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珣玉。”
听到有人叫我,我直觉地一抬头,瞧见的竟然是五阿哥那张温和的脸庞。
“五……哥?”五阿哥站在我身前,我心头不禁觉得诧异。皇子们都跟着进了屋子,争相侍奉皇帝左右去了,他一个人留在外面做什么?
“你……”五阿哥的目光落在我置于身侧的左手上,眉头轻蹙了起来。他朝我伸出手,却又好像是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似的,把手收了回去,背到身后,他抬眸看向我,面露忧色。“你……还好吧?”
脸上涌上一阵羞窘,掩盖在衣袖下的手不由自主地握紧成拳,我不小心割破手腕被十四误以为自杀那天,五阿哥正好在场。瞧他看我的眼神带着怜悯和忧心,他大概也和别人一样以为我是因为十四要娶侧福晋,所以想不开割腕自尽吧。
 ;。。。 ; ; 夜,悄然无声。
昏黄的烛火轻轻晃动,把墙上的影子拉得老长。
我守在十四的床边,他因高烧而变得粗重的呼吸声在静夜里显得尤为清晰,望着他憔悴的病容,我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太医来过,给十四灌了汤药,施了针灸,但十四仍是没有醒来,高热一直不退,伤口更是开始有了化脓的迹象。
太医说,十四受了外伤,再加上急火攻心,致使气滞不畅,因而引发高烧。持续的高烧对身体的伤害很大,当务之急必须先让热度退下,否则……
太医话说到这里,没有继续往下说,但是我明白这个“否则”之后没有言明的含义。
皇子府上上下下因为十四的病情忙碌了大半宿,挨板子造成的伤口已经上了药,退烧的汤药强罐过了,针也施过了,接下来的关键就是要看十四的高烧能不能在今晚降下来。
遣退了看护的仆人,我执意一个人守在十四身旁。我与十四之间发生了那么多不愉快的事,有过争执,有过冷战,到最后,我还是放不下他。
“福晋,十四爷得的是心病,您才是他的药。”
高安捧着药碗最后一个退下,他离去前的话让我沉默良久。
是我错了吗?是不是我太过固执,又太过执守自己的信念,不愿用宽容的态度去接受伊尔根觉罗氏进门的事实,才造成如今这般两败俱伤的境地?
我必须承认,十四迎娶侧室对我的打击很大,我怨他的欺骗,恨他的不忠,更无法原谅他与伊尔根觉罗氏大婚那晚对我的施暴。之前的那些日子,我花了太多时间自怨自艾,顾影自怜,此刻,我慢慢回忆着从十四口中得知皇帝赐婚的那天起,一步一步走来,最后发展到今天这个地步,我不禁要反问我自己,如果十四一开始就对我坦白皇帝的赐婚,我就真的能毫无芥蒂地接受伊尔根觉罗氏的存在,秉持大妻的风度,开开心心地看着自己的丈夫为我娶来一位“好姐妹”?
不,我不会。
在婚姻上,十四从小受到的是三妻四妾人之常理的熏陶,而我却是接受一夫一妻的教育长大的。娶一个小老婆进门,在十四眼里是十分平常的事情,这与他继续宠爱我并不矛盾,何况这是皇帝的赐婚,并非他花心风流,于情于理,他没有对不起我。但纳妾对我而言,是对爱情的背叛,是对婚姻的亵渎,是我完全不能接受的事情。
因此,可以说,我与十四之间的这场冲突是偶然,也是必然。
婚姻在我眼中应该是完美圣洁,容不得半点瑕疵的。我会怨十四,恨十四,是出于对爱情的绝望,更是出于我内心的彷徨恐惧。
有舒舒觉罗氏在先,现在又来了一个伊尔根觉罗氏,曾经自信能跟十四相守到老的我恍然发现,我无法改变十四的过去,更无法参与他的未来。这个结论令我不安,令我害怕,将我的自信摧毁殆尽,一哭二闹三上吊,求十四不要娶新妇进门的事情我做不出来,我也深知因为是皇帝的赐婚,就算我再怎么哀求也起不了作用。我试着用漠视的方式去处理这场婚姻路上的风波,但结果却是让我与十四的关系陷入了僵局。
我不止一次地告诉自己要放下关于十四的一切,但事实上我发觉自己做不到,十四病了,我想守着他,就像先前那些夜晚他默默地守着我一样。
想起方才舒舒觉罗氏和伊尔根觉罗氏听闻十四病中的消息,赶来探视,也想留下给十四守夜,却都给我打发了回去,我不禁摇头苦笑,原来我潜意识里对十四的私心占有比我想象的还要严重。十四是我的丈夫,我希望他醒来后看见的第一个人是我,而不是其他女人的嘘寒问暖。小美人鱼式的悲剧故事,我是决计不会让它在我身上发生的。
我心中放不下十四,可是,我同样无法忘记他曾带给我的伤害。我和十四之间究竟应该怎么办?既然我心中依旧放不下对他的牵挂,那是不是意味着我应该紧紧抓住他,让别的女人没有丝毫觊觎的机会?
今后该如何面对十四,面对我们的婚姻,一场四个人的婚姻,我思索了一夜,仍是找不出答案,然而,就在这时,一位宫中贵客的到来划破了皇子府寂静的黎明。
皇帝来了。
 ;。。。 ; ; 我望着窗棂外那如白雪般浮在半空中翩翩飞舞的柳絮,幽幽地开口:“皇上指婚,他不该瞒我的。”我最初在意的并非十四要另娶,而是他对我的欺瞒,夫妻之间应坦诚相对,他却选择隐瞒,这是我不能接受的。
“福晋,十四爷太爱您,也太害怕失去您了。”高安说道,“十四爷小时候身子弱,德妃娘娘宠着他,兄长们让着他,从来要什么有什么,除了福晋,奴才从不曾瞧见过他这么在乎一个人,他爱惨了您,太害怕会失去您,就连您和四……”
高安猛地一顿,深吸了一口气,这才又说道:“十四爷只是气疯了,如果他做了什么伤害您的事情,请您一定要相信,这绝非是他的本意。”
高安激昂的话语犹如一把沉重的铁锤,一下又一下捶击我脆弱的心房,我闭上眼睛,感觉到某种强烈的情绪堆积在胸腔,闷塞住心口,直涌向眼底。
高安继续说道:“十四爷伤害了您,您觉得痛不欲生,十四爷又何尝不是?您的冷漠让他不知所措,他不知道该如何修补他与您之间的裂痕。他心里放不下您,只好每天夜里等您睡着了一个人过来看您,陪您到天快亮才离开,就因为您说您不想见他。”
我豁然张开眼,惊异地看向巧月和瑞珠。倘若高安说的是实话,就算我不知道十四来过,我的两个婢女不可能不知道,但她们从来没有对我说过。
巧月“扑通”一声,朝我跪下。“是十四爷不许奴婢们多嘴告诉您的。”她的眼眸里水雾泛滥。“主子,十四爷真的很爱您,您就不要同他怄气了。您也很爱他不是吗?那为什么相爱的两个人还要彼此折磨?”
爱情是一把双刃剑,在十四伤了我的同时,原来,我也深深地刺伤了他。
“阿玛……呜……想……呜……”怀里的弘明看见巧月姨哭了,又听到十四的名字,揪着我的衣襟,也呜呜地哭了起来。
“他怎么了?”我望向高安。高安突然来我房里求我去见十四并不一定是十四的授意,但必然是外面出了什么事。
“十四爷病了。”高安答道,“昨儿晚上十四爷来看您,却看见您抱着小阿哥哭,爷的脾气您是最清楚的,一旦决心做什么谁也拦不住,爷立马去了皇宫,为了娶侧福晋的事儿跟皇上闹了一顿,皇上一时气怒,命人罚了爷一顿板子,爷半夜里让人从宫里抬出来,眼下正高烧着,昏迷不醒。”
高安顿了一下,又道:“福晋,看在夫妻的情分上,念在十四爷以前对您的好,奴才求您去看十四爷一眼吧。”
高安伏下身体,深深地向我一拜。“奴才求您了。”
女人是最容易心软的动物,这是女人致命的弱点,我也逃不过。
我以为自己已经可以看淡一切,重新来过,然而,我终究仍是不能完全放下,漠然处之。
屋子里光线昏暗,高安将我带进内室,然后安静地退了出去。
耳边传来细碎的声响,那是十四的声音。
轻撩帘帐,十四躺在床上,闭着眼,眉头紧拧,痛苦地喃喃呓语着什么。
如果,我看到的,是他拥着美丽的新妻,鄙夷地嘲笑我的不堪,那么,我或许能有足够的理由恨他一辈子。
如果,我听到的,是他彻底将我打入冷宫,从此不闻不问,那么,我或许真的能放下心中的牵挂,不再留恋。
可是……
尊贵的十四皇子应该永远意气风发,不可一世,而不是像我眼前这样,那么憔悴,那么虚弱。
我不禁伸出手,轻轻抚上十四那线条深邃的五官,指下传来的温度烫得惊人。
泪,不期然滑下脸庞,滴落成透明的水花。
我和十四的婚姻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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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新春愉快。
墨墨没有弃坑远去。。。。
 ;。。。 ; ; 高安在瑞珠的引领下进入屋内,一张白净的脸除了焦急,更显露出某种决绝的神情。
“福晋!”
他见到我,呼喊一声,双膝一曲,重重地跪了下来,连朝我磕了三个响头。
我被高安突然的举动吓了一跳,一时愣住,不知该怎么反应。
高安是十四的贴身随侍,从小就跟着十四,对十四可以说是忠心耿耿,绝无二心,十四也信任高安,身边的大事小事几乎都不避讳让高安知道。我与十四成婚后,高安对我一直是恭恭敬敬的,凡事也都是尽心尽力,俨然把我当作第二个十四来伺候。
照道理说,高安在十四皇子跟前当差,在十四跟前算是说得上话的人,他的堂兄高福又是四爷的人,能混到现在这样的地位,在皇室贵族圈里的一众奴才仆役之中也能够称得上是有头有脸的人了,但是,在高安身上却看不到半点狐假虎威的傲慢,他对主子忠诚,对下人谦和,不惹是生非坏了主子的名声,也不来人前人后两种做派。
在这个时代,我看到过太多“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例子,假借主子的名义作威作福,欺压其他的奴才,或是在朝中官员上门来巴结自己主子时,趁机捞上一笔,让自己钱袋鼓鼓,更甚者,也学朝堂上的那一套,结党立派,培植自己的亲信,为私利争斗。在这儿,奴才是社会最底层的人物,兴许,旁人会十分羡慕高安能在十四阿哥身边服侍,但我觉得,能有一个像高安这样忠诚耿直的人在身边尽心侍奉,幸运的人是十四。
眼见我不说话,高安又继续用自己的额头去敲击冷硬的地面,给我磕头,我赶忙道:“高公公,有话起来说,不必这样。”
我示意瑞珠先去扶高安起来,怎料,高安却一把将瑞珠伸来的手挥开。
“奴才斗胆,求福晋一件事。”高安跪在地上,双眼直直地看着我,恳请道。
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高安求我的,一定是我不想去做的事情。
我想开口拒绝,然而,高安脸上那肃然坚毅的神情像是一种无形的压力,把我所有拒绝的话语全部堵了回去。
“你说。”我无可奈何地叹息,还是应允了高安,只要他不再对着我磕头就好。
高安挺直了身子,说道:“奴才想请福晋去看看十四爷。”
十四,果然是为了十四。
纵然我已经决定重新振作起来,但我还没有想好应该如何处理我与十四之间的问题,在没有完全想好之前,我不想面对他。
我站起身,走到软塌边,抱起困惑地盯着高安直瞧的弘明,轻声道:“这个请求恐怕我没办法答应高公公,高公公请回吧。”
“福晋!”高安挪动双膝,跪行到我面前,又朝我重重地磕了一个头。“奴才求您了。”
我将弘明抱在怀中,轻轻拍抚,双眸望向窗外,在心底一再告诫自己不能为高安苦苦的哀求而心软。
“别求我,我帮不了高公公。”高安为十四说情是出于对主人的忠心,但十四给我的伤和痛又怎么能因为他几句恳求就一笔勾销?何况,要求我,也不该他来求。
“福晋,奴才知道十四爷娶侧福晋,您心里不好受,为了侧福晋进门的事儿,您气十四爷骗了您,怨十四爷不告诉您实情,可自从十四爷知道皇上要指侧福晋给他,他又哪一天过得是安心日子?指婚是皇上做的主,十四爷明白他娶了侧福晋,您肯定会伤心,他想请皇上收回成命,但八爷不让他这么做,皇上是十四爷的阿玛,更是大清国的君王,自古君无戏言,若是十四爷为了一个女人触怒皇上,您要十四爷日后怎么在朝堂,在紫禁城里立足?”
高安的声音传入我的耳中,一字一句,揭开我所不知道的真相。
 ;。。。 ; ; 思绪一下子豁然开朗起来,我不愿再凄凄哀哀,当个郁郁寡欢的深闺怨妇。
“人有时候不应该计较自己失去了什么,而是应该珍惜已经拥有的东西。”
曾经,我这般劝说五福晋。这句话对现在的我而言,又何尝不是如此?
四福晋是对的,看开些,放下心中的怨恨,就是放过自己。爱恨情仇犹如过眼云烟,爱情不是婚姻的唯一,也不是生活的全部。
哄弘明在我房里睡下,巧月照太医的叮嘱,又为我端来安胎药。这次,我没有丝毫的犹豫,拿起碗,一口饮尽。
看着弘明在我身侧安然酣睡,我心中感到前所未有的满足。
合上眼,我从未像此刻这样,盼望黎明的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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