了,想来皇上念着旧情,又有苏家的长辈扶持,你在京城也不会太艰难……”
“是的,母亲。”苏峥紧紧捏着自己的拳头,压抑心中的痛苦。
公主又和苏峥说了些族里哪些人以后可以依靠,哪些人需要防备着,在朝中,应该如何处事最妥当,皇帝性子里有哪些弱点,什么时候最好不要惹皇帝生气,说着说着,就倦了,然后睡了过去。
每日,公主都叫苏峥到面前去说话,有的时候也有苏涵在旁边陪着,公主拉着苏涵的手放到苏峥手里,说道,“你们兄弟,以后要好好相处,互相扶持,不要让我九泉之下还不能闭上眼睛。”
苏峥赶紧点头,苏涵咬着牙,总算是点了头。
冬至过了,天气更冷了,一日,苏涵晚上怎么也睡不着,赶紧到母亲的屋子里去,将一干丫头嬷嬷吵了起来,公主躺在床上,气息急促,李嬷嬷还没来得及将她扶起来,她就呕了一口血出来,房间里乱起来,苏涵心里慌乱起来,担心母亲就会这样离开,让人赶紧去请太医,又让人去叫苏峥,整个府里都被闹了起来。
公主抓着苏涵的手,呕着血,却将苏涵的手抓得更紧,嘴里说着,“涵儿,一定要记住母亲的话,听母亲的话……”
苏涵跪在床边,哭着答一定会听母亲的话的,一定会听的,让母亲不要担心,好好休息。
苏峥还没有赶来,母亲便昏了过去,不省人事。
住在忠国公府上的三位太医都赶了来,会诊之后给了方子,按照方子熬药,给公主灌了药,却仍不见她醒过来。
夏太医说怕是不会醒过来了,这一句,让苏涵坐在床边望着公主发了半天的呆。
三日后,黄昏,公主彻底没有了呼吸,全府上下陷入了一片沉重的悲痛之中。
苏涵却没有哭,坐在床边守着公主,冰冷的房间里,他坐在那里一动不动。要为公主换衣的嬷嬷也不能拿他怎么样。
苏峥说等早上再说,便开始安排府里的一应事情。
他虽然老成,但是,公主薨逝,如此的大事,也不是他能够操办,一切当晚便禀报了苏家留在贡阳老家的德高望重的长辈。
二更时分,忠国公府门口停了一辆马车,上面下来的仆人拿了帖子出来递给守门人,苏峥见了帖子马上迎了出来,马车前要下跪的时候,被止住了,从上面下来的人,一脸疲惫,对他淡淡道,“我只是来看看我的妹妹。”
苏峥躬身行了一礼,道,“母亲已于三个时辰前离开了。”
来人望着门口已经挂上的白灯笼,怅然道,“还是来晚了吗?”
苏峥带着客人进内室来,苏涵仍然坐在床边,有人进来,也没有任何反应。
因为来人的要求,苏峥于是上前对苏涵说道,“涵儿,皇上派人自京城来看看母亲。”
苏涵这才回了一下头,略微呆愣的目光从苏峥的身上扫过,然后落在苏峥身边身材高大挺拔一身靛蓝衣衫器宇不凡的人身上,这人让他有种奇怪的感觉,他又看了看母亲,道,“灵前参拜还是等明日,哥哥糊涂了么,怎么将人带进母亲房里来,嬷嬷们也没有拦着你。”
苏涵声音清冷且没有丝毫感情,好像,那声音同躺在床上的母亲一样也是死的。
苏峥心里难过,却只能强压下。
来人却看着床上躺着的人呆愣住了,又将目光转向说话的苏涵,那样一模一样的脸,眉宇之间的愁绪,仿佛都如出一辙。
来人走上前一步,被苏涵挡住了,苏涵脸冷若冰霜,道,“无论是京里来的何人,都请出去。”
“涵儿?”苏峥过去握住了他的手,却被苏涵一把甩开了。
来人从怀里拿出一块绣着五爪金龙的黄色绢帕,里面包着一块泛着莹莹光芒的白玉玉佩,那玉佩本应该是龙凤配,不过,却只有一半,苏涵看到了那玉佩,抬头这才认真打量这个闯到他母亲房间里来的陌生人,这人头发略微花白了,相貌明朗,年轻时候应该是位相貌堂堂英俊的人,周身带着一股尊贵之气,让人隐隐觉得颇有压力,苏涵望着他,道,“你……是谁?”
来人看了看他,坐到床边,望着床上已经永远睡过去的人,将那玉佩放到了她的枕边,声音沉痛,“玉葭,这玉佩,我来还给你。终是没能让你最后看看我,是我对不起你。”
苏涵黑着脸站在一边没有说话,苏峥也没有说话,眉头同样蹙了起来。
于是,这一晚,公主的房间里情况诡异,苏涵坐在床边,冷冷看着陌生人,那陌生人什么话也不说,就只是那样在那里坐着。
苏峥出去应付所有事情。
到早上,身子不好的苏涵靠在椅背上睡了过去,一下子惊醒,发现身上盖着厚被子,因为以那姿势坐得太久,脖子出了问题,动一下都疼得厉害。
再来看时,母亲不见了,那个一直守在母亲床边的人也不见了。
苏涵以为母亲已经被穿着整齐到停灵间去了,他跑出去,外面一切都还是黑的,但是,整个忠国公府里却非常忙碌,在门口遇到苏峥,苏峥道,“涵儿,必须让嬷嬷们给母亲穿戴了。”
苏涵一惊,赶紧往回跑,苏峥不知出了什么事,也跟着跑进去,两人站在床边,看着空空的床,只剩下枕头上放着的两只都不完全的龙凤配,两只合在一起,正好是一个完整的圆。
两人都怔愣在了当场。
苏涵回头恶狠狠瞪着苏峥,道,“那人是谁?母亲到哪里去了?”
苏峥看苏涵要发狂,赶紧上前将他紧紧抱住,道,“暖暖,别激动,那是皇上,是母亲的哥哥……”
苏涵果真没有再发狂,只是伸手就将苏峥推开,道,“到哪里去把母亲找回来?”
苏峥现在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因为是皇上来了,他当时不仅让人进来了,而且让院子里的人都出去了,不许打扰,现在,母亲不见了,这该怎么办呢?
李嬷嬷知道这件事,倒是非常镇定,让一切应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第四章 上京
第四章 上京
除了和苏涵两情相悦的那一个冬天,仿佛,别的冬天都凄寒无比,两位母亲都离开在冬天。
公主的丧事毕,已经是开春,春节就在繁忙的丧事与惨淡的愁绪悲伤中过了……
皇上下了旨来,说苏涵母亲新逝,怜他孤弱,让他上京,有朕怜惜照拂,当不至于太悲伤难过。
苏涵不想入京,说只愿意在家为母亲守孝。
皇上又下了旨来催,苏峥要等着苏涵一起入京,好就近照顾,苏涵不走,他便也在家里呆着,苏涵依然视他为无物,一般时候并不搭话,有外人在的时候,才按照该有的礼数叫他一声“大哥”,苏峥自是非常痛苦,却并不知道应该如何来改善两人的关系,苏涵总有方法来控制他所有的喜怒哀乐,让他牵挂,又能用冷漠来给予他最大的痛苦。
苏涵不入京,旨意来回,这样一拖,便入了夏,当京城不仅是派了传旨的人,而是派了来接的人,苏涵才不情不愿让收拾东西进京去,这一收拾东西便又花了近十天的时间。
到所有东西装上船,苏涵也上了船,苏峥这才松了口气。
从贡阳到京都,可以一直坐船去,因为此时正是顺风时节,船行得快,路上小半月时间就能到。
苏涵身边跟着四个大丫鬟,还有好几位小丫头,然后嬷嬷也有好几位,李嬷嬷管着他身边的一应人事,苏涵作为主子倒不至于受什么委屈。
跟随着他一起进京的,除了原来府里苏涵用惯的人,还有公主为他找的信得过的幕僚们。
坐船的前几天,苏涵精神还好,苏峥去找他的时候,嬷嬷还对他说小王爷在和夫子说话,把他打发了。
苏峥心里憋闷得难受,但也只能依靠在船尾练剑来发泄。
坐船几天后,苏涵精神就不好了,吃不下东西,头发晕想吐。他这是晕船的症状。
太医开了药,喝药后,他状况倒是好些,只是一直精神不佳,吃不好,睡不好。
苏峥到苏涵的房里的时候,苏涵靠在床上闭目养神,因为船的轻轻晃动,他便痛苦地纠起眉头来,苏峥关心地道,“要不,下船走旱路,坐马车应该会好些。”
苏涵沉默了一阵,苏峥还以为他不会理自己,没想到他答话了,道,“马车颠得厉害,船还好些,……”
话还没有说完,他便捂着嘴怕是又想吐,苏峥也不叫丫鬟进来伺候他,没有看到痰盂,便到盆架上拿了铜盆,苏涵一下子吐出来,并没有什么东西,但他还是一个劲干呕。
苏峥放下铜盆,拿手巾给他擦嘴,两人没有觉察之间,苏峥坐在床上,苏涵已经靠在了他的怀里,苏峥又轻轻为他揉了揉胃,柔声问道,“可还难受?”
苏涵抬起头来,两双眼睛就这样近距离地对望着,苏涵不着痕迹从苏峥怀里退出来,靠到床上去。
苏峥只好站起身,让外面的丫头婆子进来,他亲自端了茶水给苏涵漱口,苏涵冷着脸接了过去,漱了口后把杯子递给了一边的丫鬟,擦了嘴对苏峥道,“大哥,你去了京城两年,给我讲讲京里的风物吧!”
苏峥听他这般讲,高兴起来,受宠若惊,慢慢讲起他在京城里的所见所闻,其实,他也大多是听来的,在京城里的两年,第一年他住在皇宫里,后来虽然出宫住到了忠国公府,但他也忙碌着有太多事情要做,根本没有时间游逛京城。
苏涵靠在床上,敛着眼神,静静听苏峥说话,苏峥时不时注意他的状况,看苏涵开始闭目养神,也不知道他到底有没有听,苏峥只好继续说下去。
苏峥的声音平和清润,语调平缓,将京城里的一些事情细细讲来,对于苏涵,他的声音就象是一种安神的药,让他仿佛看到了他口中述说的那个京城,飘扬的大雪,还有很多很多的梅花,像是一个梦绕在他的脑子里。
苏峥从此每日都去苏涵房里说京里的风物给他听,他晕船的毛病倒是好了不少,至少不像原来那样吃不下一口饭,此时吃太医配的药膳,一小碗粥倒是能够吃完的。
皇帝派了三艘船来接苏涵,船上插着龙旗,浩浩荡荡,可想而知,这是多么大的隆恩。
每到一个停靠的大城市,都有官员上船来拜谒,苏涵病恹恹的一个也不见,倒是苏峥都前去回了礼,说郡王身子差,不能见外人,万望谅解。
每到一个大城市,苏峥都会去给苏涵说,问他要不要下船走走,说不定精神气就会好些。
苏涵皱眉摇头,露出厌恶的神情,“我讨厌被很多人围着看。”
苏峥叹气。
在已经到了距京城很近的芷水,到的时候是晚上,船要停靠,需要在这里采买一些东西,苏峥到苏涵的房里问他要不要下船走走,此时是晚上,人并不多,来拜访的官员让下面的人去打发了就好。
苏涵这才点了头,他因为晕船,精神非常不好,身体发软无力,脚几乎走不了几步就要软倒在地上。
苏峥穿着简单的文士衫,在苏涵身前蹲下身,道,“我背你。”
苏涵看着苏峥的背,时间过得太快,好像哥哥上一次背他就是昨天,那时候,哥哥背着他从花园里穿过,他满脸笑容,还嫌弃哥哥的背不够宽,不知何时,哥哥已经长到这般高了,肩背也已经如此宽阔了,而他,已经不能够再让哥哥背他了。
苏涵没有趴到苏峥的背上去,苏峥转过头来看他,“怎么了?”
苏涵没有回答,撑着脑袋有些头疼。
苏峥看他,然后强制性将他背了起来,苏涵手上也没有力气,要苏峥放下他,苏峥当成没有听到。
从船舱里走出去,便是凉爽的晚风,比起闷闷的船舱里不知道要舒畅多少倍。
苏涵攀着苏峥的肩膀,目光四处扫了扫,漆黑的夜空,码头上明亮的灯火,都让不喜欢出门的他觉得恍惚,仿佛,这不是他的世界,他的世界,只是那小小的一个院落,母亲在那里,哥哥也在身边……
想到母亲再也不在了,母亲临走时对他说的话,他和哥哥,再也回不到过去了,苏涵将脸紧紧贴在了苏峥的背上,若是还能让哥哥背一次,那么,就这一次吧。
苏涵讨厌人多,讨厌人吵,苏峥便背着他在距离码头不远的地方走了一截。
因为已经入夜,过了二更时分,码头上人少,只有几个脚夫打身边走过,夜风习习,在苏涵眼里,一切如梦似幻。
想到苏涵不自己走路对他身体不好,之后,苏峥便将苏涵从背上放了下来,扶着他让他自己走。
苏涵紧紧握着苏峥的手,仿佛这是他幼时最开始学步,紧紧抓住母亲的手那般。
码头边上不远有一个小的馄饨摊子,摊子前摆着几个旧木桌,还有长凳,一个老妇人在煮馄饨,她家老头子在招呼客人。
这摊子上客人还不少,都是码头上下晚工的工人,苏涵远远望着那个摊子,看着平民百姓们如何过日子,老妇人煮好馄饨,她家老伴就端到客人面前去。
也许,过这种普通人的生活也没有什么不好,若是和哥哥能够这样过下去的话。
苏峥以为苏涵对那馄饨摊子感兴趣,马上解释说道,“那是卖街头吃食的摊子,要过去看看吗?”
苏涵点点头,苏峥便扶着他过去,将凳子用自己袖子擦干净了,苏峥才让苏涵坐下。
苏峥一身蓝布衣,文人打扮,苏涵却是锦衣玉带明珠金冠,两人又长相出众,苏峥是俊逸非凡,苏涵脸色苍白却容貌精致,两人走过来,便引得所有人看过来,此时两人坐下,那招呼客人的老汉都战战兢兢地,忙过来擦了桌子,道,“大官人是歇脚?老汉这儿茶水粗陋……”
苏峥忙打断他的话,道,“不用茶,来一碗……”看看别人碗里的东西,他还实在不知道这街边小吃是什么,于是也说不出来。
“这是馄饨,是来一碗吗?”老汉问道。
苏峥点点头。
苏涵看着那老妇人将东西下到锅里去煮,因为好奇,便一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