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次机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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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次机遇- 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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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袁世凯?”虽然对良弼的反袁立场并不怀疑,但林广宇决定再试探一番,“朕虽久困瀛台,但亦听说袁世凯对卿颇为看重,曾三番五次聘卿出任要职,如此赏识,汝为何反说其人为大奸大恶?”

    “皇上圣明。此正老贼包藏祸心、阴收羽翼之企图。我大清自日本陆军士官学校毕业者为数不少,回国后即便重用至多出任管带(营级),老贼第一次来聘,便要某出任标统(团级),被婉拒后又邀某出任协统(旅级),如此三番五次,还有不薄金银厚礼……某疑心早起,暗地调查后发现,所谓北洋陆军实则已变成袁世凯之私军,官兵上下但知有袁宫保不知有大清,更有部队供奉老贼长生牌位,日日上香祈福的故事——臣据此断定袁世凯有不臣之心,所谓招揽重用臣,无非将来篡权夺位时妄图借助臣满人之身份,宗室之地位或为其鞍前马后,或为其摇旗呐喊……臣虽愚钝,犹记自己为爱新觉罗之后,要保祖宗江山,怎可拱手相让他人?老贼可以迷惑他人,却骗不了我良弼。”

    林广宇一拍桌子,站起来大吼:“袁世凯无法无天!卿有何良策?”

    良弼走上前一步,再度跪下磕头:“臣垦请皇上以霹雳手段行非常之事。”

    “杀之何难?但杀了以后呢?”林广宇脸颊微红,呼吸急促,显然有些激动,其实那是紧张,“卿何以教朕?”

    皇太后驾崩,皇上亲政不过数个时辰,杀机已现,留我下来原来是如此用意。良弼心中对于皇帝的印象完全改变,这哪是懦弱无能、瞻前顾后的皇帝,这分明是深谋远虑、杀伐果断的帝王之气。祖宗幸甚,我大清有如此皇上。

    良弼咬咬牙:“臣以为,袁贼外结奥援、内聚朋党、广揽羽翼、手握军权,隐然有不臣之心,其狼子野心跃然纸上、昭然若揭,今日不诛,久后必受其害。虽先太后在日对其重用有嘉,但据臣体察,太后亦对其多方提防,命铁良大人收其四镇兵权已见端倪。然袁贼气候已成,树大根深,如此敲打并未伤其根本。虽满朝皆知其人大奸大恶,无奈大权旁落、无力铲除,袁贼手段高明,善于翻云覆雨,亦屡屡逃脱查究。原本应该明正典刑,交付有司论罪处刑再诏告天下,但臣窃以为袁贼羽翼众多,又有洋人为奥援,如拖沓时日、正大光明,反倒不能置其于死地。不如选一忠勇志士,申明大义,妥加体恤,由其手刃此獠。袁贼死后,即便群情汹汹,陛下不过让该志士出面顶罪而已。虽不能揭示其大奸大恶,甚至还要加以抚恤,但只要诛杀了袁贼,局势便可稳定。此后若干年间陛下可逐一剪其羽翼,待大局转危为安之际便可为志士平冤昭雪。”

    “袁世凯久怀操、莽之志,意图不轨,朕早已知详,现皇太后不幸驾崩,内外多事,更不可不防。然干系甚大、牵连甚广,如何发落尚待思索。”杀袁世凯太过于重大,林广宇不得不谨慎再三。

    “臣以为袁在大内仅单身一人,若能以非常手段行非常之事,何忧此节?”

    有幸啊,没有看走眼!林广宇心里叹道:这是真正的铁血汉子!“卿是要朕依圣祖康熙爷擒鳌拜前例?可惜朕无康熙爷手段与能耐,颇费思量……若朕早有定见,10年前便不是如此下场。不过袁世凯已被朕略施小计困于大内,只虑其耳目众多,大内亦有暗线,朕心颇为踌躇。”

    经过刚才的一番问答,良弼对皇帝的印象已大为改观——皇帝已经不是昔年毛毛躁躁、做事不计后果的鲁莽青年了,可杀袁一节干系太过重大,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皇上比之康熙爷如何,臣不敢妄加评论。但臣以为袁即有滔天权势,仍不足与鳌拜相提并论,杀之何难?况陛下现今做法已与袁贼势同水火,总有摊牌一时,夜长梦多,不如从速!”良弼忽地用额头将地砖碰得“怦怦”响,“臣方才已明心迹,愿为皇上效死命!皇上,皇上,早下决断啊!”

    沉默片刻后,林广宇下定了决心,开口的声音缓慢而坚定:“良弼,朕有一件大事想托你去办,不知你可敢?”

    “臣愿效死命。”良弼慨然道,“微臣自当赴汤蹈火以成皇命,何用托字。”言语神态,如山一般坚定。

    “你起来罢,卿之忠义朕心中有数。卿之建议朕亦照准,今夜便可动手,愿祖宗在天之灵保佑。只是这办法?……”林广宇有些头疼,该怎么下手呢?既要干净利落又要天衣无缝,难啊!

    “皇上毋忧,臣已有定策,定送老贼上西天……”良弼脸色凝重,用手指在空中写了一个字!

    “当用此策!”

    “既如此,可遽行!”

    良弼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然后神态坚定地走了……

    第一卷 风起青萍之末 

第六章 … 惊心动魄 

    千古事,云飞烟灭。

    ……

    这是令人难熬的一夜,皇帝如此,重臣们亦如此,袁世凯尤甚。

    秉承皇帝旨意的小六子将袁世凯引到了东昌廊的一处小屋,房子不大,设施倒是齐全,座椅床柜样样不缺。小屋四周是清一色的大内建筑,屋子挨着屋子,房梁连着房梁,梁上、墙上、窗上都刻着精美花纹,齐整划一,令人赏心悦目。更妙的是从外头看去,根本看不出小屋模样,只有穿过廊道,拐过小门才进得去屋子,当真是隐蔽之极。袁世凯虽是皇宫的常客,但一般都有太监领路,常去的也就那么几处地方,皇家戒备森严,在大内走错一步都是死罪的情况下,他压根就没机会窥得紫禁城的全貌,更不消说知道还有这种小木屋。

    “袁中堂,按皇上的意思,杂家就请您在这休息两天,一会儿折子便唤人抱了来,被褥枕头等一应之物自然也会有人送来,地方狭促,还请您多担待。”小六子一本正经,板着脸和袁世凯交待。

    “是!是!倒是劳烦公公费心了,区区意思,不成敬意。”袁世凯用肥厚的手从怀中掏出一张银票,卷起来便往小六子手中塞。

    “那杂家便先告辞了。”小六子一脚跨过门槛,抖开手中的银票,发现仅仅是50两银子之后,便愤愤地骂了一声,“狗眼看人低!”袁世凯以往送银子给李莲英、小德张的时候哪一张不是成千上万,只有打发可有可无的小角色才会掏出几十两左右的银子来应付。小六子心想:袁世凯你没几天蹦哒头了,还这么势利?

    此番倒是错怪了袁世凯,今夜老袁何尝不想多给一些,只是这一路走的匆忙,不曾多带银票,这一张还是昨儿个打赏时用剩下来的。袁世凯人久成精,想着不能在小太监面前露怯,故而给的时候还是往日那般气派,让人丝毫看不出他心中的惴惴不安。

    望着案前的那一大摞折子,袁世凯什么心情也没有。什么“公忠体国”、“替朕分忧”在他看来都是皇帝的鬼话——真要让我批阅折子,放着军机处这等名正言顺的场所不去,偏要寻个僻静屋子,难不成我老袁真当是傻子?这些折子,批也好,不批也好,对于大局根本是无关紧要,他才懒得动手。

    如何脱身呢?抬眼望去,窗户纸上虽然看不出动静,但脚步声却是听得分明,门外必定有人看守。这更坐实了他的判断——皇帝分明是打着“替朕分忧”的幌子来为难自己。要想偷偷溜走显然是不可能的,一来这么大的动静逃脱不了看守之人的监视,二来即便能溜走也不是正道,皇帝留人的方式虽然有些古怪,却是自己亲口答应的,这一走了之算是抗命呢还是违诏?更何况宫门紧锁,宫内严防,万一有个差池,将来浑身是嘴也分辩不清。

    紧张地权衡各种利弊关系,认真分析了自己的处境,袁世凯不由得回忆起10年前谭嗣同深夜造访的情景,那时有过如此激烈的思想斗争,没想到10年后的今天依然要面临同样棘手的局面。报应啊报应,难不成我袁世凯真当是皇帝命中的冤家?

    苦思冥想了半天,听着晃动的脚步声,思路却是慢慢清晰:皇帝对自己恨之入骨,杀机毕露,可又没有合适的罪名和缘由杀人,只能将自己先关在这个屋子里出出气。想到这里,他的嘴角不由得露出一丝冷笑,原以为皇帝在瀛台“历练”了十年会有所醒悟,没想到还是这么鲁莽和冲动,你关得了我一时,关得了我袁世凯一世么?

    至于皇帝没有撒手归西的变故,袁世凯认为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下面的奴才办事不力,什么“好药”,分明是一剂无用之物,回去非抽了他们的筋不可;第二就是李莲英这老阉狗根本没办成差事,明明是这混蛋要俺老袁来帮忙的,怎么他反倒那么不上心?可疑,可疑!只是想来想去也找不出李莲英这么做的道理,四格格的暗示同样说明了这一点,估计大概是皇帝命好,李莲英找不到下手的机会——这真是个祸根,不能再留着了。只是一向病恹恹的皇帝怎么突然脱胎换骨了呢?袁世凯琢磨了半天也想不通个所以然。

    经过这么一深究,他内心原本措手不及的恐慌和不安已经消逝,取而代之的是权衡计较。不错,皇帝确实掌握着生杀予夺的大权,可即便贵为天子要想杀掉重臣也得有个说得过去的理由,他认为皇帝找不到这个理由——总不能将10年前派兵杀太后的旧话重提吧?那是弑母,皇帝再傻也不会这么说——这是道义上不敢杀的立脚点。袁世凯不无得意地想:现在俺老袁手握军权,别看陆军部将北洋六镇收了四镇回去,真要是有什么风吹草动,大部分官兵肯定还是支持我的,这是最大的本钱,即便皇帝不顾一切地要杀我,也得考虑考虑这几万人马的威力。外头英国公使朱尔典也是支持我的,皇帝若敢用强,洋人首先就不会答应,有这层制约在,皇帝便像被捆住了手脚似的,根本不要想施展身手——这是实力上不能杀我的制高点。

    既然不敢杀我,不能杀我,那瞎担心什么呢?他在心底不无揶揄地嘲讽皇帝:得了,太后关了你10年,俺老袁就让你关几天吧,也算给你个交代。等庆王爷回来了,咱家找他说项说项,你就得放我。既来之则安之,咱也算是在宫中住了一宿的人物了。

    既然性命无忧、逃跑没辙,紧绷的心弦一下子放松了下来,直感觉浑身酸痛、两眼发困。少顷,鼾声如雷……

    虽年逾70,张之洞的文思仍然堪称飞逸,良弼前脚刚走,他就将写好的文稿拿了过来。原打算在殿中读给皇帝听的,林广宇却说不急,而是吩咐御膳房准备点心,准备与这个老臣边吃边谈,后者看看天色仍是黑漆漆的一片,忙碌了一宿也确实感到腹中空空,就没推辞,去了。

    从未在这样的时机、这样的环境下喝酒,张南皮有些惴惴,但又颇觉兴奋。用餐的地点在福昌殿旁的阁楼里,既望得见周围的景色,又不至于被风吹到,优雅僻静,确实是小酌的好去处。虽说只是要求点心,但望着一盘盘精美的肴馔林广宇还是有些发愣,这分明是一桌丰盛的饭菜嘛!“点心”已然如此,正餐该如何?他对于帝王之家的奢侈有了直观印象。由于不习惯吃饭的时候还有人站立在旁边盯梢,太监都让他赶到楼下伺候去了,酒也没让太监动手,亲自把着酒壶给张之洞满上。

    张南皮大骇,惊得差点跪下,君为臣斟酒,何等礼遇?

    “孝达,”林广宇微笑着说,“不必多礼,此为敬重老臣之酒,赞其夙夜忧思、一心为国,卿当之无愧。”

    “皇上折杀老臣。”

    “不必介怀,朕先通览文稿,卿可先用点心。”

    林广宇拿起文稿便读,一手方正漂亮的行楷跃然纸上,刚刚读了几行,用眼睛的余光扫去,张之洞紧张地坐在位置上,眼睛若有所思地盯着菜肴,筷子却是一动不动。林广宇知道他恪守君臣礼仪,在皇帝未曾动筷前是绝不敢下箸的,于是微微一笑,随手夹起一块牛肉便吞咽起来,只觉嫩滑爽口、口齿留香,再配上杯中的小酒,浑身上下说不出的舒坦。果然不出所料,张之洞在皇帝动筷后也持续跟进。

    “予以薄德,祗承文宗显皇帝册命,备位宫闱。迨穆宗毅皇帝冲年嗣统,适当寇乱未平,讨伐方殷之际。时则发捻交讧,回苗俶扰,海疆多故,民生凋敝,满目疮痍!予与孝贞显皇后同心抚训,夙夜忧劳,秉承文宗显皇帝遗谟,策励内外臣工,暨各路统兵大臣,指授机宜,勤求治理,任贤纳谏,救灾恤民,遂得仰承天庥,削平大难,转危为安。及穆宗毅皇帝即世,今皇帝以冲龄入嗣大统,时事愈艰,民生愈困,内忧外患,纷至沓来,不得不再行训政……”

    这是林广宇很熟悉的文章,看到“不得不”三字,笑了:“皇太后‘不得不’再行训政,朕亦‘不得不’在瀛台调养生息……”

    张之洞原本菜刚夹到半空,皇帝一发话,他不由得一惊,夹好的菜也跌落盘中。皇帝的意思再明显不过——对垂帘听政是极端不满的。“不得不”三字,固然点出了‘情非得已’的苦衷,为慈禧恋栈顺利开脱,却也勾起了皇帝的新仇旧恨,如何能高兴得起来?眯眼睛想了一会,他答道:“既皇上认为不妥,‘不得不’三字删除为宜,亦无改‘再行训政’之本意。”张南皮是个聪明人!跟聪明人说话果然舒心!林广宇继续看下去:“……前年宣布预备立宪诏书,本年颁示预备立宪年限,万几待理,心力俱殚。幸予体气素强,尚可支柱,不期本年夏秋以来,时有不适,政务殷繁,无从静摄,眠食失宜,迁延日久,精力渐惫,犹未敢一日遐逸。本月二十一日病势增剧,遂至弥留。回念五十年来,忧患叠经,兢业之心,无时或释,今举行新政,渐有端倪。皇帝正值壮年,内外诸臣,尚其协力翊赞,固我邦基。当以国事为重,尤宜勉节哀思孜孜典学,他日光大前谟,有厚望焉!丧服二十七日而除,布告天下,咸使闻知。”

    “朕无异议,明日众军机传阅后便正式诏告天下。”林广宇边说边往对方碗里夹了一个水晶虾球,“张师傅文章名动天下,昔日皇太后每读张师傅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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