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像雪一样洁白的正人君子,宁死也没有向自己下手啊。
………【第九章 河边传道】………
孔丘低头直冲,一路疾走数里,终于在一条河边停住了脚步,看着横在眼前的河水,不知为什么,他又悲从中来,泪如涌泉,抱着河边的一棵杨柳树哭了起来。
那颗聪慧质朴的本心告诉他,最后跟他说话的那个老聃不是他师傅。
师傅这么不愿意见我吗?连最后的留言也要假于他人。
天不知道什么时候落下了鹅毛大雪,层层叠叠装点着鲁国的江山。
漫天大雪中,孔丘一个人抱着河边的杨柳树失声痛哭。
他这一辈子都没有像这样哭过,哪怕三岁丧父之时,也没有今时今日来的悲切沉痛。
一只洁白如玉的手掌拂过孔丘头顶,扫去片片雪花。
看见柳下惠亲切熟悉的面容,孔丘不由得上前一把抱住。
“展兄不师傅呜师傅”孔丘泣不成声,不知所云的呼喊道。
柳下惠露出从来没有在孔丘面前展现过的慈祥亲切,温和的对孔丘道:“坐下吧,我有话对你说。”
孔丘连忙用袖子在柳树下扫出一片干净的地面,脱下外衣盖在地上,请柳下惠坐于其上,自己这才跪坐在一边,俯身受教。
“想我君子一脉,始于上古羲皇,以神算为宗,然欲想算无遗策,其心必正,心不正则卦有私,卦有私则天道不显,天道之端,无过于皇庭,是以君子一脉历朝历代,不离于朝,夏有龙逢,商有比干,其不是不明自己身陷死地,然心念不通,如你所说,大道无路,生有何益?”
“然生死之间既然无所逃遁,卦象再准也是无用,纵然明知必死,也要以薄言正君王之行,所以很多先贤根本不屑于钻研卦数,只以正心求道,传至文王,被囚于羑里之时闲来无事,才钻研推演出后天八卦,虽然不能辨查天地大气运,但是算起家常小事,无所不验。”
“法脉传至本朝周公,因其封地为鲁国,是以君子一脉也世代承袭于鲁国,先贤周公把君子一脉分为两派,神算和正心,正心派正是为师法统,依附于鲁国朝廷而生,神算派流于荒野,不再进入朝廷。”
“丘有一问,请恩师示下,周公为何要把君子一脉分开?”孔丘听到这里,忍不住发问了。
“你心性质朴,不知人间险恶,周公此举正是为了保存君子一脉的法统,周公本身便是国君,还遭周天子所忌,我们这些传人何能幸免?”
“周公固然可以不在意,然其后世子孙,岂能个个都会不介意朝中有一个事先知道国君生死安危的人?周公如果不分拆法统的话,君子一脉想来早就绝了传人了。”
“这些就是我君子一脉的来历,日后你见到神算派传人,当以同门视之,不可心生隔阂。”
“丘谨尊师命。”
“我正心派讲究的是以本心撼万物,心正则万邪不侵,诸魔退避,平日里无时无刻不以世上种种大诱惑磨炼此心,直到一颗真心横超世界,脱离生死好恶之取舍,到那时,任你从心所欲,亦是君子风范,不入恶流。”
“我君子一脉有两个大敌,第一是传承自炎帝神农氏的天机派,讲究的是明查万物,无所不通,乍看下和道门有点相近,但是天机派最终目的是驭万物以为人用,这和道门的大道无廓,天地微尘相差甚远。”
“天机派目的是好的,但是做事不讲品行,只说利弊,很容易堕入万般诱惑之中,变异了本来的心性,想要驭物却被万物所操纵,时常出现为了自己国家利益,攻伐他国的人,物迷于心,不能自制。”
柳下惠说道此处,目光迷离,彷佛看见了什么故人一般。
“恩师是否想起了谁?”孔丘察言观色,发问道。
“是啊,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两派之间的宿命之战,我输了,输的干干净净,输的彻彻底底,那个人是天机派千年不遇的天才,为师虽然自认心无微瑕,但还是输了,自那天起,为师抛下鲁国,隐遁封地柳下,了此残生,好个管仲,好个管夷吾,我展禽输得心服口服。”
从来都是谦谦君子的柳下惠突然激动起来,用力以手拍地,神情亢奋。
“管仲啊,管仲,你虽然处处都赢了我,但是你的徒弟肯定不如我的,我的徒弟一定可以万世流芳,成就超出我十倍百倍,成为可以和历代圣贤并列的人物。”
孔丘哪曾想到恩师居然把自己看的如此之高,连忙附身拜下,不敢起身。
柳下惠又平静了下来,肃整衣冠,重新坐好。
“我君子一脉和天机派因法统对立成为宿敌,其实正是两派借以磨炼传人心性的法门,只要能够胜过对方传人,自然能够得窥于至道,文王,周公莫不是踏着天机派传人的头顶超越先贤,登上巅峰的。”
“就算是管仲,何尝不是在踩碎我的道心之后成其大事,他的盖世功业,就是踩在为师头上办到的,先前你睡着之时为师为了一时贪生曾对老聃起过杀心,正是源于当年之败。”
“丘儿你天性聪慧,偏又品行纯良,两得其利,他日道心大成之后,可去齐国寻天机派传人一会,借机超脱境界,明察天道。”
“我君子一脉和天机派相生相克,只是点到为止,不曾绝了对方法统,但是还有一派传人,丘儿可要当心了。”
“请师父示下。”孔丘恭声道。
“这一派传自魔神蚩尤,上古魔神蚩尤及其亲传弟子刑天无不丧于轩辕黄帝之手,与我君子一脉实有血海深仇,一旦相遇,必有一方殒命。”
“这一派有一套盖世神兵,一面盾牌坚不可摧,能治愈一切伤口,一把大斧所向披靡,除了轩辕剑外无可阻挡,当年蚩尤一时大意把它赐给弟子刑天,才被轩辕黄帝借机斩了,其后刑天学艺不精,为师报仇,被轩辕黄帝趁隙砍了脑袋,犹自借着盾牌之力止住流血,飞遁而去,虽然头颅不可复生,但是刑天还是以乳为眼以脐为口活了悠长岁月,直至找到传人,交出干戚方死。”
“轩辕黄帝一时大意,让刑天留下法统,我君子一脉世世代代便受到魔神派的纠缠,丘儿若胜过天机派传人之后,丘儿可自行决定是否寻魔神派传人一战,此役若胜,德超尧舜不是幻想。”
“魔神派讲究的是人役万物,魔神役人,以超于人境,自比于神明为宗旨,强调弱者当死其躯以供强者食之,使得强者越强,以达到超脱。”
“魔神派传人有个很明显的特点,喜欢以人为食,他们认为人是万物生灵之首,有着其它物种所没有的灵气,可以强化己身,越是强者身上的灵气越足,所以智者,勇者,仁者,贤者是他们的首选。”
孔丘伏地听得握紧拳头,瑟瑟发抖,恨不得跳起来就找魔神派传人拼命。
“魔神派传人是谁?还请恩师告知。”孔丘说话异常激动。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那个人十五天后正好一百八十岁了,他叫展雄,是我的弟弟,别人都叫他盗跖。”
………【第十章 高歌的人们】………
杜营百无聊赖的倚在门边看着漫天白雪。
老子又不知道神游到哪里去了,他这年轻的灵魂还不适应孤独的氛围,总想找人倾诉些什么。
拔出轩辕剑,杜营一手握住剑柄,一手扣指在剑脊上轻弹,一声声轻响不绝于耳。
借着宝剑之声,杜营突然开口狼嚎起来:“沧海一声笑,滔滔两岸潮”
声震四野,市坊内诸多避雪的行人和住家的百姓被惊起,纷纷躲在窗里门边,偷偷观看这个大雪天坐在门槛上狂歌的白胡子老头。
虽然听不懂唱的是什么,但是大家从故作豪迈的歌声里听出一股挥之不去的悲伧,仿佛在哀悼某个人,某件事。
杜营的歌声越来越响,不停的反复重唱,一口气唱了半小时之久。
唱到最后杜营翻来复去的就是歌词最后的几句“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
声音从嘹亮直到嘶哑;杜营还是不肯停歇。
直到最后,杜营一口气接不上来,直接从喉头咳出一团血来,落在洁白的地上,分外耀眼。
此刻的杜营,早已泪流满面。
他恨,恨自己和自己所在的时代,教会了自己这些肮脏的市侩手段。
害死了一位真正的正人君子。
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
这大概就是杜营内心最真实的写照吧。
自以为是二十一世纪少有的好人,常自比于古人。
谁知真的跟古人比起来,屁都不是。
我和我那个充满物欲拜金主义的垃圾世界是一路货色,来到这里真是对这个世界最大的玷污。
杜营扑倒在积满白雪的大街上。
静静地不想动弹。
就让这洁白的雪掩盖住肮脏的自己吧,起码让这个世界干净些。
希望这个世界不要再出现我这样的穿越者。
别再玷污它了。
------------------
杜营做了个梦,他梦见自己回到了原来的世界。
他用八万块钱交了首付,在一套毛坯房里吃住五年才把房子装修好。
他娶了个普普通通的媳妇,生了个平平常常的儿子。
几年后,分期付款的房子终于完全是他的了。
他激动的哭了。
几天后,媳妇卖掉房子跟姘头跑了。
留下一个横看竖看跟自己长得都不像的儿子。
四十岁那年,他转运了。
他被领导赏识,一路提拔,五年时间升为局长。
在当选局长的那天,他当着全局职工的面作报告。
“嗯,这个”多么熟悉的腔调。
他笑了,从来没有这么开心过。
他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把三尺长的铜剑,哦,君子剑。
举剑一挥,自己那可憎的舌头离开了身体,鲜血喷的全局职工满脸都是。
真是一个好梦啊。
杜营不想醒来。
-------------------
孔丘惊呆了,魔神派的传人竟然是恩师的弟弟。
“盗跖天分远胜于我,不逊于管仲,在追寻大道的路上也走在我前面,要不是我在他小时候给他灌输过一些最基本的正心法门,成为他的心障,他也许早就可以真的超脱人境,化身魔神了。”
“原来,纠缠了几千年的三派之战,到了我们这一代,我居然是最差劲的那一个。”柳下惠淡淡一笑,不再介意于自己的得失。
孔丘抬眼观瞧,此时的柳下惠已经不再是那副严肃的样子,神情变得悠闲淡定,万事不萦于心。
“其实天机派和我们君子一脉是有可能一起提升的,只是机会相当渺茫,需要双方修为绝对的均衡,数千年间也就是黄帝和炎帝,文王和姜尚两代达到过,日后你若是遇见管仲传人算了,管夷吾没有我这么好命,不可能找到能与你匹敌的天才的。”
“盗跖受我心障所困,百年来未尽全功,我死之后,他立起感应,魔道之心再也无碍,异日必将杀伐众生,以证魔神道,丘儿道心大成之后,若是有把握,自可前去制之。”
孔丘听到柳下惠说道一个“死”字,赫然起身,细细观察柳下惠身体,不见有血迹外伤,神情上精神也是颇佳,方才松下一口气。
“丘生性愚鲁,顽劣已极,得蒙恩师不弃,收于门下,正是奋起学业之时,需恩师提点之处尚多,学成以后更要报答恩师,恩师怎能在此时提起一个死字?”
“世上岂有不死之人?羲皇轩辕之尊尚不免于太虚,何况为师乎?我之肉身早已在百年前腐朽无用,一道阳神逃避司命,苟且至今,只是为了传你法统而已,今传人已得,大任已卸,岂可让冥冥中老友久候?”柳下惠不屑于说杜营坏话,不管当面还是背面。
“为师死后,你可以去老聃身边侍奉,他道门无所不通,对于我君子一脉的所有典籍都有涉猎,为师会让你带封信去,他会收你的。”
“为师一身纠缠于三派之争,不敢娶妻生子,丘儿你虽是我徒,但是我待你如亲子无二,唯恐管教不严,不曾对你施以笑脸,才让你被小人得手,拐带了去。”本来一脸恬淡的柳下惠说道这里,神情又激动起来,可见实在是对杜营抢徒之事恨之入骨。
孔丘闻言,不敢多想,连忙又俯下身子,以额触地。
“先前收你为徒的那个不是老聃本人,是附在他身上的一道虚魂,不知道打哪里冒出来的,言语之间,毫无道心,为人巧言令色,贪妄无尽,此人凡心不除,日后成就不大,丘儿日后侍奉老聃,少与之为伍,免得坏了我宗派家风。”
孔丘闻得此言,更是连头都不敢抬一下。
“丘儿,你日后想要得窥大道,还是先善待妻儿吧,人伦不修,天道不佑。”
柳下惠抬起头来,一脸温柔的看着满天飘散的白雪。
“为师的一生挚爱曾经在为师怀里坐了一个晚上,祈求为师娶她,想要和为师生死与共,哪怕只活一天也好,为师没有答应。”
“第二天一早,她走了,先去了天命所归之处,等待着为师凯旋相会,可惜为师不争气,输了。”
“丘儿你说,一百多年了,她的气也该消了吧?应该原谅我了对吧?”
孔丘起身正欲说话,柳下惠挥手又制止了他。
也许柳下惠根本就不想听见第三人的声音,这是他和她的问答。
柳下惠突然从怀里掏出连接在一起的两块柳木板,不停的拍在大腿上,纵声而歌。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柳下惠按着拍子反复吟唱着这四句,歌声高入云端,百回千转。
在孔丘惊恐的目光中,柳下惠身形逐渐变淡,直至于无形。
吧嗒一声,两块柳木板掉在地上,面上的一块上面刻着三个大字。
李耳启。
………【第十一章 还死人债】………
茫茫大雪中,孔丘踟蹰而行,在雪地里跪听了一上午柳下惠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