氏却一向都是客客气气的,也从未苛待过她和她给十四生的一双儿女。但如今的侧福晋伊尔根觉罗氏,甫一进门,使出的手段便如此悍辣,有了对比,才知好坏,舒舒觉罗氏是真尝到了苦头。
我没有不耐烦地打断舒舒觉罗氏仿佛永无止尽的哭诉,也没有好言好语地出声安慰她几句,只是觉得此刻的状况很荒谬。
我“失宠”了,舒舒觉罗氏本来看到了一丝重得十四宠爱的曙光,谁想,新进门的侧福晋可不是一个能任人搓圆揉扁的主儿,我想舒舒觉罗氏既然会三番两次到我这儿来诉苦,之前也必定去过伊尔根觉罗氏那儿示好,但是依照现在的情形来看,人家侧福晋根本不领情,完全不把她一个小妾放在眼里。
伊尔根觉罗氏是皇帝钦赐的侧福晋,而舒舒觉罗氏不过是一个没名号的小妾,在身份地位上,舒舒觉罗氏差了伊尔根觉罗氏一大截,本来这点劣势还可以凭借她给十四生的一双儿女扳回几成,可是,侧福晋伊尔根觉罗氏进门没多久就马上怀上了,舒舒觉罗氏那一点“母凭子贵”的资本能起得了什么作用?
身份上比不过伊尔根觉罗氏,就连唯一那点育嗣有功,能够让自己在人前抬头挺胸的优势,也在伊尔根觉罗氏怀孕的消息下变得黯然失色,就算没了我,舒舒觉罗氏想跟伊尔根觉罗氏争宠,她能拿什么争?
心下不由感到一阵凄戚,我只想守在自己的一方天地里,安静地过日子,不想管外面那些繁复的纷纷扰扰,可为什么最后还是不可避免地被牵扯进去呢?
察觉到我的出神,候在一旁待命的巧月走上前一步,轻声对舒舒觉罗氏说道:“夫人,福晋累了……”
见我对自己的哭诉始终表现得无动于衷,没什么太大反应,也不搭话,既然该哭诉的也都哭诉过了,舒舒觉罗氏自然懂得见好就收,她用帕子擦擦眼泪,对我说道:“那妾身就不打搅福晋休息了,妾身改天再来给福晋请安。”
她站起身,朝我行了礼,然后由贴身丫鬟搀扶着,离开了。
我沉沉地叹了一口气,回想着舒舒觉罗氏对我哭诉的那些话,忍不住好奇,那位新进门的侧福晋伊尔根觉罗氏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能令皇帝和德妃青睐有加,能令十四疼宠万分,新婚便怀了孩子,又能令舒舒觉罗氏畏避如虎?
我原以为我心中的这个疑问要过很久才会有机会解开,然而,就在舒舒觉罗氏来探望我的第二天下午,巧月来到我床边禀报说:侧福晋在寝房外,她要见我。
“主子若是不想见,奴婢就说福晋午睡还没醒。”巧月面露担忧,想替我挡人。侧福晋伊尔根觉罗氏的“威名”,想来巧月在外头也必有耳闻,她生怕伊尔根觉罗氏的到来会惹我伤心,也怕伊尔根觉罗氏来者不善,欺负我。
我轻轻一笑,觉得她的担心多余了,我哪儿有那么弱不禁风,可以随便让人欺凌?“瑞珠说要不要见?”我笑问瑞珠。
“福晋想见,那便见。”瑞珠答道。
“是呀,为什么不见?”我笑着对两个贴心的丫头说,“难道她还是三头六臂,会吃了我不成?”
无关乎嫉妒,无关乎逞强,我只是想亲眼看一看,那个让我和十四走入今天这个死局的女子,究竟是什么模样。
 ;。。。 ; ; “回去吧。”我覆上芸柔的手,她的手攥紧成拳,冰冷冰冷的。“别让十三爷等太久,你现在怀着孩子,不是一个人,他会担心的。”夫妻间有什么误会说开就好,别像小孩子一样赌气,谁也不理谁。
“他不会的。”芸柔苦涩一笑。“珣玉,为什么,皇上把我指给十三阿哥做福晋,阿玛夸我给兆佳家争了气,额娘也说我嫁给皇子是给她在大娘和姨娘们面前争了面子,以前只要是阿玛和额娘觉得高兴的事情,我也会觉得高兴,可是这一次,阿玛和额娘都那么高兴,为什么我却感觉不到快乐?”
望着芸柔眸子里的哀伤,我不由怔楞。芸柔如今有孕在身,我以为他与十三阿哥之间,应该是苦尽甘来了呀……
“你别这么想。”我轻道,“十三爷很爱你,你们之间会越来越好的。”十三福晋兆佳氏,她是唯一得到十三阿哥胤祥近乎专房之宠的女人。历史是不会错的,芸柔和十三阿哥之间差的,或许只是一点时间。
“呵。”芸柔笑得凄然。“十四爷那么爱你,那他又为什么把你逼成现在这个样子?”
芸柔的话把我问住了。
是啊,十四爱我,那我与他又怎么会走到今天这种地步?倘若我是真正的完颜珣玉,也许我就不会是现下这个样子了吧。
生在这里,长在这里,会把三妻四妾看作是稀松平常,会为十四“就算我娶了她,我也不会冷落你,我最爱的女人依然是你”的保证满心感动,可是……我不是真正的完颜珣玉,既然我不是完颜珣玉,我又是谁?我到底是谁……
“主子,晚膳奴婢让厨房煮了您最喜欢的莲子百合粥,您吃点吧。”
百般劝说,终于把芸柔劝了回去,芸柔走后,巧月到我房里,为我端来了晚餐。
“好。”我轻轻应声。这些日子,我一直昏沉嗜睡,三餐没个定时,有时候到了吃饭的时候,我却还睡着,准备好的饭菜冷了,巧月就得端回厨房重新加热,经常一天来来回回好几次,真的辛苦她了。
巧月将托盘放在茶几上,端起上面的粥,走过来递给我。“主子,您快趁热吃吧,只有吃了东西,身子才能快点好起来。”她说。
我像往常一样从巧月手里接过盛粥的瓷碗,目光无意间扫过她的脸,忽然发现了某些不寻常的迹象。
她,红着眼睛。
“怎么了?”我问。
“没什么。”她扯出一抹笑,摇摇头。“刚才从厨房过来的时候,风把沙子吹进眼睛里了。”
沙子吹眼睛里了?这理由怎么听怎么别扭啊。
我满腹狐疑,却也没有问下去。巧月既然摆明了不愿说,我又何必强行逼问,她说是风把沙子吹眼睛里了,那就是吧。
不过,很快地,我就知道了巧月红着眼睛的真正原因了,是舒舒觉罗氏又到我房里探望我时告诉我的。
她告诉我,侧福晋伊尔根觉罗氏怀孕了。
 ;。。。 ; ; 我平静地望着舒舒觉罗氏,发现这个我熟悉的女人,恍然间变得陌生而可笑起来。
看来这新进门的侧福晋也不是个好惹的主儿,舒舒觉罗氏大概也是被新福晋逼得走投无路,这才会跑到我这儿来诉苦,要我站出来“当家作主”的吧。
“十四爷的事儿我管不了。”我淡淡地拒绝,调回目光,不再看她。“不过,你也不用担心,旧人不也都是新人过来的么……”
争宠邀怜,一向不是我喜欢的事情,我弄不明白,女人为什么要为了一个心不在自己身上的男人,互相算计,自相残杀,何必呢。
十四爷的宠,她们谁要就谁去争吧。
春雨绵绵,润泽了大地万物,却剪不断缠绵的哀愁。
我身体不适的状况似乎一天比一天严重了,除了整日昏睡,我开始出现心悸的症状,像是有什么东西梗在胸口,吐,吐不出,咽,也咽不下,常常堵塞住呼吸,让我喘不过气来。我不知道这是不是死亡的征兆,但对于死,我没有感到丝毫的畏惧。
或许,当我此刻沉沉地睡去,再度醒来时,我已经回到了那个属于我的世界。每当回忆起在这个时代所经历的一切,我会笑着告诉自己,我,只是做了一场离奇的梦。
继八福晋、九福晋、十福晋之后,芸柔也来皇子府看我,她一见我,眼泪就成串地落了下来。
“别哭。”我伸出手,抹着芸柔脸颊上的泪,微笑道,“女人怀了孩子,不该哭的,眼睛容易哭坏不说,对肚子里的孩子也不好。”
芸柔有了十三阿哥的孩子,不久就要临盆,她挺着肚子,克服孕妇的种种不便,来皇子府看望我,我除了感动之外,还有打心底的高兴,但是,我真的不想她一见我就掉泪,让一个孕妇哭泣,那会让我觉得自己很罪恶。
芸柔不说话,只是看着我一个劲地掉眼泪。
我的状态真的看上去有那么糟糕么?
“芸柔。”我出声唤她的名字,柔声说,“看着你哭,我心里觉得好难受。你就当可怜我,别哭了,你坐着陪陪我,咱们说说话不好么?”
芸柔吸了吸鼻子,用帕子拭干泪。“好,我不哭。”她对我露出一抹笑容。“咱们有段时间没见了,好好说说话。”
我轻轻一笑,这才是我认识的芸柔,娇美柔静,像一朵温婉可人的解语花,美丽安静地绽放。
芸柔在房里陪我,从下午一直待到傍晚,她提议要留在皇子府与我一道用晚膳,我欣然答应,正要吩咐巧月和瑞珠去准备,外头来人禀报,说十三爷来接十三福晋,正在府门外等着。
一听十三阿哥到来,原本眉眼间还带着笑意的芸柔脸色微微僵了僵。“我不回去。”她的声音轻轻柔柔的,却透着异常的坚定。
这是怎么回事?我一下子有些搞不清楚状况。
“说好一起用晚膳的,你可不许反悔。”见我有些困惑地看着她,芸柔马上轻勾起嘴角,笑着对我说道。
“福晋,十三爷正在门口等着福晋。”外面的人再次催促道,听那声音是十三阿哥的贴身随侍。
芸柔唇畔的笑容一凝。“去告诉十三爷,我要陪十四福晋用晚膳,不回去。”她的语气很坚持。
十三阿哥来接芸柔回府,却宁愿待在门口也不愿进来,芸柔的脾气向来温柔婉约,今天却一反常态地固执,不肯跟十三阿哥回去,难道……这夫妻俩吵架了?
 ;。。。 ; ; 九福晋和十福晋都被八福晋的举动吓了一跳,十福晋见状急忙走过来拉住八福晋,而九福晋则是立即伸手扶住我的身子。
“八嫂,你这是干什么!”十福晋惊呼。
“不就是娶了一个小老婆么,你们看看她把自个儿折腾成什么样儿了!”八福晋怒道。
我……把自己折腾成什么样子了?
低下头,看着镜子里映照出的那张面容,人不禁怔愣。苍白的脸,没有血色的唇,空洞无神的眼,这真的是我吗?我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完颜珣玉,你就继续折腾吧,最好把自个儿折腾死,然后就留你的男人跟别的女人过逍遥的好日子,到时候看谁还记得你!”八福晋一甩手,忿忿然转身离开。
“哎,八嫂——”十福晋见八福晋怒气冲冲,赶紧追了出去。
八阿哥前些日子纳了两名妾室,而这两个小妾还是八福晋亲自替八阿哥挑的。外人只以为八福晋是由于八阿哥膝下一直无子无女被皇帝斥责骄纵善妒,惧怕皇威,才不得已为之,但我知道,八福晋这么做是因为她爱八阿哥,女人是最重感情的动物,八福晋又怎么会忍心看着自己心爱的男人断绝了子嗣?
“九嫂。”我抬头看向九福晋,露出笑。“代我谢谢八嫂,谢谢你们来看我。”丈夫娶小,纵然个中原因再如何复杂,再如何逼着自己坦然接受,心里还是会有怨。
八福晋,谢谢你,谢谢你掩藏住内心的伤痛来安慰我。可是,死,对我而言,何尝不是真正的解脱……
我不是没有想过,当年如果我选择的人是四阿哥,也许我就不会有像今天这样的局面,然而这样的假设在我脑海里仅仅停留了一瞬,便即刻被我抹去了。
我比谁都清楚,四阿哥是未来的皇帝,一个帝王若是心中装满了天下,他还会有多少柔情倾注在一个女人身上?后宫佳丽三千,三年一选秀女,那时的我只会比现在更痛苦。
我执着追寻的,是一份单纯相守的感情,是夫妻间不渝的忠贞,心与身皆然的忠贞,而这是四阿哥和十四都给不了我的。
我觉得自己仿佛陷入了周庄梦蝶的迷局里,看不清自己,更看不清别人。
我是谁?我为什么要活在这个时代?我是完颜珣玉,也不是完颜珣玉;我是杨宁,也不是杨宁。我……究竟是谁?
“爷也真是的,把福晋安置在这儿也不过问,老往侧福晋那儿跑,连我也看不过去。”
舒舒觉罗氏也到我房里来探望我,我无法分辨她的话是真是假,是埋怨还是挑拨,我只是静静地听着,心潮掀不起一丝波澜。婚礼隔日,十四撤走了寝房门口的侍卫,不再派人看守我,但是,我已经不想出去了。
“只闻新人笑,不见旧人哭,我出身低贱,爷这么对我,我认命了,可是福晋是侍郎家的千金小姐,身份高贵,爷这样对您也太狠心了。”
只闻新人笑,不见旧人哭。
这几字触动了我,让我微微蹙起了眉头,舒舒觉罗氏一见我不冷不热的态度终于有了一丝反应,赶紧趁热打铁。
“福晋,这事儿您可不能不管,府里向来是您当的家,您作的主,侧福晋这才刚进门,就这么不把福晋您放在眼里,日子长了,那还得了……”
 ;。。。 ; ; 爱情就像是一条凶险难测的河流,当你以为快要达到幸福彼岸的时候,一个骇浪突然打过来,你还来不及反应,它已经瞬间将你灭顶。
每天,我躺在软塌上,望着窗外日升日落,努力地回想,我与十四走到如今这个地步,到底是哪里出了错。是我过于顽固,执意要在一个皇子身上寻求一份忠贞的爱情,还是十四的动摇,他想要与我偕老相守的心并没有我以为的那么坚定不移?
我曾经坚信只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