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也不是我大哥脑子不开通,纳蒂亚斯的学校无论教学内容和教学形式都更胜一筹,能让安全受益更多,只不过就是他阁下觉得这小子居然又敢跟他玩先斩后奏,实在太没把他这个当父亲的尊严放在眼里,有点咽不下这口气了。
而且,蓦然间就让安全接触一个全新的学习环境,最怕的就是他一时难以适应下来,会事倍功半,反而把自己的学业给耽误了,倒不如循序渐进更为稳妥些,况且也还得给我大嫂一些时间来适应儿子长久不在身边的那种生活嘛。
可小孩子又哪里懂得体谅大人们的苦心呢!这回阿历克斯能主动把安全带在身边,估计是我大哥跟他打了招呼,请他帮忙注意着点这个小鬼精灵,不要让他有玩任何花样的余地,否则的话,谁知道这小子又会祭出什么招式来开溜?
有阿历克斯震着,至少安全是不敢轻举妄动想坏招的,但及时行乐却是谁也阻拦不了。又为什么要阻拦?出来嘛就是为了玩的,我可没打算在这方面给他诸多限制,随便他闹腾到什么时候,反正阿历克斯打包票保证他的安全,我又有什么不放心的。
就苦了一帮随行的警卫以及下人,一刻不敢怠慢,都把眼睛睁得老大,生怕一个错眼,公爵大人关照了一根汗毛都少不得的人就会消失在空气里了,那他们可赔不起的呀。
在我和阿历克斯打过几局台球尽兴而返,到房间里洗漱以毕,随便踱到阳台上吹吹晚风的时候,才看见安全从游泳池里爬出来,远远地看到我们在注视他,他还冲我们嘻嘻一笑,然后飞快地奔进了屋去。这时候夜风中可已经有点儿凉意了。
夜已深,四周非常安静,依偎在阿历克斯温暖的怀抱里,享受着这份甜美的安宁,让我觉得此生已经得到最大满足,不必再作其他奢想了。
良久不闻阿历克斯出声,本来以为他和我一样是在安享宁静,但当我无意间一转脸才发现,原来他的眉头是微蹙着的,若有所思的样子。我不由问他:“现在还在想什么难题呢,尊敬的将军阁下?”
阿历克斯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示意我看楼下。
阳台面积大,视野很开阔,不仅那个大游泳池尽收眼底,旁边那个雅致的小花园也能看得非常清楚。但我要努力看了好一会儿才隐约瞧见那边的草坪上似乎有个人影,在他掏出根烟来点燃的时候我才能够确认,那确实是个人,正靠着树席地坐着,低头默默地抽着烟。
都这么晚了还没有睡意,应该是在想着什么心事吧?
辨认了好一会儿我才敢认为那是尼克,如果这时树下坐的是托尼,我就会毫不怀疑自己的眼光了,因为在我的印象中,只有托尼才会有如此沉默的姿态,尼克从来就是一副没心没肺的模样,几曾见到他有如此异乎寻常的举动了?
想必阿历克斯也是认为这时尼克有点异常,所以才会皱起了眉头。
于是我又问了一句:“你认为他有点……问题?”
阿历克斯仍然没有立刻回答,顿了好一会儿才说:“尼克可能是这个世界上最为诚实的人,从来都没有对任何人说过谎——至少我所知道的是这样。”
“那么……”我想了想,很小心地问他,“你仍是认为尼克对你说谎了吗?”
阿历克斯轻轻摇头,说:“希望是我猜错了……”
“我想是你猜错了。”我说,“我知道你是在怀疑阿塔泰亚老奶奶真的说过那句很不吉祥的话,但是,我想不出尼克有任何欺骗你的理由,他又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我正是想不透理由,所以才只是怀疑,而不是质问。”阿历克斯说,“但因为他从来都不说谎,偶然的骗一次别人,却根本骗不过别人的眼睛。”
“骗不过你的眼睛,是吧?”我说,“但是,既然你有怀疑,又为什么不去问问他呢?”
阿历克斯又轻轻摇了摇头:“如果他没有说谎,我问了他,也许会让他感觉失去了我的信任,而如果他存心想对我说谎,即便我问了他,他就能跟我说实话了吗?”
“从来没有见过你这么多心。”我说。
“因为他,还有托尼,是和别人不一样的。”阿历克斯语调很严肃。
“因为他们和你是三位一体的?”我问。
“这是一个原因,但不是全部。”
我说:“也许你直接一问,尼克就会不再隐瞒真情了呢?”
“我想你应该已经十分了解了,亲爱的。”阿历克斯微微叹了一声,“虽然他名义上只是我的属下,但我从来都把他和托尼当成亲兄弟,从来都是。从小到大,我有任何事情都不会对他们隐瞒,他们也是,但是如今……”
“如今其中一个居然会对你说谎了,所以你感觉很难过,是不是这样?”我说,“不仅仅是因为阿塔泰亚老奶奶的那句不祥之言?”
“亲爱的,你要知道,如果确实有那么一句不祥的预言,而且是预示着我,你或者托尼当中任何一个人的灾难的话,我敢说尼克他绝对不会故意隐瞒起来不说,绝对不会。”阿历克斯看着我,说。
我仔细琢磨着他话里的含义,不免微微吃了一惊,说:“你的意思是说——这句不祥的预言很有可能是针对尼克而言的?”
阿历克斯不回答,而是把目光转向了那片草坪,尼克仍然低头坐着,若有所思,黑暗中能很清楚地看到他嘴里叼着的烟头一明一灭,在这明灭的微火之外是袅袅四散的烟雾,把他整张脸笼罩在其中,在夜幕掩映下他脸上的神情加倍显得难以捉摸。
这和平日里的尼克是多么大的不同!他一贯明朗得就像阳光下最透明的物体,能让人一眼从他的表面直看到他的内心,可今天到底怎么了?真的会像阿历克斯猜想的那样,被那可怕的“死亡的阴影”给笼罩住了么?
但愿是阿历克斯太多心,因而猜错了,但愿这位金发帅哥什么事情都没有,只不过是一时兴起,又玩了把模仿秀罢了。模仿的对象?当然就是深沉的托尼,小时候沉默到甚至被人戏称为“思想者”的,他的好兄弟了。
第十四章 儿时趣事
才刚想到托尼,我眼角余光就瞥见了他的身影,正在向尼克坐着的那片草坪找过去。到底是从小在一起长大的,任何一个细微的情绪变化恐怕都瞒不过对方的眼睛,何况托尼还远比尼克要细心。
我不由低声对阿历克斯说了一句:“看,你不愿当面去问尼克,这时却已经有人替你去问了。”
“但愿会有个满意的答案。”阿历克斯回答。
我说:“实在那答案并不是你想要的,你又会怎么样去做?”
阿历克斯回答:“亲爱的,并不是只有尼克一个人才懂得阿塔泰亚说的那种外星球语言,难道就不能直接去和她证实一下吗?”
“可是,兰斯中尉懂得并不是很多呀?如果让他再去询问阿塔泰亚老奶奶,难道就会有个准确无误的答案了吗?”我问。
阿历克斯忍不住轻叹一声,用手指在我鼻尖上刮了一记,说:“你就不能相信这样一个事实?亲爱的,作为公爵家族的继承人,我有责任,也有义务去了解太空移民区的各种语言?”
噢,我还不小心因为轻视而把我的老公给惹恼了。也或许是之前他对阿塔泰亚老奶奶一直都不怎么喜欢,而且他很信任尼克,所以才不愿和老奶奶直接交流,以至于让我误以为他对这门外星球语言一窍不通呢。
“而且,你可能还不知道,外太空移民区通用一种外星语,就是根据阿塔泰亚的语言设计的。”阿历克斯说,“因为她是移民区最早的居住民。”
“噢,是吗?”我说,“如此说来,这位外星老奶奶在移民区也算得上一个重要人物了?”
“是的!”阿历克斯说,“所以我无法忽略掉她说过的任何一句话。”
“包括有可能是她说过的话?”我问。
“当然了。”阿历克斯回答。
因为夜风大起来了,我又往他怀里缩了缩。但我们都没有立刻回房间休息的意思,而是密切关注着托尼和尼克两个人。
因为距离远,我们听不清他们谈话的内容,只看见他们说了几句之后,尼克从口袋里摸出烟盒来,让托尼点上一根烟,他自己却反而不抽了,而且把抽了一半的那根烟倒转过来,竟然就把燃着的烟头塞进了嘴巴里。
把我吓了一大跳,心想这小子觉得不开心也就罢了,怎么还赌气自残起来了呢?
“别为这个担心。”阿历克斯跟我解释说,“那伤不了他,而且,我认为他是喜欢那种滚烫的味道才这么干的,甚至他偶尔的还会把烧红了的火炭塞进嘴里,等炭冷却之后再吐出来,当然这种情况很少见——或者是被人发现的次数很少。”
喜欢滚烫的“味道”?这嗜好似乎奇特了点哦?
“我想你也已经发现了。”阿历克斯又说,“从小到大,尼克根本不吃任何食物。”
是啊,我早就已经注意到了这一点,托尼和尼克是有资格和阿历克斯坐在一起用餐的,但每一次用餐的时候托尼都会在,却往往不见尼克的人影,就算偶然的他人在餐桌旁边坐着,面前也绝不会有刀叉餐盘什么的摆摆样子,只是看着我们吃。
“从你父亲把他拣到纳蒂亚斯,从那么一点点大开始,他真就从来没有吃过任何东西?”我问。
“从来没有。”阿历克斯十分肯定地回答,“别的婴儿饿了就会大哭大闹,但尼克相反,谁给他喂东西吃他就会大哭大闹。在他学会了说话——我应该说是学会了我们的语言之后,他更是每一次都非常坚决地说‘不’。”
“那他又是靠什么长这么大,这么英俊挺拔的呢?”我不禁疑惑,不管哪一种生物,要维持生命总得消耗一定的能量,况且是他这么大的一个人,而且经常做诸如踢足球之类的剧烈运动,按理说应该比其他人更需要补充能量才对,他却居然从来都不吃任何食物的吗?
就算他不是正常人类,我们所谓的食物在他而言,根本就不是他所需要能量的来源,但也总该有什么东西是他必须要摄入以补充体能的吧?那到底会是什么呢?空气?水?或者某种微量元素?
让人百思不得其解。
“但是,至少他抽烟,还喜欢喝点酒,是不是?”我说。
“对于地球人类来说,那是在损害健康,而不是补充能量。”阿历克斯回答。
“但不知对他来说会是怎样?”我揣度着,又问,“就没有对尼克做过什么测试研究之类的工作?谨慎起见,这似乎是应该做的吧?”
阿历克斯说:“在他很小的时候有过专门针对他而设置的研究课题,但在他懂事之后——事实上这段时间并没有持续多久,这类研究就都被终止了。”
“为什么?”我问,“是研究出结果来了吗?”
“不,没有什么特别有价值的发现。”阿历克斯说,“但是,尼克自己不愿意再进行这方面的研究,虽然在之后几乎每年他都会接到类似的请求,但你该知道,他完全有权力拒绝的。”
我点头表示理解,确实,没人有权强迫他人做他自己不愿意做的事情。
“事实上——”阿历克斯注视着草坪上那一对兄弟,说,“很久以来,我们一直都认为有没有什么研究结果并不十分重要,只要尼克能够健康成长,并且感到生活得很快乐,这就已经足够了。”
“可不是嘛。”我说。
“但至少在现在,我很后悔没有坚决请求过尼克,去做一次那件他不愿意做的事情。”阿历克斯接着说,“即便当时会令他感到很不高兴,也要比现在我们对他的情况了解太少要好上很多。”
“这也对。”我说,“可我似乎从来没有见过尼克生气时是个什么样子的?”
“事实上,从小到大我就没见他真正生过气,甚至只在婴儿时期才哭过,似乎他生来基因里就只有快乐而没有悲伤。”阿历克斯说。
真的?对此我可有点小小的怀疑呢。
“知道吗?当初我父亲在海上发现他,命人把他捞上船之后,我是第一个把他抱起来的人,因为他白白嫩嫩的,实在太可爱了。”阿历克斯说,“他第一眼看见我就开始笑,那笑容也是可爱之极,令我印象深刻,一直到现在都还清楚地记得当时的每一个细节。他对着我笑,然后我发现他的眼睛慢慢地就变成了蓝色的。”
“竟然连眼睛的颜色都能改变?”我惊诧地问。
阿历克斯点了点头,说:“这确实很离奇,到后来知道了他天生具有极强的模仿能力,我就一直在想,是不是他第一眼看到我之后,就在模仿我呢?”
我伸手摸了摸他的脸,仔细端详着他的双眸,说:“唔……尼克眼眸的颜色确实和你一样,却不知道原来又是什么颜色的?”
“黑色。”阿历克斯回答,“可能还带有点紫红的颜色,但因为那时我并没太在意,对这一点印象已经很模糊了,只记得大约是这样。”
“要说他是在模仿你,怎么只模仿眼睛的颜色,却长得一点都不像你呢?”我说。
“当时船上有个年轻的女佣,由她负责照顾两名婴儿——他和托尼,她和他们接触的时间最多。”阿历克斯回答。
“然后人们就发现,尼克长得竟然像那名女佣?”
“也是他渐渐长大之后才被人看出来的。”阿历克斯说,“那名女佣如今是索菲娅夫人身边不可缺少的人,熟人们还经常拿这件事与她开开小玩笑的。”
怪不得尼克脸蛋漂亮,皮肤也如此柔嫩,看起来那名女佣年轻时是个美人胚子呢。
我又问: “那么,你那时抱着尼克,他就一直对着你笑吗?”
“不止对我笑,还开始手舞足蹈,并且开口对我说话。那时候我也还小,因此并没有因为他那么小就能说话感到诧异,只是非常好奇地听着他一连对我说了好几遍:尼克,尼克……发音非常清晰,也不知道是在和我打招呼,还是另有别的含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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