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龙故意装傻道:“当真有这等好事?那等我到了大同,也劝说我哥哥一同加入白莲教。”
青年满意的舔了舔嘴唇,眼睛里烁烁闪光:“如此甚好,我们现在正是特别需要人手的时候。大同也有我们的分堂,你去了只说是吴保全推荐的,他们认得我,或许会给你个好些的差事。”
云龙很认真的点了点头,又问道:“多谢吴大哥了。不知道入教有什么条件没有。我只是觉得奇怪,像我这样的人加入,无非是多浪费你们一些粮食,对你们能有什么好处?”
青年呵呵笑着摇了摇头道:“若说条件,那就是天下受苦的人都可以加入。我们教主就是佛祖转世、普度众生,只求施恩,不图为报。再说,你这么年轻,看起来身板也不错,以前你只是没有机会。加入了我们,说不定就能做出番事业来。”
云龙虽不真的打算要加入,却还是被他的真诚打动了,叹道:“我一路上到这样的大户人家讨饭,多数时候都会遭遇白眼,有的人家还会放狗出来咬我,心眼好的,也不过是扔出两口残羹冷炙来。只有吴大哥你,不但不打我骂我,让我进屋来给我饭吃,还跟我说这么多话。”
青年有些不好意思的笑道:“这也是我们教主交代的,凡是遇到受苦的人,就要当成自己兄弟一般。我们可不是什么大户人家,这宅子从前的主人听说是火灾烧死了,这宅子空了出来,我们才搬进来的,你看墙上,这些痕迹都是从前火灾留下的。”他边说边朝着墙上被火烧过的痕迹指点着。
听了这话,云龙的心一阵紧,却不动声色问道:“这么大的宅子,就没人要了?让你们随便搬进来住?”
“你还真问对人了。五年前出这事儿的时候,我刚刚入教不久,住在这里的那家人不知道冲了哪颗星,遭此大难,一家老小全在大火中丧生了。官府当时都派人来了,还把这里查封了好几个月呢。”青年回想着当时的情景,不住的咂嘴叹息。
云龙强忍着心中翻滚涌上来的感情:“官府怎么断的?”
青年听问起官府,撇撇嘴道:“还能怎么断的,意外起火呗。不过听说这里不是简简单单的失火,大家都传说这宅子煞气重,因此没人敢住。我们有佛祖相佑,什么都不怕的,别人不敢来,我们便来了。”
云龙连连叹气,以免自己控制不住哭出来:“说起来,那家人也真够可怜的。”
青年点点头,道:“我们堂主也这么说,听说他有时还去城郊那家人的坟上拜拜,也算是我们没有白占了人家的房子,也让他们家坟墓上不要断了香火。”
云龙又跟他闲聊了一会儿,便道谢离开了。出了门,他找了个僻静的地方,趴在地上好好哭了一场。刚才强行压抑住的感情突然如冲破堤坝的洪水,将他的心完全的淹没了。他止不住的痛哭着,直到眼泪都哭尽了,他软绵绵的倒在地上,不能抑制的呕吐着,却又吐不出任何东西。不知道这样一直过了多长时间,云龙强逼着自己从地上爬起。过去的一切都已经过去了,未来的生活还得继续。
当天晚上,云龙来到小时候经常去的坟地。自从母亲去世以后,他每年至少都会来这里两次。但这是他第一次晚上来坟地,虽然是很熟悉的地方,却仍然觉得有一点害怕。
深蓝色的夜空中,一轮明月在浓密的云朵中游走,好像在浪花中翻滚的白鱼。周围的树木,叶子还不算非常茂盛,月光不时在地上投射出枝桠的影子,一会儿又隐去了,像一个个巨人张着大手,时隐时现。
云龙来到娘的坟前,看样子这座坟不久前还有人来过,虽然墓碑上也满是尘土,但是坟上的杂草却很少。大概如白天白莲教那位大哥所说,刘堂主真的在给我们穆家上香扫墓呢。都说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刘堂主为人还真是侠义。云龙眼中噙着泪,拿袖子小心的掸去墓碑上的尘土,跪在坟前,捕捉着脑子里关于娘的为数不多的模糊形象。墓碑前整齐的码着一束香,这大概也是白莲教的人放的,云龙抽出三根,点着了,插在墓前的香炉里,对着死去的娘磕了几个头。
正在这时,远处的树林里传来沙沙的响动,虽然声音不大,但是在寂静的夜里却显得格外的突兀。
云龙此时的内功修为已有小成,因此这异响在几十丈以外就听到了。他警觉的将燃烧了一半的香拿在手中,跳到墓碑后面,飞身上了一棵大树,藏在树顶的枝桠间,注视着下面的情况。云龙刚刚藏好,就见一个黑乎乎的身影沿着刚才声响的方向,如鬼魅般飘来。虽看不清那人的步伐,却看得出度奇快。好似一道黑光,闪到不远处的一个坟墓前面,刷的站定了。
这时云彩遮住了月亮,黑影仿佛融进了夜幕中,消失不见了。云龙瞪大了眼睛仔细观看,这才辩出那人站定的位置,正是爷爷穆明正的墓前。
黑衣人背着手站在墓前,沉默了好一阵子,然后嘴中念念有词的说着些什么。他说的含糊,云龙竖着耳朵也听不清他在说什么。那人说着说着,絮絮叨叨的话语变成了低声的抽泣。云龙纳闷,不知这人是敌是友,不敢上前询问,只是努力的辨认黑衣人的话。
云龙正在聚精会神的听着,黑衣人突然激动起来,伸手在石碑上狠狠拍了一掌,接着放声狂笑。鸟儿受惊,呼啦啦的飞了起来,哀鸣声久久不断。云龙对他突然的狂毫无准备,也吓得心突突直跳。
那黑衣人对鸟儿们的举动毫不在意,踱步在墓碑周围转了几个圈。突然,他的目光落在云龙娘的墓碑上,不知是什么吸引了他,他眯起眼睛,朝着墓碑看了半晌,又突然抬起头,向旁边几棵树的树冠上扫视。他的目光转到云龙藏着的大树时,月亮恰好从云中钻出。月光下,云龙只觉得两道寒光向自己射来,正射向他的眼睛,吓得云龙险些叫出声来。借着月光,云龙看到黑纱下的半张惨白的脸,毫无表情,那双眼睛仿佛在哪里见过,似曾相识。那道目光在云龙这里停了片刻便转开了,云龙这才知道对方并不是现了自己,已经跳到嗓子眼的一颗心才算落了回去。
猫头鹰的一声尖啸打断了黑衣人的思绪,他忽然一闪身,飞身离开,瞬间就消失在夜幕中。
………【第一十四章 希望 第三节】………
不知为什么,云龙觉得刚才那张脸可怖的要命,似乎从来没有什么人让他这么害怕过。小说ap。整理过了很久,他依然觉得心有余悸,不能平静。从黑衣人离去的身法中,并不能看出他的武功和空闻大师谁上谁下。然而面对空闻大师的招数,云龙尚能招架,而面对这个黑影的眼神,云龙却连再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不知道过了多久,云龙才战战兢兢的从树上下来。他来到爷爷坟前,只见墓碑比娘的干净得多,但却有些破损。仔细一看,裂纹和缺口都像是是外力所为。石碑顶端有一个崭新的断茬,就是刚才的黑衣人那一掌所致。爷爷的墓碑是一尺三寸厚的玄武岩,这是当年爹爹特地从云南运来的,坚硬异常。那人刚才那看似不经意的一掌,竟将石碑震裂,功夫真是匪夷所思。云龙脑中一片空虚,好半天才缓过神来。
云龙收敛了心神,又走到爹爹的碑前。这座碑以前是没有的,他第一次见到。看到父亲的名讳,云龙的眼泪立刻又涌了出来。他跪在爹爹坟前,磕了几个响头。泪眼朦胧中,他突然现,墓碑上赫然写着“平凉夏立”四个小字。原来夏舅舅早就知道爹爹已经不在了,那他当初为什么要瞒着自己?是因为觉得自己年纪太小,还是另有其他的理由?几位师兄和铺子里一些叔叔伯伯的墓也都在附近,云龙看着这一大片的坟墓,五年前,他们都是活生生的人,每个人的音容笑貌仿佛还都在眼前,而如今,他们都躺在这里,只有自己还不得不勉强站着。
云龙一一拜了众人,脑子里又闪出了刚才那人的影子,一下子全身的寒毛都立了起来。他害怕再遇到那人,赶忙离开了坟地。虽然云龙知道,这个人很有可能跟自己家有关,也知道如果顺藤摸瓜也许会有些线索,但是他却宁愿去找别的路子。不知道为何,他觉得他再也不想看到这张脸,这双眼。
这时的云龙,才深切感觉到自己的孤单。父母已经不在了,家里的惨案也被官府轻易断成了“意外起火”。唯一的亲人夏峻舅舅,却总仿佛与他有些隔阂。自己究竟应当何去何从?他躺在这几天藏身的破庙里,一边哭一边想,昏昏沉沉睡着了。
睡梦中,云龙仿佛又回到了从前的生活,严厉的父亲、慈祥的母亲,陪着自己玩耍练功的师兄们……突然,父母师兄突然都变了,一个个黑衣、蒙面,要过来抓他。云龙拼命想跑,却抬不起脚,想要喊,却不出声音。等他挣扎着从噩梦中醒来,身上的衣服早已被冷汗浸湿了。
虽然已经看到了老宅,也打听到了父母家人的消息,但云龙还是不愿意就这样离开太原城。况且,即便离开了这里,他又能到哪里去呢?但偌大的太原城,他这样一个小叫花子,又能有什么容身之地?为了不暴露自己的身份,从前的铺子是不能去了。总在荒郊野外,也没有什么用处。他努力回忆着从前在这里生活的点点滴滴,搜索着可以栖身的地方。突然,一个名字冒了出来——福满楼。这里不但可以让他栖身,而且还有可能让他得到更多的消息。
当然了,以云龙现在的“身份”,想要在福满楼里点上几样酒菜是不可能的。云龙像个流浪汉似的,往福满楼侧墙的墙根下一躺。天气虽然还有些冷,但是像他这样露宿街头的人也不在少数,并不怎么引人注意。他的两条长腿向外伸着,一双已经破的露出脚趾的鞋懒洋洋的勾在脚上,脏兮兮的上衣随随便便套在身上,用一条麻绳胡乱束着,一顶不知道从哪里捡来的破草帽盖住了眼睛。
来来往往的客人,没有一个人朝着这个躺在墙根下晒太阳睡觉的叫花子身上看一眼。云龙在这里一躺就是好几天,渴了饿了,就随意捡些客人吃剩的东西,吃饱了,便又回到墙根下睡觉。他的眼睛虽然总是似睡非睡、半睁不睁的躲在又长又密的睫毛下,但一双耳朵却一刻都没闲着。
福满楼最近的话题是各地频繁出现的无头女尸案件。据说,那些女子都是被人用刀剜去下体,又割掉了头颅,尸体被随意抛掷在荒郊野外或是扔到河里的。吃客们谈论着这些,说不上是恶心还是兴奋。
官府对这事当然非常紧张,可他们对这些街谈巷议也着实没有办法,本来只有三四起案件,被人们口口相传,一传就传成了几十起,好像中原大地已经被变态杀手占据了,而官府都是吃白饭的,拿这杀手毫无办法。吃客们倒是有板有眼的描绘细节、分析原因,一个个都变成了经验丰富的衙役捕快。
这案子不但凶手是谁毫无头绪。最让人奇怪的是,几个月过去了,没有任何人来认领这些惨不忍睹的尸体,连被害人的身份都成了谜。或许,父母兄弟见了自己的女儿姐妹被人凌辱至此,不忍前来相认?时间长了,尸体开始腐烂生蛆,停尸房里臭气熏天,更换停尸床下冰盘的衙役们个个叫苦不迭。官府不得已贴出告示,说天气渐热,如果再没有人来认领尸体,就将葬于乱坟岗。可还是如石沉大海一样,无非使得街头巷尾又多了些谈资。
正在老爷们个个愁眉苦脸,不知如何上报,生怕自己的仕途就因为此事而结束的时候,事情却突然有了转机。
一天早晨,山西巡抚衙门口现了一封信,信是半夜里有人从门缝里塞进来的,信上无头无尾,只写了一诗:
无处和暖胜三秦,
头戴凤钗映光辉。
女郎不知葬身所,
**殒命是何为?
山西巡抚黄玉书黄大人看了这信,气的破口大骂:“如今这些刁民,真是越来越狂妄了!本官爱民如子,不与他们计较,他们居然得寸进尺,敢把这些胡言乱语直接送到本官眼皮子底下来了!来人哪,都给我到街上去,凡是敢议论此案的,都给我抓起来下狱!”衙役们听了这话,都不敢应声,若真像大人所说的,把议论的人全部下狱,那还不得把整个太原府变成一座大监狱?
………【第一十四章 希望 第四节】………
正在山西巡抚黄大人大雷霆的当口,太原知府任文正来拜见巡抚大人。(本书转载文学网。)最近一段日子,他是巡抚衙门的常客,几乎天天要来报到。他为人和善,赏赐又大方,在众衙役中颇得人缘。衙役们见他来了,忙把他拉到一边,诉苦道:“老爷一大清早的就又在骂人呢!任大人您去劝劝,要不老爷就快把这城里的百姓全都收监了。”
任文正最近也是寝食难安,天天为那案子的事想破了脑袋。这次的案子早就惊动了朝廷,不再像从前那样,随便抓个替罪羊顶上就能结案的。他为难的摸了摸头,问道:“黄大人还是为了案子的事?”
衙役苦着脸道:“还能是为什么!今天早晨不知道哪个杀千刀的,写了封信从门缝里塞了进来,听说是胡言乱语议论案件的内容。老爷看完正大雷霆呢!”
任文正也没什么办法,只能硬着头皮来到书房。黄玉书这时已经骂累了,坐在椅子上喘着粗气,几个佣人正在收拾他砸碎的茶杯。任文正忙上前请安道:“黄大人,怎么一早起来就生这么大的气,当心伤了身子。”
黄玉:“到如今这步田地,朝廷随时都可能下一道命令要了你我的小命,还怕伤身子?”
任文正将脸上招牌式的笑容略略收敛了些,换成一副毕恭毕敬的表情道:“大人且请息怒,小的们都在日夜查办此事。”
佣人们赶紧换了新的茶碗送了上来,黄玉书端起茶碗,放到嘴边,叹了口气:“查办、查办,查办了几个月了,连凶手的影子都没见到。我倒不是埋怨你办事不力,只是这凶手实在是太狡猾了,一点线索都没有。现在不但上头要降我们的罪,老百姓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