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来看了吗?
下午看的,金院长给看的。
厉害吗?哪里长的?
胸口。院长说是良性的,切了就行了。
小许一听就松了口气,说,那就没什么问题了。有金院长你就放心吧。住院了?
没呢。
什么时间手术?
小勤杂不说话了,依旧是那副出神的样子,叹了口气。小许想起几天前办公室老王说的话,明白是钱的事,想了一会儿,对他说,你别着急,我帮你想想办法。
这时,她看见于军匆匆过来,便打了个招呼,问他,干什么去?
于军停下脚步,说,去火车站,在这儿也没事,想回家看看。
小许说,你也不上班了?
于军说,高院长和方小文都……我算什么?学生不学生,医生不医生的。
小许说,那我跟你一起去车站吧,顺便也给你父母买点好吃的……
路上,小许谈起了小勤杂的母亲;于军也谈起了自己的母亲,感叹母亲抚养儿女的艰难。
小许说,我想帮助小勤杂,帮他妈妈把手术做了。
于军问,怎么帮?
小许说,我先打打我奶奶的主意。
当晚她就去了奶奶家。奶奶守寡多年,养成了清洁清净的生活习惯。子孙们不在的时间,她就自己一个人读读书,看看电视,打打电话聊聊天。
这晚小许去的时候,奶奶正在沙发上打瞌睡。小许悄悄地进去,把手里给奶奶买的食品放在厨房,就坐在了奶奶身边,拉起奶奶的手。
奶奶一下就醒了。见是她,就说,我想我孙女也该来看看我了。
小许说,奶奶,我有个事情求你。
哟,那就快说吧。
小许把小勤杂妈妈的事情说了,而且特别强调了肿瘤是良性的,她想让小勤杂的妈妈在奶奶家住几天,做完手术拆了线就走。
奶奶听了以后,想了好久。
小许就推推奶奶的肩膀,问她,怎么样嘛,奶奶?
奶奶说,要不咱们给她出钱,让她住院?
小许反问奶奶,你是说,咱们就跟大款似的?全包了?那人家也不会干呀!我是说,她住院前后就在您这儿住,省点儿住院费……
哟,什么时候开始管我叫您了?
错了,错了,叫你你你!奶奶,人家做手术的钱可能是有的,就是舍不得白住那么多天……
可是,以后你会不会把你们医院临时工的家属都领我这儿来呀?
小许一听就笑了,说,臭奶奶,不会了,就这一次嘛!
奶奶又想了好久,终于同意了。
第二天白天上班的时候,小许几次都想把小勤杂找来,可是又怕太刻意,吓着人家。只好等到傍晚,她还是在医院停车场找到了小勤杂。他正蹲在老李头旁边。
她走过去问他,你妈妈住哪儿了?
小勤杂有些意外,瞪着眼睛不说话。
小许说,我和我奶奶说好了,让你妈妈住我奶奶那儿去吧,她家里她就一个人,她们俩也能做个伴儿。
小勤杂摇摇头,说,不用了。
怎么了?
我妈一听是良性的,就闹着要回家。她说在乡下找两副膏药贴贴就行了。
干吗那么急,不玩两天?小许说。
小勤杂说,家里的活多……农村人呗,忙惯了。
一旁,老李说,现在城里人都是休闲,农村人可没有。要想干,天天有活儿。
小许抬头冲老李头笑笑说,我们也不都是老休闲……哪儿有那么多时间?
老李头说,有钱就有时间了。看看人家,长得已经跟天仙似的了,还要来拉个这个皮,拉个那个皮的,找罪受嘛,人家愿意,有这个钱。……你看这次死的那个……
主持人,小许接上话茬,说完心中狂喜,终于说到这个话题上了。
老李头说,对,主持人。
小许问他,对了,他家里人说车丢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老李头说,那天不是我值班,我说不好。值班的人说他是自己走进来的。大半夜的,来个人,谁还不记得?错不了。
小许说,问题是,他肯定是从省城来的,半夜也没火车,……是不是他把车存在别的地方了?
老李头笑了,说,那不是真有病了吗?医院停车场给住院病人打折,比别的地方都便宜得多。嘁!他又不傻!
那是怎么回事呢?有人送他来,又把车开走了?
这就对喽!准是这么回事。
可是他家里和周围朋友都没来送,问谁,谁都不知道。小许说,真奇怪。
这时,小勤杂冒出一句,说,是个女的。
小许一惊,忙问,什么?
老李头立刻制止小勤杂,边对小许说,甭听他的,他知道什么?胡说哪。这官司的事,可沾不得。……听见没有?他又冲着小勤杂吼了一嗓子。
晚上,鲁平凡来了个电话。他说他有个重大发现。
这天他去了电视台找刘建昌。聊天的时候,在无意中,他翻了翻桌上堆积的报纸和信件。他问,怎么这么多信没人拿走?
刘建昌说,这都是观众来信,隔一段时间我们集中看一次。
鲁平凡就顺手一封一封地翻着看。信封上写的收信人都是主持人的名字,有给追光的,有给李莎的。他就说,真令人羡慕,人都死了,还有人给追光写信。
刘建昌说,什么呀,那是不知道他死了的人写的。电视这玩意儿,最冷酷无情了,真正的“人一走,茶就凉”!不信你再等几天看,来的信就都是给新主持人的了。
这时,鲁平凡突然在一封信皮上看到一个熟悉的地址,大红字印刷的“整形美容医院”几个字,是写给李莎的。他就对刘建昌说,这个我看看行不行?没等对方答应,他就拆了,拆了不要紧,一看,原来是……
他问小许,你猜是谁?
小许说,那我怎么猜得着?
鲁平凡说,就在出事的这几个人中间猜!
不猜,快说嘛!
——毕力宏。老毕!
啊?!他?!他怎么有这种爱好?
鲁平凡说,你听我给你念念他的信。他写着:亲爱的主持人李莎小姐:你好!这是我给你写的第二十封信了。以前写给你的信你都看了吗?虽然我没有收到你的回信,但是我已经从节目中看出来,你们确实虚心地接受了我所提的建议,并且在节目中得到了体现。……我一向认为,您是一位优秀的电视节目主持人,而且与那些能够幸运地进入中央电视台的主持人相比也毫不逊色。所以您主持的节目也是我每期必看的节目,每当看完您的节目,我的内心就有一种恬静安详的感情,令我在这俗世上感到充实和超脱……
许蕙云说,哎呀,真想不到老毕这么酸!
鲁平凡说,这不是什么酸不酸的了,这是人命关天的事儿啊!
小许说,难道你是说,老毕害死了追光?可能吗?
鲁平凡说,我告诉你,小许,一切都是有可能的,这需要我们去证实。况且又是这么巧合的事情。一个人崇拜另一个人,而另一个人的对头就恰恰死在了这个人的手里……这应该不是巧合吧?小许,从今天起,你争取多了解了解他的情况,包括他的家庭情况,老婆孩子等等。好吗?……那今天就,再见。好好休息。
晚上,许蕙云早早就躺到了床上。她想把几天来的思绪理一理。
如果这只是一个单纯的医疗责任事故,事情到此就已经结束了。而且在事故鉴定过程中,麻醉医生老毕的单独责任并未被特别提出。专家组严格审查了麻醉方面术前、术中的用药情况,以及患者出现窒息以后的处理过程,区分了主刀医生和麻醉医生的责任。虽说术中老毕的抢救措施不力,但是患者毕竟是死在病房,这就多少减轻了一些老毕的责任。就算老毕有心害人,那也得是个杀人高手。
还有那辆车。她清清楚楚地听到了小勤杂说的那句话,是个女的。就是说,确实有人开车来送的追光。但是这又能说明什么呢?只能证明追光的汽车失踪,责任不在医院而已。他有没有情人,是不是情人送他来的,这些都与他的死无关。
可是,隐约的,她又感觉到这里有什么问题,却一时想不透。
如果是谋杀,杀人者会在哪里下手呢?
十五、
追光的追悼会开得有些过分隆重热闹。电视台同仁不论平日认识不认识的,都来了。追悼会礼堂外面,人头攒动,人声鼎沸,一派兴盛繁荣喧闹火爆景象。
《多彩舞台》节目组的人们承担起了全部的准备工作,包括会场中的花篮、花篮上的挽联、主席台上的讲台、讲台上的麦克风、台下亲属们的站台、站台上老年亲属的座位等等所有布置,以及礼堂门外的长桌、长桌上的白布、门楣上“沉重悼念追光同志”的长条横幅,还要准备小白花和嘉宾签到簿,等等。
关于追悼会举行的时间,亲属、医院和电视台三方达成了协议。既然医疗事故技术鉴定已经做出,几方面又无异议,追光的遗体也不便久放,追悼会的尽早举行对各方面都是有利的。
鲁平凡早早就来到了会场外面。看着各种各样的人们,有的相聚欢声笑语,有的扎堆儿交头接耳,基本不象来参加追悼会的。鲁平凡独自站在一边,听着前后左右的不同的小圈子里的谈话,油然而为追光感到悲哀。原来人们最主要的话题就是:追光整容究竟整成什么样了?要想看看的话,这次是最后一次机会,要是今天不看就再也看不着了。
鲁平凡站在人群之外,对自己今天的处境十分满意。因为这里的人几乎谁也不认识他,除了电视台去整形医院的那几个人和文艺部主任刘建昌之外。所以他能够随意走动,又不会引起无端的注意。前一天晚上,刘建昌打了个电话给他说,明天的追悼会可能去的人比较全,也许你想认识的那个人也去;不过,到时候我是顾不得你了,你自己照顾自己吧。
今天,鲁平凡就是为了“那个人”来的。
刘建昌自从认识鲁平凡以后,在不到十天的时间里,已经托他的关系给自己的父亲看过好几家医院了,并且在每家医院都得到了相当周到的接待。后来,他感慨地对鲁平凡说,如果每个病人在每家医院都能自然地得到这样的服务,那就真是改革开放的伟大成果了。如今,他们两人已经发展成为相见恨晚的朋友。从刘建昌那里,鲁平凡得知了追光的家庭情况和恋爱史,得知了节目组内部的恩恩怨怨。
追光的妻子是他小学和中学时期的同学,两人从小青梅竹马,一直好上来,大学毕业后顺理成章地就结了婚。后来追光考到电视台,从出镜记者做到文艺节目主持人。十年时间里,两人的关系迅速恶化,前后闹过五次离婚,分分合合,好好坏坏,打打停停。他们曾经有过一个女儿,不到一岁就夭折了;从此追光的妻子就有些精神恍惚,喜怒无常。这样一来,追光更是不愿回家,也不常回家了。后来就传说他在外面有了情人。台里的人见过那个女孩的,有的说是很漂亮;有的说是很平常;也有的说是很难看。
刘建昌虽然没见过,但他据此推断,这一定是个很有特色的女孩,否则不会有那么相互迥异的看法。
追悼会拖了一会儿时间才正式开始。会场内外,哀乐一起,门外排着队的人们都逐渐安静下来,等着依次进入会场。鲁平凡排在队尾。在鲁平凡的观察里,在场的人中,象他这样谁都不认识的人并不多,多少都会互相打个招呼。这就证明,他等的“那个人”还没出现。
这时,隔着会场外的铁艺围栏,他看见大路的对面,树下有个年轻的戴着墨镜的黑衣女孩在远远地望着这边。他心里就一动,莫不是……她?于是,鲁平凡不动声色地挪到一边,把自己身后的几个刚刚赶到的人让到了前边,他仍然保持着自己是最后一名。他相信那个女孩最终会来的。毕竟是最后一面。如果她真是。
队伍缓缓地前进,哀乐一遍又一遍地播放,礼堂外面的人越来越少。鲁平凡不敢公开回头看那墨镜女孩,但是心里已经开始为那女孩着起急来。最后一面,最后一面啊。
就在他作为最后一名踏上礼堂台阶的时候,他猛地感到,身后真的多了一个人,他回头一看,果然是她。鲁平凡在门口的纸箱里挑了两朵白色的纸花,一朵递给那女孩,一朵别在自己胸前。紧接着就进入了会场。
会场内,前边先进去的人们在和遗体告别之后依次走到会场后面,让出了一条甬道给后面的人们。
当鲁平凡和那个女孩进门的时候,甬道两侧立刻就爆发了嘁嘁嚓嚓的议论声。鲁平凡侧脸一看,那女孩并没有摘掉墨镜,而周围人们的眼光都盯在了那女孩身上。由于甬道过窄,当最后的三个人并肩走向停放遗体的台子时,互相间的胳膊就时有摩擦。鲁平凡敏感地注意到,那女孩在发抖!
终于走到了遗体的前面,三个人一齐三鞠躬。弯下腰低下头的时候,他看到女孩的腿已经抖得异常明显。耳边的议论声越来越大,甚至清晰得听得出个别词句了。诸如“无耻”、“好意思”、“臭不要脸”等等,他相信那女孩一定也是听到了的。但是她仍然坚持着走到追光遗体旁边,站住,死死地盯着追光的脸,几乎是贪婪地望着那张化过装的面目全非的泛着不自然色泽的脸,久久地不肯离去。
追光躺在那里的样子虽然有些变形,但他挺直的鼻子和稍稍上翘的下巴的确不能不说是十分完美。鲁平凡见过那个名叫罗杰&;#8226;摩尔的大明星的脸,只是没见过人家躺下的侧面。他本能地陪着那女孩久久地站在那里,他不能自己走开而留她一个人在那里亮相,因为这样无论对她,还是对追光的亲属,都是残忍的。
这时,身边的女孩突然向前一步,企图扑到遗体上去,却猛地被鲁平凡一把拉住了。当过军人的鲁平凡早就防备着这一手,因为那女孩一声没哭,一滴眼泪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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