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我回德妃的那句“十四爷的事儿,媳妇可做不了主”已是几近挑衅,大概德妃也是被我一反常态的表现给吓了一跳,才会一时失了反应,由着我对她狂悖无礼。
现在想想,自己是冲动了,但是我一点也不感到后悔。我一直小心翼翼,战战兢兢,最后不但沦落到丈夫另娶的下场,而且还在婆婆心里留下一个恃宠而骄的印象,既然都这样了,破罐子破摔,我又何必再勉强自己继续装贤良淑德呢。
“四阿哥、十三阿哥、十四阿哥到——”
太监的通传声刚落,十三阿哥大步走了进来。
“儿子给额娘请安。”
十三阿哥给德妃行了礼,一起身,看见了几案上放着一张画,而大伙儿的注意力也都集中在那张画上,于是走上前。“哟,这美人是谁呀?”他看见画轴上的美人图,两眼夸张地一瞪,惊叫道,“怎么跟额娘长得像两姐妹似的。”
十三阿哥存心逗趣,众人闻言皆笑,但是我却怎么也笑不出来。十四娶侧福晋,大家都那么高兴,为什么只有我难过得想哭?
“贫嘴。”德妃笑着拍了十三阿哥一下手臂。“这是你皇阿玛指给你十四弟的侧福晋。”
“是十四弟的侧福晋呀……”十三阿哥低吟一声,意味深长的眸光扫过我和十四,最后落在从一进门就一言不发的四阿哥身上。
手背突地覆上一股温热,是十四的手掌覆盖在我的手背上,他望着我,深邃的眸子里包含着万语千言。我木然地抽回手,此时此刻,他的抚慰只是让我徒增痛苦。
“胤祯,过来。”德妃对站在我身旁的十四招了招手,说道,“这是你侧福晋的画像,早上内务府派人送来的,你嫂子们和你十三哥都说好,额娘也觉得喜欢,你快过来瞧瞧。”
“不就是一个鼻子两只眼睛,有什么好看的。”十四脚步一动不动,口气很不好。他的目光转到十三阿哥身上。“十三哥说是个美人,十三哥喜欢的话给十三哥好了。”
“胡说八道什么!有把自个儿的媳妇随便送人的吗!”德妃皱起了眉,语带愠怒,但眼见儿子媳妇、太监宫女,这么多人在场,即使心中对十四有再多责备,她也不便当场发作。“罢了,罢了。”德妃摆摆手,命人收拾好画轴。“早晚都要娶进门的,你不想看就算了,等到了洞房那天自然就见着面了,也不非急在今儿看……”
我低垂着眼,望着桌上冷透的茶水,心,已痛到麻木。
我想恨十四,却发觉自己根本恨不起来,因为我知道他的无奈,可是,我又无法原谅他的欺瞒,淡然地看着他娶侧室进门。
或许,我一开始就错了。当我天真地以为,只要有一颗坚定相守的心,我与十四便能相扶到老,不弃不离,那正是错误的开始。
心中的伤痕,就仿佛白天的月亮一样,虽然看不见,但是确实存在着。
既然十四会有第一次迫不得已的奉旨成婚,那么可以预见的,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甚至更多次。
先是舒舒觉罗氏,再是伊尔根觉罗氏,下一个……又会是谁?
 ;。。。 ; ; “额娘。”我朝德妃福了福身。
德妃轻一颔首,示意我免礼。我站直了身体,正要走到一旁的空位坐下,德妃突然出声把我叫住:“等等,过来看看这画。”
画?我心头泛起一丝疑惑,我隔三差五进宫给德妃请安,聊家常的有,聊衣饰的也有,叫我赏画倒是今天头一次遇到。
视线轻轻扫过坐在德妃两侧的女眷,四福晋仪态端庄淑雅,表情淡淡的,十三阿哥的侧福晋瓜尔佳氏细眉微微上挑,嘴角勾着若有若无的笑,而四阿哥的侧福晋李氏和十三福晋看着我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带着几分同情。
我走上前,只见德妃右手边的几案上平铺着一卷画轴,画轴上画着一位身姿窈窕的年轻女子,她一身桃红的旗装,娥眉淡扫,唇畔酒窝浅浅如波荡漾,一双凤眸更是流盼婉转,明艳动人。
心猛地揪痛,我一下子明白了过来,德妃并不是要我来赏画,这画中的女子是……
“我听人说,这石保家的女儿文静贤淑,长得花容月貌不说,更弹得一手好琴,这样的姑娘娶进门来宜室宜家,旺夫旺子,皇上这回对十四爷还真是有心。”十三阿哥的侧福晋瓜尔佳氏有孕在身,抚着七个月大的肚子,笑吟吟地开口。瓜尔佳氏处事圆滑,在德妃面前向来说得上话,德妃喜欢听什么,不喜欢听什么,她摸得一清二楚。
德妃笑容蔼然,说道:“之前皇上也问过我的意思,这石保家的女儿我也是素有耳闻,去年冬天在西苑观嬉冰的时候,我见过一次,的确是个温婉灵慧的女娃儿。”
我怔怔地望着画轴上巧笑倩兮的美貌女子,只觉得浑身僵冷。皇上赐给十四的侧福晋品貌兼备,德妃很满意,那十四呢?他是不是也见过了这名即将成为他妻子的女子?是否也会被她的年轻活力所吸引,为她的绝色容姿而倾倒?
我不觉握紧了双手,掌心一片冰冷。
或许是察觉到了我的异样,德妃对我说道:“进了门就都是一家人了,你这个做姐姐的要学会宽容忍让,女人最忌讳的就是恃宠而骄,明白吗?”
自从我嫁给十四后,舒舒觉罗氏就开始独守空房,德妃一直是知道的,但碍着十四宠我,她也不好多说,如今新妇眼看就要进门,又是这么一个让她满意的儿媳妇,她自然就不能再纵容十四任性妄为了。如果十四一直不雨露匀沾,执意独宠我一人,这不就等于要新进门的侧福晋守活寡么?
十四的脾气倔,一个不好,说不通不要紧,就怕闹得不愉快不说,他反倒是更固执,德妃是十四的亲生母亲,太了解自己儿子的脾气了,所以,她只好从我这里下手。
德妃对我说的这番话有警告的含义,倘若我是生在这个时代,长在这个时代的女子,从小受着三从四德的教育,兴许我会唯唯诺诺地连声应是,不敢对婆婆有丝毫的违抗,但是,我原本就并非这个时代的人,那些三从四德,七出女诫在我眼里不过是封建社会男人用来禁锢女人的工具。
为了在这个时代生活,为了不给十四惹麻烦,我忍这个忍那个,学着这个时代要求女人做到的“妇道”,可到最后呢,我的丈夫还不是要去娶别的女人!
我不明白皇帝为什么要给十四指一个侧福晋,假如是因为我与十四夫妻感情不睦,或是因为我没有生育子嗣,皇帝事出有因,我也就认了。
我究竟做错了什么,使得皇帝非要把另一个女人塞到我和十四中间,更可笑的是,我的婆婆德妃,一个应该也是为了与别的女人争夺丈夫宠爱而尝尽苦头的女人,居然对十四纳侧室是如此地雀跃期盼,还不忘训导我要谦让宽容,应当大方地把自己的丈夫分给别的女人。
“十四爷的事儿,媳妇可做不了主。”我面无表情地应道。一个巴掌拍不响,没有人给我宠,单凭一厢情愿,我是“骄”不起来的。
德妃脸上的蔼笑一凝,有些吃惊地看着我,而两边的女眷投向我的目光也个个带着诧异。
 ;。。。 ; ; “珣玉,你不要这样。”宝欣轻轻一叹。“十四爷真的很爱你。”
呵,爱我?他爱我的方式就是瞒着我,骗着我,等事情再也隐瞒不下去了才跟我摊牌?
“那天也是下着大雨,十四爷淋了一身湿,到乾清宫来见皇上,他一开口就是求皇上把你指给他,皇上本是不答应的,还斥责十四爷罔顾礼法,目无君长,可是即便是这样,十四爷也没有退缩过,仍是坚持要皇上把你指给他。”
听着宝欣叙述着当时十四向皇帝要我时的情景,我痛苦地闭上眼睛,心如刀绞。
宝欣的这些话倘若是在指婚诏书颁下之前对我说,我肯定会为十四对我的用情至深而深深感动,但是,这些话此时此刻听在耳朵里只会使人觉得嘲讽。
“宝欣,我不是一个心胸狭窄的女人,我知道皇命难违,有些事他也是身不由己,如果他对我说,只要他对我说,即使那会让我痛彻心扉,我也可以为了他勉强自己去接受。但是为什么,他为什么要骗我!”
十四奉旨迎娶侧福晋,我能体谅他的无奈,因为爱他,我甚至可以试着去接纳进门的新妇,但我无法原谅他对我的欺骗。
“十四爷也是怕你伤心难过,才会一直不对你说。”宝欣劝道。
“那到头来呢?”纸是包不住火的。“他怕我伤心,最后却还是伤了我,而且把我伤得更深,更痛,我不喜欢别人骗我,他是我的丈夫,与我最亲密的男人,连他也瞒我、骗我,叫我以后还能相信谁?”我忍住在眼眶里打转的泪珠,不想在宝欣面前软弱哭泣。“夫妻若不能以诚相待,这夫妻做得还有什么意思。”
宝欣闻言一惊,忙道:“珣玉,你可千万别胡思乱想,做傻事儿。”
我摇摇头,不想让宝欣为我担心。“不会的,我不会跟他闹,更不会自残,我只是没有想好以后的路该怎么走。”
宝欣叹息,握住我的手,给予无言的安慰,女人的苦只有女人才能体会。
屋外大雨如柱,雨声嘈杂,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混杂在雨声之中由远而近。
年轻女子匆匆穿越过雨阵,也没打伞,一进门,见屋子里有陌生人在,微微一楞。“静答应有客人在呀。”她笑了笑,又对我打了个招呼:“十四福晋。”
我用帕子按了按眼角的泪,随着宝欣一起站了起来,浅笑道:“晓答应。”
晓答应与宝欣同住,她全身几乎被雨水打了个湿透,发髻和衣衫都显得有些凌乱,雨下得那么大,她去哪儿了。
宝欣显然和我有同样的疑问,关心地问道:“用完午膳就一直没见到你,外面的雨下个不停,你到哪儿去了?”
“我……我去御花园转了转,赏花。”晓答应的话语带着几分支吾。
下这么大的雨去御花园赏花?这个理由漏洞百出。
宝欣没有往下问,我这个外人也不好多说什么。晓答应既然回来了,我也就向宝欣告辞,回永和宫了。
回到永和宫,刚跨进宫门,就听见东边的暖阁传来阵阵谈笑声。
今天是进宫给德妃请安的日子,十三爷那一大家子,还有四爷那一大家子都来了,人多,自然就热闹。
我将手中的伞交给守门的太监,抬手拍了拍身上的雨珠,走入廊檐。
暖阁里,一屋子人说说笑笑,然而,一见我进屋,原本欢快的气氛一下子沉寂了下来。
感谢jms支持~~
后面就要开虐了,jms做好心理准备,话说,虐了才知情深呐~~~
 ;。。。 ; ; 大雨,倾盆。
屋内的地面泛着潮潮的湿气,桌上刚沏的菊花茶冒着袅袅的水雾,茶香清雅。
我望着屋外繁密的雨柱,不由地失了神,这雨就好像是老天倾倒在人间的哀愁,令心头抹上一层厚重的悲伤。
“珣玉、珣玉……”
一道轻柔的嗓音将我唤回神,我转过头,对着隔案而坐的女子抱歉地笑了笑:“对不住,我走神了。”
女子不以为意,淡淡一笑:“这是我给小阿哥做的棉袄,你看看合不合身?”
手指抚上光滑的缎面,宝蓝色的缂丝素段上织着暗花寿字纹,意喻健康长寿,领口围着一圈褐色的紫貂皮毛,柔软保暖,仔细看银线滚边的袖子,还能发现在袖口各绣有一只斗志昂扬的金鸡。
宝欣善女红,刺绣的功夫自是没话说,只是没想到,弘明生肖属鸡,她连这个也想到了。
“小家伙又有新衣裳穿,可要高兴坏了呢,我代弘明谢过静答应的赏赐了。”我收下棉袄,笑着说。
宝欣唇畔含笑,端起桌案上的菊花茶,啜了一口,说道:“皇子府里什么都不缺,我不过是表一份心意,只要小阿哥喜欢,改明儿个我再给他做一件。”
宝欣是宫妃,地位不比从前,她能有这份心给弘明做衣服,我心里就很感动了。
当初宝欣凭借一手出色的绣活,被调到皇太后的宁寿宫当差,恰巧那时正逢一批宫女到了年纪要放出宫,御前正好缺一个绣工灵巧的宫女,皇太后得知之后,就想到了宝欣,于是“忍痛割爱”,将宝欣调去了御前服侍。
照道理说,在御前当差是一块人人争抢的肥缺,而皇太后选中了宝欣,除了宝欣的绣活的确做得出色过人之外,恐怕更是看中了宝欣心思单纯,背景简单。宝欣刚从洗衣房调进内廷,没有复杂的人脉关系,而宝欣本身又个性纯朴善良,不会在皇帝面前耍手段玩诡计,争宠邀功,皇帝日理万机,为天下家国劳心劳力,放这么一个人在皇帝身边,皇太后能够放心。
宝欣进宫之后,在宁寿宫一共才当了三天的差,就被调去了乾清宫,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我三番两次去宁寿宫找人,结果却总是一无所获。
至于宝欣又是如何从乾清宫的宫女变成后宫嫔妃的,宝欣只是一语带过,没有想细说的意思,既然如此,我自然也就不便多问。我并不是一个好奇心严重的人,非要对她和皇帝之间发生的事情来个刨根问底儿,只要知道她现在过得很好,我就安心了。
闲暇的午后,知心的老友围坐在一起,泡上一壶香茗,聊聊心事,惬意无比,只是……这外面的雨,下得让人惆怅。
“珣玉,我听说十四爷……”宝欣话语略顿,望着我,脸上露出不知道该不该说下去的为难。
“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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