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了。”我觑着他的背影,说道。
“哦,有了——”十四后背猛地一僵,“咣”的一声,银制的茶碗从他手中掉落,砸在地上,咣当作响。
这个反应……是什么反应?
霍地,男人转身,面目显得有些狰狞,他瞪着我的眼神正犹如看到杀父弑母的仇人一般:“完颜氏,你好样儿的!”
 ;。。。 ; ; 吐掉口中的梅核,又往嘴里塞了一颗,我深深感叹,生在帝王家,天之娇子,金枝玉叶,也并非就是万事如意,想干什么就能干什么的,身不由己的事情同样是一大堆呀……
“没想到十四福晋对这福建呈上来的腌梅这么是爱不释手。”荣妃的声音柔柔的,突然提到了我的名字。
忙不迭吐出嘴里的腌梅,我一低头才发觉,不知不觉中,手掌心里已经堆积了不少梅核。“是我贪嘴,让荣妃娘娘见笑了。”嘴角扯出一抹微笑,我赶紧应道。
唉,我呀,终是管不住自己这张贪吃的嘴。
荣妃笑容柔和,也拈起一颗腌梅放入口中,只见她细眉倏然一拢,然后缓缓舒展开,说道:“难怪十四福晋会喜欢,不过这次的梅子似乎比往年酸了点。”
酸吗?我一点也不觉得啊。
荣妃用绣花的帕子擦了擦嘴角,望向德妃,又道:“想当初我怀胤祉的时候,最爱吃的就是这福建产的腌梅了。”
荣妃的话像是触动了德妃某根敏感的神经,德妃脸上的笑容忽地一顿,荣妃也似乎猛然领悟到了什么,惊讶地看着德妃。
德妃转过身,看向我,开口道:“珣玉,你这个月的月信来了么?”
啊?我傻住,只感觉两边脸颊猛地蹿上一股火辣辣的热度。
德妃为什么要在睽睽众目之下问我这种**问题呀?虽说她是我婆婆,在座的也都是女人,可是我还是会觉得很尴尬……
“好像没有……”我小声讷讷着。
“上个月呢?”德妃又问。
上个月啊?我努力回想,好像有,又好像没有。
我来这个时代后,月事一向不怎么准,而且谁会这么无聊,老是没事情掰手指数日子,想着自己大姨妈有没有来?
“阮贵!阮贵!”德妃站了起来,高声喊道。
阮贵听到叫声急忙跑了进来。
“去把太医请来。”德妃说道。
阮贵应了声“嗻”,赶紧跑出屋子去请太医。
很显然,德妃让阮贵去请太医是与我有关,可是,为什么呀,我不过是吃几颗腌梅解解馋,怎么就沦落到一定要看大夫的地步了?
我想大声跟德妃说,我好得很,不需要看太医,但是那也只是我想想而已,因为我非常清楚,德妃不是胤祯,不是我随随便便撒几下娇,耍耍赖就能打发的。
“永和宫看来要添喜事儿了。”荣妃笑着对德妃说道,“我先提前给德妃妹妹道个喜了。”
“是不是喜事儿还要等太医来瞧过才能知道。”德妃同荣妃说着只有她们两个人才能明白的暗语,不过,看着周围其他人都是一副了然的表情,好像听得一头雾水的人只有我。
这个……究竟是怎么回事情?
“珣玉,你是不是有了?”或许是见我稀里糊涂的,坐在我身旁的四福晋轻声地问。
有了?有什么?
四福晋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视线投向我的小腹。
我顺着她的目光看下,心脏骤地猛烈跳动,不禁大惊。
想起十四前段时间每夜卖力的耕耘,还有这些日子自己身体的症状……
难道,真的……有了?
 ;。。。 ; ; 荣妃马佳氏性情温和恭淑,与德妃一样,是这康熙后宫里的光荣妈妈。
荣妃替皇帝生下五子一女,德妃生了三子三女,迄今为止,六个孩子的最高记录,由荣妃和德妃两人共同保持,还没有哪一个后宫嫔妃能够后来居上的。
可惜的是,皇子皇女之中不少是幼年早殇,荣妃尽管与德妃一样生育过六个子女,但是膝下长大成人的,只有三格格,也就是二公主和硕荣宪公主和三阿哥胤祉,而德妃,自从康熙四十一年五公主去世后,跟前就只剩下四阿哥和十四了。
荣妃早年入宫,父亲是从五品的员外郎,官阶不高,马佳氏又不是什么有政治势力的满洲大姓,她能获得康熙老爷子的欢心,连生六个子女,不得不说是有其过人之处的。
朝廷三年选一次秀女,可以这么说,后宫什么都缺,唯独不缺年轻美貌的女人。嫔妃更新换代的速度太快了,年纪轻的时候,可以持仗着年轻貌美争宠吃醋,努力往上爬,等年纪大了,美貌不再了,才会发觉其实什么宠啦爱呀的,都是假的,只有孩子才是过好日子的坚实保障。
这一点,荣妃也跟德妃很像,没有重要的家世背景,却能抓住皇帝丈夫临幸的机会,凭借着强大的生育能力,一胎接着一胎生。
或许正所谓,英雄识英雄,彼此的境遇相仿,大有惺惺相惜之感,在这妃嫔如云的内廷之中,德妃与荣妃关系最好。
“林穆布难得来一次京城,让他和蓉儿整日陪着我这个老太婆,太委屈他们俩了。”荣妃微笑,打趣的话语惹来众人的笑声。
蓉儿是二公主的闺名,林穆布是她同蒙古额附所生的长子,十几天前,二公主带着孩子和丈夫回京城朝觐,探望久别的父母。
我随手又拿了一颗腌梅含入口中,耳朵听着荣妃和德妃聊着些家常琐事,话题逐渐转移到二公这次回京探亲上,对于二公主,我心里是有些同情的。
都说皇帝的女儿不忧嫁,公主是金枝玉叶,但对于自己的婚姻,也不是她想嫁谁就能嫁谁的。十四几个已经出嫁的姐姐里,除了三年前香消玉陨的五公主,大公主、二公主、三公主、四公主,无一不是背负着“满蒙联姻”的重任,背井离乡,远嫁蒙古草原的。
虽说康熙老爷子给公主们找的额附都是蒙古各部的首领,身家背景自是不会差到哪里去,但是,塞外的气候环境和生活条件终究不比京城的舒适享受,温室里娇贵的花朵一下子要移植到恶劣的寒冷风沙中生长,个中的苦痛辛酸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言尽的。
五公主虽然早逝,但比起她的姐姐们,她是幸运的,皇帝给五公主指的额附是权倾朝野的佟家子孙,嫁入佟家,就意味着能在锦衣玉食的同时留在京城,守在亲生父母身边,不必饱尝塞外艰苦生活的摧折,而五公主的这份幸运又是与皇太后密不可分的。
五公主自幼长在皇太后宫中,深得皇太后宠爱,因此在终身大事上,皇太后不忍宝贝孙女去大漠吃苦,自然会有所偏私。
其实,我觉得,撇开尊贵的身份,皇太后就是一个普通人,一个慈祥的老祖母,把自己亲自抚养长大的孙子孙女捧在手心里疼爱,会有私心,会倾其全力为他们争取来最好的东西,但有时关心则乱,牵错姻缘线,比如说五阿哥和五福晋……
 ;。。。 ; ; 我不想请太医过府,主要是觉得没病请太医来一趟,是挺傻的一件事儿,而且我的身体也没那么金贵,有病没病我自己不清楚吗?
十四关心我,保不准就算太医说我没病,他也会叫太医开几副补药给我喝喝,补补身体。这儿是古代,不比现代,吃药不是药片或药丸子合着温水一口吞下去就能了事的,黑乎乎的汤药,那味道绝对能让人喝了第一口就想吐。
“我很好,就是胃口好了点,而且我一点也没觉得不舒服啊,就不要请太医过来了。”我腻在十四怀里,扯着他的手臂摇晃。“太医年纪大了,咱们就不要折腾他老人家了。”折腾太医就等于在折腾我,又黑又苦的汤药,光是想想我就觉得害怕
“我保证从今儿起,尽量控制自己,少吃些东西,你就别让太医过来了,好不好?”见十四不答话,我加把劲撒娇。“求求你了,好不好嘛——”
十四看着我,一脸拿我没辙的无可奈何,只好随了我,不再坚持。
太医是不用看了,不过经十四这么一提,我倒是下定了节食的决心。毕竟,这么吃下去也不是个办法,说到底,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谁都不想长个水桶腰,小肚子上堆满肥肉不是。
生于忧患,死于安乐,皇族贵妇的安逸生活让人怠惰长肉,趁现在还来得及挽救,千万得悬崖勒马呀。
于是,从那天起,除了一日三餐,零嘴点心我一概再也不碰,反复告诫自己要克制食欲,克制再克制。怕自己忍耐不住,我还特地让巧月和瑞珠两个丫头整天轮流跟着我,随时监督,随时提醒,几天坚持下来,倒真是小有成效。
可是,有时候,食物的诱惑还是很难抵挡的。
例如,此刻。
望着眼前色相诱人的蜜饯腌梅,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浮想起腌梅含入口中,那酸中带甜的滋味,我不觉两颊生津。
在吃与不吃的边缘,我苦苦挣扎着。
一个腌梅吃下去能长多少肉?吃一个应该没有问题吧。我自我安慰地想着。
嗯,那就吃一个。
心里一下了决定,我抬手就往盛满腌梅的食盒伸去——
珣玉,你这样是不行的,做人不能这么没有原则,勿以恶小而为之,要坚持,坚持!
心底的“良知”在这时又霍然冒出了头,让我伸到半空中的手一停,及时制止我酿成大错,手指不甘心地曲了曲,我认命地把离食盒只有些许距离的手收了回来。
惋惜地暗暗叹口气,渴求的目光仍是依依不舍地在食盒里的腌梅上打转,另一个声音在内心悄悄响起,想方设法,努力说服着自己:这么多好吃的梅子呢,我只吃一个,就一个,一个而已……
厚,我在心里狠狠地责骂自己,我什么时候变得那么窝囊了,连吃个小小的腌梅都要反反复复,犹犹豫豫老半天?
啧,管他呢,我就是忍不住,我就是想吃,怎么样了!
心一横,甩开那些乱七八糟的顾忌,我坚定地从食盒里捏起一颗腌梅,如愿以偿地送进嘴里,酸酸甜甜的滋味瞬间在口腔中融化,唤醒了沉睡的味蕾,那感觉别提有多棒了。
“二公主和额附回京城省亲,原以为荣妃姐姐这些天定是忙得很,倒不想今儿会有空来我这儿坐坐。”
德妃的嗓音温温淡淡,今天我进宫给德妃请安,恰巧遇到荣妃马佳氏也在。
 ;。。。 ; ; 过了酷暑炎炎的八月,北京城渐渐入秋。
秋高气爽,本是一年中最舒适宜人的时节,但是我却好像一直停留在夏天那种好吃懒动的状态里,常常是吃饱了就觉得困,然后困了就睡,等睡醒了,肚子又觉得饿了。
别人是天热胃口不好,吃不下东西,我正好相反,胃口不减反增,肚子就像一个填不满的无底洞似的,永远都喂不饱。
夏天的天气热,动不动就出汗,能量消耗多,吃得多点补充体力我也没感觉有什么不正常。原以为这样的情形会随着天气转凉慢慢有所改变,然而实事证明,美好的愿望往往都是与现实相反的,这食欲一旦打开,想收回去就不是那么容易了。
轻松解决掉一碗冰糖银耳羹和两盘糕点,我心满意足地吐了一口气,但一想到这已经是我一天里吃的第三顿点心了,强大的罪恶感又冒了上来。
唉,贪吃贪睡,这样的生活跟猪有什么两样,偏偏我自己又控制不了。
“珣玉,你——最近怎么了?”十四坐在一旁,看着对食物大快朵颐的我,面露担忧。
“没怎么呀。”就是好吃懒做,没办法自控,觉得很罪恶……
十四起身,把我拉到面前,摸摸我的额头,再摸摸我的脸,又看了看桌上被我扫荡一空的点心盘。“我让太医过来瞧瞧。”他突然冒出一句。
瞧什么?我只是胃口大,吃得多,懒得动,又没有生病。“不要。”我瞥了他一眼,说道。没病看什么大夫呀。
十四无奈。“乖,又不是孩子。”他好言好语道,“我叫人把太医传来给你请个脉,没事儿自然最好,就当是让我放心。”
放心什么?我盯着他看了几秒钟,猛然间恍然大悟。
“哦——”我故意拖长了声音。“我明白了,你是嫌我胖了,嫌我丑了是不是!”要不他为什么刚才对着我的脸左摸右摸的,还有,前阵子也是他说的,说我长胖了。
“我没有!”十四急忙辩解。“我只是觉得你最近有点……”
“有点什么?有点胖是不是?”我就知道,男人就是口是心非。气不打一处来,我用手指猛戳他的胸膛,控诉道:“是谁说的,不管我变成什么模样都会喜欢?又是谁说的,不许我不吃不睡,否则跟我没完的?好啊,这还没人走茶凉呐,就不认了是不是?”
“珣玉!”十四一把握住我行凶作乱的手,露出头疼的表情。“我没这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我瞪着他,反问。
“我是怕你一下子吃得太多会对身子不好,你以前不是这样的,所以我有些担心。”十四耐着性子,对我说道。
是呀,我以前不是这样的,我也知道自己以前不像现在这样,跟饿鬼投胎似的,可是我控制不住自己啊。想想自己刚才对十四的态度,上纲上线的,看来我不但胃口变了,连脾气也变得无理取闹了。
唉,我这到底是怎么了?
“对不起……”我埋进十四怀里,低头认错,声音闷闷的。“是我不好,不该乱发脾气,你原谅我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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