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御前会议,指由内阁总理、协理大臣,监察院院长,御前顾问大臣等最核心大臣参加的会议。
“皇上一共定了九项方针,第一曰大兴教育,褒扬新学;第二曰倡办实业,振兴工商;第三曰选贤任能,刷新吏治;第四曰清理财政,开源节流;第五曰兴建铁路、改善交通;第六曰改革币制、废两改元;第七曰大行新法,革故除弊;第八曰试点地方,建设模范;第九曰巩固国防,汰劣存优。”徐世昌说一样,众人便记一样。
“若按祖宗体制,这些事情朝廷说了便算数。但同治以来,国家多事,朝廷举步维艰,凡事都要地方配合,不是光凭一纸诏书就能成事。各位想必也清楚,庚子以来,各省和朝廷之间隔着不少误会,行事也有乖离之处,尤其需要统筹规划。今天一是听听各位的声音,二也是为今后如何办事拟定一个方略。”
众人议论纷纷,这是实话,可实话有时候并不好讲,徐世昌开场便是此言,可见用心良苦。
“今日
议,称内阁枢密会议,照例由内阁总理、协理和诸位由秘书丞做会议记录并请皇上过目,另一种称内阁全体会议。除各位大臣还要扩大至各部侍郎参加。会议记录照例也要请皇上过目。所以,会议之上还请诸位畅所欲言、群策群力。”
中国人一贯是要有表率地,既然要畅所欲言。徐世昌本人便不能不先起头,他说道:
“咱们这叫过渡内阁,是为了在议院召开之前代行正式内阁会议而存在的,期限从今天开始大约只十个月。这里两层意思不得不告诉大家:第一,咱们终究是过渡地,在位置上干得好不好。十个月以后就要接受几百号议员地质询,如果期间有什么奇闻怪事传出去,皇上便是有心做保,议院恐怕也通不过,所以各位切不可存了地位稳如泰山的错觉;第二,咱们终究是责任内阁,预备立宪怎么搞法兄弟没有弄过,这百多号议员同样也没有见识过。皇上便是存了这个心思,让咱们先担当起来,做得好了自然便像,等将来议会召开。内阁成绩一罗列,留任也该是顺理成章。”
“徐大人说得在理!咱们这帮大臣。全都是责任内阁这条船上的水手,都是休戚与共、荣辱一体地,徐总理便是船老大,这船要航行茫茫大海,非得齐心协力、同舟共济才行,切不可意气用事,相互倾轧……公事上有不同意见正常,但请有一说一,不要藏着掖着,更不要当面不说,背后乱说。”善为徐世昌的话进行注脚。
“徐大人、肃王爷说得有理,我等必然马首是瞻……”
“先宣布一下御前会议确定的内阁分工,兄弟统管各部,直管财政、外务两部;肃王爷分管内政、职官、邮电、交通、工商五部;戴大人分管司法、农林、教育、民政、理藩五部;国防部涉及军事统帅权,照例是皇上直管,和参谋总部、禁卫军一起由大本营节制……”众人这才恍然大悟,仔细看今天的位置座位,不正是按照这个要求贯彻的么?
铁良微微一笑,虽然一年前皇帝曾许诺军机大臣之位,但现在军机处已然裁撤,拜相梦自然就只能作罢。皇帝虽然明谕军人不能为总理,但也给了国防部较大的自由权,国防部地事务,内阁总理是第一责任人,再往上便是皇帝,和其余各部不同,他的身份自然也不能同日而语。
“有一事要和各位说明,高等文官考试,原本作为科举废除之后选官用人的补充,皇上十分重视,御笔批示‘今后用人,逢进必考’,这次清理庆党,各部空了不少职位,先请各部大臣登记造册,究竟缺多少人一并造册好方便增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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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再和诸位透露一个好消息,也是与咱们身家相关联的。皇上说了,贪官固是可恶,可给朝廷当差,也不能太寒碜了,既要马儿跑,又要马儿不吃草是不行的。辛苦办事当差是当大臣的本分,有个体面回报也是应当,不能让老实人吃亏。皇上打算等过完年后提高各级官员的俸禄,少说要翻上几番,官员贪赃枉法受国法严惩固是咎由自取,可如果都像海瑞一般,死后连个丧葬费都拿不出却是皇上的难堪。大家往后地腰包恐怕会合情合理地鼓起来……”
众人会心大笑,齐声道:“皇上圣明!”
“下面就大政事,请诸位畅所欲言。”
周学熙是这次官制改革中窜起最快的大臣,其发迹程度简直可以用火箭般的速度来形容——先以收回开平有功从道员衔直接升任侍郎,跳了好几级。责任内阁成立后,由于徐世昌出任总理,这工商大臣自然也不便再兼,周学熙便顺势再跳一级,以左侍郎晋升工商大臣。舆论都评价其“炙手可热”。
他要发言,众人自然洗耳恭听
“那兄弟首先就讲几句,皇上讲倡办实业,振兴工商,学熙心里是十分赞同的。英国、德国、美国这些强国之所以强盛,就是实业兴旺之故,一来器物繁多,二是税赋丰富。兄弟对财政不太精通,但有亲身体会。开滦煤矿那么大一块地方,以前都用来种庄稼,一年税赋如有一万银子便已是膏腴得不得了地肥地;用来采煤,一年税赋十万两不敢说,78万两绝对是有保证的;但这不算多,如果那一带全都是;营得法,兄弟敢打赌,一年当有3040两银子地税赋。,因为产业的不同而生利不一,工商远比农业要来钱多。祖宗有永不加赋之言,现在天下财力穷尽,一味在小民头上张罗,一来弄不到多少银子,二来如果逼急了,民怨沸腾,天下造反,反而是朝廷心腹大患,发展工商,既增强了国力又增加了税收,如此利国利民之事,岂能不为?”
众人点头称是。
“当然办工商也有讲究,轻重缓急不同,手法自然也不同。工商部成立后的首要差事就是整顿好各省所经营之官办产业,除国防外不主张纯粹官办,也不提倡官督商办,而是希望官有商办。凡官办产业,一律以投资多少评估公允价,然后折价入股,招募一批商股后由商人经营,官股每年坐享税收、红利,又无管理之苦,岂不美哉?”
“辑之兄言之有理!”
“方才徐大人已经说了,现在情形不是靠一纸诏书或者上谕就能了结的,还得脚踏实地去做,兄弟准备去地方试点,先从湖北下手……”
试点湖北?好主意!
第三卷
第二章 … 试点湖北
石激起千层浪,周学熙的话题一下子引起了众人的兴
按预备立宪九年纲要的规定,在朝廷官制改革之后,便是地方官制改革的逐次推行。当然,天下20来个行省不可能整齐划一的一步到位,林广宇便先行圈了四个省份作为第一批试点,按上谕的规定,奉天、直隶、湖北和江苏要率先建成模范省,以为天下楷模。周学熙之言,倒是异常契合圣意。
工商部既然要去湖北试点,财政部便也准备派人前去,张南皮号称“屠钱”,外界传言其靡费金钱不知凡几,长官意志、胡乱决策所交的学费亦数不胜数,载泽当时就有心思要对湖北下手,只是要防着老庆才没有树敌过多,现在老庆已倒,上谕又有理顺朝廷和地方关系之言,他怎能不顺杆爬?
铁良随即表态也要前去,前次禁卫军选拔,湖北张彪统率的第八镇合格率最低且低得离谱,更传说湖北新军中革命党甚多,军心不稳,国防部大佬很不满意,原来碍于张南皮的老脸不便下手,现在张南皮已死,自然按奈不住。
严修表示教育部也要前去勘察湖北新学举办情况……
其余大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间反拿不定主意到底要不要同样派人前去。
“我看,干脆相关各部一并派员前去,联合勘察。”徐世昌捻着胡须,“御前会议既已确定模范省建设之议,内阁便当遵照。湖北乃天下腹心、九省通衢,地位何其要紧?又是第一个先行试点的身份。隆重些也是理所当然。前两天我碰到岑大人。他说监察院最近连连接到举报,谓湖北地方不靖、官场腐败、人浮于事、亏空严重,他虽将信将疑。可还是准备去一趟……”
这话说的是滴水不漏,但重臣们终于恍然大悟,原来是风向转了——京师官场对庆-那余党地追缉恐怕是要到头了,菜市口地热闹看来也要告一段落。原本几个年老重臣对林广宇的大规模清洗原本心存疑虑,很怕造成人心不稳的乱象,很想找机会进言一二。现在皇帝既已有收手之意,当然也不便啰嗦。
至于这把火引向地方,他们也觉得十分正常——凭什么京师官场昏天黑地,地方官场就能独善其身?说起来地方上凭藉天高皇帝远地优势,有些行为比京师还要不堪,着实是敲打他们的时候了。
“这次的领衔钦差照例还是岑大人,其余大臣是否担当钦差副使,内阁还要恭请圣裁。所以请诸位回去后拟定本部勘察方略。三日后递交圣上御览,决定方针。”
“谨遵徐总理钧命。”
这次试点湖北,其实并不是林广宇心血来潮,而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他有四层意见的考虑:
其一,湖北久处腹心。张之洞久任鄂督,多年来脱离朝廷掌控日久,隐然有尾大不掉之势,此番敲打便是敲山震虎,提醒各省不要恣意妄为;
其二,历史时空中,新军起义首现于武昌,湖北新军被革命党渗透者十之四五,革命党练兵不行,鼓噪捣乱却是好手,不得不未雨绸缪,提前预防起来;
其三,湖北地理虽然较远,但既有芦汉铁路之依托,又有电报线路之凭借,其相对距离反而方便,便于掌控,也容易做出成绩。
其四,张之洞在湖北经营多年,洋务建设遗留下了一大个烂摊子,表面光鲜,内里纷杂,实在是有整顿提升之必要。
天下之大,要符合这四种条件的并不多,奉天洋务基础不足;直隶由端方新任直督,无尾大不掉之患;江苏因为津浦铁路尚未通车,交通不太方便,说来说去,还是湖北最为契合。
几天后,林广宇在养心殿里审视内阁呈递上来地有关“试点湖北”的条陈,笑问道:“此次试点湖北,外界有何意见,诸大臣是何想法?”
岑春煊首先自我解嘲般地说道:“禀皇上,有这么一句——‘官屠赴鄂、杀机四起!’”
林广宇大笑。
徐世昌也笑,然后补充道:“还有一句,‘财政国防,首当其冲’。”
不愧是经年老臣,两句话一下子就说到了点子上。
“此番试点湖北,是官制改革后的第一项重大举动,能不能办好直接决定着过渡内阁的威信,监察院虽然不属于内阁体制,但却是一损俱损、一荣俱荣的关系。你们方才和朕说了两句话,朕也告诫你们两句。第一句,‘积极稳妥’,湖北或许流弊丛生,对于这些积弊,既不能熟视无睹,也不能操之过急,事情要一样样的办成,湖北的地面也万万乱不得;第二句,‘办事公允’,湖北局面成什么模样朕心中无数,但张南皮肯定有责任,不过南皮已死,朕也不想翻旧账,以免舆情认为朕太过薄情寡恩,秋后算账,陈夔龙现为鄂督,照理责任重大,但他接任不久,又有张南皮的掣肘,让他负责未免求全责备,你们过去看看,倘若其人无甚大错,将来还准备调京任用。”
岑、徐两人对望一眼,异口同声地说道:“皇上圣明。”皇帝这番话已经为试点湖北之举定下了基调,如何能不重视?
“此番赴鄂,岑春煊为钦差正使,周学熙、赵秉钧、王英楷……咦?”林广宇拿着徐世昌递上来地条陈感到有些奇怪,“其他人都可,为何最后还有辜鸿铭挂一个副使?此去湖北,完全系国家内政,要外务部参与作甚?”
徐世昌苦笑:“臣也不知,但辜汤生性情古怪,三番五次前来,谓湖北之行他当不当副使随便,但一定要派他一同前往?臣想了一样,其余各
大臣、侍郎亲往。都一律委为钦差副使。他只好…
“咄咄怪事!”林广宇自言自语,“不对,他肯定还有其他话语!”
“皇上明鉴。他果然有其他话语。他说‘湖北局面是张文恭(张之洞)20载心血,吾绝不能任由人亡政息……’他性格执拗拦不住他,所以……”
听徐世昌说到这里,林广宇忽地明白了:这哪里是梁敦彦拦不住辜鸿铭?这分明是因为两人都出自张之洞幕府,南皮与两人有恩。不愿意看见张之洞死后还可能受人攻讦,便竭尽全力想尽维护之力。梁敦彦和辜鸿铭,一个唱红脸,一个扮黑脸,算盘打得却是同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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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如此,便让他去罢……”林广宇想了想,“此番南下,除钦差使团外。禁卫军一并随同,防止不测,以资护卫!”
京师变故,庆、那崩坏。消息早已传遍全国,地方一片慌乱。早有一夕数惊之憾,湖北等地也不例外,陈夔龙心中更是有些发虚。他隐约听到风声,说朝中有人传言他是庆王一党,也在打倒之列。如果张南皮在,他心里还要踏实一些,南皮肯定会保他。可南皮已经作古,他失去了保护人,这些天来,一直忧心忡忡,无心政事。
其实,说他是奕劻一党也却是不是捏造。陈龙正妻早亡,后又续弦一房,这一房不是别人,却是早年出任军机大臣的许庚身庶妹(同父异母且庶出之妹),人称四姑奶。这四姑奶由于是庶出,从小并不为人重视,练就了一番察言观色的本事,为人亦是聪明机灵。当年奕劻还未炙手可热之时,她就拜其福晋为义母,连带着陈夔龙也成了奕劻地干女婿。后来奕劻逐渐发达,陈龙亦官运昌隆,两家之间往来比较密切,庆王府每有馈赠都用黄匣盛着,陈妻常常故意以此示人,外界皆知。
陈夔龙能接任鄂督,一方面固然是张之洞地赏识,另一方面奕劻之力也不可小觑,否则他的任命绝不会如此容易。一来二去,他与庆王关系密切更成了众人皆知之事。不料风云突变,奕劻倒台,原本稳如泰山地依靠却变成了万分危险地株连,真可谓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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