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只小毛驴我从来也不骑,有一天我心血来潮骑着去赶集,我手里拿着小皮鞭我心里正得意,不知怎么哗啦啦,我摔了一身泥……”
蒙城前往下燕村的官道上,一条黑白两色的小毛驴拉着一辆板车走在路上,两只长耳朵抖来抖去,蹄子敲击在路上,发出清脆的嘚嘚声,伴着童谣,传出很远。
小石头骑在小毛驴的背上,挥舞着一只小马鞭,兴奋地唱着歌儿。柱子伸手牵着毛驴,走在前面,后面板车上坐着子柏风、子坚和柱子娘,柱子娘气色好了很多,侧身坐在车里,看着牵着驴的自家儿子,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子坚说着话,不知道是不是买了小毛驴太心疼,子坚的谈性不高,皱着眉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子柏风在旁边唉声叹气地看了一会儿小毛驴,看它尾巴一甩一甩的,四条腿迈得很快,走起路来很轻松很欢快,不由的也有些高兴起来。
“小石头,快点下来吧,让你柱子叔也坐上来。”子坚看柱子走了这么久,出声道。
“不碍事。”柱子乐呵呵地赶着毛驴,虽然不是自家的毛驴,但是赶着毛驴比自己拉着板车要快多了,毛驴走的很快,柱子要一路小跑着才能追的上,不多时就出了一头汗,还是乐得合不拢嘴地,反手使劲抚了抚小毛驴的耳朵根,夸奖道:“真是个好驴子!”
驴子似乎也知道柱子在夸它,打个响鼻,埋下头来,速度更快了。
小石头坐在驴背上,也不唱歌了,冲啊杀啊的叫着,似乎把自己当做了大将军了。
“宁骑踏雪驴,莫骤追风马。霜蹄失衔勒,多是快意者。”子柏风也想通了,就自己这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骑个高头大马,还不如直接骑个小毛驴呢,现在看来,毛驴的速度也不慢,而且还稳,性子还好。
这样一想,再看小毛驴,越看越喜欢,毛驴的身上毛色分黑白,背部是黑色,到了腹部又是雪白一片,四条腿也是黑色的,上面有点点的白色斑纹,就像是有白雪溅在上面。
“就叫它踏雪吧。”子柏风道,自家的东西,怎么看怎么好。
“踏雪,踏雪。”小石头叫了两声,摇头道:“不好听,还是叫小雪吧,小雪,小雪。”
小石头叫了两声,自己咯咯笑起来,趴在小毛驴的脖子上,轻轻挠着它的脖子。小毛驴估计也知道是在叫自己,咴咴叫了两声,脚下更欢快了。
这下子柱子是真的追不上了,连忙拉了拉缰绳,控制住小驴子的速度,向小石头伸手道:“不成,现在速度太快了,坐上面危险。”
小石头这才不情不愿地让柱子把他抱下来,坐到车后面,让柱子娘抱住。
柱子也坐在车辕上,手中挥舞着马鞭,赶着驴车,一边赶路,还一边训驴:“小雪,左拐!小雪,走稳点!”一路呼呼喝喝,不多时就拐上了下燕村的小山路。
路过奔马石的时候,子柏风定睛看去,奔马石上的执念和灵气又汇聚了一些,看那形如奔马的石头,子柏风心中又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虽然驴也不错,但有一匹马也挺好啊。
还是太穷了!
一年半载的,估计老爹不会允许买马了,还是专心想想眼下吧。子柏风开始算计着,怎么着把自己这头小毛驴升级成史诗级妖怪坐骑了。
从蒙城到下燕村,往日里要走上半天,现在一个多时辰就到了,快了一半还多,也就子柏风还在想,若是能够像前世一样半小时就到就好了。
到了村口不远的地方,就有一群小孩子们呼喊着追了上来,在驴车后面跟着跑,叫一声先生,呼一声驴子,子柏风怎么都觉得是在骂自己,哭笑不得。
再向前走一阵,就看到燕老五正蹲在那里抽旱烟,看到一行人赶着个小毛驴过来,一张老脸上顿时绽放出了一朵花来:“谁买的小驴啊,可是一头好驴!”说着,伸手摸了摸驴子的耳朵。
看到燕老五,子柏风路上的好心情就慢慢不见了,却是想起了玉税的事情。
“老爷子,我一会有事要去跟您商量。”子柏风正色道。
“若是要建驿站,那就别说了。”老爷子连忙摆手,子柏风现在才知道建驿站是闹了一个笑话,顿时红了脸,连忙道:“不是驿站的事,这次事情很严重,比上次收税还严重。”
“真的?”老爷子吓了一跳,他可还没过几天安稳日子呢,不会又来吧。
等到子柏风把事情跟他一说,老爷子顿时眉头深深皱了起来。
“这……这……唉……”老爷子摇头,“这是老天爷不让人活啊……”
“不是老天爷不让人活,是仙人不让人活。”这是断人生路,是不共戴天之仇,仙人这种生物,一出现就只知道搜刮地皮,比贪官污吏还可恨,死了活该,死绝了更好。只是子柏风对刺杀这种极端的想法,总还有着抗拒心理,再说落千山这家伙的刺杀计划实在是不怎么靠谱,估计很难成功,所以子柏风走之前,曾经叮嘱过落千山,不要轻易去刺杀,那只会鱼死网破,两败俱伤。
而且就算是刺杀成功,也只是饮鸩止渴,说不定会换来变本加厉。想来落千山也不会如此鲁莽,这就出手去做,还需要再细细思索一番。子柏风虽然说要回来早作准备,这事应该让府君这种级别的大佬去为难,心中却总是挂念着,放心不下。
府君清正廉洁,落千山勇猛正直,村民善良本分,这种生活正是子柏风最喜欢最享受的。他不想任何人破坏它。
“嘘,话不能这么说!”燕老五连忙捂住了子柏风的嘴,面色都吓白了,“你不清楚仙人的厉害,四十年前交玉税的时候,有一个白胡子的老道来到了咱们村里,一剑就把山里那只巨虎杀了,当时就是我给那仙人带路……我爷爷那时候还活着,他跟我说过,他年轻时,年山里的熊精作怪,也是那白胡子老仙人下来一剑杀了的,几十年那仙人连样子都没变……这次来的仙人可是白胡子老道?”
“不是,是一个白衣少年。”子柏风摇摇头,又想起了那白衣飘飘,羽鹤云车的少年修士来。同是少年,自己这个穿越者,现在只能素手无策地等着吗?
可现在除了等着,又能做什么呢?
子柏风吸了一口气,道:“老爷子,这事情现在先不要多说,等官府文书送来再做打算。”子柏风道,“我要好好计议一番。”
“我晓得了。”老爷子点点头,又道:“明日,我去叫上几个老兄弟,带上我那条老狗,也去山里寻玉去……”
说到底,老爷子还是不觉得这事情还有其他的解决办法,为今之计,也只能拼命去寻找玉石了。
第三十九章:一指点出前尘事
从老爷子家里出来,子柏风总觉得自己似乎忘了些什么。
老爷子话里面有些东西,让他心中有所触动,却又模模糊糊地抓不住。
“算了,想不通就不想了……”子柏风摇摇头,“反正早晚会自己蹦出来的。”
玉石什么的,子柏风心中还不是特别担心,反正青石叔屁股下面多着呢,子柏风虽然没数,但是几百个总是有的,就是子柏风不甘心给他们罢了。
回到家里,子坚正在照料毛驴踏雪,刷洗喂料,搭建驴棚,小石头抱着两只小狗,带着它们看子坚干活。
“回来了,你婶儿已经做好饭了,就等你回来开饭。”子坚把手中的活儿放下,擦擦手,走进了厨房,不多时就把饭菜端了出来。
沉默地吃完饭,子坚打发小石头出去玩,对子柏风道:“柏风,我有事情要跟你说……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子柏风一愣,讶然道:“什么?爹你有话就说。”
不会是心疼今天买了小毛驴,打算数落自己吧。
谁知道子坚却是抬头看着子柏风:“柏风,这些日子,你有些奇怪。”
子柏风顿时心中咯噔一跳,老爹是发现什么了?老爹不会觉得我不是他的儿子,然后不要我了吧!
“我知道你有些事情瞒着我……从小你就喜欢瞒着我。”子坚看着子柏风,“你又开始和妖怪为伍了吧……”
你又开始和妖怪为伍了吧……你又开始和妖怪为伍了吧……你又开始和妖怪为伍了吧……
子柏风脑袋嗡嗡一响,只觉得自己的耳朵里面就这一句话,他吓得差点直接一屁股坐在地上。
自家老爹这个语气,还有这个又字,这……这是怎么回事?有什么事情是自己不知道的吗?
“你以前天天向山上跑,到青石那里去读书写字,我也不曾阻拦你,反正只要你老老实实呆着,我也就放心了。但自从你考试昏倒之后,醒来便变了模样,小时候你便是如此,比谁都机灵,比谁都有主意,我曾说不让你和妖怪为伍,你偏不听,这些天,那青石大了一圈又一圈,它也成妖了吧……”
老爹眼中满是担忧和无奈,伸出一根手指,敲了敲子柏风的脑袋:“你可不要忘记了,妖怪一旦成长起来,便会兴风作浪,你难道忘了当年咱们子村的洪水是怎么来的?你忘了那只蠃鱼了吗?”
你忘了那只蠃鱼了吗?
忘了那只蠃鱼了吗?
蠃鱼了吗——
老爹的一根手指,就像是当头棒喝,又是一份记忆在子柏风的脑子里炸开,他猛然抱住头,低吟出声。
这世界上本就是如此,越是不应该忘却的,偏偏越容易被忘却,子柏风从未回忆起的记忆角落里,那尘封的记忆,被老爹这一当头棒喝重新翻起。
子柏风三岁那年,蠃鱼出世,濛河大水,洪水淹没了濛河畔的子家村,子柏风不得不和自己的父亲逃难离开。
一路辗转,逃难数年,走了数百里地,往来徘徊,最终在鸟鼠山下的下燕村定居下来。
这是子坚告诉子柏风的话。
只是,没有人知道,当初的那场大水,并不是因为蠃鱼为祸,就算是有人知道,也绝对不敢说出来。
微风吹拂,子柏风似乎又回到了三岁的时候,在邽山之下,洋河之畔,子家村的日子。
那是一个晴好的春日,微风和煦,吹拂着河畔的杨柳,邽山脚下的洋河,突然转了一个弯,由湍急的流水变得和缓而清澈,子家村就在这样一个河湾里。
已经三岁的子柏风就用树枝沾了水,在河湾的大青石上一笔一划地写着大字。
字写在被太阳晒得烫热的青石上,一行字还没有写完,就已经被太阳晒干了,但子柏风却是这样一遍又一遍地写着。
写累了,他就在青石上坐下来,把自己白嫩嫩的小脚伸到了河水里,任由河水冲刷着脚心,向远方眺望。
没有了妻子,子坚是又当爹又当妈,照顾着子柏风。初时子坚出门去干活,都要把子柏风锁在家里,但是子柏风却是异常聪慧,和子坚几次辩论,终于说服了子坚,让他可以自己出门行走,虽然仅限于村里村外,但活动范围大了许多,也不至于在家里憋出病来。
子柏风不喜欢和那些孩童们玩闹,总是在这大青石上,写着谁也不懂的句子。
子坚不知道,其实子柏风在河边也是遇到过危险的,他两岁那年,在河边大青石上书写,就在他站起来打算再折一段树枝时,却一不小心从青石上滑落。
那时,子柏风真的以为自己要死了,他只记得四面八方的水都涌了过来,向他的口鼻之中灌了进去,他拼命扑腾着,想要喊救命,但一张嘴,水就灌了进来。
就在那时,他发现有什么东西顶住了他的腰,然后把他驼了起来,让他浮在水面上。
那就是他第一次见到蠃鱼。
白生生的脚丫在水中轻轻晃荡着,一圈圈的波纹从他的脚下荡漾开去,即便是流动的河水,也冲不散这涟漪。突然,脚心上突然觉得有什么东西痒痒的,子柏风低下头去,就能看到一只身上生着两只羽翼的大鱼在水中,用嘴轻吻着他的脚心。
那就是蠃鱼。
传说中,见则其邑大水的蠃鱼。
从一年前开始,每日子柏风在青石上朗读或书写时,蠃鱼都在这里,它从初时的不通人言,到现在的已渐渐能够和子柏风交流,却是成长了许多,体型上也变得越来越大了,变化最大的,还是它身上的那一对翅膀,初时还是鱼翅,只是比普通的鱼略大而已,但现在却已经完全变成了一对羽翼,每当雷雨之时,它都会张开翅膀,在天空之中翱翔,有时还会停在子柏风窗外的那颗山槐树上。
蠃鱼在水中扑腾着,一朵朵水花散开来,溅在了青石上,也溅在了子柏风的身上,那一丝丝的河水,凉丝丝的,子柏风开心地笑起来,笑声传得很远很远。
每当这时候,河水之中的蠃鱼就分外开心,似乎能够让子柏风高兴,是它最喜欢的事情。
但事情并不总是向好的方向发展,蠃鱼越来越喜欢子柏风,经常会在半夜里,悄悄落在子柏风家的院子里,悄悄看着他在月光下入睡,在灯下读书写字。而也有越来越多的村民看到了它,蠃鱼现世的传言就传了出去。
终于,有一天,来了一个仙人,他坐着白鹤拉着的云车,自称是鸟鼠山的道士,专为降服为祸世间的蠃鱼而来。
而后,烟霞笼罩了整个洋河湾,蠃鱼躲到了河水之中,又生起了万丈的巨浪,和那道士斗了起来。那一刻,总是风平浪静的洋河湾如同怒海狂涛,拍折了岸边的垂柳,拍碎了河底的大石,水像是一只被激怒了的猛兽,咆哮着,吞噬着能够吞噬的一切。
人们惊慌失措地逃离了家园,却又被咆哮的河水追上,吞噬。河水漫过了村子,冲毁了山田,那鸟兽山的道士甚至没有低头去看上一眼,他手中拿着一把寒光闪闪的宝剑,站立在云霄之上,只顾和蠃鱼厮杀。
就是那时,蠃鱼低下头来,看到了抱着一块门板漂浮在水中的子坚,和坐在门板之上的子柏风。
那滔天的巨浪突然平复下来,子柏风看到那老道一剑砍下了蠃鱼的尾巴,又一剑刺穿了它的背脊。
刚刚平复下来的河水,就像是脱缰的野马一般冲了出去,冲毁了一切能够冲毁的东西,那鸟兽山的道人欣喜地把蠃鱼收到了云车之中,驾着白鹤飘然远去。
那就是仙人。
“柏风,柏风,你怎么了?你可别吓我!”子坚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