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只是人畜无害的书生……
没有了恨意,却突然生出了惧怕。
生出了后悔。
如果自己当初没有选择这样做……
可一切,没有如果。
非间子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立下道心之誓的,他只觉得有什么东西锁在了自己的心中,沉重无比,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发完誓之后,他的心中刚刚动了一点对子柏风的杀念,顿时就觉得一阵绞痛,道心几乎要碎裂成无数块。
非阳子俯下身来,伸出手,轻轻抚摸着非间子的头发。
“师兄。”非间子哭了出来,他挣扎着想要说什么,却被一**的绞痛压住,半点也挣扎不出。
“师弟……”非阳子垂下头来,用近乎贪恋地目光看着非间子,就像是一位父亲,最后看自己的孩子。
非间子是他的师弟,但实际上是他的徒弟,或许可以说,是他的儿子。
身为修道者,就要斩断尘缘。长生路上,没有同行之人,任何一个人都可能突然弃你而去。
从今天之后,非间子就真的斩断了尘缘了吧。
束缚着非间子那绝世天资的一切,都将被斩断。
非阳子伸手一引,飞剑飞出,化作了一把尺长的长剑。
“师兄!”长剑动了一下,却没刺下去,非间子紧紧抓住了飞剑,完全不顾飞剑几乎割断他的手指,他紧紧抓住飞剑,不让飞剑刺下去。
“子公子。”老道抬起头来,第一次以这种祈求的语气说话,“请把非间子送走吧,送去和鸟鼠观的同门在一起,请求您……”
子柏风微微侧转身,他的心中也有些不忍,他觉得自己注定成不了落千山那样的侩子手,杀人的时候还能够兴奋莫名。
他的心思太细腻,太柔软。
子柏风挥了挥手,蠃鱼的两只鱼须摆动了几下,天空中飘动着的天河卷起了一股水流,把非间子卷起。
“师兄!”看着飞剑化作了一道流光,重新飞回去,非间子发出了撕心裂肺的一声喊。
这一切,到底是谁的错?
“啪!”本命法珠炸裂。
非阳子陨落。
师兄他做错了吗?自己做错了吗?子柏风做错了吗?
师兄他只是想要让鸟鼠观发扬光大而已,他只是想要让自己等人修成正果而已,他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了吗?非间子在问自己。
是呀,他是十恶不赦的。非间子听到自己的心中,还有一个声音在回答自己。
那是自己的道心,曾经通透无比,现在却布满了裂纹的道心。
一道伤疤,就是一层痛苦。
不,我不信,我不信!师兄他没有错,他不会错,他……他是我的师兄啊!
“小家伙,你是怎么爬上山来的?”
“这就是我的师父,也是你的师父。”
“我不是伯伯,我是师兄。”
“别怕,师父不在了,师兄还在。”
“怎么还在偷懒?还不赶快练功!”
“这么晚了,快点去休息吧,明天还有时间修炼。”
“师弟,你终有一日会踏上长生大道,可惜我是看不到了。”
“我们鸟鼠观的明天,就交给你了。”
“师兄,对不起……”这一切,都是因为自己的无能啊。
最终,非间子只能这样责怪自己。
“去吧,带着师门最后的希望,只要你活着,鸟鼠观就没有灭门。去吧,去吧!”
那熟悉的声音似乎在耳边响起。
非间子睁开眼睛,就看到师兄的脑袋冲天而起,却依然睁着眼睛,看着他们。
师兄的嘴角,甚至还有一抹微笑。
能够救下非间子,救下鸟鼠观的那些年轻后辈们,他已经尽到了自己的责任。
死而无憾了。
他不是一个好人,却是一个合格的掌门。
“哗!”滔天的大水,卷起了非间子,卷起了大青石上的那些道士们,把他们卷到了数十里开外,丢了出去。
“咚”老道的首级落在地上,滚到了花丛之中。
飞剑在空中悬停了片刻,啪一声落在了地上,化作了三尺长的青锋剑,光芒尽失。
一切……都结束了啊……
子柏风突然觉得兴味索然,他看都没看四周的一切,拍了拍蠃鱼的脑袋,道:“走吧,回去……”
蠃鱼载着子柏风,拖拽着天河回到了城外,天河坠落,溅起了一片雾蒙蒙的水光,在那水光之中,青石化作了一颗逆天而上的流星,直入九霄。
众人目瞪口呆地看着,又过了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就看到天河重现,九天星辰坠落。
“咚”一声,大青石端端正正回到了下燕村后山大空地上。
“这真是太方便了。”过了半晌,府君也只能这样吐槽一句。
“府君!府君!”落千山一路大呼小叫着冲入了蒙城,挥舞着血红色的钢刀,嘶哑着嗓子冲了过来。
府君的面上露出了笑容,慌忙从房顶上下去,落千山像一个孩子忘记了尊卑,一把抱住了府君,哭的稀里哗啦的。
“好孩子。”府君拍了拍落千山的肩膀,在心里说。
从那一天开始,就再也没有人在蒙城府境内见到过非间子和他的师兄弟。
鸟鼠观覆灭。
第八十五章:一锅煮掉仙鹤蛋
“回来了……”还没从刚刚的奇景里回过神来,子柏风就发现眼前出现了许多熟悉的人。
村子里的人都来了,一个个挤在了大青石的前面,四狗挤在最前面,生怕子柏风看不到他,跳着脚挥着手:“秀才爷!秀才爷!”
子柏风也挥挥手,我看到你了,四狗。
燕老五抬着头问道:“秀才爷,城里现在怎么样了?鸟鼠观呢?”
子柏风比了一个ok的手势,露出了大大的笑脸。
看到了村人们,他的心一瞬间就变得轻松了起来。
似乎刚刚只是一个可怕的梦魇,而现在已经醒了。
“先生,你身边那个是什么?长的好怕人!”一个小家伙踮着脚尖跳着脚大叫,说是怕人,还等着俩黑溜溜的眼睛猛看。
“这是鱼丸。”子柏风拍拍鱼丸的脑袋,“它很好的,你们不要怕它!”
鱼丸呲牙一笑,笑得很丑,但是很真诚。
众人围在下面七问八问,子柏风终于等得不耐烦了,道:“你们这些没眼力劲儿的,你们没看到我在这里站了大半天了吗?谁给我搬个梯子来,我下不去了啊!”
回到了村子里,连续好几天子柏风都有些魂不守舍,总觉得有些不真实的感觉。
那高高在上的鸟鼠观,那强大的非间子和非阳子,就让自己这样搞定了?
每次做梦梦到父亲婶儿和小石头被非间子一剑杀了,子柏风都要坐起来半晌,推开窗户,看到窗外的那颗槐树上,压弯了枝条的鱼丸,才能知道这不是梦,能心安了,再朦朦胧胧的睡去。
这一夜,子柏风终于做了一个好梦,梦到银铃一般的笑声从远方传来,子柏风努力睁大眼睛,就看到一个穿着暴露,偏偏蒙着脸的白衣女子从远方走过来,一股股香风袭人。
她伸出柔荑轻轻抚摸着子柏风的脸,问道:“这位小哥,你是何方人士,为何到此?”
“我叫子柏风,我是……我是……”子柏风却觉得自己怎么也想不起来自己到底是哪里人士了,一会儿觉得自己是下燕村人,一会儿又觉得自己是另外一个地方的人,却总也说不出来。
“别管那么多了,**一刻值千金,小哥儿,你看人家身材好吗?”
“好看,好看……”子柏风伸手就去摸,谁想到摸到一个毛茸茸的东西,就见那女人转过身来,一条雪白的尾巴正在后面摆动,“那你看人家的尾巴好看吗?”
“尾巴?什么东西?”子柏风的警觉性刚刚升起来,顿时就又消失掉,嘿嘿笑着,道:“好看……”
“那你看人家长得好看吗?”少女猛然摘下了面巾。
一张毛茸茸的狐狸脸!
“妈呀!”子柏风立刻吓醒了,谁知道一睁开眼睛,就看到眼前也是一张毛茸茸的狐狸脸!
子柏风吓了一个激灵,差点从床上滚下来,这才发现原来是白狐蹲在自己枕头旁。
白狐发出了低低的叫声,就像是少女银铃的笑声一般,一条尾巴正在自己脸上拂来拂去,它的身上不但没有狐狸的骚臭膻味,竟然香气扑鼻。
“什么啊,是你啊……”子柏风很是不爽,难得一个美梦,竟然是小狐狸在搞鬼。
是我怎么了?小狐狸很不满的样子,喉咙里发出了惟妙惟肖地哼声,就像是少女在娇嗔,甩着大尾巴在子柏风脸上啪啪打了两下,打得他脸火辣辣的痛,又哼了一声,甩着大尾巴走掉了。
“这只狐狸,竟然还是傲娇属性的……”子柏风摸着自己的脸,滑腻腻的,香气依旧。
“不管是不是狐狸……先做完这个美梦再说。”子柏风回味了一下,连忙闭上眼睛,这等美梦,浪费了实在是可惜,赶快继续做下去吧。
不过这狐狸大半夜跑自己房里来做什么?
子柏风只是迷糊了一下,就把这个想法甩到脑后,继续呼呼大睡去了。
这一睡就到了日上三竿,也不记得自己昨天晚上到底做没做到美梦,却觉得神清气爽,通体舒泰。
伸了一个懒腰,走出门去,就看到二黑在外面劈材,老爹在烧火做饭,小石头在院子里逗弄两只小狗,却不见婶儿。
“婶儿呢?”子柏风这两天精神恍惚,竟然没注意到婶儿都不大出现了。
“咳咳。”二黑装作咳嗽,小石头瞪大眼睛,子坚的脸快红透了。
有些事情,在危机中不觉得有什么,但是一旦回到了普通的生活之中,顿时就无法接受了。
燕吴氏和子坚在大青石上还手挽着手,见到了村民立刻放开了,而后燕吴氏想起自己竟然主动亲了子坚,还是两次,顿时羞愧难当,好几日都不敢出门,躲着子坚。就连饭菜,都是小石头帮忙拿回去的。
“难道婶儿病了?”子柏风完全没意识到,他还在追问,子坚老脸红彤彤地,怒斥道:“小孩子管那么多,快吃饭吧!一个鸟蛋还塞不住你的嘴!”
子柏风搭眼一看,老爹正把几个拳头大的蛋洗干净了,正打算下锅呢。
“等等!”子柏风顿时大惊,“那蛋是哪里来的?”
“是小狐狸送过来的。”子坚道,小狐狸不知道从鸟鼠观弄了多少蛋,都放在了青石上,今天早上一个个衔了过来。
“这蛋不能吃!”子柏风看老爹就要把那蛋放到锅里煮了,顿时大叫起来。
“怎么了?这世界上还有不能吃的蛋?”老爹瞪眼。
“那是仙鹤蛋啊……”子柏风苦笑。
而且还不是普通的仙鹤蛋,而是那可以驾驭云车的巨鹤,看那上面的灵气,比之当初柱子好不容易找到的三爪鹰蛋的灵气充足多了。
如果三爪鹰蛋都能够治疗多年的哮喘,那么这样一颗蛋,基本上包治百病了。
更何况,子柏风还想把这些蛋孵出来呢。
“就那种大鹤的蛋?”子坚瞪大眼睛,看看自己还一只手拎着蛋打算向锅里放呢,连忙双手珍而重之地捧住。
这些仙鹤蛋估计是鸟鼠观里存下来的,保存的非常仔细,不知道一共有多少,但毫无疑问,现在只剩下这些了,剩下的估计都进了小狐狸的肚子里了。
难怪感觉小狐狸比之当初又有所不同,更加灵性了一些。
“这小狐狸,也不算是忘恩负义了。”子柏风想起自己被一只狐狸耍了,又好气又好笑。
“仙鹤蛋,我想吃。”听到是仙鹤蛋,小石头的口水差点把舌头都冲跑了。
当年第一眼看到仙鹤,他就想这仙鹤若是炖着吃,能吃多少顿来着。
看看老爹和二黑两个人也挺馋的样子,子柏风一咬牙,悄悄道:“那我们就偷偷煮几个,一人一个,你知我知天知地知,谁也不给说!”
让谁知道了他们竟然把仙鹤蛋煮了吃,那绝对是暴殄天物啊!
数了数,一共就八颗仙鹤蛋,煮了五颗蛋,四个人一人一颗捧着吃了,小石头悄悄抱着送去给燕吴氏了一颗。
仙鹤蛋的味道也就那样,吃完之后子坚还咂咂嘴,道:“哼,不好吃,还没柴鸡蛋好吃呢!”起身去收拾灶台去了。
收拾了一会,子坚回头指使人道:“柏风,你别光在那里偷懒,也帮二黑收拾下桌子!”
“哦!”子柏风答应了一声,却是全然没动,还在那里蹲着和小石头一起逗着两条小狗,他自己的仙鹤蛋省下了一点点,正掰成小块喂给两只小狗,两只小狗尾巴抖得跟风车一般,来来回回跑着、抢着。
“听到没!”看子柏风完全不干活,子坚顿时沉下脸来。
子柏风抬头看了一眼,还是装没听见,这家伙脸皮厚着呢。
“嘿嘿,不用,我收拾就行。”二黑连忙打圆场道,看向子坚,却是一愣:“师父,你……”
“我怎么了?”子坚摸摸自己的脸,“抹上锅灰了?”
子柏风也抬头看去,却是也愣住了。
往日里老爹的两鬓头发斑白,鱼尾纹非常深,虽然后来受灵气滋润,好了一些,却也只是皱纹减少了。
而此时此刻,老爹才真的像是一个三十出头的青年。
两鬓斑白的头发,只剩下几根稀疏的银丝,就像是挑染了一般。鱼尾纹也几乎消失不见了,这仙鹤蛋竟然有立竿见影的奇效!
子柏风再去看二黑,二黑就是显得更黑了……
再看看小石头,这家伙还是原来那样子,细胳膊细腿细脖子,脑袋愈发显得大了。
毕竟二黑和小石头都是年轻人,根本就看不出来啥效果。
不过……
“爹,你不去看看婶儿?”子柏风坏笑。
什么叫倾国倾城,什么叫人比花娇?
现在的婶儿不知道变成什么样子了呢!
“还不给我滚去上课去!”子坚把子柏风踢走了。
子柏风看老爹恼羞成怒了,连忙逃跑。
他想起了落千山鬓角泛起的白发,悄悄藏起了一颗鸟蛋,然后把另外两颗抱在怀里,出门去找燕老五借母鸡去了。
他打算把这两颗鸟蛋孵出来。
“秀才爷,你来得正好!我正好有事去找你商量!”燕老五正在院子里愁眉不展地来回踱步呢,看到子柏风进来,顿时喜出望外。
第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