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昨晚的略微失态,白墨从蓝书脸上再也找不到任何忧伤的痕迹,慢条斯理地举筷夹菜,听着电视里滋滋的杂音,他把自己裹成了刺猬。
她盯了会儿屏幕:“杀人的明显是她丈夫,案子查得太久了吧。”
“办案讲的是证据又不是直觉。”蓝书哈哈大笑,话题转移得那么牵强,果然是白墨,“你们这边的超市离学校太远了,想买点新鲜的菜都得开车。”
吃过午饭,蓝书把碗筷放到洗碗槽里,冰凉的水花溅起在油腻腻的盘子上,她靠在门边拿着英语单词小册默默背诵,消食。
“阿墨,你这屋里弄得跟狗窝一样也亏你住的下去。”
这点还真说对了,有一种人的洁癖那是针对别人的,自己若是在还能过得去的范围内,也就懒得动,白墨的懒是懒到骨子里的,碗筷成堆地摞在碗槽里,试卷这儿一张那儿一张,晒干的衣服挂在阳台都起了一层灰了愣是不顺手收收,袜子摞在盆子里上边还盖着不知道放了多久的一件内衣。当然,这全是在蓝书看来,在她眼中,这只是可以接受的范围。
“又不是没得用。再说,懒是一种美德,如果不是嫌洗衣服累,洗衣机是怎么来的?如果不是嫌走路累,自行车啊,汽车啊,飞机是怎么来的?如果不是嫌站着累,椅子,沙发,床是怎么来的?所以啊,我这是在促进我们人类伟大文明的进步。”
蓝书若有所思:“要是你妈看到绝对要爆炸。”
白墨!你起床又没叠被子,从小就教你要养成好的习惯,你怎么从来就不听!
白墨!吃饭前主动收拾碗筷,不要总等我催,像你那么大的时候,我都不知道帮家里干过多少事了!
白墨!说过多少次,衣服要晒在窗外边,你晒在里边什么时候才干!你就那么懒是吧,舍不得多动一下是吧,怎么那么差劲呢?!
陈芬的河东狮吼往往是一流的,更年期的女人总有这毛病,她看不惯你所有的一切,又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交流全是靠吼。吼完之后又当没事一样和你说话,希望你拿热脸贴她的冷屁股。
“我怎么会让她看到?”白墨依在门边,露出一个“你想太多”的神情,穿着棉拖回房间,“我睡了,你走的时候记得把门给带上。”
冬天窝在被子里是最不愿意醒来的,特别是中午,短短的一个小时,有时甚至只能躺二十分钟,暖了被子等被子暖人的时候偏偏闹钟响了。白墨随手把闹铃摁掉,蒙起被子继续睡,两分钟后,手机响起来,她懒洋洋地翻了个身,睡眼朦胧中按了再睡一会。
忽然,身上的被子被扯走一大半,冷风一下就往脖子里钻。
“我记得你们是2点30上课,现在已经20了。”
她扯回被子,咕哝一声不情不愿地坐起来,有条不紊地穿衣服,然后穿裤子,重点是,这一系列的过程都是闭着眼,身体已经行动了,意识还没清醒。
手机闹铃再次响起,“喜羊羊,美羊羊,懒洋洋,沸羊羊,什么羊什么羊,什么羊都喜羊羊。”蓝书从床头拿过她手机徒自好笑,把闹钟关了,白墨逐渐睁眼踏着一双棉拖到卫生间洗漱,闹钟顽强地再次响起。
从厕所里出来时她已经收拾好了,“你还没走?”
“你到底设了几个闹钟?”
白墨在玄关处系鞋带:“大概7,8个吧,手机扔给我,你还是闲着没事帮我把洗衣机里的衣服搅了晒干,晚上我想吃鱼。”
瞧这自觉的,从小就被蓝书宠着,白墨较很多人都是成熟的,在蓝书面前不过是个孩子,他还来不及问怎么一回事,人就闪了。
第八十九章
晚修,一圈体育生在器材室训练,邹辰绕着操场跑圈,大冬天的,其他人恨不得里三层外三层裹得严严实实,他倒好,穿着一件短袖,还汗湿了。严扬跟在他后边,喘着气:“闹矛盾也用不着这么使劲儿折腾自己吧,顶着个溜黑的眼圈跟训到现在,通常你不是晚二就走了吗?”
严扬中午和许娜吃饭的时候听她提起这码事,撮合归撮合,许娜对邹辰一直不太爽,球赛也是,帖子也是,趁着小两口吵架,她赶紧派遣严扬来给他闹心。
邹辰僵住,“没吵。”
邹辰加快了步子,一看见严扬露出一口白牙就憋屈,合着我们闹矛盾给你们当乐子使?
严扬提速追上:“瞧你心不在焉的,归心似箭了吧。”
“队长,你什么时候那么八卦了?”
“我也就关心一下你们的感情生活,别说,白墨挺有意思的。”
邹辰冷飕飕的刀眼飞过去,我媳妇儿有意思用得着你说吗?严扬摆手,“我的意思是,她点子挺多的,上次给我信好像就是她誊写的,还在里边放了张小纸条,如果不是这张小纸条我压根没注意到许娜。”
邹辰刹车停下来,“你说什么?”合着他办了好事却被坑了?
“小纸条呀,”严扬拍拍他肩膀,“毕竟是爷儿们不是?放宽点心,闹矛盾能让着就让着点,行了,老师叫集合了,你也别跑了。”
邹辰昨天躺在床上像烙饼一样翻来覆去睡不着,脑子里浮现的全是电梯里白墨和蓝书亲在一起的画面,浑身血色一股脑翻腾,再接着,他开始脑补白墨和她小舅舅孤男寡女是怎么共处一室的。越想越煎熬,蓝书本身就喝醉了,喝醉的人哪里有什么道理可言,连人都认错了,保不住趁着酒劲做什么禽兽之为。
除了愤怒,还有另外一种情绪,白墨的那番话句句戳着他心窝,他很了解韩小曼,做事从来不留情面,竭斯底里,鱼死网破,从始至终都是。邹辰睡不住了,套着件羽绒服就蹲在白墨公寓门口,也不进去,一支烟一支烟抽着,只是听着里边的动静。
渐渐冷静,白墨不是受不住刺激的人,她会一声不响地出门,他相信绝对不是因为帖子,韩小曼应该还说了别的,她到底说了什么?
邹辰蹲了一夜,直到天亮才离开。
手机一直贴在裤缝上,搁着一条不是短信的短信,“叩叩叩叩。”果然是白墨的风格,好别扭,天知道,他按捺了多久才控制住自己没有回复信息。
晚三准备下课了,老师在远处叫集合。
邹辰刚走过去裤袋就震动起来,他身体一僵,下意识地认为是白墨,从未觉得鸡鸣声如此悦耳。怀着几分愉悦的心情掏出手机,屏幕在夜色中显得很亮,韩小曼三个字出现在视线里。
看到电话的一刹那,心里莫名掠过一抹失望。
邹辰的手指停留在锁屏键上,按掉,几秒钟的时间,手机再次锲而不舍地闹起。
“阿辰,怎么办……”韩小曼带着哭腔的声音划破了长夜:“奶奶……奶奶,不见了。我晚二下课回去,她不在家,下午下课的时候也没人煮饭,她出去跳舞……会不会,出了什么事,她从来不会一声不交代就不见的……我以为她忘了时间……”
电话里,她的声音颤抖,语无伦次,像吉他的弦忽然断开了,有点残破,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邹辰握着电话:“冷静点,不会有事的,待着别动,告诉我你在哪里,我去找你。”
“我们小区附近。”
切了电话,邹辰抓起外套就朝车棚奔去。
严扬的声音甩在身后,“你小子去哪里?”
小电驴速度提到极致,一路穿行在汽车的夹缝里,左突右冲,连红灯都没等。见到韩小曼时,她捂着手机坐在小区门口的阶梯上,整个人都在发抖,脸蛋冻得发紫,眼眶里还蒙着一层水雾。这种焦急,害怕和担忧不是伪装的,真切得让人感到心慌。
邹辰两脚跨在地上,道:“上车。”
保安在保卫室里探出头,满脸不赞成,“小伙子,你女朋友在外边等你挺久了,也不肯进来里边取暖,问她什么事也不说,就算吵架也不是这么个吵法吧,不是折腾人吗?”
邹辰点头:“是我不对,劳烦您看着她了。”
深冬的寒意,像春日的杨花,四处飞腾。
“奶奶什么时候不见的?”
“不知道,她下午喜欢去跳广场舞,顺带会买菜回来,下午下课回到家却没见人。我没在意,可是晚修下课后家里头依旧没人,”韩小曼坐在后边,断断续续说,“我给奶奶平时在一起玩的老头老太太都打了一轮电话,都说没见着她,小区附近也找遍了。”
声音在愈来愈凉的晚风中,蝉鸣一般凄凉。
“她是老花眼,又不会用手机,会不会出什么事?”
路灯也泛着凉意,小电驴开得很慢,在附近转了一圈后,就往老太太平时常去的地方驶去。这个点,街道上已经没什么行人,两人的目光像渔网似地抛洒出去,滚筒被风吹得迟缓旋转。
“不会。”邹辰的声音很沉,从容不迫,这个时候必须有一个人镇定。
两人去了菜市场,又去公园,广场,脑子里能想到的地方全都走了一遭,依旧没见人。韩小曼彻底急了,眼泪吧嗒吧嗒掉下来,哽咽:“我应该早一点发现的,怎么办呐现在,所有地方都没有。”
邹辰安抚性地拍拍她的头,自从两人上次在医院争吵后,他就很少再和韩小曼说话,也没有来看过老人家,一时间内疚自责全数涌上来。
邹辰沉吟半晌:“太晚了,找下去也没有什么结果,实在不行等明天报案吧,我先送你回家。”
“我好害怕,万一奶奶也像爸妈一样……我不想一个人……”韩小曼抽泣,说着说着就说不下去了,只是紧紧地搂住邹辰,双手攥得死紧,仿佛像抓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邹辰心里头也不是滋味儿,有点抽疼,他放柔声音,“相信我,奶奶一定不会有事。”
“你保证?”
“我保证。”
韩小曼闷声:“你带我去你公寓吧,家里边没有人,我真的很怕。”
第九十章
邹辰犹豫了,韩小曼靠在他肩头吸了吸鼻子,“你知道吗,爸妈出事之后,我每天晚上都会做噩梦,吓醒,听到奶奶的鼾声才稍稍安心。”
这个时候邹辰还能说什么,他根本无从拒绝,只是微微叹气。
晚修下课时,白墨又瞧了一眼手机,没有来电,也没有信息。她经过邹辰家门口时,稍稍停留,又半赌气地走了,心想着,这人怎么不知好歹,她都服软先发了信息示好,也不知道回复。
蓝书靠在椅子上笔直的双腿随意搭着桌子,复古的镜框搁在鼻梁,镜片反射着笔记本屏幕的蓝光,他戴着耳机,没有立即注意白墨。她打开灯,屋里开着暖气,墙上的书架摆着各类基酒,沉淀素雅的色泽,她的书被整整齐齐地整理好放在书架最大那一格。
“回来了,怎么那么晚?”
“在学校弄黑板报。”
白墨望着被改造的柜子,诧异:“你打算长期住下去?”
“也不是,我怕你最近想不开,”半天,白墨没说话,只是用一种不太友善的目光瞧着他,蓝书微不可查地叹气,“蹭蹭你的人气行吗,自己的屋子太空荡了。我在这里等你考试结束,一起回家。”
白墨点头,她抽出卷子,笔头刷刷在稿纸上乱画,过了一会儿就出神了。
将近一个晚上,蓝书就看着白墨盯着卷子像盯着堵车长龙一样,眼神半忧郁半复杂半纠结。连带着,他打游戏都不顺心,眼神不自觉跟着白墨手中的笔在转,等回过神,游戏已经gameover。
“人就在隔壁。”
白墨面无表情道,“你想说什么?”
“你可以去敲门,说不定他已经坐立难安,欢天喜地地等着给你开门。”
白墨坚决:“不去。”
“哦,拉不下脸就僵着吧。”
终于写完了一张试卷,效率低得令人发指,白墨面上滑过一丝尴尬,道:“帮我个忙。”
蓝书:“什么?”
白墨清咳了声:“明早起来煮碗面给我。”
蓝书敏感地察觉到不对:“谁吃?”
“给他吃。”
“如果你小男友问起来呢?”蓝书恨铁不成钢,“本来你们俩都烧着火了,我煮东西那是火上浇油,你自个煮才是灭火器。”
白墨鸵鸟道:“我试试吧。”
进了家已经1点了,邹辰把空调打开,又接了杯热水递给韩小曼,“别想那么多,暖和一下先去洗澡,晚上好好休息。”
没有换洗的衣服,韩小曼套着邹辰一件白色衬衫从浴室出来,别扭地扯着,衣摆盖住大腿,皮肤在灯光的照耀下显得光洁白皙,底下的春光若隐若现。邹辰撇开眼,将浴巾扔给她,“听你的声音好像有点感冒,擦完头将桌上的药吃了。”
桌面,玻璃杯中腾腾地冒着热气,旁边有一板白加黑。
韩小曼问:“这是你的杯子吗?”
“喝吧,我会换新的。”
她眼里滑过一抹黯然,默默吃了药,走到沙发旁边,低声道:“我睡到这儿吧,能不能给我拿一床被子?”
邹辰的床铺一向是别人的禁区,她很早以前就知道了。韩小曼的脸酡红得不自然,一点委屈,一点哀怨,邹辰走过去摸摸她的头:“去睡床吧,你有点低烧,明天还得继续找奶奶,自己先别垮下了。”
“你呢?”
“我睡沙发。”
邹辰等韩小曼睡了后,简简单单冲了个澡,陷在沙发里。
窗外,月色敌不过夜色的镀染,像稀释过的墨水般,一丝一缕地飘渺。邹辰的思绪也跟着飘渺,他想了很多,想了奶奶,想了白墨,想了韩小曼,毫无头绪,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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