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世情缘:宫女珣玉- 第48部分

　　　　我正想让弘明先和弘暻他们离开，弘时这边我再想办法，就在这时，一直不说话的四阿哥开了口：“去吧。”

　　　　简短的两个字从清冷的嗓音吐出，弘时白净的小脸瞬时闪过如释重负的表情，机灵的弘明见机不可失，抓起弘时的手，对四阿哥说道：“四伯，那咱们先下去了，您……您……”他飞快地瞥了我一眼。“您在这儿陪额娘说会儿话吧。”

　　　　我被他的话弄得一愣，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见他不待四阿哥应答，一手拉起弘时，与弘暻、弘昂、弘昕他们飞也似地跑开了。

　　　　眼见弘明领着几个小萝卜头用逃命般的速度飞奔出花园，我真不知道该夸他好还是骂他好。

　　　　这小鬼，光顾着讲义气，倒把生他养他的亲娘丢这儿了。

　　　　感觉有人走到我身边，不需要看，我自然知道那是谁。

　　　　“他只是个孩子。”我缓缓说道。弘时是四阿哥和李氏的孩子，我似乎没什么立场置喙他与弘时的相处方式，但是，有些话我就是忍不住想说。

　　　　“他已经不小了。”四阿哥嗓音沉冷，淡淡一句话，把我接下来所有要说的话全数打了回票。

　　　　我无奈地在心里叹了口气。好吧，他用自己的方式管教儿子，我不插嘴。

 ；。。。 ； ；　　　　四阿哥颀长的身影背光而立，橘黄色的夕阳洒在他的身上，在他的周身形成一圈淡淡的光晕，让他看起来犹如神祗般庄严尊贵。

　　　　只是……这尊神祗的到来，很有冷场的效果。

　　　　四个小萝卜头方才还玩得热火朝天，顷刻间就像从炎炎夏日掉进冰天雪地，毕恭毕敬地一字排开站好，脸上完全不见了玩乐时的嬉笑。

　　　　“四伯。”年纪最大的弘昕第一个开口叫人，尔后其他三个小的也跟着恭声喊人。

　　　　四阿哥没有说话，他走近了几步，那向来波澜不兴的眸光落在弘时身上。

　　　　“阿玛……”弘时咬着下唇，脸色发白，他不安地绞着手指，像犯了什么不可弥补的大错似的低下头，一点儿也不敢迎视四阿哥的目光。

　　　　四阿哥的严肃在小辈中间也是人尽皆知的，对这位冷性情的四伯，孩子们自然多了几分敬畏。这不，四阿哥一出现，几个孩子就像是无法无天的齐天大圣遇见了会念紧箍咒的观音菩萨，丝毫不敢造次。只不过，看这情形，弘时似乎格外地怕四阿哥，他脸上的表情不仅仅是对父亲的敬畏，还有更明显的恐惧。

　　　　“额娘……”弘暟也感受到了这不同寻常的气氛，小手抓住我胸前的旗围，困惑地瞅着我，好像不明白哥哥们为什么一下子都不玩了，变得那么安静。

　　　　我轻轻拍抚弘暟的背脊，同时瞥见弘明向我投来求助的眼神。

　　　　四阿哥不出声，但那双注视弘时的冷峻黑眸却像在无声指责着。瞧这父子俩的相处模式，儿子见父亲就像哨兵见到了首长，而首长非但没有笑容亲切地同哨兵握手慰问，反而一脸严厉，好像随时随地就要把哨兵军法处置似的。

　　　　忽然间，我有点明白弘时为什么那么怕四阿哥了。要打要骂，好歹有个结果，什么也不做，就这么冷冷地看着你，这才真叫人心惊胆颤。

　　　　四阿哥对孩子严格我早有耳闻，可是，严格到让孩子心生恐惧，这就未免有些太过了吧。

 ；。。。 ； ；　　　　四个小家伙像放出笼的鸟儿，别提有多兴奋，叽叽喳喳，没有停歇的一刻，仿佛有着用不完的精力。弘时安安静静地坐在车厢一角，虽然不参与，嘴角却不时露出微笑，感受着堂弟们的快乐。

　　　　到了皇子府，晚膳还没有开始，我先叫厨房上了些点心，让小家伙们垫垫肚子。小家伙们补充了能量，精力更是旺盛，笑闹着跑去花园玩了。

　　　　家里来了那么多小客人，弘暟也是兴奋异常，拉扯着我的衣袖，吵着要到园子里看哥哥们玩耍。

　　　　我笑着抱起弘暟，循着孩子们欢乐的笑声走到花园，瞧见的正是弘明带头爬树的情景。

　　　　“快去护着，别让小阿哥们摔着了。”我赶紧吩咐周围的下人到树下看护着，男孩子好动是天性，总不能要求他们像姑娘似的踱不过寸，笑不露齿，他们爱爬山爬树就由他们，但安全措施总要做好，万一摔到哪儿可就真是乐极生悲了。

　　　　“额娘！”弘明率先爬到至高点，兴奋地冲我挥手。

　　　　“小心点儿。”我忍不住出声叮咛，这孩子，简直玩疯了。

　　　　“没事儿的，额娘，您看——”弘明忽地抱住树干，也就一眨眼的功夫，他已经身手利落地爬下树，跑到在一边光看不动的弘时跟前，自告奋勇地要教他爬树。

　　　　我的天，我不禁好气又好笑，这小家伙自己野就算了，什么不好教人家，非要教人家和他一样学猴子爬树，我这个当娘的脸都要被他丢光了。

　　　　我正想开口制止弘明，这时，却见原本为难地推拒着弘明盛情相邀的弘时突然脸色一变，目光惊惧地看着我，而吵吵闹闹的小萝卜头们也倏地安静下来，收敛起所有的动作，乖乖站好，齐齐地望向我。

　　　　玩得好好的，都怎么了？

　　　　我心中一阵困惑，下意识地转身，往身后看去，几乎就在同时，弘时带着敬畏的嗓音在我耳畔响起：

　　　　“阿玛……”

 ；。。。 ； ；　　　　既然答应了孩子们，我也就不再耽搁，吩咐来接小阿哥下学的仆人各自回府里报个信，就说我邀几个小阿哥到十四皇子府用晚膳，请他们两个时辰后来皇子府接人。

　　　　“嘿，弘时，你要不要跟咱们一块儿去？”

　　　　弘昕一声叫唤，让我注意到书房门口还站着一个小小的人儿，白白净净的脸蛋，偏瘦的身形，有着和这个年龄不相符的安静沉默。

　　　　人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这四阿哥家的弘时，无论是外貌还是气质，就像跟四阿哥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似的。

　　　　“弘时，你倒是吭个声儿，到底去不去呀？”年纪最小的弘昕没什么耐心，急急催促着。

　　　　弘时看了几个小堂弟一眼，小嘴嚅了嚅，默默地低下头。

　　　　没说不去，就是想去，但是没有直接说想去，那么一定是有什么难言之隐，这是我从弘时秀气的小脸上解读出来的意思。

　　　　唉，一个七岁的孩子，和他阿玛如出一辙，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我走到弘时面前，想到这个孩子以后的结局，心里不禁多了几分怜爱。“弘时去十四婶儿家做客好不好？”我蹲低身子，柔声问道。

　　　　弘时抬起头，黢黑的眸子直直地盯着我，忽然，他开口说道：“十四婶儿，我不是故意撞你的。”

　　　　我愣了一下，然后才慢慢反应过来。没想到过了这么久的事情，当时才三岁的他竟然到现在还记得……

　　　　“十四婶儿知道。”我温柔一笑，为这孩子感到心疼。“这事儿咱们以后就别再提了。弘暟弟弟眼下活蹦乱跳调皮得很，可没让十四婶儿少操心，不信的话，你可以亲眼去瞧瞧。”

　　　　弘时眼睛一亮，但旋即又不知为什么一下子黯淡了下来。“我真的能去吗？”他不确定地问。

　　　　“当然了，你看，弘暻、弘昂、弘昕他们都会一起去。”我指了指那几个等得心焦的小萝卜头。

　　　　“可是阿玛他……”

　　　　“好了啦。”弘时话还没说完，只见弘昂跑过来，推着他就走。“十四婶儿，您别跟弘时废话了，他呀，被四伯管呆了，不要同他说那么多，直接拖他走就成了。”

　　　　弘昂一副“我说了算”的小大人模样让我不由失笑，就这样看着弘时被四个小堂弟连拉带拽，半强迫地推上了马车。

 ；。。。 ； ；　　　　我蹲下身子，与儿子平视。

　　　　“行，弘明说说看想要什么奖赏？”小家伙平常很乖，对我也很少提要求，我倒是真有点好奇他这样“费尽心机”，究竟是想要我答应他什么。

　　　　“嗯……”弘明略一沉吟，转头朝书房看去，这时，三个小脑袋从门里探了出来，笑嘻嘻地望着我和弘明。

　　　　“额娘。”弘明回过头，对我说道，“弘昕他们能到咱们府里玩吗？”

　　　　三阿哥家的弘暻，五阿哥家的弘昂，七阿哥家的弘昕，几个孩子与弘明年龄相仿，被安排在同一间书房上课，天天一起读书，玩自然也就玩在了一块儿。到府里去玩啊……我看看弘明恳求的表情，又看了看门边三个小萝卜头期盼的眼神，心中马上有了决定。

　　　　“没问题。”我爽快地答应。小阿哥们一旦入学，繁重的课业接踵而至，玩耍的时间少得可怜，弘明的这个要求不算高，我怎么忍心拒绝。

　　　　“那……先跟额娘说好了哦，是额娘邀他们去，不是他们自己要去的。”弘明郑重其事地叮嘱，几个小家伙显然事先就商量好了说辞，怕的就是回家之后会因为贪玩而被大人责备。

　　　　“好。”我笑着应道，成全他们的心愿。“不是他们自己想去，是额娘非要他们去，他们也没办法，因为不去就是不尊敬长辈了。”

　　　　弘明咧嘴一笑，开心地朝身后喊道：“我额娘答应了！”

　　　　三个小萝卜头闻言，脸上皆是一喜，咚咚咚地飞奔过来，将我围住。

　　　　弘昂拉住我的手，高兴极了。“十四婶儿，您真是好人！”

　　　　“不对。”弘昕大声纠正道，“十四婶儿是大好人。”他一边说着，一边用两条手臂在胸前画出一个大大的圆圈。“有这么大。”

　　　　“就是就是。”一旁弘暻也是连声附和。“难怪弘明总在咱们面前说这世上最爱他的人就是他额娘了。”

　　　　我被三个孩子天真的童言童语逗笑。孩子就是孩子，少年不识愁滋味，即使只是一个小小的愿望被满足，也能快乐得像获得了全世界。

 ；。。。 ； ；　　　　夕阳西下，暮色如橘。

　　　　淡淡的橘光洒落在金色的琉璃瓦上，犹如为雄伟的紫禁宫殿覆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泽，为紫禁城增添了一份安详宁和的气氛。

　　　　我曾经一直觉得，日暮下的紫禁城有一种血色的美丽，透着悲凉孤寂的味道。然而此刻，浸染在橘色暮光中的紫禁城气势宏伟，壮丽依然，但带给人的却是心灵的宁静。

　　　　嬉闹声由远而近，我刚跨进大门，一声响亮的童音同时响起。

　　　　“额娘！”

　　　　小小的身影奔出屋子，飞快地向我跑来，扑进我怀里。

　　　　“额娘——”软软甜甜的嗓音带着撒娇的意味，双手环抱住我的腰，抬头望着我的小脸笑容明亮。

　　　　我抽出手绢，温柔地擦拭小家伙额头上的汗，笑问道：“今儿弘明这么高兴，是不是遇到什么好事儿了？”

　　　　“嗯！”弘明反应迅速地重重一点头，好像就等着我问呢。

　　　　我唇畔的笑意更深，又道：“是什么好事儿？能说给额娘听听吗？”

　　　　弘明双眸一亮，立即朗声说道：“下午在马场谙达教我骑马了。”

　　　　“原来今儿谙达教骑马了呀。”难怪小家伙会那么兴奋了。“那弘明学会了没？”

　　　　“当然学会了啊。”弘明认真地看着我，那理所当然的语气令我笑弯了眼。“谙达还夸我上马上得很稳呢。”他又自豪地补上一句。

　　　　我望着自信满满的儿子，脑海里努力想象着一个才满六岁的娃儿骑在高大的骏马上，摆出威风凛凛的姿势，那场景真是让人……忍俊不禁。

　　　　“弘明会骑马了，好厉害呢。”谙达采取的是鼓励式教育，做娘亲的总不好唱反调，泼还孩子冷水。听说不少皇子皇孙第一天学骑马时都被马吓得哭了，我家弘明不但能不畏不惧，而且还能体会出个中乐趣，就这点而言，是值得鼓励的。

　　　　“那……”小家伙眼睛骨溜溜一转，说道，“弘明这么厉害，又很乖，很听师傅话，额娘是不是应该奖赏弘明呢？”

　　　　我一怔，然后笑了出来。搞了半天，原来讨赏才是目的，我这个当娘的还自以为聪明，不忍打击他幼小脆弱的自信心，顺着他的话说，实际上却是傻傻地中了他的“小圈套”。

 ；。。。 ； ；　　　　我赶紧抹抹泪，对十四露出笑容。“咱们要不要上山？”我仍然记得，山上的夜景很美。

　　　　“那是当然的了。”十四一笑，跃下马车，然后将弘明和弘暟抱了出去，一左一右牵起他们的小手。

　　　　故地重游，勾起太多的回忆，待到了山顶，夜幕已悄然降临大地。

　　　　夜空中的星子依然灿烂闪耀，正是在这片璀璨的星空下，十四允诺给我幸福，而我则在心中发誓与他同甘共苦，不离不弃。

　　　　夜色如此美丽撩人，令人迷醉。

　　　　弘明和弘暟枕在十四的腿上，呼吸吐纳间发出轻微的鼾声，已然熟睡。

　　　　我与十四目光交汇，相视一笑。

　　　　嫁给十四七年，要问我幸福是什么，我会说幸福其实很简单，有心爱的人常伴左右，看着稚儿在怀里沉沉安睡，这，就是幸福。

　　　　七年的时间不算短，在这七年里，我和十四有过激烈的争吵，有过绝望的冷战，磕磕碰碰一路走来，为了这段婚姻，我与他都有了改变。

　　　　我学着做好一个福晋，一个妻子，学着勇敢，学着努力在这个时代生活。而十四也已不是当年那个不可一世的毛头小子，他学着做一个好丈夫，好父亲，学着承担身为男人的责任，不再无谓地冲动，学会克制脾气，变得越来越成熟冷静。

　　　　“在想什么？都想得出神了。”情人般低柔的嗓音在耳畔响起，十四轻声问着。

　　　　“我在想……”我嫣然微笑。“我很幸福。”是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