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外以李世民和李元吉为首分布整片大河原的唐军,只漫空飘扬的旌旗拂拂作响,
没有人发出任何声音,在间歇响起的马嘶声中,静待守城军或战或降的决定。
寇仲脸容冷静,双目射出锐利的神光,毫不动气的听着王世充关乎全城军民命运的
决定,仿似丝毫不把王世充的话放在心上。
王玄恕最先作出反应,抢前跪地悲呼道:“父皇……”
王世充怒道:“闭嘴!朕是别无选择。”
寇仲嘴角逸出冷酷的笑意。他甚至欠缺与王世充这种自私自利、反覆无耻的小人再
作计较,又成臭骂他一顿的心情,乾脆俐落的道:“主上既然献城投降,已沦为敌人俘
虏,没有权为自己作主,我们同心合力共守洛阳之议再没有约束力。从今夜此刻开始,
大郑亡国,洛阳再不是你王世充的,谁敢反对,我就杀谁。来人!给我把王世充和其从
属全关起来。”
王世充听得脸色剧变,王系将领纷纷喝骂,王玄应高呼道:“造反啦!造反啦!”
“铿锵”之声不绝,王系的将领、亲兵、外姓诸将、守城战士、飞云卫,所有人等
同时拔出佩刀佩剑,墙头立时弥漫剑拔弩张的火爆味道,内战一触即发。
只有寇仲、跋锋寒和徐子陵仍是神态冷漠,品字形列在王世充身前,对刀枪剑戟视
若无睹。
寇仲笑意扩大,倏地仰天长笑,暴喝道:“谁肯与我寇仲共存亡!”
除王系人马外,外姓诸将、飞云卫和远近闻声的千百守城战士,轰然应昭,声震城
墙。
王世充、王玄应等一众王系人马,此时才晓得外姓将士,全投到寇仲一方,人人脸
上血色尽褪,更有人拿不住兵器,“当啷”一声掉往地上,加添寇仲控制全局的威势。
王世充握着佩剑的手忽白忽红,显示他对是否该拔剑出鞘,正犹豫难决。
王玄恕倏地立起,移到寇仲旁,悲呼道:“父皇请恕孩儿不孝,玄恕决定站在少帅
一方。”
跋野刚和邴元真两把剑同时抵住王世充后背,这比甚么说话更有威胁力,王系人马
没人敢动半个指头,谁都晓得大势已去,洛阳城已落入寇仲手上。
王世充浑身一颤,松开握剑的手,泪流满脸道:“罢了!罢了!”就这么朝下城的
石阶走去。
“当啷”之声不绝,王玄应与各王系将领纷纷弃械相随,在跋野刚等外姓诸将和飞
云卫押解下接受被软禁宫内的命运。
在这种情况下,寇仲不将他们全体斩首,可说已是非常仁慈。
寇仲探手拍着王玄恕肩头,微笑道:“我绝不会伤害他们,放心吧!”
接着抬手,转身面向城外的李世民,大喝道:“李世民听着,只要我寇仲尚有一口
气在,绝不投降,有本事就攻进洛阳来吧!”
跋锋寒狂喝道:“寇仲必胜!少帅军必胜!”
城墙上各将兵齐声应和,“寇仲必胜!少帅军必胜!”的呼声,传遍大地,直冲夜
空。
两方大军再无谈判的可能性,只能凭实力决定去留与存亡。
成则为王,败则为寇!
天下从此再非群雄割据争霸的局面,而是决定于李世民和寇仲间的胜负荣辱。
寇仲步下东墙,跋野刚、邴元真、单雄信、段达、郭善才等外姓将领,在城阶尽处
恭候,看寇仲如何领导他们度过危关。
现在城外再非李元吉,而是名震天下的无敌常胜统帅李世民,兵力从十万增至十五
万,对于寇仲没把李世民计算在内的突围大计,没人再有信心和把握。
寇仲在最后一级止步,微笑道:“我和王世充终是一场相识,玄恕又是我们的好兄
弟,我们定要对他老人家尊敬,让他能完成投诚大唐的意愿。”
跋野刚先向寇仲身后的王玄恕请罪,再答寇仲道:“属下明白!”
跋锋寒悠然自得地往第六级石阶坐下去,哑然失笑道:“寇仲毕竟是寇仲,现在我
真的对你信心十足,不再担心。”
站在他旁的徐子陵和杨公卿均觉深有同感,寇仲能于此等恶劣时刻,仍从容自若,
谈笑用兵,是能人所不能。
寇仲哈哈笑道:“多谢老跋赞许。”
跋野刚、王玄恕等人亦生出奇异的感觉。寇仲和跋锋寒置生死于度外的轻松自如,
对他们有强大的感染力,忽然间都觉外面的李世民再非那么可怕。因为跋锋寒、寇仲和
徐子陵,随便祭一个出来,均是李世民最恐惧的劲敌。三个合起来,天下最可怕的突厥
狼军,仍奈何不了他们。
寇仲转过身来,向杨公卿道:“我们要动用从陈留来的班底,守稳每一道可通往城
外的城门,此事须立即去办。麻烦杨公!”
杨公卿哈哈笑道:“能和少帅共生死存亡,是老夫的荣幸。稳守城门,防内贼开门
献城,只是小事一件,包在老夫身上。”
笑着欣然在飞云卫簇拥下落阶去了。
寇仲经拍每一个经他身旁而过的人的肩头,使人都感到他有一分胸有成竹,胜券在
握的自信。
杨公卿离开后,寇仲淡淡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首先我们该弄清楚李小子的
形势。”
徐子陵在跋锋寒旁坐下,心生感触,寇仲终于成长,令师妃暄的恐惧成为事实,变
成能与李世民在战场上匹敌的可怕人物。
他同时体会到跋锋寒“眼前此刻”确在武道修行上起着无上妙用。此刻他一方面正
处于噩梦般的围城战中,敌人兵力在他们数倍之上,且士气高昂;而他们则是屋漏兼逢
连夜雨,面临内部分裂、士气低落和箭尽粮绝的诸般问题。另一方面他却抽离一切,冷
静超然地默默观察正饱受战争苦难的自己,从而达到井中月式的精神平衡。就像在梦里
他晓得自己正在作梦的情况,只是没法醒转过来。
坐在身旁的跋锋寒冷静如常,他是天生的战士,愈恶劣的处境,愈令他表现出超越
的特质。他以身作教,向寇仲宣扬谁够狠谁就能活下去这战场上的金科玉律。
而自己最好的兄弟正施尽浑身解数,先是单人匹马,硬闯敌阵,不但表现出对窦建
德的情义,更向敌我两方显示出他不惧敌人的勇气。虽在最后关头被杨虚彦破坏,致功
亏一篑!
可是已激励守城军的志气,使他能以乾脆俐落的手法控制全局,令王世充黯然退出,
再不能左右大局。
这一切形成他的眼前此刻,让他在双重醒觉的情况下经验这徘徊于生和死和牵涉到
全城军民命运的可怕体验。
寇仲的声音继续传进他耳内道:“敌人兵力在我们五倍以上,且战意高昂,训练精
良。可是以深沟高垒围城,不利攻而利守。李世民更非愚顽之辈,所以短时间内只会尽
力封锁水陆两路,不会冒险攻城。我们洛阳是大都会,只要能解决内部的问题,选择突
围的时间,凭敌分散而我集中的形势,必可一举克敌破围。我们要和外面的李世民斗脑
筋而非比兵力。”
跋锋寒低喝道:“策略正确。”
寇仲欣然一笑,目光往徐子陵投去,求教道:“陵少有甚么意见?”
徐子陵从容道:“要走必须今晚走,否则永无机会。”
跋野刚等十多名将领无不愕然。
寇仲竖起拇指道:“陵少确对敌我形势洞察无遗,李世民此刻当是调兵遣将,加强
围困洛阳的防御工事。若错过今晚,突围将越趋困难,且这仍非最大问题,最头痛的是
我们只余十多天存粮,没有理由不趁敌人阵脚未隐时全力突围,若不这般做,李世民会
猜到我们另有所恃,他只须命人把环绕全城的深壕往下再掘一丈,我们的地道将无所遁
形。所以我们必须趁这情况未发生前,利用地道杀出重围,舍此再无他法。”
跋锋寒点头道:“今晚确是唯一机会,但内部问题如何解决?李世民一向声誉良好,
善待降者,会令我们军心不稳,难以发挥战力。”
寇仲转向诸将道:“我们军中,有多少人是有家眷在洛阳的?”
单雄信答道:“主要是跋大将军和郭大将军的部队,人数在万许间,还有是禁卫军,
总人数超过洛阳军力半数。”
守城的正规军接近二万,如此一来,只剩下万余人是没有家室顾虑的。
跋野刚、郭善才等开始明白寇仲知己知彼的关键性。
寇仲道:“凡有家眷在城内的,都让他们解甲归家,与家人共聚,不须参与突围战,
此事必须妥善安排,分隔处理,以免影响军心。每家每户,一律发放三天粮食,静候我
们弃城以后出唐军前来接管的时刻。所以非突围部队必须留在家内,违令者斩,因为我
不想被敌人抽后腿。这方面的事交由跋大将军和郭大将军统筹处理遣散那些必须留下的
部属。且务要在两个时辰内完成,那我们尚有三个时辰突围离开。”
跋野刚和郭善才听得心悦诚服,领命而去。
寇仲吐口长气,道:“现在轮到我们研究破敌保命的战略啦!绝对不能出岔子,否
则我们将没命饮马长江。”
城里城外,战云密布。
城外号角声、马嘶人嚷、密集的蹄音此起彼落,显示果如寇仲所料,李世民正调兵
遣将,严防他们突围逃走。
洛阳城则内张外弛,诸将默默执行寇仲的命令,为突围作出一切准备。
麻常完成近百辆填壕的虾蟆车,土泥包过千袋和五辆木驴。三十挺八弩箭机和十五
台大飞石车,都陆续运抵南门广场,突围部队分作三组,每组约三千人,在长夏门、厚
载门和定鼎门枕戈以待。尚有把守其他各门和城墙的八千战士,待时机来临,会从各处
赶来投进撤退战争去。
寇仲、跋锋寒、徐子陵来到城南卫所,听负责地道的陈老谋报告最新情况。
陈老谋道:“幸不辱命,通往高寨和外壕两座箭塔阵地的地道均已完成,只要把支
撑的棚架毁折,便可达目的。可是三条地道只得一条地道贯通,会大幅减慢我们的行
动。”
跋锋寒目光落在立于寇仲肩上的无名,道:“我担心康鞘利的猎鹰,它大有可能发
现我们的人从地道南端出口把辎重运送出去。”
寇仲凝神静思片刻,通:“鹰儿始终是鹰儿,有它的智慧局限,在这兵员广布,活
动频繁的战场上,鹰儿会瞧得糊涂起来,难分敌我。”
陈老谋道:“少帅能否指挥 。aikanxs。 第一时间更新无名去攻击另一头同类?”
寇仲点头道:“我虽然未试过,但突利曾告诉我无名受过这种训练。不过我不会往
无名身上打这方面的主意,因几可肯定是两败俱伤的结果。”
陈老谋细看无名抓着寇仲宽肩的鹰爪,哈哈笑道:“山人自有妙计,假若我把见血
封喉的毒药抹些在无名的爪上,死的只有是对方的猎鹰。”
三人同时动容。
徐子陵皱眉道:“这方法确是可行,不过仍有无法解决的障碍难关,陈公何来见血
封喉的毒药?”
陈老谋苦笑道:“我离开梁都时,随身带一瓶自家秘制的毒液,原意是侍候自己,
以免被擒受辱。唉!我这把老骨头再受不住任何折腾。是啦!究竟还有甚么困难呢?”
跋锋寒微笑道:“少帅军又多一位视死如归的好汉,以我个人的经验,老天爷的脾
气很古怪,你一心求死反死不去。至于子陵提及的障碍疑难,是唐军养有六头专门对付
猎鹰的恶鹫,即使无名有毒爪作武器,在恶鹫围攻下将难幸免。”
寇仲沉吟道:“事在人为,畜牲怎斗得过我们的智慧,李世民并不晓得我们知道六
头恶鹫的存在,假若我在城头放出无名,着它往南飞去,他会有怎样反应?”
陈老谋道:“他定会立即放出恶鹫,追杀无名。”
寇仲摇头道:“事情该不会如此简单,恶鹫并不懂分析敌我情况,只有当它看见无
名,才会追击。所以若无名在某处空中盘旋,对方首先会召回猎鹰,以免误中副车,然
后负责的人会把恶鹫带至近处,发令恶鹫进击,那时只要无名降往低空,引鹫来追,我
们便有机可乘,对吗?收拾恶鹫后,我们再对付康鞘利的猎鹰,从此我们再无上空之忧,
要忧心的也将是李世民。”
跋锋寒精神大振道:“此法确是可行,我们就在城墙上把恶鹫解决,对李世民立个
下马威。”
寇仲向陈老谋道:“请陈公依原定计划,把辎重送往地道出口的山林秘处,一个时
辰后我们发动攻势,我拨出五百人给你老人家指挥 。aikanxs。 第一时间更新,以应付任何危急情况。”
陈老谋掏出装有毒药的小瓶,说明用法,交给寇仲后,欣然去了。
跋锋寒道:“寇仲你须是最后一个离开洛阳的人,以安军心,偷袭高寨交由我负责。
杀鹫后,子陵最好亲赴出口的山林处,接应我们突围的大军。”
徐子陵道:“李世民大概不会派猎鹰巡视南方远处山头,却不会放过侦察城内军员
调动的情况,若发觉我们把军队全集中在城南,对我们大大不利。”
寇仲道:“这个容易,整场突围战分作六个阶段进行,首先是从地道运送兵员辎重。
第二个阶段是分别在城南和城西布军,使李世民摸不清我们究竟要从何方突围。第三个
阶段是假设成功令李世民召回猎鹰兼射杀他的恶鹫,就把西门部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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