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一团的糖纸,一本《百合花的栽培》翻扣着,页码是16。
“乱七八糟。”他告诉女仆说。
“但是当夫人去剧院后,我把一切都清理过了。”女仆辩解说。
他想,她清理了一切东西。非常,非常慢地,事情开始集中起来,细小,不重要的事实逐渐变得不言自明。烟蒂,糖纸,还有翻开的书——在她去看池塘里的白合花之前,她看这本书了吗?
“她通常都是在夜里的那个时间去看百合花吗?”他问。
“是的。”
突然,他走过去到卫生间打开电灯开关。里边都是些日常用具,包括一个分隔的淋浴间。他用一个手指仔细地摸着浴缸的里边,然后跪下来又敲了敲浴缸的钢板。他将架子上的香皂翻过来,摸了摸浴巾。接下来查看这个浴间。
“在她穿衣服去剧院之前,”他问道,“她是洗的盆浴还是淋浴?”
“淋浴。”
他慢慢地踱着步,绷着脸仔细思考。他重新回到卧室,趴在地毯上,低着头查看着浴室的地板。
“她洗完淋浴后你擦这里的瓷砖了吗?”
“没有。”
“是谁最后一个擦这里的瓷砖的?”
“范…阿斯戴尔太太,楼上的清洁工。今天早上擦的。”
“她是一个干活一丝不苟的人吗?”
“从来没人抱怨过她。”
他慢慢地点点头。“这里没事了。”
但是她抓住了他的胳膊。她脸上除了有些地方明显地比较粗糙之外,几乎没有血色。“如果……如果她是被杀的,”她口吃地说,“就得有动机呀?”
“你为什么说被杀的?”
她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五千美元足不足以作为一个动机?”
“用不了这么多人们就被杀了。”他说。
“夫人总是对我和托顿那么好。他——赌博,欠了很多债。在她的遗嘱中,夫人留给了我们——”
“五千美元?”
她跑出了卧室,他听到她那鞋跟快速从后楼梯下去的哒哒声。然后他跟着她下了楼,离开了这座房子。在通往岩石花园的小路旁,他碰到了一个秃顶、双下巴的男人。
“你藏到哪儿去了?”那人大声叫道。“我一直在等你!把那个徽章给我!”
“这次是什么指控,多夫曼?”威尔问道。
“最后一次!”多夫曼严厉地说。乡长一把抓住威尔衬衫上的徽章。“哧啦”一声,徽章被扯了下来,别针上还挂下了一块布。
“这要让你破费三美元,”威尔警告说,“买件新衬衫。”
“我告诉过你一百回了,”多夫曼粗声粗气地说,“别找那些百万富翁的事儿!”
“他们可以淹死,你别自以为是,弄得沸沸扬扬!”
“自以为是并不会弄得沸沸扬扬。”
“你被解雇了!”
“那么我想,你要来接手了?”
“你他妈说对了。”多夫曼瞪着眼说。“你在非法侵入,霍华德。快滚出这个地方,别再回来了!”
威尔转过身走了。多夫曼喊叫道:“你敢开那辆巡逻车,我就以偷窃罪逮捕你!”
当然了,威尔想,我会变成小偷,而他会让凶手逍遥法外!现在要做些检查……
在沃尔斯特德医生整洁的办公室里,威尔靠在窗户上,下午炽热的阳光照在他的背上。沃尔斯特德用力地摇着头。“没有机会,威尔。”这就是他所能说的。
他一头灰发,戴着一副夹鼻眼镜。他在办公室里不安地转着,取下眼镜并晃动着它来强调他所说的话。“你就是学不会,”他不无好意地忠告说,“别去蚤扰那些百万富翁们。你乱管闲事,现在被解雇了。你还有老婆和两个孩子!”
“我想让他们为我自豪。”威尔指出。
“自豪?他们饿的时候就不会自豪了,威尔…霍华德。在这个乡里,你得当心你是在触犯谁。”
“现在我正在触犯你,医生。你愿不愿意照我希望的那样检验一下施莱夫人肺里的水?”
“她不是被害的,她是淹死的,威尔!”
威尔耸耸肩。“我猜我是一个光荣的自私自利者,医生。我想自己解决这桩谋杀案。现在我得给州警局打个电话。”他拿起桌上的电话。
沃尔斯特德医生匆忙从威尔手里夺过电话。“我已经签了死亡证明。”他恳求道。
“那么你会做水的检验了?”
“你这个顽固的蠢货!”沃尔斯特德气愤地说。“凭上帝发誓,我以为你刚才真的要给州警局打电话。”
“我刚才是要打的。”威尔咧着嘴笑了。“检验需要多长时间?”
“10到15分钟。”
“好。先试试酚,然后再试试氯化钡。”
15分钟后,沃尔斯特德医生从实验室回来了。他拿了两个带塞子的试管。其中一个的底部有一英寸的粉红色液体;另一个是透明的,带些白色的沉淀。沃尔斯特德的额头上冒出了汗珠。此时,他呼吸困难,僵硬地坐在办公桌前。
“满意吗?”威尔问,同时把试管放到口袋里。
沃尔斯特德变得精神消沉。“像你说的,她是在浴缸里淹死的。”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威尔,”他小声说,“他们企图要掩盖什么——自杀?”
“我告诉过你这是谋杀。”
沃尔斯特德快速地握紧一个拳头,然后又松开。“别再触犯富人了,威尔。谁杀了她?”
“以后会清楚的。医生,你还要帮我一个忙。”
“没有他妈的再一次了!我有电话要打,还有——”
“撕掉你签署的那份死亡证明。”
沃尔斯特德医生慢慢地撕碎了那份证明,将碎片撒到了办公桌的上面。
粉红色的卧室里挤满了人。威尔…霍华德坐在卧椅的边上。托马斯…托顿和他那丰满的妻子小心地待在通向楼上走廊的那扇门的附近。沃尔斯特德医生烦躁不安地站在那张现代派的大床旁边。
加尔…施莱瞪着多夫曼。“你是他的上司。我要你命令他马上脱手这桩案子!”
多夫曼慢慢地走向威尔。“威尔,你必须停止蚤扰——”
威尔抬头看了看。“以后我再跟你说。”他站起来把脸扭向加尔…施莱。
“一个好的游泳者,”他接着说道,“不会没有理由地淹死在浅水里。这不是自杀,她也没有掉下去。”威尔转向托马斯…托顿。
“你知道施莱夫人在她的遗嘱里留给你和你的太太五千美元,对吗?”
托顿恬恬他的嘴唇。“是的。”他轻声说。
“你欠镇上的斯派德尔…基恩斯一大笔赌债,对吗?”
托顿点了点头。“那跟她的……死一点儿关系也没有!”
“那得由我来决定。”威尔用眼睛环视了一下其他的人。“她昨天晚上回到家,进了这间房子,脱下衣服,她在卧椅上看书的时候怞了两支烟……”
多夫曼吼道:“那就成了谋杀?你无法证明!”
“浴缸的釉面上有一圈没有冲洗,”威尔接着说,“金属排水管旁边有一些水滴。肥皂有吸水性。医生,现在还是你来用你将在法庭上作证的话说吧。”
沃尔斯特德向前走了两步。“我用酚酞化验了她肺里的水,”他轻柔地解释说,“水变成了粉红色,说明里面有肥皂。我又化验了百合花塘里的水样。氯化钡导致了一种白色沉淀,说明里面有硫酸铜。”沃尔斯特德停了一下。“她是在浴缸里淹死的,而不是在池塘里。”
“有一件事凶手忘记了,”威尔说,同时目光变得冷酷起来。
“花匠用硫酸处理百合花塘以除掉水藻。而她肺里的水中没有硫酸,只有肥皂。”
“我知道硫酸的事!”托顿急忙轻声颤抖地说。加尔…施莱扬起了头。“我——”他开始说。
威尔转过身去。“惠特摩尔斯家的管家发誓说你是昨天夜里12点45分离开他们家的。你用5分钟就可以开车到家。没有人听到你回家来!”他的话就像是海浪冲击着加尔…施莱的巨大身躯。“你到楼上来,发现她正在浴缸里洗澡。你知道她打算跟你离婚并且一分钱也不会给你。你就把她淹死在这浴缸里。”
“无稽之谈!”施莱紧咬牙关说。“十足的无稽之谈!”
威尔讥讽地笑了起来。“就你所受的高等教育,施莱,你只是一个大笨蛋。你忘了你夫人是一位衣着讲究的人。但你是一个匆忙的杀手。你给她穿上便服和绿色的拖鞋。托顿太太发现了你的错误。她知道可怜的施莱夫人会穿红色的拖鞋。”
威尔突然从口袋里拿出用卫生纸包着的东西,以逗人的动作将它打开,同时用眼睛观察着加尔…施莱的反应。
“这个证据将直接把你送上电椅。”他冷酷地说。纸打开了,威尔举起一只绿色的拖鞋。“任何一个小学的孩子,”他嘲笑道,“都能告诉你指纹的作用,施莱。当你强行把这只鞋穿在她脚上时,你在这柔软的材料上留下了三个清晰的指纹。你——”
加尔…施莱猛冲过来,他的手拼命地要来抓拖鞋。威尔急忙向后退去。他绊住了卧椅,向后翻了一个跟斗。台灯摔碎了,托顿太太尖叫起来。
沃尔斯特德医生叫道:“威尔!他跑啦!”
威尔急忙爬了起来,冲出房间到了走廊里。“砰”地一声一扇门关上了。“哪一间?”他喊道。
“左边最后一间。”托顿不清楚地说。
当威尔离门还有十来英尺远的时候,传来一声沉闷的枪声。
他扭了扭门的把手,但门是锁着的。
“我有把万能钥匙。”托顿说。
威尔向后退了一下。托顿笨拙地打开了门。威尔将他推到一边。当他进到房间里时,一股刺鼻的火药味扑鼻而来。
“医生,”他喊道,“你来看看。”
沃尔斯特德只用了片刻的工夫查看了地毯上尸体。“他死了,威尔。或许这样更好些。”威尔点点头。“是的,”他严肃地承认道,“是好些。拖鞋上的那些指纹是吓唬他的,医生。”
“吓唬他的?”多夫曼乡长轻声颤抖地说。“你这个大白痴——你杀了一个百万富翁!”
“不是一个百万富翁。”威尔说。“施莱夫人的律师今天下午告诉我说她的遗嘱里将他的继承权完全剥夺了。她打算要和他离婚。”他用一个指头戳着多夫曼的肚子。“给我3美元。”他命令道。
“3美元?”
“你把我的徽章扯掉的时候弄坏了我的衬衫。有一件事你要明白,多夫曼乡长。”威尔…霍华德一边用力戳着多夫曼的肋骨,一边加重口气说,“从现在起,在这个乡里,一个百万富翁拥有的权利并不比一个穷人的更多。否则,我将竞选乡长。”
沃尔斯特德医生摘下他的眼镜指向浑身发抖的乡长。“相信我,多夫曼,他说的是认真的。”
惊恐的脚步声
作者:约翰…弗林
警方出动上百个警察到处搜寻失踪已有三个多星期的拜…爱德华…洛克斯利医生,报刊杂志的专栏记者都戏称他为“拜德华”,此刻正悠闲地坐在商贸大厦里的一间办公室里看晨报。
结了层厚冰的办公室外窗玻璃上醒目地写着“威廉…德雷汉姆藏书,到访请预约”的字样。在这儿,他已经平安度过了三个星期,略微自鸣得意起来了。在这三个星期里,他一步也没有离开这个藏身之地,更何况如果不是迫不得已他没必要离开。
所有这些都是预先安排好了的:早在洛拉…洛克斯利被杀的前一个月,他就以威廉…德雷汉姆的身份租下了这间办公室,并开始经营书屋。第六层的邻居们渐渐地习惯了他的进进出出,就连电梯工作人员都认识他了。他一日三餐都在这座大楼里的数家餐馆里就餐,请公认的好理发师理发、刮胡子。人们没有理由不相信他就是这大楼里的人。他的邻居们都非常地规矩,从不会去怀疑他的身份。再加上门上“藏书”的挂牌,也足以让人生敬畏不敢随便与他套近乎。
洛拉…洛克斯利,窒息而死,早已被安葬了。就连各大报纸都开始降低对这一敏感事件报道的热度。警界实在没有什么可以吸引媒体的时候,他们做出了另一种猜测:洛克斯利医生,可能也被谋杀了。警察们又毫无根据地搜寻他的尸体了。
洛克斯利医生可以从他的窗户俯瞰整条河流,因此,这条河上的所有交通,包括警船的偶尔往来,他都尽收眼底。有时他都觉得他们的徒劳实在好笑。他已有两个星期日独自用双筒望远镜观察节假日的交通,以便随时发现警察们的新举动。他和同一层楼的看守相处得很好,所以,他在任何时候出现都是件正常的事情了。
商贸大厦可以说得上是一座城中城。在这座大厦里有餐馆、洗衣店、理发店、烟草应有尽有。他的名字在餐馆和理发店里都是无人不知的。他买每一种报纸,偶尔也会寄一封信,订购或退还一些书。在楼下的银行里,他用威廉…德雷汉姆这个名字开了个户头,存了大笔的现金,足以应急。而其它的钱则放在巴黎,由格劳利保管着。
洛克斯利医生最担心的就是那些看门人和清洁女工。不过现在,他已经不再视清洁女工为隐患了,那穿着三件套爱吃糖果的女工已经同意在他吃夜宵时来他的办公室造访。办公室里的摆设很简单,他睡在办公室里间的一张沙发床上,这个房间里还有一个地下室,以备紧急时候可以逃走。在这里约会,应该不会有什么紧急情况。
洛克斯利医生极不耐烦地把信件推到一边,期盼读者们对他周日才发出的书籍补遗能作出反应。这也许还有些为时过早,现在可以去喝玛丽孚儿…博格斯小姐的咖啡,她可是随时欢迎的。能在这层楼上认识一位如此让人赞不绝口的可人儿,真是三生有幸!他们俩还是同行呢,藏书和古玩相映生辉。她还帮他揽过一些稀客。洛克斯利医生瞟了一眼手表,毫不犹豫地离开了书屋。
古玩店就在这层楼的尽头,玻璃展窗上的“玛丽孚儿…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