勾魂楼- 第20部分

　　不容我思考，赵雨就向走道尽头飘去，而我的身体竟然影子般粘附在她身后，脚不落地飘身前移。

　　当我们堪堪藏身于最后一间房子里，将房门掩上后，就听到一阵开门声“吱呀”响起，然后是一串沙哑的咳嗽，继而是“嚓嚓”的走动声。从这一连串声音，我可以想象那个女人从房间里出来后，径直穿过走道而踏上楼梯。

　　我们屏住呼吸，在黑暗中继续等待了片刻，当证实巫奴确实已经离开后，赵雨才轻轻拉开房门。

　　见鬼，走道上一片漆黑，显然是巫奴离开时，熄灭了所有的灯光。不过，这样也好，至少证明她不会再回来了，我们终于可以放心大胆地进入巫奴刚才呆过的房间去揭开她的秘密了。

　　进入房间，我打开手机，轻易地找到电灯开关，按下去，光明洒满房间的每一个角落。

　　房间里的焦糊味还是异常浓郁，这股气味的来源应该就在最后面的一张桌子上，那里还可以看到隐约的烟气。我和赵雨快步走过去，看到的景象却让我从头到脚都凉透了。

　　那是一张不足半米高的小方桌，桌面上摆着一个硕大的焚香炉，炉里的灰烬集了老厚一层，几十根早已燃尽的香烛残段杂乱地插在灰烬中，在香炉前，一个塑料娃娃仰面朝天地躺着，心窝处正在渗出一股股黑色的液体。

　　古人早有“扶乩”之法，在民间也盛行“打小人”的巫术行为，这些都只是欺骗愚味人士的一种手法，施术者的目的不过是为诈取主家的钱财。而让我心寒的是这个塑料娃娃的面容，它和我的面孔一模一样，连我自己都难以找出它和我这张脸庞的不同之处。可以说，这个塑料娃娃，是我的缩小版，如果将它放大尺寸，然后放在我身边，我想，所有见到的人都会认为我们是一对克隆体，而不是双胞胎。双胞胎再怎么相像，也会有细小的不同点，而这个娃娃，却根本无从分辨。

　　“我猜测得不错吧，巫奴已经注意到你了。”赵雨轻声说道。

　　我无言以对，心中已是方寸大乱。

　　“不过，你可以放心，巫奴进行的仪式只是催动式神而已。暂时还不会对你构成更大的伤害。”

　　“式神？”我的心跳更加猛烈，“难道这个巫奴真是日本人，或者她懂得日本的阴阳术。”

　　我知道，在世界神秘巫术界，每一个地方对巫术的施术法都不一样，说法也是千奇百怪，其中“式神”一说只有日本的阴阳师才会使用。而式神之法也分为两种，一种是以随手所得之物附上法力，让其依照施法者的意念去伤害所要对付的对象；而另一种就是这个塑料娃娃的方式，仿制要对付的对象外貌，催动自己所豢养的异兽进行猎杀，也可以根据自己的意愿来选择豢养兽，这和苗疆巫蛊大同小异。

　　

勾魂楼——修改版　（81）
突然，我发现焚香炉的正侧面上镂刻着一颗五芒星，这个发现更证实了我的猜想。不错，这个女人——也就是巫奴的身份一定是日本人无疑了。因为在阴阳师这个行当里，五芒星是日本大名鼎鼎的阴阳师安倍晴明的独有标志。

　　日本的“阴阳道”起源于中国的周朝，公元前1030，阴阳五行学说首次被确立，春秋时期更是受到各方君主与诸侯的推崇，一些专事研究阴阳数理的人都受到了极好的礼遇。到了隋唐时期，阴阳五行更是风行于世。而此时期的日本正是推古王朝时代，推古天皇派遣大批的僧侣来到大唐，向当时的唐朝学习各方面的技术与知识，这些僧侣从唐朝阴阳学家那里首次认识了阴阳学，因被其神秘莫测的历法、天文地理及遁甲方术所震撼，于是有部分人便投身唐朝的阴阳家门下修习此种知识理论，并且，不少遣唐使归国时带上了大量的阴阳五行学术论著。而当时的推古王朝的圣德太子天性聪慧过人，自接触到此种学术后，从此迷恋上了阴阳道，并极力向民众宣扬此种道术，乃至阴阳道被运用到诸多方面，甚至被当作一种政治手段。后来的天武天皇对“阴阳道”更加狂热，甚至到了无事不用“阴阳道”来进行占卜的地步。天武天皇从阴阳道中参悟到了其巨大的政治价值，为防止阴阳道被一般百姓拥有利用，他颁令成立了“阴阳寮”。这个机构相当于今天的国家级研究院，并且制定了相关的律令，使阴阳道成为法律的一部分，天武天皇曾严令禁止普通百姓拥有从唐朝带回的《河图》、《洛书》、《太乙》等阴阳道的专门典籍，目的就是想要让“阴阳道”成为自己巩固政权的独立工具。可以说，在当时，谁进入了“阴阳寮”，谁就可以成为天皇的御用之人。而那些没有进入“阴阳寮”的阴阳师们，命运却截然不同，不仅得不到重视，还被禁止进行占卜等活动。

　　嵯峨天皇驾崩之前，阴阳道历经多次被斥为迷信的黑暗时代，后来由天皇亲政转为藤原一族摄政的时期，政权转移，阴阳道不再被视为禁忌，受到打压的阴阳师重新踏上历史舞台，他们负责宫廷中的卜筮、祭祀、天文观测等皇室的重要活动。因为阴阳师可以看见一般人见不到的恶鬼或怨灵，无论多么邪恶的诅咒都能化解，还可以操纵一种称为“式神”的魂灵，请他们代办各种凡人不能办到的事情。这种“式神”和南洋的“暹罗养鬼术”差不多，是一种被阴阳师豢养的妖异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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勾魂楼——修改版　（82）
在日本的阴阳道中，两个人的名声最大。其中之一是菅原道真，他是平安前期的学者和政治家，官至右大臣，但在公元901年遭谗言而罢免，后来郁闷而死。菅原道真死后，带着怨愤的魂魄徘徊不去，化作恶灵袭击京都，杀了许多皇室家族的成员，致使朝野上下不得安宁，风声鹤唳，人人自危。并带来洪水、台风等凶灾，更化为雷电天火烧毁了清凉殿，致使当时的醍醐天皇不得不退位。直到人们为他建造了北野天满宫，才稍稍平息。

　　另一个人就是安倍晴明，他是日本阴阳道中最著名的一个。

　　传说中，安倍晴明的母亲是一只白狐，所以安倍晴明一生下来便可以看见鬼魂听懂鸟语。由于他天生异禀，不仅能在阴阳两界中自由穿梭，还能根据天象预知世事变化。看透人们前世来生的际遇。这些超凡脱俗的能力使得阴阳道中人对他另眼相看。平安时代中期，藤原家族掌权的时候，无论到哪里，总是带着法力高强的安倍晴明。因为藤原的暴戾手段得罪了许多人，在朝野中树立了无数敌对之人，为防止受到敌对方的谋害与攻击，安倍晴明成了他最信任的阴阳师。而安倍晴明运用自己的法力，多次化解了藤原的危难。

　　安倍晴明最有名的传说，就是可以自由操纵“式神”，相传他一共豢养了十二种“式神”，每一种都具有惊人的力量。安倍晴明利用“式神”可以驱邪除妖，也可以制造邪恶事件，只要他愿意，就可以轻松完成许多别人难以想象的事情。关于安倍晴明的除妖传说，最有名的当属“玉藻前”了。“王藻前”是一只九尾狐狸，专门幻化为绝世美女祸害人间，在中国的夏桀时代化成褒姒，在商纣王时化为妲己，后来被姜子牙逼得走投无路，只好转向日本，自称“玉藻前”。因其容貌绝丽而获得鸟羽天皇的宠爱和信任。后来天皇得了怪病卧床不起，大臣们才开始怀疑她，请安倍晴明暗中进行了占卜，才知道是来自中国的九尾妖狐。“玉藻前”因为被姜子牙伤了元神，得知安倍晴明要对付她，自知难以抵拒，于是逃离京都，躲到那须野去了。

　　鸟羽天皇康复后，发出追杀令。在安倍晴明的协助下，终于击毙了“王藻前”的元神，但这只九尾妖狐的怨毒与执念却仍以“杀生石”的形态保留在那须野。直到现在，这块“杀生石”还具有可怕的力量，只要动物接近它，无论鸟类、昆虫、人畜，就会被“杀生石”喷出的毒液伤害。

　　安倍晴明殁后，人们给他建立了神社，并且，将其生前一直钟爱的五芒星当成了晴明神社的社纹。

　　所以，当赵雨说出“式神”二字时，我还心存疑虑，而焚香炉上的五芒星标志，让我确定了这个神秘的巫奴肯定是日本安倍晴明的后人无疑，至少她与日本的阴阳道的天文道宗有着密切的联系。

　　如果巫奴是阴阳道的传人，事情就没有那么容易解决了。因为，在日本，功力高如安倍晴明之流的阴阳师，其智慧与能力就像我们中国古代的姜子牙、诸葛亮、刘伯温一样，上知天文下通地理，都是具备极高才智的人物，他们的传人也不可小觊。

　　而真正可怕的倒不是这些阴阳师的能力，而是他们的心态。

　　从李易近期的际遇来分析，巫奴一定已经掌握了“式神”的发放之术，出现在李易梦中的噬梦兽应该就是其中的一种，仅此一种异物，已经足以震慑凡夫俗子了。倘若巫奴在得不到龙胆时，抱着鱼死网破的心态来行事，她一定会疯狂地催动“式神”来进行报复，到时候，有多少人会受到伤害？又有多少悲剧将在不知不觉中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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勾魂楼——修改版　（83）
第十二章腐心咒

　　我和赵雨站在祭坛前，面对桌上的一应物件深感惊恐不安。

　　毫无疑问，巫奴这次想要对付的目标就是我。那个塑料小人，心口处正在滴淌脓黑的液体。我无法用语言来形容我内心的极度恐惧，一只塑料小人，它又怎么可能流淌“血液”？而它的面容是又如何与我一模一样的呢？就算最厉害的化妆师也做不到这一点。

　　令我心胆欲裂的是巫奴施行的这种法术，到底会以什么样的形式降临到我身上？最终会给我造成多大的伤害？而最让我迷惑不解的问题，却是这个神秘莫测的巫奴，是如何知道我的容貌，并根据我的容貌制作出如此酷肖的塑料小人的？就算是对我十分熟悉的人，也不可能制作出如此相似的小人，她是怎样做到这一点的呢？

　　想到这里，我觉得全身发冷。或许，在我身边，一直有一双眼睛在窥视着我的行踪，对我的一举一动都了如指掌。更可怕的是，也许在我熟悉的朋友圈子里，其中就有人和巫奴相识，甚至是一条线上的同伙。这种假想对我的思想造成了极大的的击，如果这一切都是真实的，那么，我还能相信谁？

　　孤独与恐惧并非你一个人独处在幽暗的境地中所产生的，很多时候，当你不敢相信身边的任何人时，那才是最大的孤独。索居在纷纷攘攘的人群之中，你会感到自己是一个被抛弃的婴儿，整个世界都会变得陌生，这种感觉才是最恐怖的生活。

　　虽然我的内心被惊恐与绝望填满，但我还仅存最后的理智，它及时提醒我面对一切未知未明的事物时，决不能自己先乱了阵脚，保持冷静，是解决问题的基本要素。

　　“尽管她能将我复制成这个模样，但我们也不能由此而丧失信心。”我不知道这些违心的话是否可以蒙骗自己，但我知道放弃意味着什么，“至少，我们可以判断巫奴还不愿与我面对面接触，她目前的行为证实了她的力量并非我们所想象得那样强大。因为如果她的力量真的可以无坚不摧，她完全可以直截了当地对我们实施她的计划。她如此煞费苦心，正说明她还有所顾虑。”

　　“不错，最起码的一点，她不敢直接面对‘龙胆’，而必须借助巫童的手来完成她的计划。”赵雨对我的分析深有同感。

　　说到巫童，我想起神秘死去的方磊。

　　“你认识方磊吗？就是今晚死去的那个男生。”

　　赵雨默不作声，似乎在努力回忆什么。半响，她才轻声问道：“我记得李易上次问过我一句话，她说如果某个人具有夜视功能，他的身体特征会怎样？我当时告诉她，如果这个人真是巫童，他会有一双猫眼，也就是说，他的瞳孔会是一条竖线，而不是和常人一样是圆形的。”

　　

勾魂楼——修改版　（84）
她顿了顿，继续说：“你所说的方磊，也许就是李易所说的这个具有夜视能力的人吧？”

　　我暗自佩服她的睿智，这种极佳的逻辑推理能力和她本身的力量并无多大的联系，足可想象她在生前是一个多么聪慧的女孩子。

　　得到我的肯定回答后，赵雨叹息一声：“这个死去的男生是不是巫童，你很快就回得到答案。我现在担心的是，巫奴行事一向严密周全，她不可能轻易残杀自己苦心培养出来的巫童。如果她有心毁灭某个巫童，一定已经有了更好的替代品。”

　　“更好的替代品？”我惊骇地轻叫，“这么说，巫奴已经找到了另一个巫童来替她办事。所以，她才会毫不犹豫地杀死前一任巫童？”

　　“应该是这样。”赵雨同意的观点。

　　“可是，要培养一个巫童也不容易呀，她又怎么可能放弃自己花费巨大精力培养的巫童呢？”我知道，作为阴阳师，要培养一个出色的接替者，其中一定会付出很多心血。而这个巫奴仅仅是让方磊出现了极短的时间就对他痛下杀手，一定有什么重大的原因。

　　“她这样做，只能有一种可能。”赵雨肯定地说，“那就是这个巫童已经变节，或者说最终会变节而脱离她的掌控，所以，为了自身的私欲，她必须除掉才能避免后患。”

　　我哑然失笑：“你说得也太戏剧化了，以巫奴的力量，她还不能控制自己一手培养出来的巫童？那样的话，她所有的野心与计划都只是一场闹剧而已。”

　　“巫童的大部分元神虽然已被巫奴掌控，但有一种原始念力却并不一定会受到控制。”

　　我大感惊奇，想不到巫童居然还有抗抵巫奴的原始力量，那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力量呢？

　　赵雨显然已经洞明了我内心的想法，不等我开口相问，她主动地告诉我：“这种原始的力量，就是爱！”

　　“爱！”我轻轻地念了一遍，感到这里面糅合了太多的东西而无法理解。

　　“事实上，爱是世界上最伟大的力量，任何巫术与法力都不可能让爱屈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