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皇帝带着苏涵到闻涛别院来,本是春猎的,所有在场的大臣还期盼着能够见一见那倍受皇帝宠爱的郡王,没想到依然没有见到苏涵的身影。
不仅如此,后面几天皇帝也没有出现了,说是清和郡王旧病复发,病情严重,专门为清和郡王看病的夏太医从京里赶了过来,皇帝日夜守在生病的儿子身边,根本没有时间和心情狩猎。
皇帝倒没有取消在皇家猎场的春猎活动,虽然自己没有参加,却指定了一位德高望重的老亲王主持。
一切计划都做好了,该安排的事情也都安排好了。
不过,这时候,苏涵却真正病了,计算着本应该过些时日才来的毒发突然之间发生了。
金松园里气氛紧张,皇帝面色一直不好看。
在外面事情的保密工作要比皇宫里差很多,很快就传出清和郡王病情严重,说不定要不行了的消息。
这消息的流传不仅局限于皇家别院猎场这一片,而且很快京城里也流传开了这事,说最受皇帝宠爱的皇帝私生子清和郡王要病逝的消息。
苏峥被皇帝从京里召到了闻涛别院,虽然他知道那些说苏涵要病逝的话只是流言,并不能当真,但是,当听到的时候,苏峥的心依然疼痛非常,惊恐非常。
快马赶到闻涛别院,进了金松园,出现在苏涵的病床边的时候,苏涵苍白着脸躺在床上半昏半醒的样子映入他的眼帘,他几乎是颤抖着声音呼唤苏涵的名字,苏涵睁开眼睛来,眸光虚弱,声音细微,张嘴道,“哥哥……”
几乎是那一瞬间,苏峥眼中泪水要夺眶而出,他的暖暖是好好的,是真真切切在这里的。
苏峥扑到床边,轻轻触碰苏涵的脸颊,温温的细腻的触感。
苏涵脸上现出一个虚弱的笑容来,道,“哥哥,我没事,毒发了而已,不是经常毒发的吗?你怎么这次这样子难过啊,好像我活不了了一样。”
苏峥被苏涵的话气道,“胡说些什么,我不是难过,是高兴而已。”
苏涵瘪了瘪嘴,好象是在说苏峥在说谎。
根据安排,第二日一早苏峥就先带着苏涵离开,之后苏涵假死的事情都是皇帝安排。
苏峥离开的时候,身边带着一名小太监打扮的人,低眉顺眼,瘦瘦弱弱的,在金松园因郡王病重而气氛紧张的时候,并没有引起什么注意。
只是苏大人离开的时候目光不断放在身边的小太监身上让人有些奇怪而已。
一路并没有遇到任何问题,苏涵跟在苏峥身后,早上山里还有雾气,薄雾缭绕着,园子里的青草红花上点缀着滴滴晶莹的露珠,一路走过,便仿佛是走过人生四季,只要跟着身前的人,便不会再迷茫不会再害怕。
苏涵偷偷抬起头来看苏峥,苏峥也正好回头看他,看到苏涵白皙的脸颊上些微潮红,喘息有些乱,便心疼地停下脚步来,看四处没人,柔声问道,“休息一下再走吧!”
苏涵摇摇头,“没事。”
苏峥向苏涵伸出手来,苏涵轻轻扯住他的衣袖,苏峥再往前走的时候,苏涵便扯着他的衣袖被他带着向前走。
因为时间还早,一路上的宫灯还没有熄灭,昏黄的宫灯下,两人牵在一起的影子映在廊道上,苏涵望着两人的影子不断向前走去,毒发还没有休养过来的他虽然觉得一路走得非常辛苦,肺里进了冷空气冻得胸口疼,但是,在这样静谧的早晨,如此亲密的和哥哥走在一起,那种不可言喻的幸福与温暖让他整个人都处在暖洋洋的甜蜜里面。
好像还是在贡阳的时候,夏日早晨,他醒得非常早的清晨,哥哥去上学,他要送哥哥出门,便被哥哥牵着手,两人一起走过院子里的红花绿草,晶莹的露珠在路边闪着晶亮的光,那时候,也是这样甜蜜和温馨,但是,此时的温馨与甜蜜比那时候更甚,因为,他就要成为哥哥的妻子,和他永远在一起了。
一路走过花园,再要绕过两座院子,这才能够到闻涛别院的东南角门,安排好的马车会在那里等待。
路上遇到了人,苏涵把牵着苏峥衣袖的手放开。
已经要出门了,高高的围墙就在不远处,苏涵实在走不动了,停下来深吸了几口气,缓了气再走,他头有些晕,正准备迈步继续,苏峥突然拉了他一把,把他挡在了身后,听苏峥恭敬地道,“苏峥见过太子殿下。”
之后便听到了太子急促而紧张的声音,“盛启,你这是做什么,要回去了么?是不是涵儿没什么事,他身子一直都不太好,这次也只是简单的病发而已,是么?”
苏峥声音里带着痛苦,却还是冷静的,道,“殿下,您自己去看看就知道了。皇上命微臣回京里去找一样东西拿来,是当年母亲留下的,涵儿想要看看那东西。”
太子听苏峥这样说,便没有拦着他说话了,而是道,“那你快回去吧!孤自己去看看涵儿。”
太子说完便快速走了,身后跟着几个随侍的侍卫。因为一大早赶过来,他们身上还带着夜里露气的湿润感觉,又因为赶路而冒着汗。
太子这样急,看来他是真正喜爱苏涵这个弟弟的,苏峥在心里这般想到。
苏涵刚才被苏峥挡在身后,听到苏峥问候太子的时候,便顺势跪在了地上,低着头没有说话,便也没有被人特别注意。
等太子走远了,苏峥示意苏涵可以起来继续走了,才发现苏涵气息粗重得厉害。
苏峥一阵紧张,赶紧将苏涵半搂着带起来,看苏涵脸颊红得很不正常,喘气很重,担心地问道,“暖暖,没事吧!”
苏涵看了苏峥一眼,摇摇头。
因为没有多远就出去了,苏峥要带着苏涵走,苏涵道,“我自己行。”
虽然苏峥心疼不已,但还是放开了苏涵,让他自己走。
宋元瑾最后时刻回头看了苏峥一眼,看到苏峥将跪在地上的那个小太监半搂起来,他当时虽然觉得些微怪异,却并没有深究,因为担心苏涵,便快步向金松园去了。
从闻涛别院里出来,苏峥带着苏涵上了马车。
第六章 安顿
苏峥和苏涵一起坐在马车里,赶车人是皇帝安排的可靠的人,马车旁还护卫着两个骑着马的苏峥的心腹。
苏涵毒发才过一天,以往的时候,他是一直卧在床上休养的,这次却要从床上爬起来,还要在清晨寒冷的时候走很远的路。
苏涵脸色潮红,喘着气,精神疲惫。
苏峥用手巾给苏涵好好擦了汗,将他抱在怀里,拿厚披风将他裹起来,手轻轻抚着苏涵的胸口,苏涵终于缓过了些气来。
身上暖和一些了,苏涵靠在苏峥怀里道,“哥哥,刚才遇到了太子,我觉得情况总是不太好,我们不能去皇上安排的地方,去另外的地方好吗?”
苏峥伸手摸了摸苏涵的脸颊,把他鬓角被冷汗汗湿的头发抚顺,想了想,道,“若是不按照皇上安排的来,皇上会很生气,太子殿下待你一直不错,真要防着他吗?”
苏涵叹口气,身体往苏峥的怀里缩了缩,好像还是很冷一样,苏峥便把他搂紧了些。
苏涵道,“少一个人知道总是好的。而且,以防万一不是更加安全一些吗?皇上那里根本不用担心,他只是要我安全而已,虽然违逆了他会让他生气,但是,那种生气却并不是大问题,在他追究起来的时候,和他好生解释一下就行了。”苏涵说着,虚弱的目光里带着期待地把苏峥望着,撒娇道,“哥哥,你说好吗?”
苏峥心里当然不希望把苏涵送到皇帝安排的地方去,此时苏涵这样说,苏峥想想便应了,道,“那好,只是我要好好安排一下才行。还有,若是去别的地方,夏太医会不在,我担心你的身体。”
苏涵微微笑了,“没关系的,刚刚毒发,还有很长时间才会到下一次呢,到那时,不是一切都好了吗?”
苏峥心里同意了苏涵的话,不过,却并没有放松精神,苏涵的身体永远是他心里最重的一块伤痛之地。
苏峥又给苏涵换了衣服,虽然样式普通,却用料极好的普通深衣。
苏峥想了想,在半道岔路的时候,便让马车停了。
对那赶车人道,“你继续将马车拉到目的地去,我要换一条路走。”
那赶车人只是得到命令赶车,其他并不管,便应了苏峥的话。
苏峥将裹在厚披风的苏涵从马车里抱出来,上了他的两位心腹之一的马,于是,他这位心腹便坐在马车里去皇帝安排的地方,另一名心腹跟着他骑马一路向东南而去。
皇帝安排的地方是在京城里,而苏峥骑马带苏涵去的地方正好在相反的方向上。
太阳已经从地平线上爬起来了,红彤彤的一团,苏涵坐在马上,靠在苏峥的怀里,把头从披风里露出来一些,一双黑黑的眼睛望着前方,马匹飞驰里,远方火红温暖的太阳仿佛是在迎面而来,风吹在脸上的感觉很奇妙,吹得脸颊些微疼痛,却又那样爽快。
苏涵没有自己骑马的经历,坐在苏峥怀里在马上慢慢行过几次,这还是第一次,在马上飞驰。
他明明是那么讨厌骑马的,但是靠在苏峥的怀里,却并没有害怕的感觉,反而觉得很安心。
路边麦田里绿油油的一片,远处的青山,澄碧的天空,还有天上雪白的一团一团的云朵,风在耳边吹过,苏涵觉得心情好起来。
最开始的新奇过后,很快身体虚弱的苏涵便觉得在马上骨头都颠疼了,全身不好受。
恰好路边有供旅人歇息的茅草凉亭,苏峥停下来,准备休息一下。
将苏涵抱在怀里,苏涵虚弱地靠在他身上。
那位心腹仆人递上来水袋,苏峥接过揭开盖子,问道,“暖暖,喝点水?”
苏涵张了嘴,苏峥便把水喂到他嘴边给他喝。
喝了些水,苏涵觉得身体有了一点力气。
休息了一阵,继续上路。
路上已经有了不少行人,苏峥抱着个人骑在马上很显眼,那位叫阮封的仆人适时说可以走小路,这样遇到人少一些,而且路要近一些,只是道路没有官道来得宽敞。
于是,一行人放弃了官道,走上了小路。
在太阳行至中天的时候,苏涵已经在马上被颠得全身都痛了,头脑发晕,他以为还要再走,没想到,飞驰的马却渐渐慢下来了。
苏涵在苏峥怀里睁开眼睛,看到不远处的山脚下出现了繁密的村落房屋院落。
苏峥对苏涵道,“暖暖,你看,到地方了。我在这里有一处产业,是备不时之需之用,正好可以先将你安排在这里。”
苏涵看这个村落背山临水,桑榆成行,鸡鸣狗吠之声间或相闻,是个很富庶的村落。
并没有走村前大路,而是从后面的一条小路进了村,苏峥对此地不太熟悉,而是那位叫阮封的二十多岁青年带着两人走到村后一座院子前面。
敲了门之后,一个老妇人来开了门,看到阮封,马上眉开眼笑,道,“阿封,你怎么这时候来了?”
阮封对那妇人笑道,“母亲,是公子爷也来了。”
那妇人这时候看到了马后抱着苏涵的苏峥,她赶紧迎接出来,有些手足无措的样子,道,“苏大人,您怎么来了,快进院子。”
苏峥笑着向那妇人回了礼,道,“晚辈是后辈,米大娘千万不要这般客气。”
郴水林家村临近县上,这里山清水秀,也有好几座有钱人家的避暑宅子,苏峥这座宅子前后两进,修建得精巧,院子里环境清幽,花木扶疏,前院是供佣人住,以及待客之用,后面内院便是供主人家起居之用。
米大娘看到苏峥怀里抱着个人也不见放下来,虽然疑惑,倒没有询问,直到苏峥进了厅堂,将苏涵在椅子上放下来,苏涵的脸从披风的帽子里露出来,米大娘才看到苏涵的长相,当场感叹了一句,“好秀气的孩子。”
苏峥朝米大娘笑了笑,摸了摸苏涵已经惨白的脸颊,道,“这是晚辈还未过门的妻子,要在这里住一段时间,还有劳米大娘照顾。”
米大娘一张菩萨一般的慈祥面孔此时笑开了花,道,“原来是以后的夫人。老妇刚才居然没有想到,真是……”老妇人一面笑着一面又道,“大人莫要这般说话,老妇人本就是为奴为仆的人,是大人您助了我们母子,救命之恩都无以为报,如何敢倚老卖老,大人您以后可千万莫对老妇人这般客气。”
于是又是几句客套话,有丫头婢子端了茶水来,苏峥试了水温,才喂苏涵喝了一点。
苏涵在马上差点被颠散了全身骨头,此时一丝精神也没有,苏峥喂他喝了些水,便柔声问道,“暖暖,身子好些没有?”
苏涵微微摇头,觉得眼前的一切还是在乱晃,好像依然在马上颠簸一样。
苏峥心疼地望着他,又道,“饿了吗,要不要先吃些东西。”
苏涵依然摇头。
看苏峥这般小心翼翼柔情万分对待苏涵,在旁边站着的米大娘与阮封都些微忡愣,而那已经出门的婢子都又回头看了看苏峥和苏涵。
这座宅子是以阮封的名义从郴水县上某位乡绅手里买来的,后院比前院修得还雅致得多。
因为主人家一直没来住,于是后院虽然有经常打扫,不免还是缺了些人气。
苏峥来的时候,米大娘便让婢子赶紧好好收拾了内院主卧等房间,床上铺好了崭新的被褥。
苏峥仔细给苏涵洗了脸,又擦了手,亲自为他洗了脚,放他到床上去睡了。
苏涵身子弱,精神不好,没有吃东西,也很快就迷糊过去了。
苏峥询问米大娘这里可有人参,听到有但是质量并非上乘的时候,便让煮些参水来,又让熬了红枣红豆薏米粥来。
苏涵迷迷糊糊里被苏峥搂起来喂了些参水。
苏峥自己便只是随意解决了午饭。
苏峥只来过这里一次,是当初让阮封买下来安置了他的母亲后,他来这里看过一次,这是第二次来。
米大娘以前是在大户人家家里做过婢女的人,处事很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