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往今来,只有一人有本事在别人的梦里窥视到造梦者,就是落瑶的师父容淮,可是容淮已经死了。世上再无人会此术。
落瑶的手抵在后背与树干中间,免得树皮嗝到自己,说道:“只不过是巧合罢了,是你不小心闯进了我的梦境。”
祁远又走近了一步,几乎快贴上她,落瑶能感觉到他薄薄的绢衣下散发着男性气息的肌肤,甚至能听到他坚强有力的心跳声。
“闯了你的梦境?呵。”低低的声音宛如天籁,此刻落瑶却听得汗毛倒立,真见鬼,难道这个祁远真不是自己幻想出来的。
落瑶抬头想看祁远脸上的表情,但是贴得太近,只能看到祁远硬朗的下巴。
祁远忽然手一挥,一声尖叫在耳边刺耳地响起,祁远的左手已经多了一样东西,哦,不是东西,是一个人,他的妻子南宫蔓蝶,而祁远的左手,正掐在她白嫩的脖子上,紧扣她跳动的动脉。
“若只是梦,那她也是你幻想出来的,我杀了她,应该没有关系了吧?”
落瑶点点头,又摇了摇头,这情况实在太诡异了,似梦非梦,仿佛在哪里出了问题。
面前的祁远看着正常,可是落瑶明显觉得他和她认识的祁远不一样,至少,以前的祁远不会随意拿一条生命威胁她,何况这条生命属于他的妻子。
落瑶忍不住问:“这到底怎么回事?”
祁远没回答,一松手,南宫蔓蝶如一缕轻烟一样消失不见。
祁远沉默片刻,说道,“不是你幻想出了我,这个梦境也的确是梦境,但不是一个普通的梦境,而是你和我两个人共同的梦,简单点说就是,两个造梦者在同一时刻同一地方遇见了。”那这就不是叠梦术,因为叠梦术只能有一个造梦者。
落瑶松了口气,说不清心里是高兴还是难过。
她略一思索,正欲挣开他打算逃走,却被祁远一把拉了回来,以一个更暧昧的姿势重新圈在他的胸膛和树干之间。
面前是自己朝思暮想的人,虽然只是一缕意识,连她的仙体此刻在何处都不晓得,但祁远觉得其实他们之间挺有缘分的,连做梦都会做到一块去。
祁远埋首在她颈间深吸了一口气,软了声音说道:“瑶瑶,回来好不好,你不知道我有多后悔没有留住你,我和南宫蔓蝶成亲只是权宜,我……”
落瑶用手堵住他的嘴:“不要说,我不想听,这是你们之间的事,不用告诉我。”
落瑶怀疑祁远是否把所有重量都放在了她的肩上,因为她觉得他枕在她肩上的头特别重。
祁远的手环上她的腰,再收紧,直到感觉到她喘不过气,才稍稍松了一些,依旧搂紧她,闷闷地说道:“你要我怎样才能原谅我?”
落瑶看了看周围,刚才不知道从哪里飘来的花瓣又开始落下来,洒落在他们周围,她已经分不清这个梦中哪些是自己梦出来的,哪些是祁远梦出来的,或许是他们两个共同梦出来的。
落瑶:“一直没有机会跟你说,我不是不想见你,只是想冷静一段时间。”
“天上一天,地上一年,你离开的这几天,地上已经过了好几年,这几年还不够你冷静的吗?”
落瑶嗫嚅道:“我在的那一处凡世有些特别,才刚满一年。”
话说完才发现不对,果然敏锐如祁远,马上追问:“你果然在凡间,在哪一处?”
落瑶紧闭着嘴巴不吭声。
“你还是在怪我。”
“没有。”
“有。”
“好吧,那就有吧。”
……
祁远突然在她左肩上咬了一口,落瑶能听到他嘴里有什么东西破肉而出,那是他口中化出了利牙,哦,她差点忘了,清乾天的宁氏是正儿八经的龙族。
落瑶甚至能想象到他牙齿的顶端带着一个小钩,然后深嵌入肉,用龙族最原始的方式昭示他的所有权。大概是觉得自己咬得重了,祁远松开嘴巴,似是顿了顿,然后用舌头轻轻舔了舔溢出来的血迹,动作间充满了小心翼翼。
在梦中,她其实是没有任何感觉的,只觉得整个左肩酥酥麻麻的,一直蔓延到心底,祁远默不作声地像只动物一样安抚他的猎物,透着一丝委屈与不舍,还有无奈与绝望。
她听到祁远低低的声音对她说:“我有时真觉得,你就是我今生的劫。理不清,勘不破。”
到底谁是谁的劫?他们之间,早就算不清楚了罢。
祁远:“瑶瑶,我想知道你现在在哪里。”
落瑶装没听到。
祁远:“……告诉我吧,我不会去打扰你的。”
落瑶白了他一眼,相信他才怪:“不要找我,等我想回来了,自然就回来。”
祁远斩钉截铁:“不。”
“你再抓着我不放,我会恨你的。”
“你本来就在恨我,不差这一点。”
“什么?”落瑶想抬起头看他,却被祁远一把又按回到胸前。
祁远眯了眯眼,耳边响起某人说过的一句话:女人永远是口是心非的,明明心里爱着,嘴上非要说恨。祁远回想了一番,似乎她从未对他说过恨,那是代表她不爱自己了吗?他紧了紧怀抱,自欺欺人地想,落瑶肯定是恨他的,嗯,一定是恨他,才躲开他的。
祁远突然觉得梵谷的样子长得特讨厌。
落瑶被祁远按在胸前,看不到他此刻的表情,只好说道:“你不放开我,我以后就再也不出现在你梦里。”她笨拙的威胁着。
祁远想也不想:“不行。”
“那你是要怎样?”
“梵谷说,要让女人又爱又恨。”
落瑶忍住想敲晕他的冲动,随口说道:“好,等我对你又爱又恨的时候就回来。”
“你在敷衍我,其实你不想再见我了,刚刚你就想逃。”这么久不见,祁远已经变得这么难缠了。
落瑶有点百口莫辩:“不是的……”
“那你告诉我你究竟在哪一处凡世。”
……
第96章 无限相思皆入画,复尔踪迹无处寻
落瑶感觉到祁远抱着她越来越紧,直到她真的快透不过气,甚至以为他是否准备用“得不到就毁掉”的极端个人主义心态憋死她的时候,眼前一阵白光闪过。
她以为自己真的死了,却发现原来是梦醒了。
满头湿漉漉的冷汗。
落瑶环顾四周,发现自己依旧在六王爷府的客房里,房里铺满了祁远的画像,就像入梦前一样,唯一不同的是,天边已经出现鱼肚白。
她有点分不清,梦里的那个祁远,到底是自己幻想出来的,还是真的同她一起造梦的祁远?可是祁远不是在历劫吗?历劫中的神仙虽然是睡着的,但不会用那么多精力造梦。
她推开窗,早起的鸟儿已经在低鸣,外面依旧是个生机勃勃的世界。
动了动肩膀,突然感到左肩有点疼,心里猛地一跳,忙走到镜子前掀开衣襟仔细查看,左肩有一块深红色齿痕触目惊心,轻轻抚上去,还有一丝疼,昨晚的梦并不仅仅是梦?
神思恍惚间,有侍女过来,说章仇家的念彤小姐过来跟她一起吃早饭。
落瑶系好衣服,理了理心情,去前厅用早膳,路上还在想着,梦中的祁远到底是怎么咬到自己的?
问侍女:“六王爷呢?”
“王爷一早出门了。”
“他这几天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侍女有点纳闷:“姑娘指的是哪些方面?”
落瑶尴尬地笑笑,“我不是要打探什么,只是看他吃得少,营养跟不上。”
侍女恍然,“哦,说起来王爷最近的确好像营养跟不上的样子,一回来就非常得累,也不知道他在忙什么。”
落瑶心想,他估计是又被安排去救什么人了吧,下次一定要找司命问问,他的劫何时才能完成。
抬头时,念彤在前厅唤她。
念彤现在几乎把王爷府当成自己家,三天两头地过来,有时候跟慕楠一起,有时候一个人过来。
她看见落瑶,叫唤着:“瑶姐姐,你看我的新裙子,你不在的这几天,让林婶新做的,好看吗?”
亮橘色的轻纱裙,裙摆层层叠叠,非常衬她的肤色,落瑶真心道:“好看,真好看,是今年流行的颜色吧。”
念彤得意地点点头。
落瑶坐下来,“怎么今天就你一个过来?”
念彤知道她是在问慕楠,“慕楠今天有事,不陪我了。”
“喔,原来是没人陪了,所以才来我这。”
“哪有啊,我是特地过来跟你一起用早饭的呀,我哥又从来不在府里吃,家里冷冰冰的,太没意思了,还是你这里好。”
落瑶给她盛了碗豆腐花,问道:“你哥为何从不在府里吃饭?”
念彤往嘴里塞了一块核桃酥,鼓着腮帮子嚼着,“不知道呀,他以前其实也在家里吃,后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很早就出门了,难得在府里的时候,也是随便吃一点。”她突然咦了一声,问:“冬冬呢,还没起来吗?”往常冬冬是起得比较早的,每天要先在院子里复习一遍昨天的功课,再去学堂上课。念彤几次过来,都遇上冬冬早读,她知道这个孩子非常用功。
落瑶拿起一个包子,边吃边对旁边的丫鬟说:“去叫冬冬起床,都什么时候了。”
这个丫鬟叫喜鹊,性格温婉,落瑶挺喜欢的。
喜鹊正在给两人的盘子里添小菜,闻言停了手上的动作,疑惑地说道:“冬冬昨晚没跟陆小姐一起睡吗?”
落瑶摇了摇头,“他很早以前就不跟我一起睡了,他说他是大男人了,男女有别。”
喜鹊:“那就奇怪了,我早上还去他房里叫他吃饭呢,未曾见他在房里啊。”说着说着突然放慢了语速,好像想起了什么可怕的事情,声音也跟着发颤,“难道……”
落瑶缓缓放下手里的包子,心里有什么念头一闪而过。她不住地安慰自己不要紧张,作出一副了然于胸的表情说道:“没事,也许是贪玩,去同窗家里了,小孩子就是这样,也不跟我们说一声,总叫大人紧张。”就连一向后知后觉的念彤,也变了脸色。
喜鹊脚一软跪了下来,六神无主地说道:“这可怎么办,王爷吩咐过一定要小心的,可是现在出了这样的事情……”
念彤横了喜鹊一眼,喜鹊马上刹住话头。
念彤轻轻覆上落瑶的双手,说道:“姐姐你别担心,我们马上派人出去找。你们管家呢?叫他过来。”
不待丫鬟去叫沈管家,他已经听到动静来到前厅,听喜鹊前言不搭后语地说了一通,沉着脸不说话。
这时有人过来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沈管家的棺材脸破天荒地变了脸色,“陆小姐,昨天送冬冬出去的隐卫,似乎也是到现在都没回来。”
念彤忍不住了,把筷子重重一扔,其中一根在桌上蹦了几下,跳到地上,念彤怒着杏目喝道:“这什么王爷府啊,连个小孩子都看不住,他晚上有没有回来睡觉都没人知道吗?”
喜鹊在王府里侍候的都是高陵宇和落瑶这样性格温和的人,哪见过念彤这样的暴脾气,当场哭了出来。
沈管家的脸色也有点挂不住,毕竟人确实是在王府丢的。
落瑶揉着额角说道:“这不关他们的事情,算了吧,还是找人要紧。”
喜鹊感激地看了看落瑶,落瑶想去扶她起来,突然又觉得心烦,挥了挥手让她起来。
沈管家叫来几个侍卫,道:“让府里所有人都出去找人,从冬冬昨天出门开始,所有接触过的人都要打探一遍,一个都不能放过。另外,快马加鞭通知王爷。”
一个侍卫出来应了一声,匆匆出去了。
落瑶没有说话,反而拿起筷子,又继续吃了两个包子,今天的包子似乎格外软,只是吃完才发现不知道吃的是什么馅的。
高陵宇,你究竟在哪?以前我每次有事,你都会在我身边,这次你身在何处呢?
章仇念彤柔声说道:“姐姐,你先别急,我跟你一起去一趟衙门,请朱县令帮忙一起找,人多力量大。”难为念彤一个大小姐,也会安慰人。
落瑶想起上次念彤失踪的情景,章仇沫带她去过那个衙门,那些人似乎还没章仇府的人有效率呢,于是强扯了个微笑:“不用,我自己出去找。”
“你一个人去哪里找?”
“随便走走,总比呆在府里好。”
念彤用担忧的眼神看着她,最终还是点点头,“去吧,我也马上回去让哥哥帮忙,若是有消息,我让人告诉你。”
落瑶也不跟她客气,出了王爷府后沿着大街走,她要一个人理理思绪。
昨日和慕楠、念彤出门前,冬冬和往常一样被送去夫子那里,之后就再也没见过他,现在想想,冬冬可能是在去的路上被抓了,也有可能是在回来的路上失踪,若是昨天早上就被抓了去,那距离现在就刚好一天一夜,救人的最佳时机已经过去了。可是高陵宇已经派了那么多人保护他,为何都没人回来报个信?全军覆没了吗?不会,除非是神仙,否则王爷府的隐卫不会如此不堪一击。
落瑶越想越觉得手脚冰凉,还有浓浓的悔意,若是昨天她带着冬冬一起出门,就不会遇到意外了吧,如果没有把冬冬的仙力封住,他就不会受到这些凡人的欺辱了吧?可是现在她感知不到一点气息,只能在这里干着急,不行,她不能这么被动地等消息,她要去找席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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