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何夕一眼就认出了这种产自滇蜀之地的新酒,如今还名声不显,其实味道确实不错。她就直接自留了一瓶,现在小半都在这个薄胎白瓷的酒壶里。
在腐国呆了那么久,她还真有几分想念国内的“醇香冽”“一线喉”。
沈老爷子听说是个新鲜玩意儿,立刻抄过来给自己倒了一杯,喝了一口摇了摇头:“挺香也挺绵,就是不够劲儿。”
他的孙女冷笑了一下:“你一辈子重口味,当然会嫌弃我的酒不够劲儿了。”
孙女明显是话里有话,沈抱石不敢接茬,左右看了看只有跟着他出来的小腻歪能当用来转移话题,可还没等他说什么,沈何夕就开口问他:
“是黎家害了俞老师傅,这个事儿你知道多少?”
尽管早就知道瞒不住了,听见女孩儿这么问,沈抱石的心里还是觉得一颤。
“我猜到了七八分,当年我得到信儿是时候太晚了,后来去问,人们都说俞师父在海里溺死了,还有一个几岁的小孩子。听说之后,我就怀疑上了小油。”
再次说起小油这两个字,沈抱石自己觉得有点牙疼,怎么也没想到,他真的变成了油。
“君子如水,小人如油”的油,就在当小人的路上一去不回了。
沈何夕又给老爷子倒了一杯酒,轻描淡写地跟他说当初的俞师父并没有被淹死,顺便把俞正味跟她说过的旧事都复述了一遍,听得沈抱石目瞪口呆。
“那个俞大厨,你有空带来让我看看,俞师父对我们有授业启蒙之恩,他的后人我们理应好好照顾。”
沈何夕轻轻点点头,俞大厨一直被她“照顾”得很好嘛。
话锋一转,女孩儿说了自己真正想说的话:
“爷爷,我想了很久,你接二连三的出事,也有七八成是黎家做的,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不管你还念着黎端清多少旧情。这次,如果黎家敢在比赛里出幺蛾子,我就必须要对他们动手了。”
沈何夕全然一副宣告的语气,说完之后,狠狠地喝了一口酒。
沈抱石沉默了片刻,点了点头。
俞师父两父子受了那么多苦,如果俞正味想要报仇,他没资格阻拦。至于他的孙女想要做什么。
隔了一会儿沈抱石清了清嗓子:“去做呗,出事儿了我担着。”
这么多年过去了,只要孙子孙女做的事儿不违背天理良心,沈抱石都愿意在一边为他们叫好。
他的心里却是看重当年的兄弟情义,但是如果这份情意会伤到他的孙子孙女,会让一对孩子为自己担心,那他无论如何也得放下,放下。
无论是沈抱云也好,徐汉生也好,他只要露了一点意思,两个孩子都想尽办法帮他们打开了心结全心全意地当成长辈一样孝敬,这是孩子们对他的孝顺和尊重。
他得对得起孩子们了。
沈何夕又给自己的爷爷倒了一杯酒:“爷爷,黎端清的手艺好么?”
沈抱石点点头:“他一辈子的心劲儿除了钻营就是在提高技术上,单凭手艺的精细,已然登峰造极。”
这些,沈何夕都知道。
为了这份登峰造极,如果自己还是那个需要博闻多识才能形成自己风格的沈何夕,那个担负着沈家全部未来的沈何夕,老爷子也真的会为自己弯下腰低下头去拜托黎端清吧?
“老头儿,再喝一杯。”
“不喝了,腿还没好,再喝我一会儿进不了屋了。”绿竹酒看起来没什么辣劲儿,其实后劲强劲,刚喝了二两沈抱石就觉得自己有点上头了。女孩儿仰头看了看行至中天的月亮,脸上一派的云淡风轻:“没事儿,你回不去了,我抱你回去。”
“臭丫头。”
“臭老头。”
月光照着她孙女,眉目柔婉,偏偏性格刚烈这一点那么地像他年轻时候。
在这个院子里,他家的小夕哄着他们这些老头子,离开了这个院子,他的孙女就要自己去天不怕地不怕地拼。
他的孙女,心很大,比他大,比她哥哥也大。
这才好,这才是沈家的孩子。
“丫头,你记得,我是你的爷爷,大朝是你的哥哥……在外面受了委屈就跟我们说,咱们沈家别的没有,汉子两个,菜刀一堆。”
“嗯。”沈何夕笑着应了,接着就看着自称汉子的爷爷开始唱起了小曲儿……
好像,这酒是六十三度的?
这一场夜谈因为沈何夕不小心灌醉了自己腿伤未愈的爷爷,以被她大爷惩罚去饺子馆里剁馅儿而告终。
*******
随着各种专业的人员和设备66续续就位,“寻味”美食大赛的报名正式拉开了序幕。
比赛分成四轮,第一轮是海选赛,在全国一百个城市举行,每个城市决出最棒的五名。
第二轮是分组初赛,五百人分成五十组留下一百名厨艺高手。
第三轮是复赛,一百个经历了两轮比赛的选手加上拿着参赛卡参加比赛的四十位再次分组,留下十四个人进入决赛。
第四轮决赛,那就是一场只有冠军才能拥有一切的争夺了。
裴板凳参加海选赛的时候,徐汉生连帮手都不让他带。
“菊花豆腐羹你做了多少次了,哪里要用到帮手了?”
可怜的光头这下是彻彻底底地孤军奋战了。
菊花豆腐羹其实是一道比较基础的刀工菜,把豆腐切成细丝不算本事,真正的本事是要把豆腐切成细丝之后再摆出造型,让人在汤羹里一看就知道这个是菊花而不是合欢花或者别的,要的不仅是刀工,还有造型能力。
裴板凳在鲁地参加比赛,没几个人认识他,相比较旁边那些大酒楼里被人们追捧的“新锐厨师”,他除了头顶比别人亮其余的是一点存在感都没有。
排号排在38号的裴板凳一点没有引起摄像师的注意,没有海参、没有鲍鱼也没有什么酷炫霸气的菜名,谁会去在乎一个灰扑扑的光头呢。豆腐用的是内酯豆腐,比普通的豆腐更细软,口感上更独特。
刀工菜、摆盘菜其实都有一个弊端,就是卖相大于菜的本身,美则美矣,吃到嘴里常常让人失望。
这一点是小师姐告诉他的,目的是提醒自己注意口感的融合和汤底的调剂。
裴板凳的汤底用的是瑶柱、海蛎子和鱿鱼。
干制瑶柱煮汤鲜咸提味,加上海蛎子的纯鲜和鱿鱼的清香定神,就让汤底的味道变得丰富又和谐了。
一整块的豆腐一直就卧在裴板凳的手里,一刀切一刀片最后把整块豆腐往沸腾的热水锅里一推,瞬间就化成了满锅的白絮漂摇,成了细细的豆腐丝。
到了这一步,摄像镜头已经开始给他特写了。
捞出豆腐丝放在一边沥干,再去鸡蛋摊成金黄的蛋皮同样切成细丝。
豆腐丝里夹杂几根蛋皮丝用蛋皮丝捆成一束,放入汤锅里烹煮浇淋,汤是带了一点鱿鱼身上的淡紫色,豆腐和蛋皮扎成的菊花悬浮在汤里,再用一点细末的鱼肉松点在菊花中间充作花蕊,就是一道海鲜为底刀工为魂的菊花豆腐羹。
看着这道菜,几位评审心中的评价是一道略有新意的刀工菜,汤取了鲜,豆腐取了嫩,挺出彩。
真吃到嘴里的时候,他们都愣了一下。
内置豆腐入口即化,豆腐本身不容易浸透味道,但是里面加上了蛋皮丝咸味就凸显了出来,还有在那种入口即化的细腻里带了一点的韧劲儿。
再吃一口,确实带了韧劲儿和脆实的口感,还有一点提鲜的作用,让汤味在豆腐里延续,可是所有的食材都切到极细,让他们分辨不出这是什么。
只有坐在评审席最侧那个年轻女人轻笑了一下,用新鲜的大鱿鱼去掉表层只留白皙的肉质,汤羹煮好之后再巧妙地掺杂在豆腐丝做成的菊花里丰富口感。
板凳你也是学狡猾了呀。
菊花豆腐羹,顺利地通过了海选。
125饕餮楼
板凳通过了海选获得了进入初赛的资格,可是回到家;迎接他的并没有任何的恭喜和夸赞。
他看见的只有他的小师姐用一种很舒服的姿势蹲在厨房里的凳子上;旁边还有或坐或站的三个老头。
“海边的人对鲜味的感受度更高;对海鲜的感情也比别的地方要深,板凳换了海鲜汤底是讨巧。放了鱿鱼和鸡蛋丰富口感和味道的法子也很聪明,但是换到了真正高手的手里这点小伎俩很可能是班门弄斧。菊花的造型做的不错,但是作为一个参赛作品来说摆盘和容器都太不经心了,调味的时候也缺了一点突出性,整个的味道太平淡,到时候初赛的时候,那么多人,大家都花样迭出;如果味道不能让人记住,那就很难被认可。”
女孩儿就那么把他的那一份豆腐羹好像又细细切了一遍一样,从感情到喜好从外形到调味都进行了梳理和评价。
最后的结论差点让光头哭了出来。
“我只能打六十分,将将及格。”
三个老人一起点点头,又一起看向趴在墙角假装自已经己不存在的光头。
别人凯旋迎来的是鲜花,也只有光头也会这么惨去比赛了一趟换来的是大家对他全方位的鄙视和严格要求。
“唉,还得继续打磨啊,一道汤就这么被我孙女挑出了这么多毛病。。”
“调汤的功底我还得再点点他。”
只有沈抱云算是个好人:“你们放心地去吧,这几天我做饭给小夕吃。”
私下里,沈抱云顶着一张棺材脸跟沈何夕献宝:“我订购的烤箱和铁板工作台已经到了,明天给你做烤牛舌还有炒乌冬面怎么样?”
女孩儿也兴致勃勃地点菜:“烤羊排也不错,我知道几个不错的方子但是没用烤箱试验过。”
沈何朝看着自己的妹妹和大爷在窃窃私语,耳朵里听着的是两个老人向裴板凳传授的种种诀窍。
他连初赛也不需要参加,只需要直接去京城参加复赛,没人知道,他也是有几分的紧张。
沈何朝一直知道,自己的世界不只是沈家饺子馆那个小小的厨房,他也知道自己能凭借自己的双手走得更远。
每一个人都该去追求的更远。
但是当这一天即将来临的时候,他期待也惶恐。
那样在众目睽睽之下的比赛,那样汇集了各地厨艺高手的比赛,他要在那里打开一扇大门。
门外有一个他知道的世界,一个他仅限于知道的世界。
所以他必须赢,为了沈家,为了妹妹,也为了他自己。
如果他不能更强大,怎么能继续当爷爷和妹妹的依靠呢?
*******
依旧是那辆黑色的轿车,苏仟带着一个娃娃脸的男人来到了沈家饺子馆的门口。
沈何夕去迎自己的好友加伙伴,瞥了一眼苏仟旁边的娃娃脸,又看了一眼苏仟,突然就愣了一下,不自觉地目光又看向了那个娃娃脸。
好眼熟,但是违和感异常的强烈,这是怎么回事?
苏女神的表情是一脸的坏笑:“老黄瓜刷绿漆,怎么样?想不到吧,剃个胡子就有这么大的变化,他就是这么把我骗了的,我当年还以为他只有二十出头呢。”
娃娃脸男人的脸上泛了一点红色,他有棱角分明的眉目,就是脸型上带了一点婴儿肥,脸型还有一点圆,看起来像是只有二十出头的样子。沈何夕已经忍不住笑了出来:
“俞大厨,俞大厨你还会害羞!”
谁能想到,俞正味刮掉了脸上拉碴的胡子之后竟然是一张娃娃脸,这反差也是在太大了。
俞正味可受不了被一个二十多的人这么嘲笑,不自觉地他就反唇相讥:“总比有人二十多岁了还是没有二次发育强多了。”
沈何夕立刻就说:“难怪还要看海报解馋,长了这么一张脸,太难给人安全感了。俞大厨,你对女性的特定部位有执念,其实是恋母情节吧?”
俞正味觉得胸口中箭了,刚刚刮掉胡子的那点被人们说很帅很可爱的幸福感彻底变成了泡泡一个一个都碎了。
把俞正味介绍给了三个老人,沈何夕就被苏仟拖走了。
海边风大,苏仟紧了紧身上的丝质薄风衣,领着沈何夕一路往前走。
海浪击打着海岸,岩石阻拦着海的侵袭,用被激起的浪花诉说着自己的不屈。
沈何夕越走越觉得这个地方有几分眼熟,想了一下,正是当年自己来踢馆的那家招财大酒楼的所在。
好像是叫招财大酒楼?
原本酒楼外面只有一个光秃秃的停车场。现在这里能看见一个修缮完全的地下停车场的入口,地面上改做了造型精致的花园,花园的大门没有镌刻名字,透过大门往里能看见一座非常漂亮的六层楼,楼依照山势而建,大量采用了玻璃作为墙壁的铺设,六层楼的本身没有问题,但是楼的外部有一个钢筋框架,框架的整体造型是倾斜的,好像要倒进海里一样,在依着钢筋的造型,楼的最顶上两层延展了出去,能看见有部分的房间是悬在海面之上的。
苏仟指着海面上看起来摇摇欲坠的部分说:“那里是我最喜欢的部分,就连房间的地面用的都是顶级玻璃材料,到时候在里面的人会觉得自己是飘在海面上吃饭。”
沈何夕摇了摇头,这样的标新立异其实还是难以讨好客人的:
“你这是谢绝了恐水恐高的客人啊。”
转过头,苏仟笑眯眯地说:“只要我把那里订成顶级vip包厢,就会有很多人想要进去吃一顿了。”
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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