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花淡墨、焰非天和紫渊雪看着那赤橙黄绿青蓝紫各色小包,心头忽然涌出几分感动,几分愧疚。那天三人将师父送出门外,见他驾云远去,各自惆怅,私下觉着等师父回来一定要好好补偿之前对他的冷淡。
仓里储存的粮食还有大半的时候青花淡墨便带着师弟们开始播种,为了丰富食谱,特意将每包种子撒下了一点,颇有未雨绸缪的远见。几个月之后,地里分别长出了土豆,土豆,土豆……
离火幻境与外界之间用法术撑起了一道超强结界,除非葯荨自己,其余人等都无法解开结界封印。三只小狐妖虽然都幻化人形,个个都有几百年道行,但只有在飞升为魔之后才能获得高阶法术,拿这结界也是丝毫没有办法。幸好这里仙山灵水,土豆养得海碗那么大,三人足足吃了三年。
第一年紫渊雪掌厨,他努力研发菜式,做出了炸土豆、烤土豆、焖土豆、烧土豆,煮土豆、干煸土豆……
第二年青花淡墨掌厨,他努力开发土豆的造型,做出了土豆丝、土豆片、土豆条、土豆块、土豆丁……
第三年焰非天掌厨,他努力坚持自己的风格,一整年都是煮土豆、煮土豆、煮土豆、煮土豆……
土豆是神物,营养又饱肚,三年时间,愣是把三只化身期间的狐狸仔养出了一身圆滚滚的可爱细皮小肥肉。也亏得狐族天生的好坯子,肥了几个月倒也个个消了肉膘,出落成了英俊少年。每当三人吃着土豆,回想起师父的卓然风姿,无不牙咬切齿青筋暴突。
关于土豆,这是一个悲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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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魔思想概论第三条 。。。
妖魔思想概论第三条:一定要搞好下一代的青春期教育。教育搞不好,小命就难保!
第四年年头,葯荨终于屁颠屁颠的回来了,身上带着伤,手上还抱着一只粉白团子。
青花淡墨见了葯荨,神色凝重:“师父,你偷了谁家的团子吃么?”
焰非天见了葯荨,面露鄙夷:“师父,你偷了团子吃不算还抢了一包回来么?”
紫渊雪见了葯荨,面露八卦热情:“师父,你偷了团子吃不算又抢了一包,最后还打人了么?”
葯荨泪流满面。
可惜那团子不是团子,而是条可怜的小泥鳅。葯荨语重心长的嘱咐说这条小泥鳅乃是仙魔私通所生,被葯荨发现的时候它的父母已经被处决,而它正要被放入火中烧死。
这段坎坷经历确实叫三位做师兄的动了恻隐之心,小泥鳅放入师父房中的大水缸之后,他们也会轮番来看望投食,暂时忘了要报答师父的土豆大恩。
泥鳅在证实自己身份为龙之后连续沉睡了三天,慢慢化成了人形,醒来之后不言不语也不吃饭,一双惶恐的大眼睛叫人看着心疼。紫渊雪想了想,到厨房找了两颗嫩土豆细细捣成泥,熬煮之后一勺勺喂给那孩子。
“小家伙。”紫渊雪打量着即将成为小师弟的小妖龙,“该给你取个什么名字呢?”
妖龙仔仰起头,水汪汪的大眼睛里星光闪烁,“呱呱……”
“身为龙,怎么能用青蛙的名字!”紫渊雪捂脸思考了三分钟,“我要你跳脱凡俗,倾尽欢颜,你的名字就叫做倾欢吧。”
“呱呱……”
我被捡到的过程其实是这样子滴。
葯荨云游到玲珑塔,在外面逛了一回集市,吃了一回粉圆,又意犹未尽的听了一回说书。路过狐族领地的时候他还沉浸在无比伤感的剧情当中无法自拔,只是肚子里的粉圆消化得差不多了。
街角正有一个狐族小男孩摇着尾巴晃着耳朵趴在小水洼里揪着一条小泥鳅的尾巴嬉耍,小泥鳅吃痛,不停扭着身子发出尖利的唧唧声,金色的鳞片的阳光的照耀下不住闪烁着,异彩纷呈,看起来很好吃的样子。
“孩子,你想成为魔尊者吗?”
小孩:“你就是传说中的狐族诱拐者?”
葯荨:……
小孩:“娘说了,如果遇到狐族诱拐者,只要给你食物就可以避过一劫。我身上没有别的东西了,呐,这条泥鳅给你吃,我走了。”
葯荨:……
于是我就这样被葯荨拎上了山。在我成形之后葯荨便收了我做徒弟,理由是生性平和淡定,适宜清修,和他有缘。其实他只是很不单纯的以为往后紫渊雪再疯狂展现发表欲的时候就会有一只可怜可爱的小团子照单全收他的唧唧歪歪,他自己无聊的时候也会有一只可怜可爱的小团子乖乖听他聊聊八卦拉拉家常。
事实证明葯荨选徒弟的眼光严重失准。那是后话。
其实我觉得,他当时答应收我为徒最重要的一点是——那时我还是小男孩。
收徒当晚的饭菜异常丰盛,菜式与造型都异常出彩,有土豆丝炒土豆块、土豆泥拌土豆丁、土豆片烩土豆条,大土豆煮小土豆、圆土豆炖扁土豆……
席间三位徒弟十分直白的表现了自己对师父的热爱和尊敬,不断的朝葯荨碗里添菜。
葯荨泪流满面。
离火幻境与世隔绝,从山头上朝四边望去,到处都是黑红色冒着黑烟的荒芜山头,偏偏这里却是一派青葱绿意,山明水秀。自从拜入师门,我很自觉的开始自己给自己找乐子,成天四处嬉闹游玩,唯独不喜欢学习魔技法门。不出三个月,我已经和山上的珍禽灵兽混熟了,总是逗着火兔、青雉鸡之类的魔界小兽玩闹大半天然后跑到屋子后面的大水塘戏水到日头偏西。
三位师兄都觉得这个小师弟难得的天真浪漫,强烈反对葯荨有事没事以大妈的口气拉着他聊八卦拉家常毒害魔界未来的希望。
葯荨泪流满面。
心头郁结的葯荨恢复了半夜上房顶又吟诗又哼唧哀叹自己命运多虞的习惯,企图唤起四位高徒的尊敬和重视。某一天,我听到师父在屋顶吟诗吟到嗓子都哑了,想想就这么捂着耳朵也睡不着,索性爬到屋顶上,乖巧的坐在师父身边。
葯荨忍不住感叹:“小欢,还是你好啊。”
“师父,你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就对它说吧。”我眯起眼睛笑得天真无邪,放下一个枕头便爬下屋顶去了。
葯荨泪流满面。
第二天葯荨停止了半夜上房顶又吟诗又哼唧哀叹自己命运多虞的卑劣行径。碧峰崖上一片静谧,无限和谐。葯荨睡到二更天忽然觉察屋内异动,迅速起身,惊骇的发现黑暗中多了四双布满血丝的眼睛。
“师父,你还是上屋顶哼哼一阵吧。”焰非天说。
“师父,你还是上屋顶哼哼一阵吧,你不哼我睡不着。”青花淡墨说。
“师父,你还是上屋顶哼哼一阵吧。你亲切的哀叹真是山河变色天地同悲宛若风声花语燕舞莺啼堪称天籁之音绕梁三日而不绝,忽然间听不到了真是浑身不舒服以至于无法安睡啊……”紫渊雪说。
“师父,枕头还我,昨天睡觉落枕了。”我说。
葯荨泪流满面。
也不记得是哪一年,三师兄下山探亲回来的时候顺路带了一副麻将。麻将可真是好物,公平的解决了离火幻境内的争端,丰富了大家的修行生活,自从有了它,师父腰不酸了腿不疼了,上房顶更有劲了,尤其是师父四裤全输之后大家更是别想有一刻清静,整夜整夜都是肉麻的艳俗情诗加独特苍凉嗓音深情演绎嘶吼版《绵羊座》。不过赌品不好的师父坚决否认自己是在报复,只是一次次强调——为师唱的不是歌,是寂寞。
白日里几位师兄练功,师父满街闲逛,我则是满山闲逛,悠闲自在互不干扰,真是神仙都过不上的好日子。直到有一天戏水回来,才进入屋子我就看到了一幅诡异的场景。三只狐狸肚皮圆溜溜大尾巴朝天的瘫在椅子上,嘴边还挂着些白沫,三色衣衫散在旁边。师父比我晚了一步进屋,同样惊诧的愣在原地,半晌才摸着下巴说道:“哦,原来他们偷喝了我带回来祭祀魔神的雄黄酒啊。”狐狸嗜酒,酒的香味对于狐狸来说简直就是最可怕的诱惑,而师父这半调子执法魔尊只怕从来也没祭过魔神,说他买雄黄酒祭神,鬼才信。在记忆里,这是师兄们唯一一次栽在师父手里,也是我唯一一次看见他们的原形。
大师兄是一只银灰色的狐狸,皮毛顶上微微现着墨色;二师兄的皮毛像火一般的明艳,就像要烧起来似的;至于三师兄,那是雪一般的纯白,尾巴又格外蓬松,肉肉的胳膊腿,风骚得一塌糊涂。好吧,狐狸真是种漂亮得没天理的动物啊。
从那天起,我开始萌狐狸了。
六十年后我终于从小孩子变成十七八岁的模样的那天,师父昏倒了。他这个半调子执法魔尊竟然从来都不知道龙族幼年的时候是没有性别的,只有在成年那天才会随心幻化雌雄。传说龙族如果爱上女子便会幻化男身,爱上男子则会幻化女身,所以师父在满身鸡皮疙瘩的包围中克服女性恐惧症的时候总是对三位师兄唧唧歪歪无限责怪。
其实所谓爱到底是什么,我到现在还是不明白。至于为什么会变成女人,大概是因为狸小猫吧,但是这个秘密是一定不能告诉师父的啊。所以……出来混总是要挨劈的,打麻将总是会有人糊牌的,黑锅总是要有人出来背的,师兄们,你们懂的。
作者有话要说:路过的童鞋们,帮我收藏个吧,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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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魔思想概论第四条 。。。
妖魔思想概论第四条:仙族的一切生物都不是好东西,必须在第一时间消灭
说到狸小猫,它的出现简直诡异得令人费解。
那是魔君流焰上任第四千四百四十一年的第一场雪,比第四千四百四十年来得稍晚一些。离火幻境原本被一道封印与外界隔绝开来,就算外边飓风洪水大地震泥石流也无法侵扰这里分毫,偏偏那年的雪穿透了屏障,把漫山的青葱绿意换做了银装素裹,清冷的雪风绕过枝头,摇下片片点点的细雪,梦一般温柔缠绵。后来才听说是师父大人心情大好忽然想看雪,刻意让雪穿进了离火幻境,可惜狐狸天生怕冷,三位师兄在师父看够雪景之前只好缩在被子里哆嗦。当然,他们都不是省油的灯,从他们的眼神我能清晰的看到燃烧的杀气,之后一个月的晚饭大概都只会有土豆了。
合着雪掉下来的还有一个抹布似的玩意儿。我走近两步,它跳了两下,我又走近两步,它又跳了两下。哦,原来它是活的。
我奇怪的继续逼近,依稀看清到它的毛像是烧糊了似的胡乱贴在身上,耳朵四肢又肥又短,早已分不出种类。看到我靠近,它更加惊恐的朝前一路跳了过去。哦,原来它不会飞。
我正准备好好研究它,可它在雪地里裹了一身雪粉,跳的姿势越来越难看,眼看躲不过我,它居然胡乱攀上一棵干枯的桃树跟着噗通一声掉下了水,然后开始死命扑腾。哦,原来它不会游泳。
拿根树枝把它捞上岸来,眼看这不知名的怪东西用爪子捂着嘴不住的咳嗽却还是警惕的盯着我,我决定放低姿态:“我救了你,你应该报恩知道么?”
怪东西瞪着我不说话,哦,原来它只是低等的小兽,还没有能说话的修为啊。
“好吧,你是从哪儿来的?天上么?”我指了指那破瓢似的天空,破口上还在不住朝里边漏雪。
怪东西不回答。沉默当默认。从天上落下来的,那只有三种可能,人类、人间小兽、仙族。
师父说过:人类是威胁,必须提防。
师父说过:人间小兽是咱们未来的同类,但是修行之途无边苦痛,如果是美味的种类,不妨还是提前渡化了吧。
师父说过:仙族的一切生物都不是好东西,必须在第一时间消灭。
于是我说:“乖,过来,不要害怕,我不会伤害你的。”
怪东西挪了两步。
我笑得更加灿烂:“你受伤了么?别怕,我带你去治疗。”
怪东西又挪了两步。
我笑得像个烂茄子:“好乖,你叫什么名字?”
怪东西终于开口了:“喵。”哦,原来是只猫。
“嗯,好可爱哦!”我从背后抽出一棒子,准确击晕目标,拖走。
哦,真是只好骗的猫啊。味道虽然酸了点,不过我想吃素许久的师傅大概也分不出豪华船生鱼片和烧糊死猫汤之间的差别。猫在江湖漂,哪能不挨刀,下次轮回别再遇上我了。猫兄,不要怨念的升天去吧。
水声汩汩,火苗熊熊,昏死的猫脸朝下漂在锅里,浮沉之间空气里便渐渐多了一分淡淡的肉香。我关上锅盖又添了两块柴火,心中由衷的赞叹:仙族果真是好食材啊。
师父说过,烹饪美食是一门艺术,油盐酱醋甜咸浓淡之间必须准确拿捏,还要加上足够的耐心和恰当的火候方能成就。师父说过:九九八十一才算圆满,徒弟们,往后上桌的土豆一定也要熬上九九八十一时辰。虽然我私底下觉得他有企图利用时间让土豆变成飞灰的嫌疑,不过一向尊师重道的我是一定不会揭发他的。每次看见师父他老人家啃着飞灰般的土豆锅巴泪流满面,不知道此时他还会不会觉得狐狸是好物呢?
鉴于他这种近乎变态的苛求,我只得放弃了先尝两块涮肉的伟大理想,在灶下填满了柴火,出门晃荡去了。两个时辰之后厨房方向轰然炸响,我三步并作两步跑去,赫然发现屋子内外浓烟滚滚,灶台椅子四脚朝天,屋内各种食材喷射状自窗户和木门穿出,蔓延数十米。师父站在雪地里泪流满面,絮絮叨叨仿佛被三师兄附身:“小欢,你很饿么?很饿你就说嘛,你不说师父怎么知道你饿了呢?虽然龙族饥饿的时候确实比较粗鲁,可是你还是要告诉师父你饿了的呀。你饿了师父会给你做饭的嘛,就算你偷吃了东西师父也是不会怪你的嘛,何苦偷吃完了还要毁了食材掀了桌子炸了厨房?”
算了,斯猫已逝,多说无益。如果让师父知道曾经有一锅浓汤就放在他的厨房,可他还没喝到就炸成了飞灰,估计他会比现在哭得更加撕心裂肺。
师父虽然喜欢云游炼药,但他最重视的却不是炼药室那些稀奇古怪的存货,第三麻将桌第二厨房,排第一的是一张发黄的画卷,这玩意儿他真恨不得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