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千岚这才觉得事情有些蹊跷,按理说,关寸心是事必躬亲的人,这次行动,他没理由不在场。可是现在他并不在,众人又吞吞吐吐的,难道是有变故出现?那么今番从天蝶坊出来,究竟是福是祸?
此时又有几个彪形大汉从山腰接下来,何千岚一看他们凶神恶煞的表情,便不敢再多问。九天山上的黑衣军那是出了名的心狠手辣,一言不合就可能丢了命去,真云在一旁已经冷汗直冒,何千岚握了握她的手,示意她莫要慌乱。
“小姐……我看他们这些人似乎不怀好意……”真云低声嘟囔。
何千岚没有理会她,心里暗暗盘算可有什么脱身之计,但是思来想去,似乎到处都是死路。
还没想出完整的办法,二人便被带入了山门,何千岚看了眼牌坊,只见上面写的是“傲霜门”,并非九天派,牌坊下面都是新鲜泥土,一看就是刚刚栽上的。忽然何千岚心中一亮,这门派无端地改了这样一个名字,不但带个“霜”字,从气质上看也和殷霜有几分相像,难道说此事和殷霜有关?
“你二人在此等候一下,我去回禀掌门人。”那大汉将他们带到一处厢房。
“小姐,咱们趁着没人,赶紧跑吧!”真云终于等到二人独处,连忙说道。
“只是这个屋子里没人,外面全都是人,你往哪儿跑?”何千岚摇摇头。
真云一跺脚:“这可真是才出龙潭,又入虎穴,这可怎么是好!”
何千岚一摆手:“倒也不一定,这班人看起来凶神恶煞,其实对咱们还算客气,不妨看看他们到底作何打算。”
“还能作何打算,肯定是把你抢来当压寨夫人了!你看这上山,一个女人都没有,和这些人日日相处下去,咱们……咱们……”
“别胡说,人家好歹也是个门派,不是土匪窝,要行凶早就行凶了,何苦等到现在?我倒要看看那掌门是怎样一个人物。”
真云还要说什么,此时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位女子翩翩而入。
“殷霜?”真云顿时站了起来,一把打翻了桌上的杯碗。何千岚却是端坐不动,微笑着打量来人。
“呵呵,我就知道准是和你有关。”何千岚慢慢地站起身来,礼貌地笑了笑。
殷霜道:“关寸心死了,我这信也没送到,就拆开看了,事出突然,没吓到你就好。”
何千岚施了个礼:“请问,关大哥是怎么死的,这九天派又是怎么改成了傲霜门?”
殷霜沉默了片刻,转过身去:“关寸心是我误杀的,傲霜门的掌门,就是我。”
说罢,不想多言,摇了摇头跨出了门。何千岚愣在当场,脸上笑意渐去,真云看她脸上表情越来越可怕,担心地问:
“小姐,你节哀顺变……”
何千岚不言不语地愣了半晌,笑了起来,这笑容又冷又苦。
“我去找她理论!”真云看见这丝笑容,心生不忿。
何千岚拉住她的衣角,喃喃道:“你别去,我去。”
说罢,她端起茶壶,仰头喝了一大口,用袖子擦擦嘴巴便夺门而出,真云刚想跟去,便被何千岚瞪了一眼,只好乖乖地坐在屋里,心中满是担心。她怕何千岚一去与殷霜言语不和,遭了不测。但是何千岚喝了口水的当儿,心中已有主意。
殷霜正在马厩照料素日,听见身后脚步声起,转回头一看,只见何千岚脚步匆匆,一脸阴沉。
“你为什么杀他?”何千岚平静地问,但眼眸中充满怒火。
殷霜道:“你给我信的那日清晨,他抢了我的马匹,我一气之下,下手重了些。我那时也不认识他,只当是强盗。”
何千岚怒火未消:“关大哥为人,怎会无故抢你马匹?再说,她就是抢了你的马,便当死么?”
殷霜冷笑一声:“你说得对,那日他见我来寻马,确实想要解释,我却并没有给他机会。不过,他如果真触犯了我,当然便该死。”
何千岚深深吸了口气,强压下心中怒火:“没想到,你竟然是这般心狠手辣之人。”
“成大事者,自然不拘小节。”
“不拘小节?那是一条无辜的人命,这是天大的事!你竟一丝忏悔也没有么!”
“笑话,我杀便杀了,虽然是误伤,却要给他跪下磕头么?无非人命一条,算得什么天大的事?”她眸子里闪出一抹寒光。
何千岚神色微惊,向后退了两步。
“殷霜,你杀过多少人?”
殷霜想了想:“我自七岁杀第一个人起,大概几十个吧,不大清楚。”
何千岚不语,她万万没有想到,面前这个一见如故的女子,不过十□□岁,竟然身负几十条人命,最不可思议的是,她还能那般坦然!这个杀人如麻的女子,绝不是什么侠义心肠的江湖女侠,她浑身都透着危险!
何千岚顿时转身而走,殷霜却两步跨到她近前。
“怎么,你要走?”
何千岚头也不回:“你确实救了我,我感谢你,但你的所作所为实在太超出我预计,我不能,也不敢与你为伍。我们聊过的话,就当从未有过,今后,我不认识你,你也不认识我,天涯海角,我自己生死有命。”
殷霜冷笑一声:“你一个青楼女子,能上哪儿去?回天蝶坊自甘堕落?”
“我去哪里是我的事,自甘堕落也是我的事,不需要你管。”
“你是我带回来的,从今以后都是我傲霜门的人,我不准你走,哪个敢放你?”
何千岚停住脚步,阴沉地回过头:“我只问你一句,你想要做什么?你来焉国,究竟想要做什么?”
殷霜眯起了眼睛,这个何千岚确实厉害,一言切中要害。而自己的一半身世都告诉了她,若放此女出去,肯定是个祸患。
她没有说话,咬着下唇直视何千岚,何千岚也不卑不亢地望着她。
“你为何不语?是被我看破心事,要杀我灭口么?”
殷霜确实动了杀机,但被何千岚这么一说,心里拧了一下,没有下手。
“我不杀你,但你也走不出这个山门。看穿了我的心事,你怕了是么?也是,青楼女子,本来也不能指望有什么太大的抱负。”殷霜嘴角挂着一丝嘲讽。
但是何千岚面上却越来越平静:“随你怎么说都好,但依我看,不是我怕你,而是你怕我。”
“我怕你?笑话!我殷霜天不怕地不怕,会怕你这么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
“那么,为何你屠尽天下人,却独独不敢杀我?你应该杀了我,不然,我一有机会便会逃走,让你的野心天下皆知。我不信你能防我一世。”
殷霜冷笑道:“你区区一个弱女子,无权无势,也敢来逼迫我?实话说,杀你,比捏死一只蚂蚁难不了多少。但我偏偏就不杀你,你认定了我只会杀人,我就偏偏要你服我,谁让咱们一见如故相谈甚欢呢?你说我防不了你一世,在我看来,这是无稽之谈。”
何千岚杏眼圆睁:“那你便试试看!”
说罢,转身回了厢房,飞快地掩好门户。殷霜叫人看住那间厢房,吩咐十二个时辰轮流值班,不教任何人进出。
何千岚重重掩上门扉,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靠着门坐到了地上,似乎浑身无力。
真云连忙来扶:“小姐,你这是怎么了,脸白的吓人。”
何千岚道:“没事,没事了。我刚才赌了一把,咱们的性命应该是无忧了。”
“赌了一把?你不是去和殷霜理论?”
何千岚摆摆手:“似她这种人,无理可讲,关大哥动一动她的马,都遭来杀身之祸,更别说当面对她横加指责。如果刚才我不去找她,她想明白了肯定知道我心有不忿,来个快刀斩乱麻。所以我刚才兵行险招,装作大义凛然,一心求死。我的身份,在她看来卑贱无比,都不如一个强盗——所以她果然不甘心受我如此威胁,不想这样将我杀了,说早晚要让我服她。她这个人虽然杀人如麻,但是并没有对恶行加以辩解,看得出来也是个性情中人,对这种人,就要反着激她。若你和她讲大道理,她倒还未必吃那套。所以现在我们性命无忧了,只要她不动杀机,后面的事,就好办得多。她这个人心狠手辣,野心又大得很,你尽量不要去招惹她,少蹚这浑水。”
第36章 三十六山雨欲来
真云听得寒毛直竖:“小姐,那要是你判断错了呢,要是她刚才直接杀了你呢?”
“所以我说这是兵行险招,就赌她涉世不深又年少气盛,如果她是三十多岁,涉世已深,恐怕不会轻易放过我们。”
真云这才听得明白,安下心来:“小姐真是聪慧过人,不过,你刚才说她有野心,她有什么野心?”
“你忘了么,她可不是焉国人——如果没有野心,会上来占山为王?依我看,她最轻也是要挑战焉国武林。”
“那重了呢?”
“颠覆整个焉国。”
“啊?她有那么大本事?”真云睁大眼睛,似乎觉得何千岚说的太过了。
“这可不好说,九天派虽然不是什么大门派,但能以一人之力攻上山来,没点胆气和手段是绝无可能的。再说,你忘了和她一起来的是谁么?离国的皇子从飞白。如果殷霜只是个普普通通的江湖人,离国的皇子怎可能与她为伍?而离国虽然表面上年年给焉国进贡,但背地里派出的杀手数他们最多,这是妇孺皆知的事。虽然这些暗杀事件离国都撇清了,但用脚趾头想都知道和他们脱不了干系。”
“小姐你怎么知道那么多事?”
何千岚微微一笑:“在青楼活了那么多年,客人都是达官显贵,他们的席间谈话,你一句都不听的么?”
“我没注意这些……不过小姐,这样看来,其实你早就怀疑殷霜身份,是不是?”
“没错,还记得我当时和你开玩笑,说殷霜也许还是个公主么?”
“哦……原来你那时……”
何千岚皱眉想了想:“在我看来,这殷霜即使不是什么皇家子弟,也必定身份显赫。你看她说起自己的事便吞吞吐吐,分明有所隐瞒。我听说封国有个姓殷的大臣,不知道和她有没有关系。只是我当时并未想到她如此凶狠。”
一番话毕,真云对何千岚更加佩服了,她家小姐简直是个活神仙,只见了殷霜几面,便能说出这么多道道来。还好刚才没让自己一时冲动去找殷霜理论,否则,现在她和小姐肯定变成两具尸体了。
就这样半月过去,殷霜忙着操演军队,她将自己的四十二步剑传了十四招下去,改名为“傲霜剑法”。这期间,傲霜门逐渐走上了正轨,一切运转良好,唯一让她心神不宁的,就是自己的病。这一月过去,她的十根脚趾有八根都没了知觉,指尖也开始麻木起来。照这个速度下去,不要说六年,就是三年都难以支撑。她不禁心情焦急,恨不得一步迈到墨阳城里去,将墨阳城踏平。但她心知此事绝不可能,就算这六十几人一条心,又哪里是数万大军的对手?
何千岚与殷霜之间,其实算不得什么深仇大恨,何千岚十分清楚这一点。那关寸心不过是她少时玩伴,与她非亲非故,又十几年没见过,一时气急平静之后,她觉得实在也没有必要将这件事向自己身上揽。不过令何千岚心中别扭的是,这个殷霜行事夸张,性格乖戾,全不顾天下人脸色。这样的人,分明要落得个自己和身边亲近人都身败名裂、不得好死的下场,所以她必须明哲保身,避免和她有所往来。好在殷霜这段日子一直忙得热火朝天,无暇分神去理会何千岚二人。
封国,殷青山面前站着一个黑衣男子,蒙着半张脸,向他拱手。殷青山端坐不动看着来人,仍旧兀自吃着精美的午餐。
他呷了口酒:“这么说,殷霜算是在焉国站住脚了?”
“自从那日上了九天山,便没下来过,后来又劫走了墨阳城中一个青楼女子。”
“很好,你下去吧。”殷青山夹起一片鱼,沾了些作料,放在口中细细咀嚼起来。
一位衣着华贵的中年男人迈着方步走进屋,殷青山一见,忙扔下碗筷站起来:
“离王陛下大驾光临,怎么也不叫下人通禀一声,你看我这杯盘狼藉的……王冲!叫厨房做两道好菜来!”
从渊笑笑,一撩长袍坐在椅子上,殷青山不敢怠慢,连忙在一边倒酒。
“你坐下吧,不必如此,你我二人合谋大计,这倒显得生分了。”
殷青山颔首坐下:“不知陛下不辞辛劳光临寒舍,有何吩咐?”
从渊叹了口气:“唉,朕对那个孽子很不放心啊……”
“陛下不必担忧,三皇子是个懂事的孩子,不会不听您训诫的。”
“朕倒不是担心这个,朕是担心他只身一人,遭了什么不测,明儿朕得派两个高手跟着他去。不过,你那个闺女的情况,似乎有些超出预计啊。”
殷青山道:“陛下不必担忧,自那日我以言语相讥,便早料她有此一遭,而且以在下看来,近期之内她还要有大动作。那丫头现在士气正旺,做出什么事来都不奇怪。”
“你就不怕她安定下来,独居一隅,就此甩手不干?”
殷青山一丝阴笑:“这是最不用担心的,对于颠覆焉国这件事,全天下最急的不是你我,反倒是她。”
“此话怎讲?”
“此事说来话长,陛下便等着看好戏吧!”殷青山哈哈大笑。
一顿饭吃完,从渊和殷青山打了个赌,就赌殷霜能不能再三年之内风生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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