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一想到此处,暗中驱动神念。魔修结界与混沌元珠在一阵急剧转动之后,于堪堪相触之际又倏然分开。而其两者之间分明有气机相牵,却似阴阳不合而难以融为一体。
片刻之后,林一还是弄不清楚状况。他暂且作罢,却又想起了一句话:一沙混沌化五行,九归一通太元。
这句话来自后土仙境的明元殿。所谓一沙一混沌,一沙一乾坤。魔修结界与混沌元珠若能合阴阳而化五行,岂非便能开创出一方真实的天地?其中有浩瀚星空,有日月普照,有山川河流,有万物生长,有阴阳轮回……便如这界内、界外一个样……
不知为何,林一稍稍失神。自己若有乾坤在手,那些神机莫测的高人又为何不能?所在的这方天地,莫非亦是他人眼中的一粒尘埃……
莫名之际,林一的心头忽然有些发冷。若猜想成为了真实,又该如何?自己当初从大商走到了今日的星空之远,亦不过是一只蝼蚁在方寸之地徒劳地兜着圈子。还妄想着成仙逍遥,殊不知一切都在他人的俯瞰藐视之中……
林一恍惚觉着,身上多了层解不开砸不烂的桎梏。有心挣扎却无从着力,想要大声疾呼,只能被迫发出无奈的叹息!
难道,这便是老龙所说的宿命……
不!哪怕生如朝露之短暂,亦要等到旭日辉煌的那一刹。即便如陇上野草般的卑微,又何妨领略风中的片刻逍遥。林某人只想走一条属于自己的路,纵使前方悬崖绝壁、深沟险壑……
直至过去了许久,林一才从烦乱中平静了下来。隐约之中,眼前的路仿若又清晰了几分。见到琪儿与仙帝的传承固然紧要,而走出这方天地的束缚,或许才是当年那个小道士躺在卧牛石上仰望星空时的梦想!
此外,自己是魔界的主人,谁又是仙域之上的主人?仙帝自保不暇,远古洪荒的仙皇才是掌控一切的真正主宰?
不对啊!老龙同样来自于远古洪荒。他若深信宿命,又何必妄自挣扎并对往事耿耿于怀?
据悉,当年的仙域被毁并不容易,反倒是颇费了一番周折。如今尚有九牧仙域凌驾于界内外之上,依然不乏蠢蠢欲动者,便如老龙、吴融之流。不知可否由此推测,因三皇不和所致,远古洪荒早已鞭长莫及……
林一彷如在绝境中看到了一线转机,禁不住暗暗长舒了口气,从静坐中缓缓睁开了双眼。光阴似箭,倏忽间便已过去了一个月。
星舟内的情形如旧,四下里没丁点儿的动静。戈灵子及余恒子等人,一个个便如木胎泥塑般地安稳。天长子也跟睡着了似的,应该对所驾驭的方向很是放心。一旁的邢乐子在忙着手握晶石吐纳调息,自命逍遥的他,并不曾于仙道一途有过半分的懈怠。
林一转向星舟前端的法阵。与之前相比,一方如真似幻的星空仿佛还是老样子,唯独那团星云大了许多,并愈发的闪亮起来。照此估摸着,再有个三、五月的工夫,便能追至紫薇仙境。而界内路途遥远,界内则是近水楼台,不知是否有人已捷足先去了一步……
星舟的后端,三个女子有些惹眼。那是夏女与她的两个弟子,分别是水莺儿与水秀儿。师徒三人皆是一身简朴的青衣长裙,依然掩盖不住俏丽动人的韵致。豆蔻年华看着水灵,韶华年月透着妩媚,而人过了三十的模样,更添几分秋之凝练的美,一如陈年的酒,别有一番甘甜与醇厚……
林一收回眼光,只觉得自己有些无聊,禁不住暗暗摇了摇头。啥时候懂得品味起女子来了?而一念才去,一念又起,眼前仿若有晚霞闪动,有古树疏影,有一家酒肆与一个青衣如云的婀娜身姿……
暮云,一个如云如雾般的女子。
正是那个女子,让自己懂得了男欢女爱,体会了一场风花雪月的风景,见识到了一个女子婉约背后的万种风情。有人说,佳人如酒。那女子便是一坛陈年的火烧,有火辣的宣泄,还有奔放的热烈,更有抚慰沧桑的包容!而她又似一壶百花清酿,带着如水的缱绻与不尽的芬芳,直叫人欲罢不能而又回味无穷!
一个美貌与睿智并存的女子,一朵世间罕有的解语花,在邂逅之初便道出了酒的苦涩与世间的蹉跎。她说‘酒乃忘忧物,去我一世情;仙道寂寞远,且饮三千杯’。还有‘人道陌路是天涯,望断天涯不见家;只恨青山相阻隔,青山还被暮云遮’……
还是那个女子,当她耗尽了所有,嘴角带着血迹,苍白的容颜绽放最后的粲然一笑,犹自柔情呼唤:为你一笑欢颜,死不足惜!勿忘我,勿忘报仇……
林一闭上双眼,微微皱了眉头。少顷,他的嘴角露出一抹苦笑。
这世间不管是谁,只要遇上了暮云那样一个女子,都必将深陷其中而难以自拔。或许,其本人亦是这般的认为并深信不疑。不过,她虽然下了一番工夫,却留下了一处致命的破绽。使得自己事后回想起来,侥幸之外,不免心生余悸!
那女子真的死了不成?为何要煞费苦心来算计自己?她曾言:何为阻隔?我为青山,我为暮云。而其本人究竟是青山,还是暮云……
最为可怕的强敌,永远都是看不见摸不着的未知存在!
早作筹谋,未为晚也!
林一抬手摸了下眉心隐藏的印记,一边内视修为,一边用神识看起了天魔结界内的动静。
魔尊早已是合体圆满的修为,天魔九印加上天煞雷火,成了安身立命的根本。凭借着两者的威力,足以面对一个梵天境的仙人。
不过,那个自称修得七印合一并横行宇内的昆邪,到头来还是被人打得只剩了下了一缕残魂。可见,物有所长,必有所短。指望着天魔印来大杀四方,未免太过于想当然了。即便有日修成了九印合一又能天下无敌吗?又将创出这套神通的高人置于何处……
龙尊同样有了合体圆满的境界。历经五六百年的苦修,《升龙诀》之隐龙诀已至圆满,似有突破之兆。假以时日,当升龙诀大成之际,便会化身为真龙在天吗?
无论魔尊与龙尊如何,终究要以本尊为主。道境修为,才是根本所在!不然,林某人便已不再是林某人……
本尊的修为则有些差强人意。除了金龙剑与玄天剑阵之外,并无其他傍身的手段。借助龙尊来参悟揣摩至今的《五行正源》,似有所得,却在数十次的尝试之后,始终在临顶之际徘徊不前。看来想要自创神通,苦修与机缘缺一不可。只待此次的仙境之行过后,再另行闭关一段时日,以求最终的境界圆满并迈过梵天境的那道门槛!
天魔结界,死寂沉沉,暗黑无边。
半空中悬着的萤石,形同一粒黯淡的孤星。其下方的山坡上,干枯的柳树与两处小屋倍显寂寥。
一低洼的山谷之中,有两个人影相对而坐。一个是闭目入定的千尘,一个是模样陌生的女子。前者行功不辍,稍有进境;后者身上的冰寒之气正慢慢散去,四肢肌肤不再僵硬……
一片荒地之间,吴融独守一处。他身后的数里方圆之内,远近散落着近百个人影。一具遗骸,面对着一个鬼灵,四周阴气弥漫,森然而诡异……
“砰——”
便在此时,一声闷响传来,随即所在的星舟跟着轻微晃动了一下。与此瞬间,星舟内的所有人同时睁开了双眼……
第一千零五章 风吹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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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多月以来,星舟始终在朝着既定的方向飞行着。而这平稳的安静之中突然有了响声与晃动,顿时惊得所有人为之一怔。
方才好似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当众人施展神识透过星舟望去,又是各自错愕不已。隐约可见有黑影倏忽一闪,眨眼已不见了踪影……
“那是何物……”
“莫不是撞上了流星陨石……”
“许是有人途径此处,一时躲闪不及……”
“那身影似人似鬼,快如妖魅,天晓得是个什么东西……”
“凡事自有各家长辈定夺,尔等与我闭嘴……”
“……”
星舟之中,首先沉不住气的还是那十来个炼虚的修士。夏女受不了身旁的七嘴八舌,起身呵斥了一声,随即从舱后走向天成子等人。倘若半道上真遇上了意外,还得依靠各家的合体高手。
天成子依然守着法阵石台,不敢离开半步。而他扭头回望之际,于诧异中若有所思。
水寒子与月玄子已跳下了石榻,各自神色惕然。
戈灵子与成元子打开了身旁的禁法,一个笑脸如旧,一个神色郁郁。
章重子与邢乐子皆两脚着地,各自坐立不安并左看右顾。
余恒子倒是坐着未动,却手扶长须转向一旁……
此时,夏女到了天成子的身前,问道:“道友!可看清来者的模样并猜出对方的用意?星舟是否受损……”合体之下的修士因修为有限,神识在飞遁中难以及远。加上适才猝然生变,很多人都弄不清楚状况。而这女子为人干练,遇事不乱,直言不讳地道出了众人的担忧所在!
敢于在星空之中横冲直撞的,若非流星陨石,必将是仙道的高人。而真要有人在途中发难,可就麻烦了了!合体的修士尚能与敌周旋一二,余下的炼虚小辈难有自保之力。
天长子醒过神来,与夏女颔首示意了下,说道:“星舟虽遭轻创,只须避免连番的撞击,料也无妨。只不过……”他稍作沉吟,又疑惑不解地自语道:“那妖物极为罕见,缘何会在此处现身,一时无从知晓啊!”其神识之中虽非真真切切,倒也看出了大致的情形。那不是什么流星陨石,而是一个出乎意料的存在。
“妖物?”夏女惊讶了声。修炼妖族功法的修士,还称不上妖物。她又问:“难道那不是妖修之人……”
戈灵子在这时候接话说道:“远古有兽,凶恶如鸱,善飞如鸾,名为鸱鸾。呵呵……”他不以为然地摇头笑道:“一头流窜至此的鸱鸾兽罢了,巧遇误撞而已!”其话语一顿,又很有见识地轻松说道:“我等已然深入界外,稀奇古怪将层出不穷,无须为此大惊小怪!”
夏女恍然道:“如道友所说,且静观其变。若那妖物回头追来,再作计较不迟!”她好似想起什么,又冲着戈灵子拱拱手讨教道:“方才的鸱鸾兽是何等修为,是否难以对付……”
戈灵子点了点头,很有把握地说道:“一头炼虚后期的妖物,不足为虑!”对那些远古异兽的认知皆来自于典籍之中,并不曾有谁亲眼见识过鸱鸾兽。如今听到有此一说,众人渐渐放下心来。
夏女在星舟前后转了一圈,这才回到两个弟子的身边。邢乐子的眼光追随着道侣的背影,好一会的游走不定。
天成子不敢有所大意,还是打出法诀加快了星舟的飞行。
水寒子、月玄子返回石榻,却没了歇息的闲情逸致。两人一会儿盯着星空法阵,一会儿又留意起了远处的动静。
章重子与邢乐子说笑了两句之后,接着静坐下去。
成元子与戈灵子的眼光一碰,又倏然分开。而其彼此仿若是心有灵犀,不约而同地看向对面的一人。
从鸱鸾兽现身的一刻起,林一同样是惊讶不已。一百多年前,自己曾独自在星空中逃亡,并被一群妖物逼得闯入了妖域。而今日遭遇的一切极其仿佛,难不成又遇上了那帮家伙?
家有舍鼠,村有恶霸,山有匪徒,星空中则有四下流窜的不法之徒,名曰妖域流寇。其为首者,便是鸱鸾兽!
若所料无误,运气还真不是一般的好!
只不过,某人意在抚慰众人,还是睁着眼说瞎话?
林一眉梢轻挑,眼光在对面的两人身上来回转悠。不消片刻,成元子轻咳一声低下了头。另一位则是含笑示意了下,随即便饶有兴致地打量起了那方星空法阵。他这才转向一旁始终盯着自己的余恒子,嘴角稍稍一咧,神色不置可否。
余恒子微微点了点头,似是心领神会,又似莫名其妙。他并未在意戈灵子说什么,而是关注着林一的一举一动。在其看来,林老弟能在界外闯荡多年并全身而回着实不易,适逢意外横起,当有独到的眼光与应对之法才是……
林一顺手摸起身旁的酒壶,冲着壶嘴轻嗅了下,悠闲地小呷一口之后,随即便昂首灌了下去。被冷落了一个多月的杏花酒,好似多了些味道……
在接下来的数个时辰内,风平浪静,再无意外发生。而星舟内的众人却没了静修的心思,皆在看着两人在争执个不停。
“林道友!这可是我身上所藏的最后一壶酒……”邢乐子手里攥着一个酒壶,一脸的不舍得。
林一所在的石榻上下,已堆满了上百个空酒壶。他眉梢轻扬,嘴角带笑,伸手说道:“莫啰嗦!你既要请我饮酒,便要管够,拿来……”
邢乐子神情尴尬,暗自后悔不迭。林道友原本一个揣度不透的高人,怎会如此耍赖?这是成心骗酒喝啊!左右无奈之下,他只好将酒壶递了过去,不忘提醒道:“真的只有最后一壶啦!还须细品慢饮,方能回味无穷……”
林一接过玉壶,不由分说地便张口猛吸。一线银光入腹,酒水瞬间饮了个干净。他意犹未尽地轻吁了下,转而呵呵一笑,随手丢下了空酒壶,冲着一脸苦相的邢乐子催促道:“拿酒来……”
邢乐子被逼得从石榻上跳了下来,连连摆手说道:“方才已是最后一壶,真的没啦……”
林一嗯了声,又理所当然地说道:“没人要你的最后一壶酒,且将余下的尽管拿来……”
“我真的……不是……”邢乐子这才发觉言语纰漏为人所趁,却又难以辩解。他左右张望,只想有人出来相帮一声。彼此互为同道,岂可索取无度呢!
见此情形,众人神色各异。
余恒子拈须笑而不语。林老弟的年岁不大,却有迥异非常的气势。看似随性不羁,每每暗合法度。他愈来愈像是一个应劫之人……
章重子眼中的林一,多了骄横与蛮不讲理。而那咄咄逼人且不失睿智的话语,以及饮酒时所展现出来的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