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小舅母能姓王或者姓史就更好了。”
王仁瞪着他看了许久,强忍着没有捶桌大骂,道:“你闹腾的这么大,把我都陷进去,就为了这么点儿破事?你到底和我姑妈有多大的仇啊!至于吗?”
林楠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酒杯放在重重放下,冷哼一声道:“你说我闹腾?我们林家,只有一家三口,我妹子那就是我和我爹的眼珠子!堂堂三品御史的千金,在扬州,被人捧在手心里,珠环翠绕,仆从如云,谁敢给她半点委屈?是老太太再三再四的派人去接,父亲也怕她孤单,怕母亲不在没人提点教养,才恋恋不舍的将她送了来京……”
“我们怕她受了委屈,怕她给人看轻了去,每年一船一船的往出送东西,结果她在这边过的是什么日子?做主子的指桑骂槐,刻薄轻贱,做奴才的冷眼暗嘲,怠慢轻忽!你知道他们说什么?说我妹子一草一纸用的都是他们家的!敢情我妹子是他们养着的?敢情我们家每年送来的东西都是喂了狗了?他们巴巴的把人接了来,便是这样待她的?王兄,你说,换了是你……你能忍的下去?”
王仁见这向来从容自若,风姿如仙的少年,在他面前激愤如此,心中难免多了几分认同:姑妈也是,巴巴的把人接来,又拿了人大笔的银子,却还要薄待人家,委实太过了些。
给他斟了杯酒,口中劝道:“林兄消消气,妇人的那些小心思,不是咱们能琢摩的透的,过去就算了!”
林楠苦笑道:“我见王兄你也是义气中人,才同你说这些肺腑之言。若非是万不得已,若非是忍无可忍,我岂愿开罪王家?刻薄也好,慢待也罢,我都能忍,可她万万不该在我妹子的药里动手脚!我妹子打小体弱,我和父亲不知费了多少心思调养,才渐渐有了起色,谁知道……”
一锤桌子,道:“她心肠怎么就那么狠毒,我妹子碍着她什么了?不喜欢远着就是了,不喜欢去信让我们接走就是了,怎么就非要要了她的命不可?我妹子,才十二岁啊,就怎么把她朝死里得罪了?!”
不得不说,林楠这幅容貌气质,做出这种悲愤之色来极具感染力,连王仁听了也不由生出同仇敌忾之意来,幸而他还记得那人是他的亲姑妈,才没有随声符合。
却听林楠冷笑道:“可是这个蛇蝎妇人,偏偏就是我的舅母,是我的长辈,我竟是半点也奈何她不得。便是如此,我也不能让她过的舒心如意!一个女人,最重要的不就是丈夫的爱重麽?我偏要在她心里扎上一根刺!”
王仁神色复杂道:“所以你折腾这么一大圈,就只为了给我姑丈娶个妾?”
林楠靠在椅背上,悠悠强调道:“是贵妾。”
王仁有些哭笑不得,万万想不到林楠的想法竟如此匪夷所思,如果用现代的语言形容他的心情的话,那就是“高射炮打蚊子——小题大做”。
“罢了罢了,算你了!”王仁来之前还对林楠半恨半惧,此刻全成了好笑,甚至还带了几分对任性少年的纵容,语气姿势顿时都随意起来:“就这样吧,你的要求我知道了,事情虽不大,但是舅母到底是长辈,却不是我能做得了主的。不过我却可以给你个准话,伯父对姑妈也不满的很,此事起码有九成的准头……不过,那东西?”
林楠道:“王兄尽管放心,舅舅迎娶新人之日,便是它灰飞烟灭之时。”
王仁拍拍他的肩膀道:“既然如此,我也就不多说了。”
又将那两个匣子推了过来,道:“伯父说了,事情不管成与不成,终归是我姑妈有错在先,这两样东西,请务必收下。”
林楠将它原封不动的推回,道:“若是事成,麻烦王兄拿此替我小舅母添妆,若是不成……”
他淡淡一笑,懒洋洋道:“你我之间,也就不必再多说什么了。”
王仁不置可否,将盒子收回怀中,道:“看来你是铁了心要给我姑妈难堪啊!”不管是谁家的姑娘,若带着这样的嫁妆嫁过去,谁敢不高看她一眼?
起身道:“罢了,我此行目的已达,这就回去复命了。林兄慢用。”
林楠起身相送,冯紫英也不知从什么地方钻了出来,二人一起送走王仁,才反身回房。
冯紫英笑道:“阿楠看来是和王兄是一见如故啊!”
林楠看了他一眼:“何以见得?”
冯紫英语气酸酸的道:“不然如何会交浅言深?你和我都没有说过那么多肺腑之言。”
林楠对他找了地方听二人的谈话一点都不吃惊,嗤笑一声:“肺腑之言?少装模作样!你不是最擅长和人说这种肺腑之言麽?好似和每个人都推心置腹的样子……”
冯紫英干笑道:“老账就别提了,话说回来,那王仁或者会被你哄住,王大人可不是傻子。”
林楠淡淡道:“他既不是傻子,就该顺着我给的梯子爬下来,我林楠一个就能弄得他们王家灰头土脸,别忘了我还有个在江南做御史的父亲!若不是怕外祖母和舅舅脸上不好看,我何须这般束手束脚?”
冯紫英笑着给他斟酒,道:“我说呢,怎么扬州第一纨绔林大公子,变得这般能忍了,看的我都憋屈的不行……话说回来,你折腾那么一大圈,我只看着都觉得累,就真的只为了让你舅舅娶个妾?”
林楠懒懒挨着椅背,奇怪道:“我不过是写了一副状子,探了一次监,被付大人叫去府里问了两次话而已,为什么你们都觉得我好像做了很多事似的?”
“不是人累,是心累。”冯紫英道:“不要岔开话题——你当真只是想给你舅舅娶个妾?”
林楠嗯了一声,道:“不然以她王子腾妹妹的身份,王家不开口,谁敢在这上面给她没脸?毕竟现在贾家全指着王家撑腰呢。”
冯紫英鄙夷道:“你哄鬼呢!”
林楠不置可否,悠然道:“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
“什么?”
林楠道:“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只怕猪一样的队友。我倒是更喜欢猪一样的对手,每次只要勾勾手指头,便会老老实实把脖子伸过来。”
冯紫英头疼道:“你可不可以说句人听得懂的话?”
林楠叹道:“看来我不只有猪一样的对手,也有猪一样的队友……”
冯紫英怒道:“林楠!”
林楠失笑道:“这一句倒是听懂了!”
冯紫英道:“我懒得和你打哑谜!不说便算了!你捏着王仁唆使杀人的罪证,想让王家低头不难,可是你舅舅可是出了名的古板,他肯娶什么劳什子贵妾?”
林楠道:“再古板的人也是人,谁不慕青春少艾?”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天空君、爱睡觉的猫、镯子芬、killingkiss的打赏!
第28章
回到院子;天已擦黑,林楠沐浴更衣罢了;在案前坐下;道:“锦书;把你的螺子黛拿来我用用。”
锦书闻言;回眸嗔道:“螺子黛那东西贵的要死,大爷以为奴婢有多少呢?唯一一个还是姑娘前儿送的,还没开始用呢,就被大爷拿去了;现在又问我要?等我悄悄的把澹月的给您拿来——大爷你可记得要还她。”
林楠道:“倒像我平日里亏待了你们似的,看这小气劲儿!”
锦书笑着将东西拿来放在案上;又将油灯拨亮一些;林楠道:“你去让澹月打听着,看老爷在不在书房。若在就来回我,若是不在,就去上房回禀一声,说我有功课要请教,问方不方便。”
锦书清脆应了一声去了。
……
第二日,包打听澹月来报,说王子腾的夫人来了一次,先拜见了贾母,后在王夫人房中足足呆了一个多时辰才走,王夫人送她出来的时候,眼圈红红的。
第三日,王夫人去了王家,回府之后神色憔悴,整个人阴沉沉的,在她院子侍候的丫头有好几个都无缘无故的受了挂落。
第四日,王夫人又去了王家一次,之后躲在房里一整日没有见人。
第五日,王夫人倒没去王家,只是在梨香院里呆了一天。
第七日,正巧是休沐,王子腾正坐在炕上打棋谱,其夫人捧着一叠画像进门,见状脚步微顿,她知道王子腾最厌有人在此刻打扰,正要退出去,王子腾已经抬起头来,不悦的望向她,只得干脆走了进来,笑道:“这是这几日来,妾身寻到的王家和史家的姑娘中,身份和年纪都合适的,已经绘了像,老爷您看看吧!”
王子腾不耐烦道:“有什么好看的,你随意挑一个长相过得去便成。”
王子腾夫人含笑应了,王子腾刚埋头准备继续,又想起什么抬起头来,道:“把史家的放在一边,单从王家挑就是了。”
王子腾夫人诧异道:“可是仁儿不是说……”
王子腾道:“林家小子点明要这两家的姑娘,自然有他的小心思。我们也要有自己的考量:贾家的老太太年纪大了,人越老越恋旧,如果进门的是史家的姑娘,无论如何都会偏疼些,这样妹妹的日子就不好过了。若进门的是王家的姑娘,她顾及妹子的身份,定不敢造次,且再嫁进去一个王家的姑娘,也是告诉那小子,我们是愿意远了妹子和他交好的。”
王子腾夫人点头称是。
王子腾继续道:“这件事不要拖延,需快快的定下来,一则仁儿有把柄攥在别人手里总不是什么好事,再则,那小子可不是什么好耐心的,别看这次似乎好说话的很,那可是个翻脸无情的主儿。”
“等定下来人选,你便过府和老太太商议此事。妹夫那边我亲自去说,他为人向来古板,怕还要费些唇舌。”
王子腾夫人一一应了。
王子腾捏着黑子又低头看棋谱,一面道:“你过府时也劝着她些,她差点害死了人家的妹子,人家不过是让妹夫娶个妾罢了,已经给足了我们两家的面子,便知足了吧!何况不管进门的是什么人,她是我王子腾的亲妹妹,谁还敢亏待了她不成?”
正说着,外面传来“老爷!老爷!”的急促叫声。
王子腾夫人皱眉道:“谁这么没规矩?”
王子腾道:“是管家,让他进来。”
管家进门,急急的请了安,道:“老爷,刚才顺天府尹派了人来,说有万分紧急的要是要见老爷。”
王子腾道:“人呢?”
“在外面。”
“快请。”
王子腾夫人忙避进内室。
进来的是王捕头,抱拳道了声好,也不等王子腾动问,便道:“今儿天刚亮的时候,林楠林公子派了人来,给我们家老爷传了一句话。”
顿了顿才道:“他说:‘鲍太医的案子,大人是要自己审,还是让万岁爷派人来连大人一起审?’当时老爷还没起身,那人在门外传了话,转身就走,老爷鞋子也没穿就追出去,也没能问出第二句话来。”
王子腾顿时神色大变。
王捕头继续道:“我们老爷说,他和大人虽然交好,可是却身负皇恩,若林公子真的去府衙递了状子,他也不敢不审。还希望王大人能好好安抚林公子,万事以和为贵。”
王子腾沉吟片刻,道:“烦请回复你们家大人,说多谢相告,我绝不会让他为难。”
王捕头应了一声告辞去了,王子腾冲管家使了一个眼色,管家追了出去,掏出一物塞进王捕头手中,道:“大人面前,还请王捕头美言几句……”
王捕头将东西推了回来,道:“我美言有什么用,若林公子不松口,我们家大人自身都难保……唉!”
管家坚持将东西塞进王捕头的袖子,道:“小小玩意儿,不值当什么。只是谢过王捕头大清早过来传讯罢了。”
王捕头这才收下,道:“你劝劝王大人吧,林公子非常人,能不开罪还是不要开罪的好。”
管家赔笑应下。
房中,王子腾夫人急道:“老爷,这可怎么办啊?我们家可只有仁儿这一根独苗啊,可不能让他出事啊!”
虽然王仁不是她所出,但是她膝下无子,向来将王仁视为亲生,是以心中万分焦急。
王子腾正急匆匆穿上大衣服,闻言怒道:“还用你说!”
见她还没头苍蝇似的,喝道:“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换了衣服,同我去贾府看看那个蠢货又做了什么蠢事!”
一面向外走,一面对身边的人吩咐道:“去支十万两银子,拿了我的帖子,送去顺天府,和付大人说,不敢求他徇私,只万一林公子去了,万望拖住,让我们有个转还的时间。另外让仁儿去找冯紫英打听打听,到底出了什么事,为何林家小子会突然翻脸。”
王子腾和夫人到了贾府,发现整个贾府安静的像一座坟墓,连个带路的下人都找不到,去了贾母的院子,里面没有半个人,王夫人正房也是一样,王子腾沉吟片刻后,道:“去林楠的院子。”
当下有上次陪王子腾夫人过府,并给林楠送了东西的婆子出来带路,还未靠近,远远的便看见林楠院子外面不远的空地上,黑压压的跪了一地的人,人群之前有二十多人被按在条凳上,打板子,声声凄厉的惨叫传来。
王子腾加快脚步靠近,渐渐的黑了脸。
吴兴家的;郑华家的;来旺家的;来喜家的……王夫人的陪房,除了各处做管事的和被王子腾拔了舌头卖去煤窑的周瑞家的,个个都在挨打的行列。
原还只是怀疑,现在更加确信无疑:那个女人果然又干了蠢事!而且还不是一般的蠢事!
略扫了一眼,发现贾府的奴才几乎都在这里,主子却仍一个没见,不等他开口,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