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天一把拉下被头,看著行云大大方方慢条斯理的穿衣系带。那根用来绑他的羽绳掉在一边。
“喂!你不是说刀枪不断水火不侵?”
行云点个头:“没骗你,是很好使,不信你明天拿去绑辉月看看。”
飞天一脸黑线:“那你怎麽挣得脱?你这根本就是三无産品质量无保证……”
行云一指头点在他脑门儿上:“那是对别人。这是我的绳子,捆天捆地就是捆不住我自己,你明白不?”
飞天愣愣地看著自己的手里那根绳儿:“可刚才你被我绑住了……”
行云爬起身来,从他身上经过的时候还不忘顺手揩一把油:“那是我让著你,让你绑一下过瘾的。”
飞天处于神游状态,平舟扳过他的脸就著烛光看:“哭了?”
飞天啊了一声:“没有。”
平舟细细看过,下了结论:“明明哭了。行云实在是莽撞,明天再收拾他。”他捻指间烛火扑地一声灭了:“早些睡吧。”
这麽兴奋的时候让人睡觉!这怎麽可能睡得著!
这一晚上刺激接二连三,先是被三个人弄得不知所措,然後四个人莫名变成两个,然後……然後……
然後这些刺激都让他头晕脑涨到了极点!
爲什麽辉月突如其来爲什麽平舟处乱不惊爲什麽明吉欺软怕硬爲什麽行云诡变百出……
哇啊 啊 啊 啊 啊——
头要裂了要裂了要裂了……
平舟脱了外袍,褪了丝履,仰躺下来,飞天虽然是一团混乱,身体却自动移向床外:“我睡外头,丹丹晚上可能还要吃东西……”
“今天你好好睡,明天有你累的。今晚我睡外头。”
飞天哦了一声,拉高被子遮住半边脸,眼睛盯著昏黑的帐顶看。
“平舟。”
“嗯。”
“你睡了麽?”这话一口出飞天就暗骂自己白痴,分明是没睡,睡了还能跟他应声麽?
“没有。”平舟静静地答。
“我……刚才……和……行云……”一句话恨不能拖成一辆老牛车来装,装个十次八次才全装完。
“嗯。”
只是嗯?
飞天拉下一点被头,在暗中偷看平舟。
平舟仰面躺著,四平八稳,秀美的侧面在暗夜淡淡的微光中象是有薄薄的一层银辉镀著边。
这个话题实在难以爲继,飞天咽口口水,又换个话题:“你和辉月在外面谈什麽了?”
“聊了些旧事。”
真是……
飞天狠狠咬被角,平舟真是一等一的谈判好手儿!四两拨千金,每个问题都回答了可是等于一个问题也没回答。
“快睡吧。”
本来以爲绝对不可能睡著。
至少……不可能很快睡著。
可是这多彩多姿高潮叠起波澜壮阔的一天实在耗了飞天太多力气。
飞天做了个梦。
说不上来是好梦还是恶梦,反正是个很荒唐的梦。
四个人,他,行云,辉月,平舟,坐在一起搓麻将。
辉月大赢,平舟不进不出,行云赔了钱掀桌子骂人,吓得丹丹生生直哆嗦。
自己是赢钱了还是输钱了?
爲什麽搞不清楚?
明明不是赢就是输,可是就是看不清楚闹不明白,自己到底是输是赢。
第二天是个豔阳天。
飞天是被平舟直接从床上拎下来。这些天难得起这麽早,每天夜里频频起夜……汗,这个词容易让人误解。不是那个起夜,是因爲要照看孩子。
扯远了。因爲这些天很少起得早,所以睁开眼看到日头还挂在竹梢的时候,一时没醒过觉来。
平舟已经把他被子掀了,直接拎人下地,套衣服束头发拧了手巾子把他的脸不分横竖一通好擦。
才算是把他擦醒。
然後想到今天是个大日子。
今天小生生要从龙形化成人形。
“平舟……”
平舟指上不停,把他那件袍子的系扣一个个扣好抚平:“什麽?”
“那个,准备的东西……”
“早预备好了。”
“不是,我是说,生生一会儿就不是小龙,不能睡水盆了,他得睡摇篮吧……我们家没摇篮。还有小枕头小被子小衣服小包袱都没有,还有,上哪里找龙奶给他吃?他还得换尿布对不对,换了是你洗还是我洗?还得人时时抱著,还要……”越想越头大。当小龙多好,一个水盆打发了,因爲盆高级所以连换水都省了,只要喂食儿就好。
现在一想,变成了婴儿,天哪,那麻烦简直象是滚雪球一样的滚来了。
“要不,再过阵子,多做做准备工作,再请个保母,再让它变身好吧?”飞天拉著平舟的袖子,结果当头被弹了一个爆粟:“胡思乱想什麽,族里这麽多人难道还养不好一个小孩子?”
飞天哦了一声,仍然处于魂游状态。
收拾停当吃早饭的时候行云也来了,神清气爽白衣翩翩,先笑眯眯和平舟打过了招呼,又抱起丹丹在鸟脑袋上狠狠亲两口,问道:“丹丹想爹了没有?”
丹丹不知道是真听懂了还是让那一下亲吻弄得昏头,叽叽叫了两声,行云开心大笑:“想了是不是?宝贝儿爹爹也想你了。晚上爹还梦见你了……你可别跟人学笨了,晚上跟爹爹去睡吧?”
飞天怒瞪。
这个家夥也太目中无人了!
一早跑来就以孩子爹自居,完全无视某人的存在。
彻底忽视也就罢了,居然还提起一句来。什麽,什麽,什麽叫别跟人学笨?这个某人是指谁啊?
>_<
行云抱了丹丹,飞天端了玉盆,平舟带著预备的不知道是什麽东西一包包著,关门出发。
一路上不少人赶著来,兴奋的说个不停。
小忧笑得甜甜的:“我还是头一次看到小银龙变身哟,开心死了。”
飞天正想著,自己做个摇篮不知道要做多久?用竹子还是木头?做好了放屋子哪里?
小离点头:“是啊,子霏哥哥一表人才,小生生一定也相貌堂堂。
龙奶去哪里找?要不找牛奶?可是这地方有奶牛吗?那羊奶?鹿奶?反正不能弄兔子奶来吧……
快到地方的时候,远远就可以看到谷底的泉池,辉月一身银袍,静静立在泉边。
初升的阳光映在他的身上,长发流光,身姿挺秀纤长。
听到这些动静,辉月回过头来,在豔阳下微微一笑。
飞天身後那些叽哩咕噜的嘈杂人声全部消音。
然後听到一片咽口水的动静。
祸害!
长这麽美就不要随便笑啊,会害人心率不齐的知道不知道!
虽然大家已经各就各位,可是飞天对小龙怎麽变成小婴儿还是一点头绪都没有。
不过溜眼四望,一排站开的个个儿都是一脸聪明相,想必这个技术含量极高的问题不用他去烦恼,他只要负责做苦力就好了吧。
小生生被从它栖身的玉盆里请了出来,放在了泉池里。
明吉,辉月,平舟,我,行云抱著丹丹站得最近。
明吉抬头看看天色,说道:“时辰将至。”
大概是周围的人都显得郑重其事,所以飞天也不由得紧张起来。
天将至午,一线天光从石洞的穹顶透下来,正正照在泉池中小生生的身上。
细密的银鳞点点生光,飞天看著儿子,心不知道为什麽慢慢提了起来。
辉月慢慢走近泉池,明吉翻过手来,明晃晃的一把利刃。
辉月抬起手,明吉手起刀落。
一条血线在辉月腕上泛了起来,血珠子沁出来,慢慢洁著洁白优美的手背滑滴进泉池里。
明吉招招手,飞天有点愣神的走了过去。
也被划了一刀子。
辉月稍稍退後一步,飞天看到刚才滴落的辉月的血滴,竟然并不在水中散开。
凝结的数滴红珠,在泉中直直下坠,落在生生的银鳞上,那绯红慢慢的在银色的小身体上化开,银白的鳞片变得有
些淡淡的粉色。
飞天看著自己的血滴进泉里。
同辉月的一样,血并不在水中弥漫飘散。
生生的身体承接了两个的血,慢慢的盘成了一团,正午的阳光映得水面上亮光点点耀花人眼。
泉水清冽的味道和微凉的气息,扑在脸上潮潮的,有些湿润。
忽然胸口有什麽东西隐隐一跳,像是不安份的兔子在那里踩了一记。
飞天捂著胸口,退了半步。
辉月伸臂轻轻抄过他的腰,半揽著他靠在自己身上。
“生生是你……?”他终于说出了一直在心口盘旋的话,声音极低。
辉月的声音温和而沈稳:“是。”
觉得脸上烫热。
是不是全隐龙的人也都知道了?
他生了两个孩子,可是孩子的父亲有三个。
不知道该怎麽面对这件事情。
机械似的,听从明吉的安排,怎麽样运力,怎麽样渡气。
看著泉池平静的水面上泛起涟漪,闪烁在那波光点点的水面上的,不止是阳光。
飞天一遍又一遍在心里告诉自己,那些事,过後再去想。
这样反复的催眠自己,好象也有些效果。
泉池里的那融融暖暖的银光越来越强,到後来简直要刺得人睁不开眼。
飞天的眼睛一直牢牢盯著泉池,早就痛到不能再视物。
即使闭上眼睛,也感觉到那强光照在眼皮上。
辉月紧紧握住了他的手。
四周寂静得可以听到落针。
忽然明吉欣喜的叫了一声:“成了!”
飞天的眼皮一直不安分的在颤,每次要睁开的时候都因爲巨大的刺痛又合了起来,热烫的液体争先恐後从眼眶里滑出来。
猛地睁开了眼。
泉池上那耀眼的强光已经消退,一只肥肥短短的婴儿的手臂攀在池壁上,明吉正弯腰,从泉池中抱起一个婴儿。
飞天一瞬间脑子所有的想法都被这个巨大的存大炸得片甲无存,灰飞烟灭。
那是个婴儿。
雪白柔软象个棉花球,抱在明吉的手上简直象是一片白云。
大大的圆圆的黑眼睛,圆圆白嫩红润的脸颊,圆圆可爱的身体,圆圆的短短的手脚……
行云在後面的一声嗤笑总算让他回神。
“简直就是个肉球。”
明吉笑出眼泪,把那个胖胖的软软的小东西交到了飞天的手上。
很漂亮,眉毛淡淡的象斜飞的暮烟,眼睛乌溜溜的眨呀眨的,小嘴吮著自己的拇指,一声也不哭,就这麽好奇的左看右看。
手指不由自主的颤抖。
明明已经被风吹干的脸颊又一次被自己濡湿。
婴儿是不是都是这样?
无邪而甜美,看著你的时候,让你觉得心都要碎裂,在他天真的娇嫩中沈醉不醒。
吮得湿漉漉的拇指从嘴里抽了出来,飞天才注意到他身体柔嫩而光滑,一滴水也没有沾到。
很奇怪的,没有一个人上来同他说话。
一片寂静中,丹丹“叽叽”的叫了两声。
飞天回过头来,行云抱著丹丹就站在身侧。
“丹丹,这个是弟弟,生生。现在他不住水里了,你可以和他靠一起。生生,这是你哥哥……”
丹丹的伸长了颈子靠了过来,生生一点不怕,圆圆滚滚的小手乱扑乱抓,在丹丹背上拍了好几下。
婴儿特有的那种呀呀的,没有重点和高底起伏的声音。
飞天抱著光裸的婴儿,看看行云,看看向他微笑的平舟,和眼波温柔似水的辉月,鼻子酸酸的直想哭。
(全文完)
番外 旧梦
奔雷是被血迹引来的。
应该是天人的血,妖族的血腥且味浊,而天人的血味则是有些鲜甜。
拨开茂密的草叶,他看到一个很小的,天人的孩子,两眼昏浊无神,守在一具尸体的旁边,手里死死攥著把匕首,听到他分开草丛的簌簌的声音,一下子警觉地擡起了头来。
象是机警的狼的幼兽。
奔雷看了地上那具伤痕累累的尸首,在心里轻轻叹息。
又是被妖兽咬伤,中毒太深的。只是不知道这个孩子有没有中毒。
“我不是兽妖。”他尽量把声音放得和缓,怕再惊到他:“我们是同样的,是天人。来,到我这边来。”
那个孩子一动不动,定定瞅著他。
“身上有伤吗?肚子饿不饿?”奔雷柔声说。
半晌,那个孩子动了一下,手足并用的向他的方向爬了过来。
奔雷看到他肩膀上包了起来,隐隐有血渗出。
“你叫什麽?”奔雷把他抱了起来,他很瘦,摸上去就是一把骨头。
那个孩子却不说话,只是无声地搂紧了他,身子不停的地抖颤。
奔雷觉得有些心痛。
这些天来边界上死伤不少,他每每赶到总是遍地狼藉,这次居然有一个孩子能生还,也算不幸之中的万幸。
那个孩子狼吞虎咽的吃东西,时不时擡头看他一眼,一手还紧紧拉著他的衣角。
奔雷问了他几句话,他却都没有回答。不知道是吓坏了,还是中毒所致。奔雷沾湿了手巾给他擦脸,倒吓了一跳。这个孩子脸上青紫血肿,奔雷先前以爲是受伤,可是这两天来身上的伤都好了,脸上却一点儿起色也没有。
奔雷带著他东奔西走,也是没有办法的事。起先他是想把这个孩子安置在一个固定的地方,可是这孩子却怕人怕的厉害,生人一走近就把那把匕首拿了起来。奔雷有一次趁著天没亮的时候就起身离开,本想著他见不著了自己,也就安安心心在人家中生活,可是到了中午歇息的时候,吃了一点干粮,却有人从身後一下子扑了上来。
奔雷吓了一跳,剑拔到一半就发觉了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