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柳依依,远处是山色空蒙,青黛含翠。雷神一个箭步,率先跨到那十里亭界碑下,酒仙落后一步,落在雷神旁边。而对于行人来说,就好像凭空里出现了两个人似的。众人有看见的,只是疑心自己眼花而已,又因行走匆匆,见多识广,也不在意。而当时便有一个老儒生,十分在意,他坐在小沟边,望着行人。此时揉了揉眼睛,不错!确实多了两人。顿时吓的跪在地上,自言自语,想来是求佛。那坐在酒店门前的人中,有些和这儒生同村的,此刻见他行为怪异,也不觉得稀奇诧异,都笑道:“咱们回去又有故事听啦。”原来此儒正是学那古时候的蒲松龄,要来个路边取故事,酒仙二人,哪里想到自此人间又多了些鬼怪故事。
只听酒仙说道:“雷兄轻功果然了得,为弟认输。”
那雷神犹自道:“兄弟好气魄,承让了,其实你我不相上下。”说完,回头望了望,道:“门子的马慢,咱门兄弟先进去喝一盅。”
酒仙道:“甚好。”眼里看着这十里亭,心中却想起了那夜与郎中的对话,而人海茫茫,不知是否还可相遇,想到此,更想喝几杯。
他二人入得最好的一家店来,便有酒保引路上酒,当初酒仙住的是另外一家普通的,此刻只觉耀眼生辉,果是豪华,连进出人物都是金玉狐裘,十分高贵。雷神和蔼可亲,对那酒保道:“但有好酒好菜尽管上。”那酒保得人尊重,十分卖力,果是珍馐美味都上了。酒仙一看,果然都是临安府的名菜,尽是宋嫂鱼羹、西湖醋鱼、龙井虾仁、西湖莼菜汤、油焖春笋,上的是几十年的女儿红,醇香扑鼻。
雷神从怀中掏出一把钱票,摇了摇,对酒仙道:“都是皇帝老儿的钱,尽管放心用。”酒仙笑道:“我专偷皇帝老儿的酒。”两人笑声未完,便被打断。
“哎哟,两只耗子也上了席面啦。”这声音十分甜美,甜美之中带着巾帼豪气,顿时,十桌客人中有九桌都回了头。
这声音来自靠窗的一桌客人。那桌子上左首坐的是个劲装美女,尽显英气,腰悬短剑,身材突凹有致,脸蛋极为精美,尤其那对明眸,闪动间射出丝丝灵气,她正是宋朝十三郡主。
她右首的一个美女,艳色绝不在她之下,有股清俗淡雅的气质,翠绿衣裙,高而不贵,雅而不俗,柳眉如画,杏目似水,瑶鼻樱口,肤色雪白。不知来历。
两女一露口,便知话是那劲装美女说的了,此刻她明眸对着雷神这桌闪闪发亮。那杏目美女也投射过眼波来。
而她们上首坐着一个浓眉,虎目,四方大脸,面色肃容的白面书生,眼中闪烁着熠熠光采,那端坐之态真有虎踞龙盘之气象。只是似乎像条被斩首的龙,此人面白无须,苍白的像张纸,细看便是个太监。此刻他扫射屋内,顿时九桌中有八桌人都被杀回了头,心中似乎打了一场战争,扑通扑通的跳。他正自得意,突然便遇到了最后一桌,那脸色粗犷的很男人的小子笑意中带十分酒意,那八尺的男人胡须飞逸,势若飞龙。竟是盯着这桌不低头。他怒气上灌,眼睛愈发璀璨生辉,似有无穷闪电。
雷神突然发怒道:“死太监,你对我闪电么?”他声音之大,恰似一阵滚滚雷声,震的店中窗户琤琤跳动,众酒客但觉面皮震动的厉害,碟儿碗儿犹自颤动。一个小二不小心打碎了几个盘子。
原来,这太监眼中含有魔功,久看之下,可令一般人心中剧冷剧热,剧高剧低,轻则控制人,重则杀人于无形之中。这魔功有个名目,叫巨灵眼。
酒仙心想着默默抵制,才发现四肢冰凉,连神思也渐有些恍惚。此刻雷神一声断喝,顿时汗流浃背,脑中清醒过来,暗自叹道,托大了。那雷神正大光明,心中无邪,是以受制轻些。他一生意志坚定,与众兄弟死人堆里出,死人堆中爬,总有些冲天豪气和当机立断的聪明,他立刻喝退魔功。
那太监见他二人中酒仙弱些,是以想先控制他。却不知酒仙内力不比他少。一时没有控制住,而他以一人之力欲控制两人,更是有些力不从心了。此刻听得‘太监’一词,这是他最忌讳的,顿时脸色发绿,绿色转眼成百。由于没有眉毛,顿时一双怪异吊竖,犹如恐怖面具。
这时酒仙心惊,但却犹不惧恶之人,只因他生平嫉恨之。顿时哈哈大笑,道:“大哥说的是,太监也会闪电么?”言下之意,太监是无欲的怪物。众人虽觉雷神之言好笑,但也不敢吭声。
那太监脸若白霜。顿时想动手,拳头捏的爆响,却将两眼转向那郡主。那郡主高傲的像只公鸡,昂首藐视道:“你生平不是极沉稳的么,居然这么无用。”那太监立刻低下了头。
他右首那女似乎极为文静,清俗淡雅,也不见他如何表情,樱口微启:“那咱门的事就成交了。”声音若这春风,吹的众人心中麻酥酥的。众人看她脸色犹如古井,波澜不惊,顿时生些失望之情,若是买它一个灿烂表情,死也值得。
那郡主也是漂亮女人,最能懂漂亮女人,知这古井之下也有嘲笑之意。但她丝毫不粘自己之事,果是做的极为漂亮。郡主也是胭脂堆里的英雄,当下道:“对,如此定了。”
那女子闻言,便起身,道了别礼,走出店门,冰冷冷不看其他人一眼,顿时有好几桌也跟出去了。其中有她的部下,更多的是追美的人。
顿时留下来的男人唏嘘不已。那郡主灵气闪动,对着雷神两小子道:“我好看么?”两人心中均自一荡。但都听出她心中嘲笑之意,似乎说:你这样的男人我看多了。
雷神向酒仙道:“兄弟,你以为如何?”
酒仙喝了一盅,笑道:“艳丽不可方物,精致不可雕琢,只是高贵骄傲的过分了,需要一个俗臭男人调教一般。”
那女子先听他言语,心下甚喜,听得后面,怒气勃发,生气中带七分英气,三分娇美,美目圆睁,大叱道:“一个烂醉酒鬼,形象猥琐,别落在本宫手中,否则叫你吃尽牢狱之苦。”
酒仙故意醉眼惺忪,眉来眼去。雷神哈哈大笑,心想他兄弟果是狂生。只听他道:“半个破枝烂叶,娇横狂妄,小心我让你流落鸡窝。”
那美女听得,娇笑道:“咱门走着瞧。”她脸上显出得意神色,似乎已将这窝囊男人踩过几百回似的。但他坏坏的笑,却让自己心中升起踩在一坨大粪上的感觉,想起若是落他手中,酒臭都熏死了,顿时收起得意。
第11回 郡主留客
酒仙见她脸色变化极快,心下惊到,果然是女人的脸,天上的云。说翻就翻,搞不定什么时候落他手中,还不得淋一身湿。顿时也不言语,只是与雷神把盏。
过不片刻,门前便进来一个瘦瘦高高的书生,手拿一把破折扇,正是先前托大的那个青年,他不睬别人,眼睛直直的向郡主望去,脚步直直的向郡主移过去,心中也直愣愣的像蹦了一条筋,他移的很慢,似乎怕唐突了佳人。
那郡主眉目一横,已看见他,一把破扇子兀自摇曳,头上插着根稻草,看着这人一幅落魄模样居然不自知,反而神情动作极力想做的潇洒倜傥,顿时笑将起来,众人还没反应过来,那郡主突然看见他后面没有人,顿时大怒道:“常三烂,我要你留下的人呢?”众人先前仅见层层乌云中露出一缕天光,来不及反应,突觉满屋生风,黄柳狂舞,均心下欢喜,巴不得这美女再多一点怒火,狂风暴雨才配她的英气,更显女人巾帼美色。
常三烂首当其冲,见她对自己笑,只觉似乎兰花开了一地,好似躺在香草地上,又突然一阵狂风暴雨,将那潇洒淋个没影了,心上似乎沉甸甸沾满了雨水,神色灰暗,低头蠕蠕道:“小生一时失手,叫那翘胡子逃了。”
众人此刻才看到这进来的书生,顿时狂笑不止,终于知道什么能惹美人一笑了,当时便有几个书生心下活动。常三烂此刻认输是不容易的,他自小得崆峒派真传,乃崆峒派年轻人中的佼佼者,此次下中原,为郡主权利美色所惑,尽心尽力。此刻在众人面前为美人所责,丢尽颜面,心中打定主意要扳回一局,顿时,豪气一生,炯炯目光向众人压过去。众人受先前太监所迫,此刻犹有忌讳,当时便有多人压下一肚皮笑意,避开他目光。常三烂正自得意,突然看见四只明亮招子,那二人似乎笑意依旧,满屋便只剩下滚滚爽朗的雷声,酒鬼的笑意。他破扇一收,指着二人愤怒道:“就是这翘胡子,就是他。”
那郡主立刻回目,居然笑盈盈道:“我当是谁如此英雄了得呢?”
雷神见她笑的不真诚,理也不理,止住笑,向常三烂喝道:“你就是常三烂么?”
常三烂听雷神如此说,那么一定是听说过自己名号的了,暗思自己在郡主手下确是做过一些留名江湖的事,顿时心下得意。摇着破折扇,也不顾已经破了,得意洋洋,道:“不敢,不敢,正是区区。”
酒仙笑道:“你既然叫三烂,却不知是那三烂?”
常三烂一听,更加得意,居然对他生出亲近之意,笑道:“这位兄台果是慧眼,我常三烂生平有三烂,乃是文采烂,身材烂,人品烂。”别人引以为耻的东西,他居然食之有味,得意非凡。他年少气盛,极想与众不同,故自下山来,一直以此留名。
他话未完,门外便有一声道:“好臭屁,好臭屁。”马上又有一个声音和道:“想拉屎么,弟弟”众人看着桌上美食佳酿,顿觉败胃。第一声是胖子,他总与常三烂作对,最厌他说话,每每总以此句塞住这破书生。第二声自是瘦子,他是对胖子说的。那胖子听得弟弟,大喊道:“不许你说那个。”再也不顾众人,与瘦子大吵起来。
常三烂怒极,猛一回头,便见到那呆头呆脑胖瘦兄弟和那锦袍老者。同时他头上的草也被他猛回头带动,挂在眼前。他一把抓下,顿时悟到为什么众人大笑了。在这里,插个草标就是卖东西,头上插,那就是卖人了。常三烂脸上青白不一,想起路上还被他兄弟二人作弄了一回的,这草标自是他们所为。顿时气势汹汹,将一把扇子击向胖子喉咙。胖子跳开,怒道:“想打架么?”那瘦子见他打自己兄弟,吼道:“对,你嫌刚才屁股打的不够,又痒么”
此刻那上首的白面书生突然叫道:“阿虎阿猫,闭嘴,过来。”他见不得这两兄弟丢自己的脸。那两兄弟正是他的徒弟,此刻见他脸色严肃,不敢多说,乖乖过去了。
常三烂不敢得罪那太监,遂不蛮缠,但也脸色发绿,站在当地,做不得声。
那郡主笑语之下,早有众人神魂颠倒。而那雷神却兀自不理睬自己,顿时变色,回头向常三烂怒道:“你这么爱打架,那翘胡子在这,你替我收拾他。”
常三烂顿时找到台阶,而且还是美人搬的石头。心下欢喜,他帮郡主做事,屡屡败退群豪,早视中原无人,先前十分托大,被雷神留了掌印,羞愧欲死,心有不甘。此刻得偿,一双眼觑着雷神,将满腔怒火发泄到他身上,恨恨道:“怎么,还不滚下来受死?”
酒仙道:“大哥,疯狗理也莫理,来,喝酒。”
雷神笑道:“好。”
两人兀自一口一口把盏,似乎将这三烂遗忘了。
那常三烂怒极,大喝一声,将生平劲力运于手上,神拳打过来。酒仙二人虽然喝酒,但都一惊,这书生是个武术行家,行家一伸手,就知有没有。这常三烂一拳打来,隐隐有破空之声,竟是崆峒派的神拳门功力。
崆峒派武术共有八大门内容,按低到高分为:飞龙门、追魂门、夺命门、醉门、神拳门、花架门、奇兵门和玄空门。玄空门只有掌门才有秘本可练,而一般青年练到夺命门便是不容易的。
雷神避开他锋利,夺他手腕,但常三烂拳不打实,用意而不用力,如游龙一般,神出鬼没、招式诡秘。雷神居然一时占不到上风,脸色通红。酒仙看了几招,知道雷神内力更强,是以并不出手,时时在二人攻击之中把盏。一会儿连人带椅后仰的几乎摔倒,但转眼又像不倒翁一样起来。一会儿将酒杯酒坛抛到天上,一会儿在桌下接着。而那雷神与那书生几乎是从桌子底下打到头顶上。但见那书生跃,翻,仆,腾,跌宕,身法十分活泛,但毕竟内力有限,雷神每每后发先至,游刃有余。
常三烂心下打鼓,他功夫本是以内气伤敌内脏,乃是崆峒派拳术中登峰造极的功夫,但此刻居然全无功效,不觉心急,猛烈进攻,招招致命,绝招频出,不留活路。但他情急之下,招数虽狠,但已落了下乘。此刻雷神越打越慢,得心应手,竟是洞若观火,对他*看的清清楚楚,每一击便使常三烂手忙脚乱。
终于,雷神一掌拍在他肩膀上,将他打飞,撞在窗户上,那铁砂掌力后劲不绝,书生连人带窗,摔飞出去,跌在路中,顿时引得过路行人侧目指点。
雷神但觉不妥,飞出窗外,将之扶进门内。
那郡主冰冷冷道:“既然输了,还进来做什么!!”
常三烂肩膀上兀自流血,此刻狠狠盯了盯雷神,推开他手,穿过人群,一瘸一拐走了。
那郡主狠狠看了看雷神这桌,丢下一锭金子,起身走了,那太监低眉顺眼跟在后面,那两兄弟因师傅,也不敢对酒仙发作,闷闷去了;那锦袍老道倒是抱了抱拳,大有敬佩之意。待得人走香残,酒客顿时大喊扫兴,也都走了不少。
两人并不可惜,又喝了几杯,讲了些各自的事情。酒仙说道那舟上的老翁时,雷神眼睛一亮,道:“那人可是自称‘南仙’。”
酒仙道:“遮莫大哥识得?”
雷神道:“岂止认识,我在宫中的时候还得过他救命之恩,只可惜咱们后有追兵,分别匆忙,不曾感谢。”遂又详细询问了住址,酒仙将建安府之事说了。
这时门子也骑马到了。
雷神询问了门子留守之法,门子道:“哥哥们找我,只需在城外铁庙村铁匠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