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无奈一笑,除了叹气还是叹气。
我在岫云寺刚住了三天,一道圣谕从京城追了过来:皇帝宣我去畅春园伴驾,协理蒙养斋修书之事。
修书是件利国利民,造福后代的好事,可是……这修书跟我有什么关系啊?我又不想著书育人,名垂青史。
再说,蒙养斋设馆修书的差事一直是由三阿哥管着的,蒙养斋里学富五车、万中挑一的翰林数不甚数,精通数理音律的十六阿哥也奉旨在蒙养斋协助三阿哥办理修书事宜。蒙养斋人才济济,我一个妇道人家能帮得上什么忙?
皇帝曾有口谕:“凡有一技之能者,皆召值蒙养斋”。我想来想去,自己会突然被皇帝破例“重用”,估摸着,还是同之前在乾清宫皇帝叫我又做翻译又解几何有关系。这不,我在皇帝的眼里变成了“有一技之能者”,十四又不在家,皇帝大概是觉得我一个人闲着也是闲着,索性就物尽其用,召我去蒙养斋为国家做贡献。
于是乎,本想在岫云寺散散心,住个几天,如今接了圣旨,不得不立马整理行装,先回一趟京城,把家里的事安排好,随后即刻赶去畅春园。只是,这马车刚从岫云寺驶出,老天就忽然变了脸色,一场暴雨倾盆而下,总让我有点出师不利的感觉……
 ;。。。 ; ; 府里的下人都在传言,因为我容不得如嫣嫁得好,所以挑唆十四请旨把如嫣远嫁蒙古过苦日子。下人们这么想,舒舒觉罗氏就更认定是我从中作梗,使得她为如嫣寻觅的一段好姻缘打了水漂,对我的怨恨不言而喻。
“只要如嫣有个好归宿,也不枉我为她做了这些。”我不以为然地说道。
我既然决定帮如嫣,就早已预料到今天的结果。我还是那句话,只要如嫣过得好,我做坏人就做坏人了。所以,舒舒觉罗氏与伊尔根觉罗氏突然热络起来,大有向我示威的意思,我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没看到了。
“这些天,府里上上下下都在忙大阿哥大婚的事儿,您如果嫌家里吵,觉得无聊,要不奴婢陪您去岫云寺住些日子?”巧月挽住我的胳膊,提议道。
这倒是个好主意,弘春和如嫣的婚事由皇帝亲自操办,一些涉及婚礼仪式的琐事也有舒舒觉罗氏主持着,基本上没我什么事儿。弘春和如嫣是舒舒觉罗氏所出,她满心欢喜地替儿女打点婚礼,我不想多加干涉,她觉得怎么满意就怎么办,而我在府里也懒得看她和伊尔根觉罗氏打得火热,到外面住段时间,眼不见,心不烦。只不过……
“十四爷前脚刚走,我就搬去庙里住,弄得我这个福晋好像在家里的处境很凄凉似的。再说……”我笑着轻轻地摸了摸巧月浑圆的肚皮。“你现在这个样子,就算长生答应,我也不能答应你跟我出门。”
巧月双颊一红,羞赧道:“我的好主子,您就别笑话我了。奴婢都一把年纪的人了,本想着生了念恩,该不会再生养了。这回又有了,我自个儿都觉得不好意思。”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笑眯眯的。“这表示你和长生阴阳和谐,如胶似漆,羡煞旁人呐!”
“主子就爱拿奴婢说笑。”巧月又羞又急,偏偏却对我无可奈何。“奴婢……奴婢不同您说话了……”
“好好好,是我说错话了。”我连忙赔不是。孕妇最大,可不能惹她生气。“这样吧。”我心下有了主意。“我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倒不如去岫云寺走一走,为你和你肚子里的孩子求个平安符。”
“您一个人在外头,没个人伺候不行,还是奴婢跟……”
我笑着摇摇头,止住巧月的话语。这丫头跟了我十几年,这爱操心的性子还是一点没变啊。
“你安心在家养胎,我会带上瑞珠。不要担心,我住几天就回来。”
 ;。。。 ; ; 这天,我在皇宫探望过了宝欣回府,一进门,就见舒舒觉罗氏和伊尔根觉罗氏相偕走来,两个人有说有笑的,门口候着两顶轿子,看样子是要一起出门。
“福晋。”舒舒觉罗氏和伊尔根觉罗氏福了福身,朝我行礼。
我微一颔首,没有停留,目光淡淡地扫过她俩,径自往内院走去。自从舒舒觉罗氏得知是我出的鬼主意让如嫣嫁去蒙古,把与康亲王府联姻的事给搅黄了,她面子上不动声色,但私底下却跟伊尔根觉罗氏走得近了。
想当年舒舒觉罗氏刚封侧福晋那会儿,她与伊尔根觉罗氏两人的关系势同水火,如今非但“冰释前嫌”,更“情同姐妹”,看来这还多亏我的“功劳”。
我自嘲一笑,一抬眼,瞧见巧月挺着八个月的肚子,正步履蹒跚地从廊子里出来。“我的姑奶奶,我不是说过你在屋里歇着就好,不要出来的么?府里那么多人,不少你一个伺候。”我赶紧走上前扶住她。“柳儿人呢?怎么没见她陪着你?”
巧月无奈地嗔了我一眼。“我的好主子,这天底下哪儿有丫鬟伺候丫鬟的道理。大阿哥大婚,府里的人忙不过来,我让柳儿帮忙去了。”
“谁说丫鬟就不能伺候丫鬟了?”巧月怀了身孕,柳儿是我派给她的使唤丫头。巧月与我年龄相当,在这个时代算是高龄产妇了,当然要悉心照料着。“怎么着,有人说闲话了?”
巧月神色微微一黯,说道:“侧福晋……其实也没说错,我若不是命好遇到了主子,这辈子也就是贱命一条……”
我闻言蹙起了眉头,这伊尔根觉罗氏说话真是刻薄!巧月是丫鬟命,她又好到哪里去,一辈子的小老婆命,还是不得丈夫宠爱的小老婆!
我安抚地拍拍巧月的手,说道:“你是我的人,管你是不是丫鬟,我就是要找个人来伺候你怎么了?她不满意,有本事叫她过来咬我呀。”
巧月失笑。“主子就是这样,对身边的每个人都好,可是不是每个人都能明白主子的好。”
这话什么意思?我奇怪地瞅着巧月。
巧月叹息一声。“大格格的婚事,您不该多事的。”
 ;。。。 ; ; 十四西征后的第一个除夕,皇帝按照往年的惯例在乾清宫设家宴,欢庆新年。
看着别人家夫妻团圆,子女绕膝,我心中难免落寞。
此去西北路途艰险,现下又是天寒地冻的季节,我的十四是否一路顺利平安?
俗话说小别胜新婚,以往十四奉旨外出办差,最多也就是两三个月的时间,这次去了西北却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等待和思念的滋味实在令人觉得煎熬。
前些日子,皇帝颁册文,大行分封后宫。
和嫔瓜尔佳氏晋为和妃;蒙古科尔沁达尔汉亲王和塔之女博尔济吉特氏封为宣妃;七阿哥生母戴佳氏封为成妃;十二阿哥生母万琉哈氏、十五阿哥和十六阿哥生母王氏、十七阿哥生母陈氏分别封为定嫔、密嫔、勤嫔。
皇帝在册封了三妃三嫔的同时,又正式下旨给如嫣和弘明指婚。
如嫣破格封为郡主,下嫁喀喇沁贝子僧衮扎卜;弘明迎娶布政使罗延泰之女完颜氏为嫡福晋。
弘春大婚定在今年的五月十二,如嫣出嫁定在七月二十四,弘明娶妻则是在十一月初六。
十四不在家,十四皇子府一下子三喜临门,我作为这个家的女主人,本该为了筹备三个孩子的婚事忙得不可开交,然而谁想到,皇帝对十四这二子一女的婚事格外重视,不但指了婚,而且亲自过问三个孩子的婚事,亲自为之操办。
如嫣被破格册封不算,一切陪嫁妆奁无不由皇帝赏赐;弘春和弘明娶妻,冠服、首饰、宴席也由皇帝一手包办。
皇帝这么爽快地顺了十四的意思,指了僧衮扎卜当额驸,将馨蕊指给弘明作福晋,又对孩子们的婚事如此关心,无非是为了想叫远在西北的十四安心打仗,不要惦念京城里娶媳妇嫁女儿的这些家务事。
既然有孩子们的皇玛法亲自为他们操持婚事,我也就乐得清闲,只不过十四不在家,孩子们的婚事又用不着我来置办,这下我可真的成了名副其实的“闲”妻“凉”母了。
 ;。。。 ; ; “可是我不会唱歌啊。”他闲来没事要听我唱歌做什么。
“你会!”男人哀怨地控诉。“你都有唱给弘暟、如意他们听,你偏心!”
弘暟和如意都是孩子,他也是孩子么?我算是明白弘暟那套撒娇耍赖的本事是遗传谁的了。
“好啦,我唱就是了,唱得不好你可别嫌弃。”好吧好吧,唱就唱,我会唱的那些歌他不觉得难听就好。
我想了想,然后清清了嗓子,徐徐吟唱道:“问彩云,何处飞,愿乘风永追随。有奇缘,能相聚,死亦无悔。我柔情深似海,你痴心可问天。誓相守,长缱绻,岁岁年年……”
如果十四是天空中不羁的风,我愿化为那朵朵白云,追随着风的足迹,缠绵缱绻。
“我怎能离开你,我怎能将你弃。你常在我心底,信我莫疑。愿两情长相守,在一处永绸缪。除了你,还有谁,与我为偶……”
云随风动,风为云驻。如果我穿越时空是为他而来,我祈求上苍能让我与他相守到老,永不分离。
“蓝色花一丛丛,名叫做勿忘侬。愿你手摘一枝,永佩心中。花虽好有时枯,只有爱不能移。我和你共始终,信我莫疑……”
喉间哽咽,努力克制了一天的眼泪终是模糊了视线,夺眶而出。
“珣玉,你哭了。”
十四坐起身,拇指指腹划过我的脸庞,透明的泪珠顺着指节滑落,沾湿了他的掌心。
我赶忙抹了抹眼泪,对他展颜一笑:“你看,是你要我唱的,难听得我自个儿听了都经不住要流泪了。”
傻珣玉,十四出征是去建功立业的,说好了要笑着送他,你哭个什么劲儿呀。
我起身要去擦把脸,却被十四按住。
“珣玉。”十四的嗓音温柔低沉。“我很快会回来的。”他执起我的手贴在他的心窝。“你在我这里,永远都在,即使我不在你身边,这个地方装的也都是你,只有你。”
泪,像是断了线的珍珠,如雨洒落。
十四爱怜地亲吻我。“相信我,我一定能和你走到老,谁也不能把我们拆散。”
我哭着点头,紧紧地拥抱住他。
这是十四给我的承诺,也是我对十四的誓言。
不离不弃,长相厮守。
信我,莫疑。
 ;。。。 ; ; 我放下手中的衣物,好气又好笑地望着他。我怎么冷淡了,难道非要我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才叫依依不舍?
“我哪儿有冷淡?”我甜腻着嗓音,顺从地倚在他胸前,好生安抚。“那好,你说你要我做什么,我都听十四爷的。”
“这个嘛……”十四略微沉吟,尔后道,“我明儿就要去西北了,你有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我想了想,说道:“西北路途艰险,你自个儿要保重,按时吃饭,好好照顾自个儿的身子。”藏地险远,沿途又有瘴气,是个危险的地方,他领兵打仗一定要小心。“记得常常写信回来……嗯,算了,你军务繁忙,应该专心打仗,换我写信给你好了。你不必急着回信,等什么时候有空再回也无妨。我想我大概会写很多信给你,你不要嫌我烦就好。”
“还有呢?”
还有啊……我又想了想。“对了,弘曙、弘晊、弘曦他们三个这次跟你一起去西北,你是他们的十四叔,是长辈,他们还是孩子,记得要照顾他们。”弘曦是三阿哥胤祉的次子,弘晊是五阿哥胤祺的次子,弘曙是七阿哥胤祐的长子,这次皇帝指派这三位皇孙随十四一道上前线锻炼。
“弘曙二十有二,弘晊十九,弘曦十七,个个都是已经当阿玛的人了,只有你还把他们当孩子。”十四不买账。“这个不算,还有没有?”
还有?“没有了。”
“没有了?!”十四神情悲愤。
该关照的都关照了,是没有了啊。
十四用一种“我对你失望以及绝望”的目光盯着我瞧了一会儿,然后躺倒在床上,面朝内,不再理睬我。
哎哟,又闹别扭了哦。
我脱了鞋,爬到他身边,推推他。“那……刚才那个不算数,你还要我做什么,你说,你说嘛。”
“我说什么你都答应?”男人闷闷的声音传来。
“当然了。”我的十四爷啊,您就说吧,小女子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男人翻过身,枕到我的大腿上。“珣玉,唱歌给我听。”
唱歌?“要听小曲儿,到你九哥那儿听去,我不会唱。”酒楼名伶,青楼头牌,九阿哥银子一撒,谁都能请得动,哪个不比我唱得好。
“你刚才答应过的,无论我要求什么,你都照做!”男人的小孩子脾气又来了。
 ;。。。 ; ; 十二月初八是弘暟的生辰。
给弘暟过完生日,一晃眼又是三天过去,明天,十四就要启程去西北了。
出发前的这一天,十四回来得特别早。
他一早进宫向皇帝和德妃辞行,然后又到八阿哥府上溜了一圈,回府时还不过午时。
我伺候他用了午膳,便让他去了舒舒觉罗氏和伊尔根觉罗氏那儿辞别。
一夜夫妻百日恩,舒舒觉罗氏和伊尔根觉罗氏跟了十四十几年,为他生儿育女,这些年十四因为我让她们独守空房,对她俩的态度也一直冷冷淡淡的。往事种种,爱恨纠缠,十四是我的丈夫,也是她们的丈夫,在这十四即将远行的时刻,我想她们一定也舍不得十四,有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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