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可能开战么?”
“他们的驻军一天不撤走,我心里就一天不能安宁。”
“他们想要的是土地,可是移民法案被否决了。”
“所以得有人去告诉他们为什么。”
20
格瑞斯用他混浊的眼睛四处观察,到处都是柏加人的旗帜:“现在……”他回过身来看见柏加人正在牵他的马、领他的人,“你!”他指着一个柏加军官,“打算把我怎么样?”
“我是奉命来帮你的。”
“帮我?我被安泰俄斯困在克罗托的时候你们在哪儿?”他吼叫着,“你们在忙着攻打阿帕图!”
“这是个误会。阿刻容河北岸的二十万保皇军正向这里逼近,他们在撤防驰援,是我们使他们停下脚步!”他走近这胖子,“您命令您的部下严防柏加人进城,我们实在没有办法。”
过了一会儿格瑞斯才有话说:“这跟乌拉诺斯说的不一样,他告诉我阿刻容守军不会撤防,不然伍尔凯怎么办?”
“伍尔凯从来就没有参与过这场战争。”
格瑞斯愣住了。
“特里童长官命令我,如果见到您就把阿帕图交给您,特里童长官已经北上配合南下主力攻打克罗托。请您在这份文件上签字就可以完成交接。”
“好,我守阿帕图。”
“特里童长官交待,如果阿帕图失守请您撤退到维纳斯,如果维纳斯再失守请您准备渡河撤退。”
“行了行了马上给我滚!”
21
凉爽的清晨,乌拉诺斯穿着海蓝色的长袍骑在马上,黑马,马头戴着镶插红缨的金冠,身后是五百个蓝盔蓝甲的柏加军人——标准的柏加军团装备,当然现在是政府军的装备。这些人圆盾长矛,没盔缨、没战袍,看上去就像刚从战场上调来的。他们站满了门前的空地,是的,庞大的府邸。一个百夫长上前叫门,门子拉开探视口的木板,什么也没说,飞快地关上,然后就只有雨点般地脚步声。百夫长回头望了一眼乌拉诺斯,转回头来用拳头砸门,钢铁战戒在大门上留下划痕,“哐哐哐”地轰响,很快里面就有个声音叫喊:“海格力斯大人到!”
大门开了,几百个军人列队跑步出来,圆盾尖刀,他们在大门里外两边站好,呈现一个燕式的防御阵形。海格力斯骑着战马一步一步地来到燕头上:“乌拉诺斯?”
“早上好。”
“你要干什么?”
“想找个人聊聊。”
“好大的场面。”
“我只是害怕被拒绝。”
大厅里只有一面墙和两根柱子,噢,亚特兰蒂斯人喜欢柱子多过喜欢穹顶。这里到处都是落地窗,光从天空直进来,照不见灰尘。
“干嘛走后门?”
“要走前门还得绕过两条街,带着五百个全副武装的战士绕两条街,*?还不到国庆节。”
没工夫开玩笑:“你要柏修斯杀了我?”
“不是你,是萨图恩,你只是军人,只在战场上杀人,没萨图恩就没战场。”
“光是萨图恩也没战场。”
“噢?我亲眼见过孩子摇晃着死去的父亲,祖母抱着儿孙的残骸。有谁能告诉我民众为什么要聚集在广场上!他们手无寸铁却被视为国家的威胁。有个少年被战车撞倒,他的肠子流得满地都是;有个妇女拖着只剩半截的身子,我还听说,就在半年前有个老人被剖腹,他的两个女儿被奸杀……”
“现在,”海格力斯打断了他,“萨图恩已经是民选议会任命的行省执政官。”
“是啊,您想保住养老金吗?请投票;您想读大学吗?请投票;您想找份工作吗?请投票,不然,没有政府的批文,没有学校的档案,看哪个单位敢要你。于是,王朝时代的旧官僚们原封不动地摇身一变成为议员,然后,萨图恩就成了执政官。饭碗端在政府手里,人们为了明哲保身别无选择。”
“长鞭所及莫非王土、莫非王臣。”
“这是谁说的?”
“不知道,但这话有道理。”
“你疯了?所有的一切都是神造的,神的话才算数。阿波罗神谕说:认清你自己。于是,人必须作自己的主,自由——是众神赋予人的权利。”
“我听说过你们的理论,还有‘自由贸易’、‘司法独立’。”
“都是阿特拉斯没能实现的,也许历史会重演。你,把卡俄斯和柏加人钉上十字架,命令军队向男女老幼抛掷投枪,让战车从他们身上碾过去,然后接受萨图恩的封赏。咱们亚特兰蒂斯人有句俗话:深夜,死神秉烛独行,看看人们为什么活着。”
22
东方,地平线上隐约一抹蓝色,逐渐清晰。
“大军来袭!”士兵奔跑着呼喊着。安泰俄斯登上城头向远方望去,已看得见柏加人的旗帜。一大团东西飞过来砸在城楼上,像个西瓜一样爆碎,鲜血四溅。所有人都以为柏加人开始进攻了,但很快就搞清楚,原来不是砸中了人,是砸过来的就是个人,一个破碎的尸体,
“是奥利安。”安泰俄斯望了一眼南方,“马上突围!”
呼喊、嘶叫,箭与火焰从天空降下,由地平线直到身旁。盔甲污浊,云在太阳的光影里变化——砍杀持续几个小时,汗水把身体浸透,从头盔里流到脸上,从铠甲里淌出。黄昏,格瑞斯退进一座民宅用刀砍断胸甲里露出的箭屁股,大喊一声,直喘粗气:“为什么安泰俄斯会在侧面偷袭我!他不是被柏加人围在克罗托了吗!”
23
“要见你们的皇帝就这么难么!是啊,你们有的是时间,但亚特兰蒂斯人在这方面可不富裕。”普罗米修斯站在那儿不肯坐下。看来他真的是急坏了,他面前摆满了美味的食物。
“别紧张我的朋友。”弥诺陶洛斯把酒杯举起来,“你的来访事实上只是日常事务。”
“才怪,你我都知道那个末代皇帝就在这儿,克里特与亚特兰蒂斯之间有很多事情都到了该解决的时候。”
“你想见他?”
“用不着节外生枝,我要见的是你们的皇帝,克里特的主人,弥诺斯国王。”
“你们亚特兰蒂斯人说话总是这么冲。”
“我知道你想什么,对,皇帝来了所以我也来了。那个暴君还活着,这真的让人焦虑,确实有人恨不得他死在战乱中,也许包括我,我只想说,克里特的未来和光荣与什么有关?一个穷途末路的暴君?五千个在亚平宁驻扎的军队?还是公正、理性和自由?”
“精彩的演讲,我知道你们亚特兰蒂斯人擅长这个。”
“这不是事实吗?”
“驻军、驻军,这就像咒语弄得我头疼。上次为了这事儿乌拉诺斯可把皇帝气坏了。”
“我们彼此都需要更多的勇气来面对现实,对吧?”
“我觉得我们也应该来一次三方会谈。”
“什么意思?”
“你,我们和亚特兰蒂斯的最后一个王朝。”
“这提法太荒诞了,那暴君只能上法庭。”
“那是在你们击败安泰俄斯之后,现在他仍然是亚特兰蒂斯的皇帝。”
“你是军人,你看得见,安泰俄斯没有回天之力,政府军统一亚特兰蒂斯全境就在今年冬季之前。”
“是在继续伤亡数十万军民之后。”短暂的停顿,也许这话出了普罗米修斯的意料,“我们在今天就结束战争,据我所知这也是卡俄斯所希望的。”
“我不知道是不是有可能继续和谈,正是那个暴君毁了我们关于和平的努力。而且……你必须清楚,这是我们自己的事,克里特政府没有国际效力——或者说职能。”大个子刚刚开始正题,“是时候再次明确亚特兰蒂斯与克里特之间的关系了。一切都很简单,一个微笑,一个友好的表示,然后,我们彼此设立长驻使团,所有的事情将顺理成章。”
“所有的事情?什么事情?”
“贸易、移民,每个人都需要资源和土地——克里特人,亚特兰蒂斯人,所有人。用城墙划定疆界的时代已结束了,自由贸易和移民法将使我们拥有全世界。”
这话令克里特人感到滑稽,肯定是这样,从弥诺陶洛斯的表情上就看来出来:“拥有全世界?我们的皇帝可以成为世界的皇帝?”
“不同的人组织不同的政府,民族、人种都有地域性,人们拥有不一样的传统,正是这些复杂的差异和相互作用造就了繁荣。”似乎文不对题,普罗米修斯无奈地笑,“你的疑问实在让我无从回答,除非……你在嘲弄?”
“国家就是国家,皇帝就是皇帝。拥有全世界……只是征服与被征服。”弥诺陶洛斯肯定没研究过政治学,至少此时他对这个不感兴趣,“弥洛斯皇帝不想在移民法的问题上继续纠缠下去了,我也是。你们拿得出更有意义的东西么?”
“我奇怪你们竟会对如此严峻的现实置若罔闻,我担心两国之间的关系变得尴尬。你们一意孤行地坚持在亚平宁驻军,我不知道你们想用那五千人换来什么,我只看见他们的存在激起了亚特兰蒂斯人的仇恨,他们已经成为严重的障碍,这就是为什么移民法被否决——也许你们不在乎移民,好吧,那么我要告诉你们事情没这么简单。现在,公众普遍要求政府在克里特问题上明确态度。具体会出现什么情况呢?钢铁、铜、锡,冶炼、医药,金属和技术市场将不再对克里特畅开,那时你们又打算怎样对付我们呢?当我们大家都知道麻烦来了就会发现越来越麻烦了。何必等到那时候,何必造成那时候?你们要像那个暴君一样把本应美好的一切变成噩梦?”
“你不该用贸易封锁这样的说法来吓我。”
“面对怀有敌意的邻邦公众还能怎样?”
“你为你的选民,我为我的臣民。”
“我说了大家得面对现实,不过现在看来你们需要更多的智慧与勇气。听着,政权不再等同于国家,公众与政府的关系才是国家的前提。”
“没有政权就没有国家。说到人民与政府的关系,我觉得我们有必要在亚平宁驻军,以保护克里特移民和他们的利益。”
“哈,没有政权就没有国家, 你们把克里特政府拓展到亚特兰蒂斯去了?弥诺斯统治着亚平宁?这样的移民是非法的,这是不正常的,我们应该在彼此的首都设立长驻官员和机构,你们只需派驻五十人保护这个机构就可以了。”
“你是打算把亚平宁条约一笔勾销?”
“不,修改它。我们必须这么做,世界已经不同了。”
“不同的只是力量。”
24
“乌拉诺斯找过你?”
“是的……王。”
“他给了你什么?”
“只是闲聊,他说了些自己的经历和想法。”
“啊哈,司法独立、自由贸易!可我看见的只有战争。柏加人的‘国会’要用‘武力解决本土问题’,这是在拯救谁?我们?人民?本土人在他们到来之前吃不饱穿不暖吗?我的祖先为王朝流血。当阿特拉斯面对挑战,我的父亲帮他坐稳江山!可当危机过去,他就像对待叛徒一样对待我的家庭,把我们逼上绝路,然后那个卡俄斯鼓动他的父亲对我们做同样的事!现在,卡俄斯又来了,带着上百万柏加军人!这一切都是为什么?别怪我罗哩罗嗦,我只想知道什么是正义。”
“是,王。”
“今天我找你来有事商量。”萨图恩从抽屉里摸出一份文件,“我找人做好了工程图,你拿着这个去一趟巴乌希斯,路上好好看看。”
海格力斯接过图纸看见堡垒的模样:“您要在巴乌希斯修筑工事?”
“那儿需要纵深防御,得建立更多、更坚固的堡垒,还得有四通八达的道路。”
“这是给谁准备的?”
“俗话说‘看得见远方才能决定脚下’,发挥想像力吧。我要你在下雪之前使它初具规模。”
“下雪之前?那至少需要一百万人,我们的总兵力也只有二十万。”
“你到了那儿就会得到五十万人。包括巴乌希斯在内整个行省西部拥有四百万人口,中学生、大学生、无业者,所有这些加起来就够五十万。我把他们都给你。”
“学生?我们应该考查家庭情况按比率征劳役……”
“我知道你所说的,但那需要时间,整个学校开到工地去这不是顺理成章吗?”
“五十万个家庭涉及上百万人,他们把孩子培养大……”
“是我把孩子培养大。供他们上学读书,给他们工作,就连学校都是我建的。人们不能只享受权利他们还有责任和义务!”
25
有人在特洛伊广场上演讲,关于克里特问题,今天人也不少。宙斯和他的经济人坐在神殿脚下的大理石板上,少有的安静。
“你不打算说点儿什么?”
“我觉得我就快变成空谈家了。演讲演讲,说给谁听,听了又怎样,归根到底还是得指望有人能做些什么。那人就是我们自己。”广场上响起欢呼和掌声,演讲者在招手,“你瞧,人们聚集在一起,为的是什么?我看只是一种共同的心境,可事实上,有个事业等待着人们去开创,它就摆在眼前,有人能看到、有人不能。我们得让人们警醒,我们得阻止这场变质的战争破碎他们的梦想——那就是光明、伟大、强盛的亚特兰蒂斯。”
26
“这是怎么回事儿?你的部下告诉我你北上攻打克罗托去了。”格瑞斯整整一周都没有脱下铠甲,身上臭气冲天。
“他说得没错。”特里童的食指敲着办公桌,“当时的确这样安排的,但是我突然收到战报——安泰俄斯南下突围。他回阿帕图了。”
“废话!阿帕图被三十万保皇军围攻!”
“所以我得保护维纳斯。”
“是维纳斯东部!安泰俄斯从阿帕图出发正在攻打西部,我的军队伤亡惨重!你这混蛋自从到了维纳斯以来就什么都没干过!一直是我在拼命。”
“是我帮助你渡过阿刻容河,是我把奥利安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