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仪天下之风雨夺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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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仪天下之风雨夺嫡- 第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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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还是一个出身低微的青楼女子,血脉虽是污了,然而,却是真正流着自己一半的血液的,想到这里,也觉得释然了,谢侯爷抱着管家激动地落下了一滴泪:“谢管家,谢谢你,倘若当年要不是因为你动了恻隐之心,放过了他们母子一命,想来这个谢家便要落入旁支了。”

    当下便匆匆走出书房,往夫人崔氏的庭院走去。走到门口,却是听见谢时行的声音,略微迟疑一番,还是打开了门。

    室内的母子看见他,俱是一惊。

    “侯爷怎么这么早便来了?”崔氏笑着迎上去。

    “爹爹。”谢时行却是没有往日的飞扬跋扈,期期艾艾地唤了他一声。

    “嗯,”谢侯应了一声,接过崔氏递来的一盏茶,“行儿今日倒是乖巧了。”

    谢时行之前虽然无法无天,然而对着这个喜怒不形于色的爹爹,却是感到害怕的,也不多说什么,略略挨了些时间,便起身告辞了。

    谢侯捧着茶盏,沉默了一阵子后,才开口缓缓道:“流光,二十四年前,有一桩陈年旧事,你现在可是有兴趣和我说上一说?”

    崔流光正拨弄着烛星子,听到这一番话,手却是停滞了一番,就这般僵直着,也不答话,心底却是凄凄惨惨的然而却带着一丝解脱,二十四年了,终于,那么多日日夜夜的担忧,终于可以在今夜今夜解脱了,是不是?于是便放下手中的簪子,朝着他笑了笑:“侯爷想让我说一些什么事?二十四年,这么多年过去了,妾身的记忆不好,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谢侯却是放下了手中的茶盏,从塌子上站了起来:“流光,二十四年前发生的事,我既往不咎,但是,作为谢家的主母,该有的容人气度,我希望你不至于丢了,过些日子,我便将那个侥幸逃得一命的孩子接回谢府,我们谢氏终归是不能无后。”

    说完谢侯便一拂袖,便走出了她的庭院,崔流光身子却是被抽走了气力一般,双手支撑在桌子上,一点一点地瘫坐了下来,烛火明明灭灭,虽是夏荷初盛的季节,却是怎么也赶感不到一丝一毫的暖意,崔流光靠着桌子肚脚,将自己包裹在双臂之中,抵御着一阵一阵交织而来的寒流,然而无论如何都不得章法。

    当那个眉眼清秀的孩子被带到自己面前时,谢侯恍惚是回到了二十五年前那段肆意张扬的葱茏岁月,鲜衣怒马扬鞭纵越在五蕴城之中,一夜便踏进了全城的花,醉里梦乡那些姑娘柔软的腰肢,轻歌曼舞,美妙歌喉,一切的浓墨重彩都飞旋到自己眼前,彼时的慕诗客面带着一层重紫色的纱巾,坐在水榭之上,勾腕拨弦,不知迷倒了多少人,他也不过是一个刚刚弱冠的男孩子,自然是拜倒在了佳人的石榴裙之下,成为了她的入幕之宾。然而,过了一段时日之后,醉里梦乡却是新来了一个娇娇怯怯的“官家小姐”,她因为受到祖父的牵连,而被充了妓子,即使有数不尽的钱财,还是无法为其赎身,不知怎么一回事,他的目光就胶着在了这个如小白花的女子身上,再也移不开,情到浓处时,自然是花前月下山盟海誓的,只是,当自己与崔家小姐的婚约下来时,才发现自己的力量是如此之小,与家族相斗,就像是一只蜉蝣,随时随地都可死,于是,他便硬生生地剜去了在心头的惦念,转头在面上挂起了笑容,热热闹闹欢欢喜喜地娶了崔氏流光,和她相敬如宾一路扶持走过来,心中却是不甘的,甚至在朝堂上做了这么多“大不敬”的事,也不过是为了证明有能力左右自己的命运,再也不需要像二十五年前那般,受人摆布。

    眼前的孩子虽然穿着粗衣粗布,神情却是淡然的,一点都没有因为他是谢侯而显得唯唯诺诺,关于这一点,他很欣慰。

    “你娘……她还好吗?”谢侯试探着问了一句,手心却是一片濡湿。

    “她在五年前便去世了。”年轻的男子规规矩矩地长身玉立。

    谢侯盯着这个“儿子”,想要在他身上找出一些他们两个人的曾经,却发现自己竟然连着她的面貌都已经记不起来了,只记得那一个娇羞的小人儿,绽放在他单薄的青春里,为着他二十五年前的人生添了一抹淡粉色。

    至于那一弯眉毛是远山眉还是柳叶眉,却如如何都回忆不起来了,于是,谢侯便叹了口气,吩咐道:“管家,好生照料少爷。”

    人精似的管家早已打点好了一切,谢沛杰便顶着谢家二少爷的身份住了下来,请帖也是早早发了出去,名义上却是谢侯爷过寿,整个五蕴城暗里却是早已知晓了谢侯年轻时一夜风流,留下了一个私生子,这些达官贵人的风流韵事早已算不得什么,多数人连连觉得谢侯有福分,老天待谢氏还是不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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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二,我不杀伯夷,伯夷却因我而死
    谢时行将自己锁在小院子里逗弄着一只通体黑色的九宫鸟,那只鸟儿的黑色尾羽里掺杂着绿色。从喉头至前颈中却是带着紫色,隐隐看去,腹部带着蓝紫铜色,腹中央和尾下覆羽羽端具狭窄白色羽缘,它的爪子上缚着一条细细的金链子,九宫鸟的喙不住地开合,吐出的音较为古怪,然而细细听来,却是在吟着一首诗:“昔为匣中玉,今为粪土尘。朝华不足欢,甘与秋草屏。”

    循环往复,诗尾连着诗头,一刻都没有停止。

    “阿九,你是不是也在想着绿珠,所以才会这般一刻不消停吟着她作的诗?”谢时行伸出手摸了摸九宫鸟身上的羽毛,顺滑如一匹上好的丝绸,阿九伸过喙,轻轻地啄了啄他的手,然后房间里便出现了“绿珠绿珠绿珠”的声音。

    谢时行在阿九的碗口中撒了一把米粒,思绪却是飘散到了远处。

    近日以来谢府倒是发生了许多的事,一脉单传的他忽然之间多了一个“哥哥”出来,真是可喜可贺,爹爹的愁眉苦脸终于能雨过天晴了,然而,娘亲却是日日以泪洗面。谢时行往另一个碗口添了些水:“阿九,时至今日,我才算是真正明白了其实在爹爹的心中,谁是他的儿子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谁可以为谢氏延续香火。阿九,难道传宗接代就真的这般重要吗?”

    阿九只是啄食着碗中的米粒,来不及回答谢时行的疑惑。

    对着那个同父异母的哥哥,他连着打探的心思都没有,东厢已经为了迎接这个谢氏未来的主子都闹翻了天,可是,在他这一边,就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谢时行还是该吃的吃饭,该玩的时候玩,只是,没有如以往般胡闹去醉里梦乡。爹爹倒是对着他和颜悦色了起来,什么苛责的话都不曾再说,想来应该是完全放弃他了吧?

    谢时行自嘲地笑了笑,原来他也不过是传宗接代的工具。谢时行转身去了书房,走到案几便,拿起搁在砚台之上的狼毫笔,舔了一笔墨汁,专心在宣纸上画起来,一笔一画,极尽心思,不多时,一个女子灵动的背影便流泻在纸上,软烟罗衫子拖在地面之上,一柄团扇若隐若现,女子微微转过头,只现出了微微上吊的眼尾,然而,就单单是看着那弧度美好的颈子,便觉着是一位绝世佳人。一只蝴蝶扑着翅膀,半围着女子打圈,她的脚边盛开着锦簇的花团。

    花须柳眼浑无赖;落絮游丝亦友情。略微一沉吟,谢时行便提腕在画卷便写下着这么一句诗。

    绿珠,绿珠,谢时行在心中念着这两个字,这段时日来,他心中想的多些的,反而是那个眉目细长的女子,也不知道自己是中了什么邪,竟然会对着那个一不妖娆多姿二不体贴温柔的女人这样上了心,就算是某一天太医闻着自己那一套衣服上的熏香味皱起眉头,疑虑重重时,自己也是随意找了个借口便打发过去了,虽然他是整个五蕴城公认的酒囊饭袋纨绔子弟,然而太医口中的那一番话,他却还是听得懂的,再加上之前绿珠看似随口对着自己说喜欢这个香囊,每每自己去了他的绿芜阁,她总是要闻上一番香囊才会在脸上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容,现在,把所有线索都串联在了一起,他倒是有些明白了七八分,然而,明明真相就在眼前,却是怎么都不舍得去戳穿它,宁愿这辈子就这般了,也不乐意听见她亲口承认这一事,更不愿意自己的爹爹娘亲跑去找她的麻烦。院中所有的姬妾都被自己遣送走了,连着明媒正娶的妻子也领了一份休书,欢欢喜喜地去寻找自己的良人,只余下自己每一天每一天,看着庭院上方四四方方的天空,一复一日,有时,他会去醉里梦乡静静地坐在水榭之下,听绿珠抚一曲琴,他并不在乎世人是如何看待自己的,甚至,他连着绿珠的目光都不甚在意,他只是在意谢氏和绿珠之间究竟有着怎生的过往,竟能够让这么一个女子甘心在醉里梦乡接受这般多男子隐晦而放纵的目光,悲凉的是,即使他这“病”好了又能怎么样,绿珠只是绿珠,并不会在她名字前冠上“谢”这一姓氏,一想到这里,他便心如刀割,而面上却是淡淡的,什么都不表现出来,前几日,娘亲倒是来了这院落中坐了一会儿,无非便是几句“会好起来的”罢了,更多的,则是对着他同父异母的谢沛杰的担忧,哈,这些对于他而言,不过是身外之物,谢氏,谢氏,与他又有什么关联呢,他不过是恰好顶着这个姓氏出生在此处罢了。

    谢时行将时光过得漫不经心的,对所有的一切都失去了兴趣。谢府中的仆人甚至有意无意便会忘记了这个原来的谢公子,转而都去恭维谢沛杰谢二公子。

    谢沛杰却是无意拿捏着自己的身份融入他们所谓的“圈子”中,仍就是一个人独来独往,并没有因为住进了谢府而变了往日的习惯。

    这日,谢沛杰将自己锁在自己的屋子中,从怀中掏出一把古旧的桃木梳,棕色的,断了三根梳齿,上方刻了一行清秀的字迹,春心莫共花争发,一寸相思一寸灰。

    娘亲,现今你可曾在天上看着我?这个让你恨了一辈子的男人终于承认了我的身份,认祖归宗,然而,这于你于我还有什么意义呢?你还是无法被迎入谢家的祠堂,一个人孤零零在坟包上日晒雨淋,我也不过是因为谢家嫡出的公子不能续香火才被迎入罢了。

    谢沛杰盯着手中的断齿桃木梳,呆呆地坐在檀香木椅子上,炉子上的线香兀自燃着,吐出一截一截的余灰,散落在周身,似是岁月的痕迹。

    年轻的男子枯坐到夕阳落下时,只是吐出了一口浊气,然后在丫鬟指引下,整理了一番衣衫,便走到外头,与“爹爹”和“娘亲”一道用餐。

    雪媚馆成了另一处醉里梦乡中僻静之所,原先绿绮在梁柱上悬上三尺白绫的场景素素并没有亲眼见到过,只听得几个女子在闲暇唠嗑时听来些只言片语,听说她的脖子上勒出了一圈紫青色,喉头舌骨骨折,死相可怖,然而,当她看见小蛮平平静静地躺在床上时,却觉得并没有那些人描述地那般惨烈,她的睡容安详,连着双手都是规规整整地叠交在胸口的,只是脸色苍白了些,嘴唇略微失了点血色,比起往日在莲台上的千姿百媚的样子,更算得上是一支亭亭玉立不蔓不枝的荷花,将一切腐烂的泥巴踩在脚底下,她就是这般干干净净带着对女儿无尽的思恋去的,这世上,再也没有什么可以玷污她的魂灵。

    素素在她的床头坐了很久,晚霞一点一点地散去,月轮一点一点地在夜幕中散着清辉,星子也是柔和地眨着眼睛,一切都是美好的样子,素素靠着雕刻着并蒂莲花的床柱子,一点一点地讲着关于她女儿的故事,她想,小蛮这么爱她,肯定希望听到没有她在身边的那些场景。

    “小蛮,踏过奈何桥的时候,记得一定要将孟婆汤喝得一滴不剩,虽然,那个味道并不好受,但是,毕竟良药苦口。”素素再一次替小蛮拢了拢发梢,便将白布笼上了她的面颊。

    曾经多少男子愿意为了她散尽千金,然而佳人变成一捧黄土时,却连着一个吊唁的人都看不见,小蛮出葬的那一天,只有绿珠陪着素素在她的坟头点了些香烛,洒了些纸币。

    临去的时候,却是看到了江昃抱着孩子慢慢地沿着小路走上来,一步一步的,步履沉重。

    素素与他擦身而过,如同两个并不相识的人,不管在他心中小蛮拥有着什么样的地方,却终也是无用了,伊人已逝,曾经梦中的良人心中那一块虚幻的位子占了又有什么意义?素素取下鬓边的白色小花,一阵风贴着她的身子而过,她缓缓地松了手,看着小白花随风而去,放飞的还有她那一颗还曾有些柔软的心脏。

    晚上,苏墨卿在雪媚馆找到素素时,后者只是直直地坐在微凉的夜色中,身上,开着一朵垂丝海棠,娇艳欲滴,衬得她的脸色越发地苍白。

    “我还以为找到的是一个一次又一次弹着安魂曲的白素素。”苏墨卿坐在旁边的石凳子上,手上却是握着一支玉屏箫。

    “小蛮去地很安详,完完全全都看不出这是一个将三尺白绫绕在脖子上的人。”素素只是盯着开得烂漫的垂丝海棠,第一次见到小蛮时,也是在这一株花树之下,她义正言辞地将江昃骂的狗血淋头,然而看着她的眼神却是含着爱意的,她的手还有着温度,她对人世还有眷恋。

    “谁?”苏墨卿的眼睛盯着东南方的暗影处。

    素素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一个短小精悍的男子缓缓地从阴影中步出,是岳老三,耷拉着双肩。

    “我只是怕她一个人害怕,想来陪陪她,毕竟,生前围在她身边的男子数不胜数,我怕她不习惯这般的清冷。”岳老三局促地扭动着双手。

    多少人爱你青春欢畅的时辰,爱慕你的美丽,假意或真心,只有一个人爱你虔诚的灵魂,忽的,素素便想起了叶芝的《当你老了》,她拉了拉苏墨卿的衣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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