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睡得极不安稳,好像没多长时间就被惊醒,又记不得究竟梦见了什么,好像梦魇是一个巨大的黑洞,周而复始地在他身边徘徊。
黑暗中一只手伸过来,轻轻地搭在他的额头上:“嘘,我在,不怕的,睡吧……”
好像他从头到尾就一直在那里,像神话里那些劈开迷雾的骑士,温热的掌心贴着他的皮肤。
沈夜熙在他身边整整坐了一夜。
49番外一 盛遥
“……据悉,警方已将嫌疑人击毙,截止到目前,已有两人死亡,包括一名儿童,其余被绑架的三十名儿童已经全部救出……”
舒久撑着下巴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穿得很诱惑,领子上三颗扣子没系,胸膛漂亮的若隐若现,可惜他想诱惑的人却不在。
好吧,至少现在他终于知道几个小时前,为什么盛遥会在接到一个电话以后匆匆推开他跑掉了。
该说人心不古了么,怎么这么多变态?打断老子的兴致,活该被打成筛子!某人非常不满。
接着他的视线转移到一边的墙上,那里非常醒目地贴了一张纸,一进门就能看见:
第一,为了彼此的身体健康,承诺交往期间至少不会有身体出轨,如有意外,请及时说明,定期交换体检报告,直到关系结束。
第二,不得干涉彼此的隐私,请勿把工作上的事情带回来(如禁止把这段私人关系卷入狗仔队炒作等娱乐商业行为中,禁止在用餐时间或者睡前等不适宜时间浏览血肉模糊的犯罪现场照片等)。
第三,约定好聚好散,再聚不难,大家都是成年人,可以保证身体清洁,但是请不要过分苛求对方的衷心,谢谢合作。
右下角处是两个人的签名和日期。
每次看见这东西,舒久都觉得啼笑皆非,觉得自己好像签了个合同一样。大明星不是什么清纯的人,有过的情人比普通人见过的异性还多。每次开始一段关系的时候,大家都心知肚明当不得真,末了也偶尔有陷进去纠缠不清的,但舒久都还能游刃有余地应付掉。
可是从来没有一个人,在最开始的时候就跟他把界限划得这么分明。
他觉得,盛遥是一个特别容易亲近的人,只要看着顺眼了,没什么利害关系的,随时都能发生一段桃 色事件,可又是一个特别不容易亲近的人,因为你抱着他的人,却永远也掌握不住他的心。
舒久想,他好像有那么点理解,自己以前的那些情人们是什么感受了。他自己就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盛遥却好像比他更利落,像一阵风一样,吹过去了,都让人觉得是错觉。
棋逢对手。
舒久苦笑着摇摇头,给自己倒了一杯清水,好像特别的东西和特别的人总是能让人念念不忘,越是抓不住,就越是让人想要追随。
最开始接近这个人的原因是什么呢?嗯……大概是漂亮,有气质,还有工作的样子很酷。
盛遥当然是一个让人一见就难忘的男人,然而这些还都只是表象。
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盛遥对他工作日程的熟悉程度比得上他的经纪人,晚归的时候,打开微波炉,里面总会有温热的牛奶。 会在第二天上班前,把他乱丢在屋里的东西整理好,放在鞋架旁边,他一出门就能看见的地方。知道他的口味和偏好,如果他某一天心情特别低落,或者特别疲惫,晚餐的口味就会有种恰到好处、似有似无的甜味。
然而舒久知道,以上种种,都不足以证明盛遥对他有什么特别的心思,因为这桃花男不光是对自己,就连对家里的钟点工阿姨都一样的细心体贴。舒久对自己这个发现格外地气闷。
他的现任床伴是个敏锐到明察秋毫的精英刑警,眼睛里随时能看见别人注意不到的事情,并且乐于让身边的每一个人都舒心。
让人明明知道他的温柔不值钱,却也忍不住为之……上瘾。
舒久以手盖住脸,觉得自己吃错药了,尤其是今天早晨突发奇想地开车送他去上班,看见他和另外一个男人在警局门口打招呼的样子,就觉得心里的不爽突然间就逆流成河了。
为毛?因为盛遥看那个男人的眼神明显就不一样!不要问他怎么看出来的,舒久就是知道,那种眼睛瞬间就亮起来,眼角眉梢都带上特别的笑意的表情,跟盛遥看钟点工阿姨,看外卖小弟,看邮递员,看居委会大妈……还有看自己时候的神情,都有本质的区别。
舒久悲哀地想,兴许自己在盛遥眼里,和钟点工阿姨、外卖小弟、邮递员和居委会大妈,好像还真是没啥不一样。
真他大爷的让人有挫败感。
门口传来找钥匙开门的声音,因为时间已经很晚了,盛遥以为舒久已经睡了,所以开门的动静格外轻,进屋以后才发现电视开着,舒久正用一种可怜巴巴的眼神看着他,好像一只主人忘了喂食的大狗。
“你怎么还没睡呀?”盛遥笑了一下回身把门关上,春寒料峭,早晚尚凉,一股凉风随着他进了屋。
沈夜熙因为担心姜湖而临阵脱逃,盛遥只得把剩下的一堆破事接过来,老实说,他很理解沈夜熙的担心,蒋自新在他面前胸口被打了个对穿,那血喷出来的样子一直在眼前晃,自己都挺反胃的,别说亲自动手的姜湖。
舒久凑过来,腻歪地搂住他的腰,捏着嗓子撒娇:“我饿……”
盛遥不动声色地抖了一下,拍下舒久开始不老实地手:“别闹,不是告诉你我晚上可能要晚么,怎么不叫外卖?”
“哦,叫了。”舒久闷闷地说,“叫了两份披萨,吃掉了一份,给你剩了一份在微波炉里。”
“一份不够?”盛遥怀疑自己养了个饭桶,眼神古怪地瞄了舒久一眼,“那你把剩的那份也吃了吧,我……”他想说反正自己也没胃口,却猛地被舒久推到墙上,吻住。
平时还能大战三百回合,不过刚和变态斗智斗勇回来的盛遥实在是累了,有点抗拒地推了推舒久,没推动,不知道这家伙是吃了耗子药还是伟 哥,异常执着。直到他觉得自己快窒息了,舒久才恋恋不舍地放开他。
盛遥翻了个白眼:“你叫的披萨是鸡血味的?”
舒久捏起他的下巴,凑近了仔细看了看:“怎么病恹恹的?我们做点让你精神起来的运动吧?”
“滚,老子累死了。”盛遥推开他,晃晃悠悠地脱下外衣,走进卫生间,还没有一分钟,卫生间的门就被人推开,盛遥觉得太阳穴开始跳动。
果然,舒久把自己脱得光光的,拿着一条浴巾,笑得又贼又贱:“阿sir,一起呗。”
某人开始叫“阿sir”的时候,就是要使坏的时候,这么长时间了,一点创意都没有。盛遥翻了个白眼,没理他,舒久于是非常自主地把他的沉默当成了默认,蹭过来,从身后搂住他:“亲爱的,我知道你今天加班很累,所以就交给我吧……”
盛遥觉得自己算是自作孽不可活,因为以上这让人巨欠抽的得便宜卖乖的话,就是他自己原创。
加班……就是一场悲剧。
于是从卫生间出来的时候,舒久吃饱喝足满意了,可怜的盛警官是被人抱出来的。这要是让他前任,他前前任,他前前前任看见,一定会觉得异常解气。这行走的春 药也有今天,怪不得说恶人自有恶人磨,终于有人能把丫的榨干了。
舒久帮迷迷糊糊的盛遥把头发吹干,又喂他喝了小半碗粥。不亦乐乎的时候,盛遥终于不耐烦了,一把推开他,倒头便睡。
舒久乐呵呵地哼着小曲收拾好卫生间和厨房,回来爬到床上,把迅速沉入睡眠的人抱进怀里,却不大能睡得着了。
他想起自己有一次好奇地问起怎么看穿犯人谎言的时候,盛警官想了想,告诉他:“人们的真实想法和信息,百分之七十多都是通过肢体语言传播的。弗洛伊德说过‘没有人可以隐藏秘密,假如他的嘴巴不说话,则他会用指尖说话’。就和你们演员一样,不光要揣摩台词,还要揣摩合适的肢体语言。”
舒久想,这真他妈的有科学道理,比如他这现任的床 伴,乍看起来,真是非常的尽职尽责,只要不是特别过分,伴侣的任何意愿他都会尽量满足,最动情的时候也从来没有叫错过名字。舒久回忆起他的表情,微笑的,容忍的,温柔的,促狭的,种种合在一起,就成了这么一个相处起来极其有趣,让人极其舒服的人。
可是舒久却很在意他高 潮刹那的那个表情,那是一种一般情况下不会出现在这个人脸上的神色,眼睛片刻失神中,眉心中间会微微隆起,眉梢有一点向下撇。舒久刚出道的时候,曾经对着镜子研究过人脸上每一个细微的表情,所以他明白,盛遥那一闪而过的神色,是悲伤。
只一瞬,却比他身上所有的东西加起来,都来得真实。
舒久叹了口气,微微侧头看着那熟睡的人——桃花眼紧紧地闭着,有点潮的头发散在脸上,鼻梁停直,嘴唇略微有些薄,怎么看怎么好看,却也怎么看都像个典型的负心薄幸男——然而他却忍不住慢慢地凑过去,在他脸颊上一触即分地亲了一下,黑暗中,一双眼睛闪烁不定。
“阿sir啊,我想追你了,怎么办?”
第五十章 花窗
第二天姜湖正常了,换成沈夜熙状态萎靡。他照顾姜湖到后半夜,整整一宿,看着这人不断地被什么惊醒,被惊醒了也不叫,甚至手脚抽动一下的动静都极小,只是睁着眼睛看一会天花板,然后没事人似的翻个身继续睡。
沈夜熙终于明白,姜湖虽然第一次开枪杀人有些许不适应,却不是因为这个做噩梦。他的样子,就像是个常年被噩梦缠身,已经习惯到了淡定处之似的。
怪不得平时没有工作和案子的时候,这家伙一天一天地趴在办公桌上睡。
沈夜熙觉得有种特别无力的愤怒和心疼,决定找个时间好好地跟这个啥事都不说的同志好好聊聊。
早饭是姜湖做的,说不上有多高的水平,卖相和味道倒是也说得过去,两人相安无事地吃过,开车去警局,谁都没多提一句昨天晚上的事情。
姜湖开车,沈夜熙缩在一边补觉。姜湖不时偷偷瞄一眼旁边这个挂着巨硕的黑眼圈的男人,心里多少有点别扭……任谁被那双温暖的手拍着,向哄孩子一样地哄了一宿,大概也会别扭的。
尤其是姜湖发现自己昨天晚上的睡眠质量比平时高出好多的时候。
他知道自己有比较严重的睡眠障碍,还有其他一些神经衰弱的症状,但是没有给自己用药。生理上的调节毕竟治标不治本,只是缓解,很难让他从那些纠缠的梦魇中挣脱出来。他以前觉得,自己这样下去,真的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崩溃。
不过……姜湖偏头看了沈夜熙一眼,他开车速度适中,极平稳,沈夜熙在一边睡得昏天黑地。姜湖嘴角若有若无地露出一个笑容来,也许现在看来,似乎没那么严重了,至少今天早晨精神格外好。
拐了个弯,已经看见警局大门了,姜湖减慢车速,轻轻地拍拍沈夜熙:“夜熙,快到了,醒醒,小心下车着凉。”
沈夜熙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迷迷糊糊地按下他的手,握在自己手心里,那手心处有些燥热,顺着相握的皮肤传过来,姜湖心里一跳,想抽回来,却也不知道怎么的,没抽动,这“没睡醒”的人手劲还真大。沈夜熙揉揉眼睛坐正,打了个哈欠,“迷茫”地望着窗外:“耶,怎么我才一闭眼就到了,你没超速吧?”
唔,浆糊手背上的皮肤手感真好。
沈队你已经堕落到了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耍流氓的地步了么?
姜湖想把自己的右手拯救回来,又觉得怪怪的,不好意思弄得太明显,只好暗自纠结。直到好不容易把车子停好,才借着拔钥匙的机会和沈夜熙分开,跳下车子。
沈夜熙背过身去闷笑,这人皮肤白的有一点好,稍微有点脸红就能让人看出来。
上班的差不多都是这个时间,车子才停好,就看见盛遥从另一边走过来,此君更像没睡醒的,眼睛半睁不睁地拿着一杯奶茶边走边喝,喝完了自己也不知道,只是无意识地咬着吸管。
姜湖和沈夜熙于是目睹了花见花开的盛警官义无反顾地撞上电线杆子的全过程。
盛遥“嗷”一声惨叫弯下腰去,沈夜熙唯恐天下不乱地鼓掌:“好,撞得好,再来一个!”
盛遥清醒过来开骂:“你大爷的沈夜熙,我祝你一辈子吃泡面找不着调料包。”
“真恶毒。”杨曼和苏君子从沈夜熙他们后边冒出来,杨曼乃是万年单身蹉跎女,她家老娘不在的时候,和泡面之类的奸 情大大的,虽然和某人交往以后,开始明白了身体健康的重要性。
苏君子笑眯眯地说:“大家早呀。”
盛遥仍然蹲在地上,非常怨念地抬头看着刚和自己亲密接触过的电线杆子,有气无力:“早,早死我了,莫局我抗议!不带这样的,晚上加班早晨还得按点上班,过去那黑奴都没有你这么使唤的!”
三楼窗户打开,莫匆那张万年不变的笑里藏刀的脸露出来,眯着眼睛特和蔼地望着盛遥:“小盛你说啥?大点声呗,我这岁数大了,耳朵都不好使了。”
盛遥很怂很狗腿地迅速改口:“我说莫局您也这太不对了,同志们都有意见了,您看您,天天晚上走得比狗都晚,早晨来得比鸡还早,这样是不对的,您这么不注意身体,要是累病了,谁给党和人民服务去?那简直就是国家和社会的损失呀!”
在场众人非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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