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叔……”
“私下里可叫勇公子。”勇公子笑意盈盈的看着她,静如雨后的眉目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这是师令。”
片刻的怔愕后,陈浩然缓缓启唇:“黄……泉……”
“乖。”勇公子的话语充满着宠溺,沉默了一会儿,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开口问她:“凌儿,如果我要你送我一件礼物,你会送什么?”
陈浩然想了想,指着勇公子袖口上的花纹笑道:“要是世界上真的有这种花,我一定送你一朵。”
勇公子愣住,片刻,了然笑了笑。
也许你不记得,千年之前,在忘川河旁,你也对我说了同样的话。就像刻进命格里一般,即使历经轮回,有的东西都不会改变。
“师叔……你在想什么?”陈浩然看着失神许久的勇公子。忍不住问道。
勇公子回神,淡笑:“没什么。”
陈浩然面色沉重:“那……你可不可以把我的手放开,你刚才握得我好疼……”
勇公子愣愣,这才发现方才走神得太过厉害。他放开陈浩然,对她一笑:“回去休息吧,你似乎还有事情要做。”
陈浩然立时想起来那三千幅春宫图的事。心里一阵憋屈惆怅,但是绝对不能让别人知道啊……她苦着一张小脸,瘪瘪嘴:“那师叔,我先回房间了。”
“去吧。”
看着她娇小的背影离开,勇公子幽幽叹息了一阵。清池公漫步走来,上前一揖:
“仙君,她的劫数是不是真的要提前来了?”
勇公子的眼神凌厉的几分,他负手于背,看着缓缓落下山的斜阳。沉声道:“不是提前,是已经开始了。”
“她已经遇上他了?!”清池公表露了从未有过的惊慌,他当初从忘川君手里接下这个被贬下凡历劫带罪赎过的孩子,就是希望她能够避开她与那个人的相遇,可是……
勇公子回身,从手里拿出一本小册子,声线幽幽仿佛来自天外:“一千年了,我一直在寻找。但是从未找到过关于他的一丁点儿信息。”
清池公沉吟了半晌,无奈摇摇头:“也许能找到那位王的只有这个孩子吧……”
勇公子的眉宇紧蹙。夕阳的余晖忽然在他眼中失去了柔美,那是一种不甘和担忧,甚至带了深深的懊悔。
天边那一抹孤云落去了晚霞的颜色,飘渺的与夜幕融为一体。无形之中,他仿佛瞧见了千年以前的那一幕场景。
“若你在忘川河旁赠我一枝曼珠沙华,我便许你在下一轮回见到你心中执念之人。”
“心中执念之人?”紫衣女子掩口笑道:“勇公子。我早已将身心交付给九天,心既不属于我,又何来可执念之人。”
思及此处,他仰头,不由轻叹:“清池公。也有事情大概真的是命中注定的吧。”
老者捋捋胡须也是轻轻叹息,“仙君,若这是劫数,那便是想逃也逃不掉的。”
夜色柔和,清朗夜空一时乌云密布,先前还闪烁着恬静的星辰,现下都隐身到云雾中去了,仿佛累了的睡眼,迷蒙起来。
陈浩然趴在窗子前的书桌上,挑着油灯,握着毛笔在宣纸上涂涂画画。
“图……啊……”陈浩然睡眼惺忪,宣纸上已经画了十几只八王,背上都写了“白凤离”几个字。她念叨着念叨着,不由自主想起了白日的跟白凤离站在铜镜前的那一幕,脸唰的红成个番茄。
他唇上的温度,似乎还残留在耳际,温热的,就像小猫挠得人心尖发痒。
“我府里的女人,目前只有站在镜子前的这一个。”
诱惑的声音萦绕在脑海里,陈浩然的心脏又开始小鹿乱撞。“啊啊啊啊——我在胡思乱想些什么!”作死般地趴在宣纸上,陈浩然看着那几个王八,情绪濒临崩散:“三千幅……谁能救救我……”
趴着趴着,困意侵袭,陈浩然杵着毛笔就伏在书桌上睡着了。
梦境,还是梦境。
白色的,一团一团的烟雾。
忽然,她看到一个满身是血的人,一动不动的站在自己面前。他的眼睛遍布着血丝,狰狞的面容,胸口源源不断有鲜血流出。
然而,他笑了。被鲜血染红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极冷的笑意,“紫渊,你还想再杀我一次?”
胸口一闷,陈浩然心脏骤然剧痛,她抬手捂住胸口,才发现自己手里握着一把剑,而双手鲜血淋漓。
“啊!”
那血人一步步走近,一把抓住剑刃,孤冷地讥讽道:“杀了我,你就安宁了么!”
“就安宁了么!”
陈浩然猛然由床上惊醒,才发现冷汗在已浸湿了背脊,衾枕上早已是湿漉漉的一片。她抬起袖请拭着额头上的冷汗,昨夜她做了什么梦,至今的心绪都无法平复。
挣扎着起身至桌旁为自己倒下一杯茶水,一口饮尽润着自己干燥的嗓子,还没来得及缓气便听见温子然的声音伴随着开门声传来,“小不点!起床了!”
温子然一脚踏进屋。看到面色极其苍白的陈浩然,皱紧眉头:“你怎么了?脸色这么差。”
陈浩然放下茶杯,翻起白眼:“被你吓的!”
“……”
“四师兄,昨天那件事,我记住你了!”
温子然满脸委屈,将脖子上的狐狸面具一扯。拉住小师妹的衣袖,“四哥知道错了,可是我一听到声响就去找你了!都没见人!”
陈浩然瞪了他一眼,鼻子吹气:“反正我记下了!”说着,她眼珠一滴溜,凑近温子然,弱弱道:“师兄,你有办法弄到三千张……那个图吗?”
温子然孤疑地看着她一眼,直接把面具拉起来戴上:“我要去禀告师父小师妹要出书了。”
“四师兄!”
陈浩然拽住温子然的衣袖。双腿一缩闭眼赖在地上,她仰头长啸:“你若不帮我我就要去扫茅房了啊——”
回眸看着一屁股坐在地上眼角挤出几点泪花的陈浩然,噗嗤一笑:“怎么不去找二哥帮忙。”
陈浩然懦懦:“跟平阳太守扯上关系……找二师兄不是自寻死路吗……”
“也对,二哥那么痛恨朝廷。”温子然带着桃花儿的眼神表示赞许,他将狐狸面具搁置在额头,拉起小师妹:“这件事等回来我帮你想想,现在你得跟我去一个地方,师叔他们都等着呢。”
“去哪儿?”
“命格台。”
陈浩然霍然瞪大了眼睛。她不可置信地看着温子然,瑟瑟问:“我可以测我的使命了?”
温子然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他审视着陈浩然,沉重的表情让她向后缩了缩,蓦地,他又露出了一口白牙的放荡笑容:“去了就知道了。”
命格台。是清池山每个入门弟子前去求得这一生要履行使命的地方。
在这之前,她的师兄师姐都已经得到了自己的使命,救世济贫。除暴安良,是他们这一生的职责。
陈浩然心中忐忑,在这之前师父从未给她提及测命格的事情,以前好几次她偷偷跑来这个地方,都会被罚跪一日。而今她随着师兄的步伐踏上命格台。总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蔓延在心头。
不远处,勇公子飘飞的银发依然那么显眼,他向陈浩然伸出手,牵着她走到了命格台中央的六芒星阵。
气氛冷凝到了极点,陈浩然有些害怕的拉住勇公子的手,“师叔,我有点怕。”
勇公子露出一个暖暖的微笑给她:“不怕,有我在。”
想到自己的使命马上就要知晓,陈浩然一闭眼,紧紧抓住了勇公子的衣袖,“可是我还是害怕。”
勇公子看着她的小脸,并不像是在开玩笑。他回头跟清池公点了点头,只听清池公大喊:“摆阵!”
勇公子搂着她的肩膀,坐在阵里,整个六芒星随着来回人影拔剑的闪动赫然迸发出了金色的光芒。
“前尘之世,今生之劫,六芒星启,命格归一。”
陈浩然听着师父的吟诵,紧紧闭着双眼。胸口什么东西,压着什么东西要迸发出来一样,脑袋很痛,就想要爆炸了一样!
“凌儿,凌儿。”
勇公子的声音在耳旁呼唤,然而陈浩然根本听不见分毫,脑袋一直有很多画面飞速旋转,她想要去捕捉,但就是抓不到。
她看到一个提着剑的紫衣女子,站在一条一望无尽的大河旁,她高喊:“凤皇!”
陈浩然捂住了脑袋,她痛苦的神色让勇公子惊慌起来,“凌儿!”
“啊啊啊——”她抱着头,感觉天崩地裂一般,她浑身散发着血红色的光,就像从炼狱里走出来的赤血战神,陈浩然紧闭着眼睛,那个向她走来的人,是谁!到底是谁!
脑海中黯然闪现出断断续续的画面,心仿佛被人掏空,痛到连喊痛的力气都没有。
“师父!小师妹好像快坚持不住了!”黎轩担忧道。
清池公皱紧眉头,额上大滴大滴的汗珠滚滚而落,楚夫晏跟左寻萧双剑合璧,惊天光华闪耀在命格台。
“凤皇——————————”
陈浩然仰头长啸,所有的光芒都被她身上的乍现的红光夺去,左寻萧连忙拉住楚夫晏飞至地上。才没有被红光所伤。顷刻之间,光芒消去,只留下半空中悬浮一张纸。而陈浩然倒在勇公子的怀中,沉沉睡去。
“呃——”一间昏黄的房间里,装饰奢华,床上一个男人似乎才从梦魇中惊醒过来。他浑身是冷汗,右手捂着胸口,疼得他闷哼一声。
白凤离额上都是细密的汗珠,手指尖的缝隙中方才有一道红光闪过。他脸色苍白,紧抿着唇,调息了半晌才缓缓移开了手。他扶着额头,阴影中看不清表情。
昏暗的光线里,隐隐绰绰有一道赫然的伤疤出现在他的胸口,而未被遮掩的唇角。划出了一道触目惊心的冷笑。
终于,要开始了么……
“这不可能,我们都是去救助别人,陈浩然的命格怎么会是去杀人!传出去别人会怎么看我清池山!”
“小玥,你冷静点。师叔师父都已经在商议了,这件事我们暂时不能让她知道。”楚夫晏看着自己的妹妹,说道:“修罗玉面,白衣胜雪。剑指离安。”
“我们只要不让小师妹去离安,她应该就不能杀人了。”
“这有什么不好。”楚玥孤傲地冷笑:“离安城那些歹人不是都该杀光的吗!”
“小玥!”楚夫晏厉声打断妹妹的话。严肃道:“我说过,不能让仇恨蒙蔽了自己。我们平日里整治的那些人,是因为他们有该死的理由……而今……”
“那我们要困住凌儿?”左寻萧双手抱于胸前,反问。
“行不通。”孟初寒冷淡的抬起眸子,看着众人淡淡道:“你们忘了,如果不履行使命清池山又会有什么后果?”
所有人一下了都噤了声。大家紧缩着眉头,空气冷到了极致。
“我来告诉她吧。”左寻萧拿着酒壶一转身,刚要踏出屋子陡然停住脚步。“或许,不需要我们说了。”
大家齐齐转头,看到打开了的门缝隙。立时明白了过来。
黑色的夜里她在跑,一直奋力的跑。
陈浩然要紧嘴唇,用尽全身力气的向山下跑去。那个不是梦,真的不是梦!
那张图清晰的印在她的脑海里,一把剑插进了一直黑色凤凰的胸膛。
为什么!为什么她的命格会是杀人!
胸口疼得她倒抽凉气,那种钻心的疼痛让那她跪倒在一棵琼花树下。碎琼的雨花落在满是青苔的潭水中,荡漾出细碎的涟漪。陈浩然双手撑着地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她这么一跑居然跑到了平阳城近郊。
她不想回去,也不要回去,注定要鲜血握手的她怎么能和自己的师兄师姐并肩相伴!
忽然,她看到了晃在眼前的月牙色衣摆,沾染一身月华。
“叶姑娘是画好三千幅香艳图来给我了么。我听说你是平阳城里画风‘最’清新脱俗的三流画师。”
她猛然抬眼,见那人眉目英挺,玉面朱唇,双目微垂,冰封的眼睛锁住她的眼睛,看不出任何心绪。
想到那三千幅图画,陈浩然无力的垂下了头,哀怨:“大人,您别惹我,我心情不爽。”
白凤离微微讶异,半晌,侧身站近她身侧。陈浩然诧异的偏头看他,只听那赋有磁性的清越嗓音响起:“我也是。”
陈浩然呆愣,偷瞄了身边冷美人一眼,缩了缩脖子,抱住膝盖试探性问:“您为什么心情不好。”
“做恶梦。”
“啊!好巧啊!我也做恶梦耶!”
“……”
白凤离淡淡垂眸看她,墨色的瞳眸深如幽潭,却不见一丁点感情。陈浩然害怕他这样冷淡的目光,又缩缩脖子,解释道:“我的意思是……我也做了一个奇怪的噩梦……梦到自己要去杀人。”
闻言,白凤离没有讶异,唇畔边勾勒出浅浅的笑意,明晰的眸子中闪现玩味的冷意,“杀人?有的人是必须要去杀的吧,逃也逃不掉。”
凉凉的声音乍出,陈浩然恍然回神,看着那抹笑的倾国倾城的脸。她的内心最深处仿佛被人牵引着,她不禁问道:
“大人也有命中注定要去杀的人吗?”
白凤离脸上突闪一抹嗜血的残暴。“有。”
他的回答,如此平常,却又让人心惊,春日温暖的空气一点一滴被冰凉所侵蚀。
“还不止一个。”
陈浩然心肝脾齐齐一颤,看着白凤离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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