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乱的长发被他拢在耳后。背着窗外的光,俊毅的容颜略显阴暗,嘴角微微勾起了一个弧度,似笑非笑,似乎是要显示亲和,但也许此人不常笑的缘故,那个弧度很是僵硬,纯粹属于扯出来的笑容。
目光明亮而敏锐,一眼之下就判断出车中二人主次从属,冲着天黎说道:“在下寒山,多谢相救,敢问两位是往何处去的?”
粗嘎的嗓音不知道是故意还是因为干涸的缘故造成的,听起来很不舒服,逸梦瞥了他一眼便不再理会,人已经救了,何去何从她就不管了。
天黎拱手为礼,倒是似模似样的和善,可惜一开口就知道他为人冷情,“哪里,不过是顺手救了而已,你身上的伤已经都好了,随时可以离开。”
寒山似乎不太相信那么重的伤会好得这么快,自查了一下,这才信了,惊叹之意佩服之情流露而出,却也不再多言,拱手道:“刚才不查多有冒犯,我本姓齐,正在接受家主试炼。一时不防被同伴所伤,我现下身无分文,无从报答,二位不妨随我回到齐家,定有厚报!”
“什么厚报不厚报,我都不需要,你不过是想要我们送你回齐家罢了,我们有事,正在向相反的方向走,你自去吧!”天黎毫不客气地拒绝了,随手扔出一个钱袋子,如同打发乞丐一般。
接着怀中的钱袋子,不轻的分量在手,齐寒山很是哭笑不得,自己的意图被人一眼识穿,还被这样打发,实在是丢脸之极,而眼下却不是说这个的时候,齐家的家主试炼有时间限制,自己再耽误下去,黄花菜都凉了。
尴尬一笑,也不多说,掀开车帘从旁飞跃而出。感受到体内的气息顺畅,不由更为奇怪,到底那二人是什么来路,治伤的水平如此之高。
看到那青色的身影已然不见,逸梦这才一把拉下碍事的雪纺纱巾,嘟哝道:“用障眼法不好吗?为什么非要戴个纱巾碍事?”
“障眼法是好用,但你要怎么跟那些凡人解释你今天是这个容颜,明天是那个容颜?难道一天一张脸?”若只是改变发色眸色,障眼法倒是很好用,但若是整张脸都想要用障眼法来遮蔽,效果就不那么理想了。因为障眼法是把你想要给人看的呈现给别人,你怎么能够保证你每天想的那张脸都是分毫不错?
这般说起来,它的效果倒不如凡人的易容术,但,若是修为精深的话,长久保持一个障眼法也不是太困难。这话,天黎没有继续说,毕竟,用障眼法很容易暴露修仙者的身份,敛气术不能够掩饰障眼法的痕迹。
黄昏时分,终于到达了朔方城。
看到那久违的城墙,逸梦感慨万千,不知道朔方令尹换人了没有,不知道那个小舅舅怎样了,比起残酷的修仙界,倒是江湖的魅力更大一些,总有些快意恩仇的意味,让人悠然神往。
“朔方城的客栈颇多,咱们要一家一家地找吗?”
使用传声符这件事情从一开始就被否决了,太过张扬也太过容易暴露行踪,而若是用平凡一些的方法,逸梦先想到的就是借助官府的力量查访,那样势必就要先去拜见一下朔方令尹,若是没有换人的话,外公应该是乐于帮忙的,然后就是自己的小舅舅方学明,那个七星门的联络方法她也知道。
最后想到的才是陈家,一旦联络陈家,旁的不说,她可能就不再这么逍遥自在,而是必须要先回家看看了,陈明瑞或多或少有些大男子主义,会把事情揽在自己头上,而让她在家安心待着。
“把媚香给我一些,咱们分开来找,一旦找到了就用香联系!”天黎开口,却是跟杨济说话。
媚香是什么?逸梦的眼睛中闪着疑问。看向杨济,杨济难得地微红了脸,面色发窘,从储物袋中拿出一个玉色小瓶,打开瓶口,然后又扣上,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等到杨济转身走了,天黎这才神秘兮兮地解释着媚香来历:“这可是那一族才有的东西,闻少了春心荡漾,闻多了会产生幻觉,但无论怎样,只要是沾染过媚香,都可以被他追踪到下落,可以当做信号使用,最方便不过了。”
“是气体吗?我怎么什么都没闻到,他怎么装进去的?”逸梦困惑不解。
“这香无色无味,你怎么会闻到,不过,你身上倒是沾染了不少。”天黎拍着逸梦的肩膀道,“你就在这家客栈等着好了,我和杨济分开找,很快就能够有消息。”
话刚说完,不等逸梦反对,天黎从窗子跃下,安然落地之后回头比了一个胜利手势,有些别扭的样子,却不减潇洒,还多了几分顽皮意味,逸梦粲然一笑,也就听任他前去寻人,找凡人也许困难,但是找一个筑基期的修仙者,就容易了许多。
那两个家伙,都可以称之为非人类,自会有办法的吧!那,自己就在这里干等着?把玩着茶盏,逸梦感觉到有些无聊,心思一转,戴上雪纺纱巾,蒙了面,留下一张符纸,大摇大摆地出门逛街,准备去朔方令尹府看看。
上次来是天黑,并且还是坐着马车,逸梦并不认路,一走出客栈大门便有些恍然,应该往哪个方向走呢?
“这位大娘,我想打听一下,朔方令尹府应该往哪里走啊?”
寻了一个方向走了一会儿,逸梦找了一个卖小吃的婆子打听路途,甜美的声音隔着面纱传过去,悦耳动听,婆子笑起来,露出缺了一口还算整齐的牙齿,探问道:“姑娘是朔方令尹的亲戚?”
没想到问路反而被人查问,逸梦愣了一下,略有不悦,却还是按捺了性子问:“朔方令尹可还是原先的那位方大人?”
“喔,姑娘是那位方大人的亲戚啊,可真是不巧得很,那位方大人两年前便离开了,说是什么督导不力,方大人也真是倒霉,那桩杀人案跟他有什么关系,我老婆子都知道朔方知事才是主管典狱查案的,上头却不分青红皂白地把方大人给查办了,这不,任期还没满就被免了官,回宁远等候查问了,也不知道后来怎样… …”
年纪大的人比较爱唠叨,索性也没有什么生意,婆子言语便多了,也有着为方大人抱屈的意思,现任的朔方令尹虽然人不错,但高出以前一成的税收足以让这些摆摊的小商贩们不满了,却也不好明着抱怨,也只有念叨以前的那位方大人是多么多么好了。
听到这样的事,突然之余难免扫兴,也好,若不是这位啰嗦的大娘,自己找上门去才发现不是要找的人,岂不是更丢人。这样一想,扔下了些许碎银道了谢,逸梦反身就往回走,一时不留意竟然撞了人。
“逸梦,你怎么在这里?!”
第二卷 修仙门派 第五十九章 相知
第五十九章 相知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看到眼前人的时候,逸梦这样感慨着。
藏蓝的棉布衫看上去很像是市井人家喜欢的种类,一头黑发并未束冠,黑绳系着高高的马尾,精神利落,可惜被那一双幽深晦暗的眼睛冲淡了阳光气质,果然,怎么看都是暗黑系的人哪!
愈发消瘦的脸庞应该不是营养不好,抽长的身材也应与虐待无关,不知道他到底是像了爸爸还是像了妈妈… …逸梦的思绪有些偏远,再回过神来,已经被陈易知拉到了旁边的茶楼坐下,贺佳蕊也在场。
“我就说易知怎么突然下楼了,原来是看到你了啊!”贺佳蕊看到逸梦很是活泼,叽叽喳喳地说着,“逸梦,那天你怎么出来的,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那么吓人啊?我们回去的时候一个人都没有了… …”
“好了,不要在这里说!”陈易知打断了贺佳蕊的话,转向逸梦道。“陈易天前段时间来过,我们回去看了看,呃… …”似乎是顾忌隔墙有耳,又似乎是不知道怎样往下说,易知的话说得一句一顿,十分含糊。
还没等逸梦问什么,蹬蹬蹬跑上楼来的两个人就吸引了大家的视线,天黎的白衣斐然,夺人视线,杨济略略落后他半步,却也毫不逊色,整个人似乎有一种霸气而冷凝的气场,让人想要忽视都不行。
“呵呵,没想到逸梦竟然还比我先找到人!”天黎言语中带着调侃,毫不生疏地在逸梦身边坐下,杨济皱了皱眉,抱臂而立,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换个地方再说吧!”
这个提议深得人心,有太多的事情都想要弄清楚弄明白,比起大庭广众之下,自然是客栈房间更好一些,进了房,布下一个隔音罩,再说些什么也就无所顾忌了。
陈易知先把分别之后的事情说了个清楚,那天夜里回去看到灵山变故,他立刻就带着贺佳蕊到朔方城暂避。旁的不说,大隐隐于市他还是知道的,虽然之后的这段时间平静得诡异。
“… …陈易天前天才回去,他的师门似乎也有事情发生,具体的不太清楚,但修仙界估计是要有些变动了… …”陈易知说得十分保守。
实际上,这会儿元真门的确出了大事,不知道是谁揭露出来了,赵淮之所以能够当上掌门,是谋杀了门内最有潜力继承掌门之位的大师兄和六师弟之后的退而求其次,甚至有传言说所谓的妖修成魔杀人一事也是元真门的故弄玄虚。
修仙界虽然从不标榜什么仁义道德,却也有着根深蒂固的礼教束缚,不能够允许有这样明显违背圣贤的事情发生,不管是挨得着的挨不着的,这时候都不介意掺上一脚前来讨伐,少一个门派意味着多一份灵脉,痛打落水狗的事情还是人人都会做的。
这样一来,修仙界的平衡格局就势必要被打破,进行重新调整。其实,从凤国和安国开战,凤鸣宗参与的时候。平衡就已经不在了,只不过元真门的丑闻更加轰动一些,让修仙界更乱了一些。
修仙门派表面的平静多是深藏暗涌。比如说安居塞外乌国的天乌派,奉行的那一脉修真方法更类似于以武入道,与这边儿多少有些不合,那地方的人又好斗,也看不惯温文儒雅的修仙方式,再加上地域和习俗的差异,很有些格格不入的意思,大的争端没有,小的矛盾却总是日益加剧。
再比如说五行派,本来就自诩是天地正道,名门大派,却因为某些原因门内良莠不齐,分歧重生,不用旁的门派来添乱,自家门内就是一笔笔数不清的烂账。
南玄门倒还好些,如同鸿地的特殊一样,南玄门原先只是在夹缝中生存的小门派,最近百年才日益壮大,倒也算是与世无争,相应的,外面对它的了解也就是不起眼的小门派,反而有了一种平稳的感觉。
可以这么说,修仙界的平衡一直都是表面上的和平共处,私底下到底怎样,就是谁也不知道的秘闻了。
但,灵门这么另类的门派能够屹立那么多年而不倒,偏偏这时候出事。外界却一无所知,情况似乎很不对头,似乎酝酿着什么更大的阴谋一般,让人惴惴不安。
这些具体的事情逸梦都不知道,但看着陈易知的神情猜也能够猜出几分,定然是有什么大的事情发生了吧!担忧只是一下下,转念一想,就算是天塌了,也跟自己没有多大的关系,自己这身本领别的也许不行,找个夹缝生存一下,还是可以的。
逸梦进入修仙界日短,在灵门又不怎么露面,就算是想要赶尽杀绝的歹人,也要看他是不是知道有逸梦这么一个小卒子在,这样想着,她想要躲避风头的做法也不是不可行。
唯一可虑的就是以后到哪里修炼,灵气充足的地方实在是太少了。有杨济在身边,出入灵山倒是方便,但不可能长久,不管是谁攻下了灵门,即便他现在还没有进驻,也不代表他永远不会进驻。一旦被发现,危险就太大了,而改投其他门派… …
也是逸梦没有什么家族观门派观,对于所谓忠诚并不在意,忠诚于某一个门派在她看来更是不可思议的闹沟回路,就像现代人屡屡跳槽不以为耻一样,修仙门派在逸梦的眼中也就等同于一个公司性质,公司破产倒闭被兼并都跟她影响不大,至少事不关生死。
而在其他人眼中这就是另外一种性质了,也是灵门妖修多,并没有太多人计较这个忠与不忠的问题。若是放在其他门派,怎样都会有些死忠粉丝,为了自己的门派拼搏一把,虽死犹荣。
逸梦的这种想法若是让旁人知道了少不得要说她一个缩头缩尾,怯懦无胆,好在她是女孩子,这类的骂名也会轻一些,最多是让人不齿,怀疑她德行有亏罢了。
“不管发生什么,我要先回家看看,总是在这里耽搁着,也不是回事情。”贺佳蕊难得有主见一回,也是沉默许久之后的爆发。
对于她来说,灵门到底怎样也无所谓,唯一让她觉得有归属感的就是已经死掉的千岩师父了,既然如此,灵门的存在意义显然低于贺家,当年若不是家贫无奈何,她也不会进入这个妖修多于人类的门派。
“凤国和安国正在打仗,你… …”逸梦想到了贺佳蕊家在凤国,又多了一层担忧,却也不好劝阻,拿了彩霞一直让她心底有歉疚之感,虽然彩霞不是自己从贺佳仪的手上夺过来的,可落到自己手中是不争的事实,沉吟了一下,看向天黎。
“知道了,那我就辛苦一下,送她回去好了。”天黎无奈何地应了下来。
飞快地瞄了一眼天黎俊美的面容,贺佳蕊微红了脸颊,柔声道:“那我就先谢谢天黎哥哥了!”
她本来也没有想着自己走,先前的滞留就是她想要让陈易知送自己回去,而陈易知不干,两人僵持不下造成的,现在嘛,瞌睡来枕头,天黎的话正好为她解围。也让她多了一份好感。
一语带过自己的经历,逸梦装作困倦,大家各去休息,天黎却留了下来。
“我知道你的意思,是想着我若是去了陈家,不好交代来历的话容易引起后院那位老祖宗的注意,还会引来陈明瑞的关注,引起麻烦的吧!所以才让我去送贺佳蕊。”安静下来天黎一开口,反倒让逸梦莫名其妙。
大哥,是你想太多了!逸梦一阵无语。她想让天黎送贺佳蕊的原因很简单,跟杨济又不是很熟,不能为了别的事情支使人家,而陈易知是自己弟弟,是要被照顾的,让他去送也不放心,反而强大又值得信任的天黎去做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