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怡宁捏着嗓子轻轻地学了一句:“你们是不是欺负他了——哎呦……”
盛遥带了点笑意瞪了她一眼,要站起来,被舒久一把按住。盛遥挑眉看着他:“怎么了?”
舒久突然弯下腰,一把勾住盛遥的腿弯,整个把他抱起来,围观群众三名目瞪口呆,狼女两只开始尖叫,盛遥吓了一跳,酒立刻醒了大半,一把拉住舒久的领子:“你你你……”
其实以盛遥的脸皮厚度,不好意思大概是不会的,不过他自己虽然远说不上五大三粗,可也是一大老爷们儿,就怕舒久那两条中看不中用的胳膊一哆嗦地再把他摔下来,双脚悬空,晃得他脸愣是有点白。
舒久确实吃力,不过吃力归吃力,表面上还是风轻云淡一副幸福得意的小样儿,环视了周围一圈,笑眯眯地说:“那我们先走了,大家工作辛苦,早点回家。”
他的目光停在苏君子身上的时候,那笑容好像更灿烂了些,然后一路抱着人走了。
杨曼冲沈夜熙意味不明地挤挤眼睛,沈夜熙干咳一声,假装没看见,勾起姜湖的肩膀:“走了,下班了。”
杨曼感慨:“我是多么想在沈队兜里装个窃听器呀!”
安怡宁想了想:“你可以自己脑补。”
苏君子这才反应过来似的,指着门口的方向结巴:“那个人……盛遥……”
杨曼和安怡宁对视一眼,君子哥,您那反射弧是咋长的呀!
沈夜熙和姜湖出了办公室,正好对面一个传达室的同志小跑着过来,递给姜湖一个小邮包:“姜医生,有你的包裹,我刚看见,幸好赶上了,我还以为你们走了呢。”
姜湖道了声谢,有点疑惑,实在想不出谁会给自己寄包裹,他打开邮包,里面掉出一个小盒子,和一封贺卡,盒子里是一只带着穿着护士服的卡通小猫,姜湖面无表情地打开贺卡,里面没开头没落款,只有一行字:
嘿,好久不见,最近好么?天气反复,要注意身体。
姜湖看完以后把这些东西重新放回去,回头对沈夜熙笑笑:“没什么,一个朋友。”
他的声音、语速、表情乃至肢体语言都极正常,但是站得很近的沈夜熙注意到,在看见那只小猫的瞬间,姜湖的瞳孔猛地缩小了。
第六十七章 一生之盟 五
要让一个人知道你爱他,有时候需要付出一辈子的努力,才能打开对方固若金汤一般的心防,相比起来,杀死一个人,就真是太容易太容易的事情了。
沈夜熙的嘴唇动了一下,把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目光转向别的地方,装作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他心里突然特别的无力,隐隐地有种失望乃至绝望的情绪生出来,不知道自己要怎么做,才能让这个人摘下他那波澜不惊的面具。
是自己不够好么?
是自己还没有资格被他依赖?
或者是……沈夜熙这个人,在这人眼里,还不够站在他身边的资格?
他勉强笑了一下,笑容像是牵扯到了神经一样疼,胸口拥塞出无数难以言语的酸涩,拍拍姜湖的后背:“我先去开车。”
姜湖点点头:“我出去等你。”
沈夜熙转身走了,姜湖带着一点温和笑意的脸却迅速冷了下来,纤长的手指掐进小猫的身体里,歪着头乖巧地笑着的小猫一下子扭曲起来,姜湖的指尖泛了白。
嘿,好久不见,最近好么?
他几乎闭上眼睛就能想起那人微笑着,有些轻佻地打招呼的样子。
柯如悔——姜湖深深地吸了口气,顺手把贺卡和扭曲的小猫玩具狠狠地塞进楼道里的垃圾箱中,大步走过,压下心头翻涌而起的杀意。
有的时候,恶魔存在的意义,就是他会轻易地带人走到自己心里最晦暗的部分,十殿阎罗,万劫不复。
已经是初夏了,可姜湖还是觉得一阵一阵的冷。
沈夜熙开着车出来的时候,已经调整好了自己的表情,他远远地就看见姜湖站在路边,微微低着头,柔软的发梢垂下来挡住半个额头,鼻梁挺直,尖削的下巴和淡色的嘴唇,就像是个无声无息的假人。
腥风血雨,可是有这个人在身边的时候,总是特别容易平静下来,好像他有种奇异的气场,可是沈夜熙发现,他现在不喜欢这种一直以来迷恋着的平静,那样的表象太容易让人迷惑,乃至于看不清楚,姜湖也是一个人,有七情六欲,喜怒哀乐。
他停下车子,把手伸出窗外,飞快地打了个指响,以他所能表现出的最轻快地口气说:“嘿,那个美人,上车,跟爷走!”
姜湖回过神来,眨眨眼:“……啊?”
啧,沈夜熙撇撇嘴,反应迟钝这件事情,有好处也有不好的地方,比如非礼某人的时候,他要等人跑了以后才想起来自己是被非礼的,再比如调戏某人的时候,大概……某人只是以为自己听错了音。
“上车上车,回去洗干净了乖乖给老子躺下等着,”沈夜熙的目光在姜湖身上转了一圈,发出一声挺猥琐的狞笑,“嘿嘿……”
姜湖摇头笑了笑,淡定地开门上车。不好意思什么的……算了吧,早看出来了,沈夜熙隶属已经快绝种的纯情人物一只,也就能耍耍嘴皮子动动嘴瘾。
沈夜熙一边维持着笑容启动了车子,一边注意看了一眼,发现姜湖手上没有东西——刚刚那个邮包呢?他不动声色地挑挑眉,没说什么。
姜湖坐在副驾驶上,手肘顶在车门上,撑着下巴,眼睛半睁半闭的,不经意地显出几分疲态。沈夜熙的目光不时飘过来,扫过他的脸又扫过他的手,半晌,只听姜湖说:“刚才的东西我扔了。”
沈夜熙一愣,正好路口红灯,他停下车,偏过头来,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看着姜湖。姜湖的眼睛里仍是没什么焦距,像是发呆,却又注意着他的一举一动似的:“嗯?怎么,你不是想问那只猫和贺卡的事么?”
沈夜熙当然是非常想问的,可是话到了嘴边,又好像条件反射似的往回走。他忽然发现,只要面对的是这个人,自己就一直是这么个状态,小心翼翼、患得患失、还要装得一副似乎毫无察觉没心没肺的样子。
下回要是再碰上什么钓鱼之类考验演技的事情,就不用盛遥去了,沈老大自己说不定也能上去客串一下,别的不行,装傻充愣倒是已经炉火纯青。
姜湖的眼神有了点焦距,转移到沈夜熙身上,他想起第一次在警局的楼道里看见这个男人时候的样子,这个人客客气气,偶尔有点小油滑,可是骨子里却是带着那么一股子怎么都挥之不去的不可一世,内敛而敏锐。
什么时候这样瞻前顾后了呢?
红灯已经过去了,后边的车在按喇叭,沈夜熙只得把注意力拉回来,慢慢启动了车子。姜湖轻轻地叹了口气:“夜熙,你这样……我心里也很难过。”
这还是第一次沈夜熙从姜湖嘴里听出“难过”这样的字眼,忍不住一震,姜湖的口气清清淡淡的,好像很不习惯说出这样负面情绪的词汇,可是正因为稀有才杀伤力巨大,带一点叹息味道的尾音一出来,沈夜熙心里就一紧,几乎忍不住就把车子停在路边,把这个人抱进怀里。
姜湖极缓极缓地问:“跟我一起,很累吧?”
沈夜熙顿了顿,摇摇头,随后犹豫了一下,又轻轻地点点头,低声说:“跟你做朋友或者同事,都再轻松不过,不过要是再进一步,就……”
姜湖这个人,无论是不远不近地交往或者一起工作,都是很轻松愉快的事情,他从来不抱怨,从来不诉苦,累了就趴在桌上睡一会,随时被叫醒,随时都能站起来继续工作。他能第一时间注意到所有人的负面情绪,吸收它们,能在众人都焦躁不安的时候,奇异地做那个最冷静的人。
就像是一堵墙,不显山不露水没有存在感一般地站在那里,但是让墙里的人充满了安全感。
沈夜熙是表面上掌控全局支配全局的人,姜湖就是那个潜移默化中让大家保持自己的节奏、不会乱了阵脚的人。
他像是一盏暗夜里发着一点白色荧光的灯,不扎眼,却那么温暖,吸引着所有暗夜中摸索着踉跄行路的人,可是……
沈夜熙心里涌上一点苦意,想要离他近一点,再近一点,又那么难。
姜湖说:“你如果后悔,以前说过的所有不该说的话,从现在开始,我可以全都当没听过,你可以……”
他的话音被尖锐的刹车声打断了,沈夜熙猛地把车子靠在路边停下来,正是上下班高峰期,危险的串道行为已经惹了好多人骂了。沈夜熙没理会,只是转过头来,目光死死地钉在姜湖身上,带着一点侵略性和说不出的危险意味。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以姜湖的心理素质,倒是不受他有点可怖的目光的影响,但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把目光移向一边,下巴上却一痛,沈夜熙有些粗鲁地捏住他的下巴,把他的头硬扭回来,强逼着对方对上自己的视线,表情几乎有些凶狠,一字一顿地说:“姜湖你听着,我这一辈子兴许别的成就没有,但是自以为还是个男人,说出来的话不是放出来的屁,你可以听完一乐当没听见,但是我绝对不会收回来。你要是看不上,我也不是黏糊的人,你一句话,我绝对不会再缠着你。你要不说那句话,我给出去的东西,就没有收回来的。”
姜湖睁大眼睛望着他,目光相撞,沈夜熙脸上蓦地划过一抹不易察觉的灰败,他顿了片刻,低低地说:“有些话说多了也没劲,我知道你心里比谁都清楚,再告诉你一次,听清楚了,这种肉麻的话以后可没有了——我就是想要你,想让你一天二十四小时都在我眼皮底下,我可以随时伸手抱着你,想让你有什么难处的时候可以跟我说,不要自己一个人扛着,你以前是什么人不要紧,只要你以后都是我的人。我知道你大事小事都不言声,可是我想让你知道,我可以照顾你,我……我他妈的也有这个能力,最不济还能给你搭把手呢,你也不是超人,就算天塌下来,也轮不上你这小身板扛着!”
“我不扛也总得有人扛。”姜湖讷讷地说,他看着沈夜熙有些发红的眼圈,陌生的情绪突然一发不可收拾。
“别人都扛不住了,还有我呢。”沈夜熙说,那“还有我呢”四个字就像是突然撞进了姜湖心里,撞得他脑子里那么一瞬间空白一片,好像只有眼前的这个人,那么苦涩,刚刚还气势汹汹地掐着他下巴的手指,竟然有那么一丝颤抖,“除非你不要我,或者……我死了。”
除非你不要我,或者我死了。
原来日复一日的柴米油盐打打闹闹里,也仍有那么一个人,抱着这样近乎痴傻的死生契阔的心思。
你见,或者不见我,我就在那里,不悲不喜。你念,或者不念我,情就在那里,不来不去。你爱,或者不爱我,爱就在那里,不增不减。你跟,或者不跟我,我的手就在你手里,不舍不弃。来我的怀里,或者,让我住进你的心里,默然相爱,寂静欢喜。(注)
姜湖缓缓地伸出手来,握住沈夜熙的有些微抖的手:“回家吧,我告诉你柯如悔的事,还有……”
他轻轻地闭了一下眼睛:“夜熙,真的,谢谢你。”
走过所有苍苍莽莽、鬼魅丛生,踽踽一人,而让我遇到你——才知道上苍其实也没有亏待我多少。
第六十八章 一生之盟 七
“你听说过柯如悔么?”
沈夜熙摇摇头,仔细看着他的表情,觉得姜湖除了一开始稍微有点激动之外,已经完全平静下来了。
这家伙平静得太快,情感波动时间太短,跟他反应速度完全不成正比。
姜湖倒是有点意外地瞥了他一眼,不知道为啥,沈夜熙觉得姜湖这一眼里,包含了类似于“你怎么这么不学无术”的信息,于是仔细想了想:“好像……嗯,别说,稍微有点耳熟。”
姜湖似笑非笑地瞅着他。沈夜熙干脆翻了个白眼,自暴自弃:“干啥干啥?哥岁数大了,记性不好不行啊,不就是个人么,干什么的?”
“不就是个人么”这句话让姜湖怔了片刻。沈夜熙好像这么一会的功夫,又捡回了他方才丢盔卸甲一般扔到了一边去的骄傲和张狂。
柯如悔……可不也就是个人么?又没有三头六臂——姜湖好像突然间相通了什么似的,放松了身体窝在沙发里:“五年前,有人说柯如悔是本世纪最伟大的犯罪心理学家,长了一双能看透人灵魂的眼睛。”
他一抬头,却见沈夜熙正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他看,姜湖微微有点窘迫:“你看什么。”
沈夜熙肉麻兮兮地说:“我觉得你也长了一双能看透人灵魂的眼睛。”
姜湖难得接他一次玩笑的话音:“哟,那你怕不怕被看透?”
沈夜熙突然一把扯开自己衬衫领口最上边的几颗扣子,凑过来,压低声音说:“不怕,你随便看。看得清楚不,我给你擦擦眼镜?”
姜湖无语,保持脸上神色木然,却不由自主地往沙发里缩了一下。沈夜熙就用伟大的精神胜利法脑补了一下,觉得自己就像个欺负良家那啥的恶霸土匪,于是得瑟了,大手摸过来,挤到姜湖旁边,搂住他的腰,把脸埋到他的肩膀上——实践他那“我的人,可以随时伸手抱着”的豪言壮语。
不大习惯近距离肢体接触的姜湖僵硬了一会,慢慢也就放松了下来,任他有些撒娇意味地搂着……反正一会热了他自己就知道放开了。
“柯如悔在学术上的成就可不是我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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