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毕名下是两张。一是抢救不力,发现太晚;二是不但认识李莎,而且还是李莎的追星族。
老黄名下有三,一是事故出了以后幸灾乐祸;二是莫名其妙有一份手术室的图纸;三是出事那天本该在社区搞咨询,却反常地最快地出现在现场(还不包括如今的第四点,与老毕太太有染)。
刘家明有二。一是与高长河长期不和;二是手术当天在手术室,有机会了解高长河的行踪。
护士长有二。一是手术当天在现场,有机会参与断电;二是与老毕长期不和。
方小文有二。一是主刀的责任难以推卸;二是他曾经要求主刀而遭受过追光的拒绝,难免不怀恨在心。
于军有二。一是手术前也曾争取过主刀,未能如愿;二是可能掌握小勤杂的情况而有意隐瞒,必有隐衷。
发完了一看,虽然老黄名下最多,但是仍然得不出结论。
鲁平凡就说,这样吧,再从头来。最简单的思路,追光死了对谁有好处?——直接得益者是李莎,间接得益者老毕。再复杂一点,他死了对谁有坏处?——受害者除了他妻子和情人之外,就是三个人,高长河、老毕、方小文;再进一步,对这些人有坏处之后,对谁有好处?公开和潜在的好处——高长河位置的觊觎者有二,老黄和刘家明;方小文的竞争者于军;老毕呢?谁想除掉他呢?
可是,仍有几个疑点未能解决。比如,断电是怎么回事?比如,追光到医院的那天夜里,下车之后去了哪里?遇上了谁?或者遇上了什么事?又比如,老黄的那张图纸说明了什么?他拿它干什么用?还比如,小邵说过的在出事之后最早到达现场的领导是老黄这个问题,也令人费思量,因为那天老黄明明是去社区搞咨询去了,又怎么能最早到达现场呢?除非他中途回来。而他为什么中途回来?回来以后又干了什么?
小许说着说着就笑了,又说,老鲁,看来咱们不是搞侦察的料。这些没弄清的事情,其实就是最关键的问题。咱们是不是应该交给警察去做呀?
鲁平凡也笑了,说,我也同意你的想法,可是,如果你就交给人家这么一团乱麻,人家不一定肯接呀!
小许想想说,倒也是啊,多半不会接。那怎么办呢?
鲁平凡摆出样板戏里的架势,说,“胜利就在坚持一下的努力之中”。你接下来一定要把小勤杂知道的所有情况都问出来。我觉得他肯定是看到了什么,可是又因为自己的身份是个小打工的,为了生计,不敢多说。
小许说,是呀,就算他说出来,他也不敢出面做证呀。那有什么用?
鲁平凡说,先让他说出来,再争取找其他证人……
这时,许蕙云突然一拍脑袋,说,哎呀,真笨!当然是有其他证人的!你想,追光去吃了饭,一肚子食物残渣,肯定会有饭馆的人见过他!……除非那人把他带到了家里吃饭,那就没办法了。
鲁平凡一听就笑了,说,嗨!都怪这脑子老不用了,对呀!周围晚上还营业的,不就是那么几家吗?!咱们俩就双管齐下!马上就干!他胡撸胡撸小许的头,说,……小丫头!最后能想到这儿,就算不错!
三十一、
当天庭审的结果虽然是小刘律师意料之中的延期审判,但是听说原告方的女律师也表现出了极其精明凌厉的风格。
鲁平凡回来后,就约小许出去吃饭,席间,他对那女律师赞赏有加。他对小许举例说,女律师问高长河,你在手术刚刚开始的时候就离开,是不是有非常必要的原因?请回答:是,或者不是。高长河回答,是,我去卫生间了。她又问,你在进行手术之前,确认自己是健康的吗?请回答:是,或者不是。高长河回答,是,是健康的。她再问,那么,一个健康的人去卫生间解决自己的临时问题,一般需要多少时间?你是医生,请告诉我。高长河这时已经完全垮了,面色土灰,他答道,五到十分钟;但是人与人不一样……女律师打断他说,好,我明白了。那么我请审判长注意,一个主刀医生把病人放在手术台上去卫生间,然后又去做了某件自己不肯对别人说的事情,结果在一个小时之后,这个病人死了,他该负什么样的责任?……这位被告,请你听我下一个问题。从卫生间出来,到你所在的手术间,是不是经过配电盘?高长河回答,是。她追问,那么,在你经过配电盘的时候,你是不是碰到了它?高长河大吃一惊,忙说,我没有!高长河的律师刘东也立刻发出“反对”的声音,他说,反对对方律师毫无根据地提问!审判长提醒女律师让她拿出根据,女律师说,在当时的手术室,任何一个不在手术台上的、能够自由活动的人员都应该受到询问,因为那次无缘无故的断电直接影响了对死者的抢救。审判长听后,要求高长河回答。高长河答道,我没有碰它,而且配电盘是上着锁的。女律师立刻说,这么说你是特别注意到它了?请回答:是,或者不是……
哎呀,真是太棒了!简直是滴水不漏!鲁平凡不禁摇头晃脑地高声赞叹起来。
小许在一旁听得战战兢兢,一身冷汗。万一哪天高长河挺不住了,把她供了出来,她可怎么办?她又想起夜里的那个梦。那个女警察说,你要是不讲清楚,你就上不去山!
鲁平凡似乎看出了她的变化,盯着她看了半天,说,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小许说,没事。这几天不舒服……
鲁平凡一听就说,上次我让你吃乌鸡白凤,还没吃吧?我老婆就是吃……
小许摆摆手,说,我看这个女律师不怎么样,就是哗众取宠呗。她想说明什么?想说明高院长是用拉电闸那种低级手段杀人的?还是想什么别的?这种问题都是没用的!她要是想证明是医生或者医院的责任,还得从医疗方面……
鲁平凡打断她说,她起码是先打掉了他的威风……
小许反问,他还有威风吗?一上法庭,他早就没威风了。
好好好,你说的都对,你比人家强,你怎么不去当律师呀?
小许笑了,说,我也没说我就比人家强呀,再说就算比她强,也不一点非得当律师呀!
午饭后,回到医院,已经两点钟了。小许估计这次是躲不过老黄的批评了。可是她一时还不知道,事情已经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她快步进到办公室,一推门,猛然见到了两个神色严肃的年轻人坐在她的位子上!虽然他们都是便装,虽然他们的面目也很陌生,但她一见他们就明白他们是什么人了。她笑了。一男一女,一胖一瘦,一高一矮,一黑一白,就和她半夜做的那个梦一模一样。
小许问道,你们是……警察?
那位又瘦又小又黑的女孩冲她一扭头,反问道,你是哪儿的?没看见这有事儿吗?
小许这才注意到办公桌后面的老黄,猛然间老了十几岁,脸色已是惨不忍睹。小许吓得一缩头,出了门。
心咚咚咚地跳。去哪儿呢?手术室?不行,她们也许还什么都没听说哪。再一想,她转身就上了十层。去医院办公室问问。出了电梯,她又呆立在走廊里。警察!我们还没有准备好,怎么就提前把警察叫来了?谁报的警?老鲁?小刘律师?追光家属?
这时,有人拍了拍小许的肩膀,问道,在这儿发什么愣呢?
小许一回头,是刘家明。她松了一口气,说,哟,刘副院长。
别,别瞎叫。干什么呢你,在这儿?
我没地方去了,我们办公室里来了两个警察。
和谁?和老黄谈话哪?刘家明幸灾乐祸地笑着说,那可够他喝一壶的。
小许说,老黄脸都没色儿了。
刘家明又一笑,话里有话地说,咱们医院可真是卧虎藏龙啊!干什么的都有。不知是谁啊,把警察都招来了?说完,就盯着她看。
小许说,也真的吓我一跳,你说,老黄会有什么事儿?
刘家明说,我要是知道,我早……
小许就笑,揪住他的话尾巴,问他,早什么?早报警了?
刘家明说,咱们干医生的,把本职工作,把事业干好,别的,都是胡扯!
小许说,还是刘副院长正确。可是象我们这种小护士,有什么事业可……
刘家明打断她的话,终于认真地问她说,小许,不是你吧?
是我什么?
你报的警呀!……不是你?
小许立刻反驳道,哟,老主任,您马上就是副院长了,说话可得注意政策。您怎么认为是我呢?我怎么给您这个印象的?我什么时候得罪您了?
刘家明笑,说,鬼丫头,这些天,就看你欢实。
小许反问,我怎么欢实了?
刘家明半真半假地说,小许,我可发现了,你有问题……
小许一听,心里一惊,脸上即刻就显现出来。
刘家明一见,就拍拍她的肩膀,说,看看看看,说中了吧?
什么呀!小许撒娇地推开刘家明,背过身去。
昨天中午回医院的路上,她接了一个电话。是高长河打来的。不知为什么,一开始,她心里就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高长河说,云,法庭上的事你听说了吧?
……听说了。
看出我的“百无一用是书生”了吧?
小许答非所问,说,你累了吧?你没休息休息,睡一会儿?
哪儿睡得着啊。他说,我真不知道下次上法庭,那个女律师还会问出什么来。……云,万一我……万一他们非要让我说出能证明我不在现场的证人的话,……万一的话,你肯给我做证吗?
许蕙云一听,一下子没了主意。以前你以为他什么时候都会保护你,你从来没想过他也有需要你保护的时候。她迟迟不能答复他。
云!云?你怎么了?
小许说,没怎么。
你……行吗?给我做证?
小许说,你说呢?……如果你真想让我出面做证,我就去吧。
啊——
小许听得出他的声音里那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他说,可是,那就委屈你了。医院里对你会有看法……你的压力就大了……可是,要不是他们这么逼我,我绝不会……你听着呢吗?云?
小许说,我在听。
你不高兴了?你在怪我吗?
没有。她说。
高长河的声音显然轻松了许多。他说,云,你放心,不到万不得已,我不会提到你的,你放心。
好吧。小许绝望地说。断掉电话,她又想起自己夜里做的梦,小女警察对她说,你的问题不讲清楚,你就上不了山……
刘家明走开后,许蕙云与小刘律师通了电话。证实是他报的警后,她说,好呀,你抢了个头功,可把我害苦了;人家还以为是我打的小报告哪!
刘东说,什么叫小报告?这是与警方密切配合!谁这么说的,现在就查他!
小许说,嗬,看把你能耐的。……不过,听说,今天法庭上原告的女律师特别棒啊?
刘东顿了顿,说,一般吧。……我也不错呀!可惜你没来,我都没情绪,给她留了点面子,否则我更得棒。
小许被他的话逗笑了,说,好好好,就算这次是因为我没去影响了您这个大律师的发挥,下次我一定去旁听,如果比不上人家,看你还赖谁!
刘东又问她,你那儿怎么样?又有什么新发现呀?许侦探!
小许说,既然警察介入了,我就不想再费脑筋了。我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他们就行了。
刘东说,这就对了,咱们个人的力量毕竟有限嘛。
这天下午,警方和小许谈话结束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八点了。两个年轻警察对小许此前所做的一切赞赏有加,他们邀请小许一起去吃晚饭,小许婉言谢绝了。在和警方的谈话中,她可以说是基本上和盘托出了,但是她也保留了两处,一个是自己与高长河的关系;还有就是老黄与毕太太的关系。究竟为什么?她也不明白,就是觉得一是证据不足,二是还有些惺惺相惜。
她回到办公室,见老黄还在,并不惊奇,就重重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喝了一口水。
老黄仍是呆呆的,心事重重,问她,谈完了?
嗯。
怎么这么长时间?老黄又问。
小许说,人家问得细呗。
都问你什么了?
小许说,都是谁值班、谁主刀、谁和谁有矛盾……你呢?他们问你什么了?
老黄迟疑少许,打着官腔说,就是工作上的问题,医院医疗方面的全面情况……
小许见他这种时候还绷着架子,就恶作剧地说,不对吧?他们还问我,你的生活作风怎么样?……我就想,你的生活作风和这次事情有什么关系呢?
老黄十分紧张地盯着她,问她,真的?他们问的就是这个词——生活作风?
是呀。小许心里暗暗发笑,她接着问他,您是不是和……老毕的……?
老黄说,这和手术有什么关系?
小许说,我也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告诉我吧,我绝不会说出去的。……而且我觉得,你如果和我说说,心里可能会好受一些。
老黄并未吃惊,也未拒绝。沉默许久,他说,简单说吧,我们俩认识的时候,就是去坦桑医疗队的那年,都是刚刚结婚。可是我们俩互相都有一种感觉,相见恨晚。就是相见恨晚那种感觉。六七十年代那时候,非洲的条件非常艰苦,比现在艰苦一百倍。可是我们都年轻,激情满怀的,谁都没有叫过一个苦字。……她那个时候是真漂亮啊,而且特别有闯劲,别人不敢去的地方,只要当地人来请,她就敢跟着去,跋山涉水的,真是一不怕苦二不怕死。往往这种时候,我就坚决要求和她一起去。……一来二去的,我们就在一起了。这不是很伟大的爱情吗?这比那些一辈子苟且凑合的夫妻,不知好上多少倍哪!
小许一见老黄敞开说了,禁不住好奇,就接着问他说,可是,手术的事情怎么又和你有关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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