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了往年的热闹景象。
泰山派的何春林此时正在东港。他以东港为中心,南北两个方向每隔三里便设一座哨塔,白天以响箭为号,夜晚以火弹为号,每个时辰从最北端的哨塔开始依次送信号,下一个哨塔看到了便知前一个哨塔平安,接着放出自己的安全信号。泰山派、青州派、崂山派和当地的一些小门派的弟子分批驻扎在这些哨塔附近,每两个哨塔之间,也派了人手夜以继日来回巡逻。他们的战略正如李三思所说,就是希望倭寇的大船一旦出现,哨塔就立刻出信号,周围几塔的人便迅向信地点聚拢。若是倭寇乘小船而来,侥幸逃过了哨塔的监视,只要他们企图登陆,很快也会被巡逻的弟子现。
早在几个月前,何春林就曾让青州派的田宇找相熟的白莲教弟子带话,表示愿意与白莲教联手抗倭。他不亲自去找吴一鸣,而是采取这么个迂回的方法,无非是想让吴一鸣主动来跟自己说联合的事,好显出自己的地位来。谁知吴一鸣并不给他这个机会,只是让那弟子客客气气的回话说,白莲教很感谢泰山派的美意,只是联手抗倭的事,并不是他一个堂主可以决定的,还要去禀明教主,请泰山派的何道长耐心等待。
这话一听便知是不愿意联手的托辞。果然,何春林左等右等也等不来白莲教的下文,热脸贴上了冷**,反而让田宇和周道生看了自己的笑话。何春林最是个小肚鸡肠的人物,善记仇,睚眦必报,从此不再向以前一样常常替白莲教说话。不论白莲教做什么事,他总要讥笑一番。他听说白莲教将抗倭大本营设在即墨,立刻嗤之以鼻,说白莲教不过都是些贪生怕死之辈,只敢躲在胶州湾里不出来,倭寇若是从即墨南边的青岛港登陆,起码要比从东港登陆多走三分之一的路程,白莲教那些缩头乌龟不敢跟倭寇正面对战,便选了这么一个保命的地方。既然白莲教这么没胆量,那便只能倚靠泰山派自己的抗倭联盟了。何春林一面耻笑白莲教,一面又在东港一带增加了各派人手,并且在各派之间也都设定了联络暗号。
………【第二十章 倭患 第七节】………
这天刚刚入夜,何春林正将火盆放到床边,打算睡觉。小说ap。文字版一个泰山派的小道士慌慌张张闯入门来,口里语无伦次大声喊道:“何道长!何道长!有情况!”
何春林见来人是个十四五岁的小道士,白嫩脸皮,高颧骨,一双细眼努力的瞪大,嘴唇上一层细细的绒毛,一开口就好像公鸭子叫,心里不免有些讨厌,皱着眉头斥道:“大呼小叫的,哪里有个出家人的样子!”
小道士被这么一骂,仿佛才从梦中惊醒似的,连忙换了一副神情,低眉顺目的,故作平静,声音却由于过于兴奋而微微颤抖:“道长,刚才有巡逻的师兄抓了一个倭寇的探子,刚刚绑到了议事厅,让我来报告道长。”
何春林闻言大喜,也顾不得再理会这个小道士,披衣出门便走。他睡房左近便是议事厅,白天他一般都在这里处理大小事务,只是晚上睡觉才到旁边的房间里去。
这时,议事厅里已经挤满了人,吵吵嚷嚷、沸沸扬扬,又点了几十盏油灯,好像白天一样热闹。众人见何主事进来,都不再议论,大厅里霎时间安静了下来,大家都默默散开,给他让出一条通道。几个道士正站在屋子中间,用剑指着一个被五花大绑、躺在地上的人,方才众人也都聚拢在这个地方。
何春林疾步上前一看,地上的人身上穿着当地农民常见的粗布衣衫,被绑得好像粽子似的,衣服已经破烂不堪,脸上有好几道新鲜的血痕,嘴角也渗出血迹,双眼紧紧的闭着,不知是晕过去了还是死了。
一个本来对他拔剑相向的道士看到何春林,连忙收剑入鞘,躬身行礼,喜形于色道:“何道长,这人是我刚才……”这个道士名叫韩玄庵,算得上是何春林的心腹,本来并不想去哨塔职守,但何春林说,他必须去锻炼锻炼才能堵住众人的嘴,免得人家说他何春林偏袒。今天他第一天去职守竟然就立了这么大一个功,不由得他有些得意忘形。
何春林微微一笑,打断了他邀功的话:“确定了是倭寇的探子?”
韩玄庵点头道:“他自己已经承认了。而且,我还搜出了这个。”他说着,拿出一块脏兮兮的帕子,递给何春林。
何春林皱着眉头,用两根指尖捻起那块帕子,展开一看,满是污垢的手帕上,勉强能够看出画着一树快要辨不出颜色的梅花。何春林往平时的座位上走去,顺手将帕子扔在前面的桌子上,正要开口询问,突然又悟出了什么,也不顾腌臜,又拿起手帕仔细端详。
这一看,才看出手帕上上梅树的奥秘。梅树弯弯曲曲的枝干,正是这一带海岸线的形状,而上面的点点红梅,则是各个岗哨的位置,当中较大的一朵,正是目前所在的议事厅的位置。何春林心中大惊,表面倒还装的泰然自若的样子,仿佛这一切都在他的预料当中:“果然有倭寇的探子将我们所在的地点探听清楚了,幸好我让大家都仔细着些,及时将他抓获,否则这地图若真流到倭寇手里,那还了得!”
他这话一出口,倒把抓住探子的功劳揽到了自己身上。韩玄庵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没有出声,地垂下眼帘。何春林再次走到那人跟前,用脚轻轻踢了几下,那人眼睛还是紧紧闭着,身子却好像虫子一样的扭了几扭。何春林见他没死,放下心来,对几个手下吩咐道:“把他先带到隔壁房间去好生看管起来,我马上过去审问。其他人没什么事各自回去睡觉,别耽误了明天的事。这件事,注意不要对外面的人说起,若有半点风声传出去,我就唯今天在场的人是问!”
屋子里的人齐声答应,陆续散去。只有一个人磨磨蹭蹭的不走,等其他人都走得差不多了,这才凑到何春林跟前,陪笑道:“何道长,抓住这探子的时候,我也在旁边,要不要我去报告周掌门?”
何春林正在向韩玄庵询问抓住这探子的具体情形,听到有人插嘴,脸上略显出些不快来。他看对方衣着打扮是崂山派的弟子,略微客气了些:“烦请道兄去通报一下,只是我必须马上开始审问,以免贻误,也麻烦跟周掌门解释一声,恕我不等他了。”那人应了一声,撒腿跑出了议事厅。
何春林接着问韩玄庵:“你刚才说他在树洞里找什么东西?”
韩玄庵接着刚才的话题说道:“我本来也以为他不过是附近村落里的农民,谁知他一看到我,立刻从那个树洞旁边站起身来,紧张的好像手脚都没处放了似的。我觉得可疑,正想上前问他,他却撒腿就跑。”
何春林冷笑道:“这就是做贼心虚。看他身上那些伤,是你打的?”
“那人会些武功,又拼死要逃,故而被我弄伤了。”韩玄庵似乎有些歉意的说道。
何春林却并没有批评他的意思:“这等毫无廉耻之人,没有要他的性命,已经是便宜他了。这条手帕,是从树洞里搜出来的?”他这时也不再嫌那条帕子肮脏,紧紧的将它攥在手里。
“正是,我们抓住他的时候他似乎也刚刚到那里,正在洞里搜寻。”韩玄庵想了想又道:“这帕子藏得很隐蔽,我们找了半天才从树洞最深处找到。他显然是知道内情才过去寻找的,绝对不可能是路过看到洞里有东西才进去搜寻。”
何春林默然点点头,迈步朝外走去:“你回去歇歇吧,今天辛苦你了。”韩玄庵眉头微蹙,旋即又展开,施了个礼,回房去了。
何春林并没怎么在意自己这个心腹弟子的表情,他满心欢喜的从议事厅出来,回房又加了件衣服,这才来到关押犯人的地方。
这里说是牢房,也算不上,只是泰山派占用的一间空房罢了,本来非常普通,但却被他们改造了一下,变得非常特殊。
………【第二十章 倭患 第八节】………
那间牢房与旁的房子不同,就在于它没有屋顶。(,)何春林走进房间,屋里没有生火,只点着两盏油灯,将屋里的一切人与物投射在墙上,形成一道道晃动的黑影。他下意识的抬头看了一眼,头上本该是屋顶的地方已经拆的片瓦不留,加装了一道道手臂粗的铁棍,一抬头即可望见满天的繁星。虽然刚刚入冬不久,这屋里却冷的跟冰窖似的,几个在旁看守的道士都穿着厚厚的棉质道袍,仍然忍不住暗暗活动手脚,免得手脚冻麻。屋子正中有一立柱,刚才那探子就绑在上面,只见他上身打着赤膊,下面也只穿着一条亵裤,虽然屋内光线昏暗,却也能看出他的嘴唇已经冻得青紫。
几个看守的道士向何春林行礼,何春林微微点了下头,径直向立柱走去。那探子虽然已经冻得半死,却还未僵,见有人来,抬起已经麻木的眼皮,嘴微微动了动,却不出半点声音。何春林走过去,凑近问道:“你是倭寇派来的探子吗?”
那人已经动不了了,只是几乎难以被人察觉的点了下头。何春林有些不高兴:“既然这么爽快就认了,何必还要这样?搞得人都说不出话来,我怎么问?”
几个小道士连忙过来将人解开,扶着他坐到旁边一把椅子上,还给他披上了一件棉袍。其中一个小道士跑到旁边房间倒了两杯热水,将一杯递给了何春林,另一杯则扶着那人慢慢喝下去。几人随即向何春林行礼,出门看守去了。
这探子喝了热水,略微缓过来一些,他挪动着仍然有些僵的双腿,往前蹭了蹭,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趴在何春林脚下大声哭叫起来。
何春林正在喝水,被吓了一跳,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水也洒了一身。他急忙将身上的水抖掉,只听那探子哭道:“道长,绕我一命吧,我也是迫不得已才替倭寇做事,我老婆孩子都被他们抓了去,若是不给他们提供些情报,我的老婆孩子就完了!”
他断断续续说个不停,鼻涕眼泪抹得满脸都是。何春林厌恶的转过头道:“你说的倒是怪可怜,我怎么知道能不能信你。”
探子并没看出何春林的嫌弃,反而向前爬了两步,作势要抱何春林的腿。何春林连忙从椅子上站起来,后退两步,那探子匍匐在地,嘴里仍不住说道:“你们让我干什么我都愿意,凡我知道的,我都告诉你们。只求你们放我一条生路,我还有老婆,我还有儿子……”
何春林站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你既如此说,我便给你一个活命的机会,是生是死,只看你自己的表现了。”那人听闻此言,磕头如同捣蒜一般。何春林接着道:“那我问你,你叫什么名字?哪里人?你替倭寇做事,有多久了?”
“我叫王三牛,就是日照北郊王庄人。从他们把我老婆孩子抓走,差三天就两个月了。”王三牛止住了哭泣,抽抽噎噎的说。
“这两个月里,你一共给倭人送过多少情报?”
王三牛的脸突然涨红了,紧张的说:“我这是头一次,我誓,以前真的没送过。我做这个,老天要惩罚我啊!”他说着,又号哭起来。
何春林不信:“第一次就这么巧被我们碰上?你们一共有多少人?”
“我只是被要求把那张地图传出去,其他还有多少人我可不知道。”王三牛不假思索答道。
何春林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忍不住怒火中烧:“你让我给你个活命的机会,然后就这样一问三不知?你到底想死还是想活!”他顿了顿,又道:“现在我这样好言好语的跟你讲话,你不抓紧时间回答,待会来了其他人,可未必有我这么客气!聪明的,就把你知道的统统说出来。”
王三牛傻呆呆的愣了一下,方才说道:“我这两个月就住在后面跑马山的一个山洞里,是倭人让我住在那里,说若有用得着我的地方,自会有人来找我。还让我没事就到这附近转转有什么不同寻常的事情,到时会有人来询问。今天下午,突然有一个人到洞里来找我,要我马上去山上一棵老枣树的树洞里拿一件东西,连夜送到后村去。结果我光找那棵枣树就找了半宿,刚到那儿就被几位道长看到了。”
“后村?”何春林并不是本地人,对这一带的地名不怎么熟悉。
“后村镇。东港南边的一个小镇子,离这儿二十几里路。”
“那人让你去后村找谁接应?”
“他说到了镇口,就会看到一个人正在路边烧树叶,我去找那人就说‘天气冷啊’,那人应该答‘烧些火就不冷了’,然后我再说‘我能不能烤烤火?’,那人应该回答‘烤火是可以,不过不能白烤’,然后我就可以把那个东西交给他,再回到山洞里等消息。”王三牛回答的很流利,看起来并不像在说谎。
何春林冷笑一声,心想:“大冷的天,在路边生一堆火,倒也不是特别引人注意,只不过一般人是烧柴,他是烧树叶罢了。这两个人的对话若是让路人听到了,也不会觉得非常奇怪。”他接着问道:“那个去山洞找你的人,长什么样子?”
王三牛摇摇头:“他蒙着脸,又站在背光的地方,我看不清他长相。只知道是个男人,个头胖瘦都跟我差不多。不过,他说话的腔调很怪,说不定是个倭人。”
何春林正要再问,房门突然开了,周道生满脸笑容的走了进来,边走边道:“何道兄好性急啊,我还没来就问出不少东西了,看来我本没必要心急火燎的赶来。”几个守门的小道士战战兢兢的跟在他身后。
何春林脸色有些不自然,他本来不打算让周道生一起掺和进来,打算在他来之前就结束审问,没想到他竟然来的这么快。
………【第二十章 倭患 第九节】………
何春林有些尴尬的说道:“刚才不是让贵派的弟子向您陪过不是了么。小说ap。整理也没想到周掌门来的这么快,时间不等人哪,本来想趁早问出些线索来,万一有什么紧急的事情,也好快些应对。”他脸上笑着,眼睛却扫了那几个小道士一眼,小道士满脸委屈的神色,显然是周道生逼着他们不许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