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旧在洗衣房里洗衣吃饭混日子,倒是红霜姑姑她自己因为衣服洗干净后送迟了,被延禧宫的总管太监叫去没少受责备和白眼。
正如同,我曾以为十四阿哥是个高傲的皇室子弟,却没想到他的心思是如此细密,在我最孤独、最需要帮助的时候,以令人意想不到的方式雪中送炭。
正如同现在……
在明知我可能会拖后腿再闯祸的前提下,婉琳还是坚定不移地向红霜姑姑提议让我随她一同进宫送衣服。
人心,果然是很难懂的东西。
红霜姑姑答应了,因为在下个月内务府会计司引选新的宫女进宫之前,洗衣房里正缺少人手,恨不得一个人当两个人用。
也许,考虑到我是已经进过两次皇宫的人,又有婉琳的大力举荐,红霜姑姑选择再相信我一次。
两手战战兢兢地捧着衣服,我一步一步走得谨慎踏实,老老实实地跟在婉琳的后面。
有了前两次的经验教训,这次要是再弄出些什么岔子来,那就真的不能怨别人,要怪就只能怪自己缺心眼儿了。
“难得进一次宫,没什么好紧张的。”婉琳似乎是感觉到了我全身警戒所散发出来的紧张气氛,回过头来对我说道。
我狐疑地抬起眼,怀疑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婉琳竟然会好言好语地安慰我?
说来也有些奇怪,自从随扈南巡回来之后,婉琳就好像完全变了个人似的,脸上整天都挂着娇美的笑容,宛如浸在蜜里似的甜,那种能把人看得脊梁骨哆嗦的目光也几乎见不着了。
莫非,这次南巡的途中遇到了什么好事?
嗯……有问题啊。
“发什么呆,还不赶紧跟着!”只是,婉琳给我的好脸色维持了还不到半刻钟……
“诶。”我忙不迭应声,小步紧走快快跟上。
其实,我不是没想过为什么婉琳会指名要我跟着她进宫送衣服,难道她是认定了我是一个打不还手,受了诬赖不还口的主儿,觉得呼来喝去好支使?
唉,或许吧。
我的要求不高,只要别像上次那样把我一个人搁着,她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吧。
可是,事情似乎有点不对劲。
由于同月莲进宫的那回是白天,再加上在摸索着找延禧宫的时候,我也认识了些路,所以,当婉琳从我手中拿过半叠衣服,指着西边的方向让我把剩下的半叠送到永和宫,并且吩咐我半个时辰后回到原处与她会合时,我心里犯疑了:
永和宫是东六宫之一,不是应该在东边的么?她怎么把我往西边引?
望着婉琳越走越远的背影逐渐隐没在幽长的宫道中,我抬起脚,心里有了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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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 尽管,宝欣告诉我说她还会在洗衣房待几天,但这所谓的几天也不过就是短短的三天。三天后,敬事房的公公来领人去宁寿宫。
“我一得了空,就回来看你。”宝欣把包袱抱在胸前,本该喜气洋洋的脸色,看上去却有点可怜兮兮。
“别!”我故意脸色一沉,用像赶苍蝇似的口气说道,“洗衣房又不是什么好地方,走了就走了,走得远远的,别再回来。”宝欣要是在宁寿宫混得不好,回来难免被洗衣房里的宫女们冷嘲热讽一顿;倘若宝欣在宁寿宫里得宠,情况会好些,那群莺莺艳艳们当着面自是客气赔笑不敢得罪,可一转身,背地里还不知道怎么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呢。
所以说,干脆不回来,那是最好的。
宝欣委屈地低下头,抱着包袱的双手收得更紧,那受伤的神情叫人看了心疼。我想,我疏忽了某个很重要的问题。我和其他人只看到宝欣能到皇太后跟前当差,摆脱做杂役宫女的命运,却忘了皇宫里要比这宫外的洗衣房凶险复杂得多,要在那里生存下去又谈何容易?即使是得了主子的宠,但宫女还是宫女,紫禁城里的下等人。
“哪天你成了主子眼前的红人,可别忘了我啊……”我微微一笑上前搂住宝欣,给这个我在这个陌生的朝代里第一个,目前为止也是唯一一个朋友离别的拥抱。“宫里规矩多,自己要小心。”我哑着嗓音,觉得眼眶热热的,眼泪掉了出来。
“珣玉,我不会忘记你的。”宝欣的眼眸里泪蒙蒙的,带着几分稚气的面容一脸坚定。
唉,这么善良纯真的一个姑娘,没道理留在洗衣房里受苦。去宁寿宫,总是比待在洗衣房里要好些吧。
宝欣走后,日子似乎过得慢了起来。我经常是干完了一天的活就仰躺在炕床上,一动不动地瞪着屋顶发呆。实在闲得无聊了,就把宝欣走时还没绣完的刺绣拿出来继续捣腾。
我要绣的是一朵五瓣的梅花。花了几天时间磕磕碰碰地绣完,我把绣好的花样放在眼前端详了半天。
嗯……勉强算是一朵花吧。
百无聊赖地把绣着花样的布料塞到枕头底下,我伸了个懒腰,又开始愣神了。
我不是不曾想过宝欣在皇宫里过得可好,只是我坚持认为没有坏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脱下翠绿的夏装,换上褐色的秋衣,北京城已然秋意浓浓。
九月初,皇帝起銮南巡,声势浩荡,带走了一大批太监宫女随扈,就连洗衣房也不例外地跟去了不少人。
随扈这样严肃的重任是怎么也不可能安排到我身上的,所以我本以为皇帝是不是南巡和我其实也没多大关系。但是,我错了,一些人被调去随扈,像我这样留守在洗衣房的人每天被分派到的活自然就多了,常常是洗了一天的衣服,累得连吃饭的胃口都没了。
在洗衣房的这些日子,许多事我反正也看开了。十件是洗,一百件也是洗,洗不完就慢慢洗呗。
只不过,两只手浸在井水里越来越觉得冷了。
抬眼见洗衣池周围的人干完活都走得不剩了,我一边搓着手上的衣服,一边开始没有顾忌地轻轻哼起曲子来:“……伤口那么多,没地方可以再受伤了,没什么,转身以后,我会练成护体神功!”好,换一件,继续搓。“看见蟑螂,我不怕不怕啦……一个人睡也不怕不怕啦……不怕不怕啦……不怕不怕啦……”唱到后面干脆就像是一台按了复读键的复读机,就反复在那最后一句上头打转。
哼着哼着,越发觉得没劲,我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忍不住碎碎嘟哝起来:“这皇宫里的人换衣服怎么就换得那么勤快呐。”料子不管好坏,总是越洗越坏的吧。
“衣服脏了自然得换。”某人答。
“这衣服哪里脏了?多穿两天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吧……”我反驳地忒顺溜。
嗯?不对!这里除了我,不是没人了嘛!
我诧异地抬头,看见某个我认识的男人站在我身前挑眉俯视着我,我觉得我全身的血液在一瞬间都冻结了。
 ;。。。 ; ; 揉揉眼,还是觉得困,不愿睁开眼。再揉揉,嗯……清醒多了。
眼睛懒洋洋地张开一小条缝,眼前是一片昏黄的亮光。
咦?灯怎么还点着?
我从炕床上坐起来,打了个哈欠,朝灯源处望了过去,宝欣坐在灯旁,一针一线,密密地绣着花样。
外头的天色黑黢黢的,不知道是什么时辰了。
我下床走了过去,倒了一杯凉水,咕嘟咕嘟一饮而尽。用袖子抹了抹嘴,我在宝欣身旁坐下。
“珣玉,对不住,我吵着你了……”宝欣停下手中的绣活,一脸歉意。
“没事。”我笑着摇头,“反正已经一觉睡醒了。倒是你……”我看见宝欣泛青的眼窝,觉得有些担忧。“这些天都绣些什么呢,不眠不休的,忙得连觉都不用睡了……”
我拿过宝欣手里的绣活,想看看她这几天废寝忘食的,都绣了些什么东西。
杏黄色的绣面上,牡丹花团团锦簇,翩翩彩蝶驻留其上,那姿态逼真得仿佛只要我用手轻轻一碰,驻足歇息的蝴蝶就会受了惊动,展翅远飞了。
唉,说实话,我觉得这皇宫里,在人力资源分配这方面,真的是一点都不知道什么叫资源优化配置。
你就说宝欣吧,一双巧手绣出来的东西既精致又生动,却偏偏被分配到洗衣房来洗衣服。实在有够浪费的是吧?
不过,这宫廷里,数不清的暗流,说的是家世,讲的是人缘。既没家世也没人缘,你又拉不下脸须溜拍马做孙子,那就只有等着自生自灭了。
宝欣这项在我眼里堪称鬼斧神工的刺绣手艺,我是极其羡慕的。要说我以前的针线功夫,也就应付应付缝个钮扣,或是补个小破洞这样低级水平的工作。别说刺绣了,就算是十字绣,我都觉得是件颇有高难度的项目。
宝欣的绣活我拿在手里看着兴奋,心也跟着痒痒起来。
“宝欣,你教我刺绣吧。”我跃跃欲试地对宝欣说道。
能把宝欣的手艺学个五成,我以后回去了,怎么着也能在朋友面前小秀一下。何况,在我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去的情况下,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就当发展一个业余的兴趣爱好。
宝欣一顿,咧开嘴笑了:“你的绣活不比我差,哪用得着我教。”她接走我手里的绣面,低下头继续一针针地绣着。
“呃……”我一时语塞,但立马找了个借口:“我从树上摔下来撞了脑袋,好多事儿记得不真切了……”唉,好烂的借口。
“教我吧,教我吧。我撞了脑袋已经够可怜的了,你可不能不管我……”我拽着宝欣的胳膊连声恳求,外带撒娇耍赖。
宝欣被我这么一闹,手上的活是没法做了,只得答应。
我找了块料子,穿好针,引好线,照着宝欣说的,对着料子一针戳下去,再一针刺回来,先从基础入手,练练针法。
练了约摸一刻钟,我的心情渐渐沮丧了起来。为什么同样的针线,在宝欣手里就能巧夺天工,在我手里,这针怎么就净刺我的手指头呐?
罢了,罢了,万事开头难。
“珣玉。”宝欣叫我。
“啊?”我从与针线的纠缠战斗中抬头,发现宝欣放下了手中的绣活,双眼看着我,抿着嘴,似乎欲言又止。
“怎么啦?”
“我……有件事想同你说……”
“嗯,你说,我听着。”我低下头,继续忙活着手里的针针线线,心思全放在了上头。
“我……内务府来人……要调我去宫里当差……”宝欣吞吞吐吐了半天,终于把话说完全了。
去宫里当差?
我听了一怔,一分神,针尖儿结结实实地扎进了肉里。
“嘶——”好痛!我倒抽一口凉气。被针扎到的指腹即刻见了血,宝欣见状赶忙抽出怀间的帕子,帮我捂着伤口。
其实,给针扎一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血能流得了多少?只是十指连心,那刺到的刹那真的是钻心窝子的疼。不过,这种疼过去了也就过去了,现在令我郁结于胸,感觉好像被人狠狠打了一闷棍子的是宝欣要离开的消息。
“什么时候走?”我低声问道。
“就这几天吧,内务府来领人了就走。”
这么快……我的喉咙像被什么东西哽住了,想说话却发不出一点儿声来。
“……珣玉,你是不是生我的气了?”宝欣不安地绞着手指,神情紧张得就像是一个犯了错害怕大人责备的小孩。
我想宝欣是真的很在乎我对她去皇宫里当差这件事的感受的。
“我哪儿有生气……”我露出笑,说道,“你有个好奔头,我该是为你高兴的,只是你走了,剩下我一个人,我会寂寞的。”
“那我去同宁寿宫的掌事姑姑说,我不去了……”
宝欣单纯的大眼睛望着我,眼眶已经泛了红。
宁寿宫?不是皇太后住的地方么?这么美的肥缺怎么可以不去!她可千万不能犯傻。
“去,当然要去!”我一脸正经地说服宝欣打消这个危险的念头。“不过呀……”我转念莞尔一笑道,“趁你还在洗衣房的这几天,你可要好好教教我刺绣。若是以后我惹姑姑心情不爽了,好歹能献个宝,少受几记暴栗子。”
听了我的话,宝欣怯怯地笑了,嘴里不忘替姑姑说好话:“其实姑姑是个好人,只要安分当好自个儿的差,日子长了,姑姑自然会喜欢你的。”
红霜姑姑不是个坏人,我一直是明白的。可是,鉴于我刚从这个朝代醒来那天她给我做的“规矩”至今让我还有些心有余悸,要她喜欢我,更甚者,像重用婉琳那样看重我,我是从来不曾奢望过的。
我故作无奈地长叹一口气:“姑姑能喜欢我,我是不指望了,她老人家不把我贬去净桶间刷恭桶,我就谢天谢地啦。”
宝欣一顿,目光与我戏谑的眼神撞了个正着,我们两人同时笑了起来。
后来,宝欣对我说了自己会被调去宁寿宫当差的来龙去脉。原来,宝欣进宫晒书那天被安排去了宁寿宫。搬书的时候,宝欣的帕子无意中掉在地上,正要拾起来挂回腰间,恰巧宁寿宫的掌事姑姑路过,见帕子上的花样绣得精致,于是问了起来。在得知这花样是宝欣自己绣的,掌事姑姑大为夸赞宝欣的手艺,更嘱咐宝欣多绣些花样来给她瞧瞧。宝欣那阵子,一干完洗衣房的活儿就躲在房里绣东西,为的就是这个。
至于后来嘛,自然是宝欣绣出来的花样让这位掌事姑姑十分满意,拿去又给皇太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