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仙隐隐更觉不安,既然白玉蟾只需捏指念诀,便能让“漱心剑”自行飞来,先前又为何寻不着?
只见她口唇翕动,随着那长剑一起蜿蜒而行,到了某处幽深狭窄的甬道,那长剑炽光大涨,指南针似的乱转了片刻,蓦地朝右冲去。接着又听“当”地一声脆响,剑尖似是撞到了坚硬的金属上,嗡嗡狂震。
白玉蟾伸手握住剑柄,连着长剑,将一个青绿的物事从腔壁里挑了出来。许仙凝神远眺,脸上微微一烫,那物事竟然是个铸造得极为逼真的女身铜人,虽然尽是斑斑绿锈,却仍可清晰地瞧见玲珑浮凸处,惟妙惟肖。
白玉蟾剑尖斜指,沿着铜人的“任脉”徐徐向下,到了“神阙穴”时,“咔啦”一响,铜人忽然迸开一条细缝,异香缭绕。
她手指颤抖,显然颇为激动,正欲握剑挑入,黑暗处突然传来一声怪叫,人影疾闪。“嘭嘭”连震,气浪炸涌,来人一把夺过铜人,翻身冲起,倒悬在甬洞上壁龇牙狂吼,赫然正是殷纣。
瞧见白玉蟾的脸,那魔头怒色登时僵凝,失声道:“女儿!怎地……怎地是你?”
白玉蟾一言不发,剑光如电,接连不断地朝他刺去。殷纣又惊又恼,鬼魅似的闪掠躲避,却不还手,叫道:“女儿,这是你妈妈的铜像,见像如见人,岂可这般放肆?”
话音未落,“叮叮”连声,剑气撞击在铜人的头颈上,火星四溅,裂缝纹生。殷纣惊“咦”一声,叫道:“南斗横斜?”双眸凶光大作,抡起铜人,“当”地将她撞开,喝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白玉蟾淡淡道:“莲花开且落,世间本无我。一砂一世界,一人一佛陀。”剑光如紫霞霓虹,源源不绝,迫得殷纣接连飞退。
许仙越看越是惊异,先前在“迷雾海”上,虽然也曾领教过白玉蟾的剑法,但比起眼前,招式不变,威力却似相差了数倍!难道当时她便已认出了自己,故意手下留情?
殷纣比他更加震骇,脸色涨紫,哈哈怒笑道:“臭贼尼,原来是你!当年老子没杀了你,你装神弄鬼,跑到这儿假冒老子女儿来啦!”浑身黑光暴涨,飓风似的呜呜狂转,铜人接连猛撞在剑锋上,激起流丽万端的火光。
巨鲸似觉疼痛,发出雷鸣般的呜吼,肉壁乱颤,震得许仙气血翻腾。想着两人的对话,更是心下凛然。难道这“白玉蟾”真的不是白素贞,而是慈航静斋的某个师太?又或者,白素贞早已死了,寄体在“她”躯壳之内的,是另外一个陌生人?
念头未已,“哐——”地一声巨响,殷纣趔趄后退,铜人的身体竟被硬生生劈成了两半,里头滚出一具白森森的骷髅,被剑气激扫,顿时断成了几截。
殷纣身子一晃,张大嘴,满脸涨紫地瞪着那几截尸骨,突然发出无比惊怒、悲伤的狂吼,抡起半片青铜人,狂风暴雨似的朝着白玉蟾雷霆猛攻,一遍遍地咆哮道:“臭贼尼,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许仙眼尖,瞥见那骷髅的双手紧紧合握着一卷龟甲书简,心中一动:“难道这‘白玉蟾’找的便是此物?”当下更不迟疑,伏身疾掠而出,一把拽起那龟甲书简,朝外冲去。
第244章 鲸歌
许仙伏身疾掠而出,一把拽起那龟甲书简,朝外冲去。
身形方动,眼前寒光疾闪,白玉蟾的剑尖亦已如银河奔泻,朝他汹汹攻至。好在殷纣此时已如癫似狂,除了白玉蟾,什么也不管不顾了,怒吼着抡舞铜人,杀得她重又翻身飞退。
许仙手掌连拍,趁机“之”字形地左右折掠,冲出了十几丈远。耳边呜吼四起,心中一凛,忍不住转头望去,却见黑暗中绿光点点,数以百计的僵鬼正从周围的腔道涌出,潮水般围向白玉蟾。
她翩然疾旋,光浪层叠炸舞,一边要抵挡殷纣的狂猛攻势,一边还要撞飞扑咬而来的僵鬼,左支右绌,很快便险象环生。
许仙念头飞转,此时若不逃之夭夭,只怕再无脱身之机了;但若撇下白玉蟾,她必被咬成僵鬼,乃至碎尸万段!不管她体内所附的是谁的元神,这具躯壳仍有极大可能是白素贞的真身,他又岂能坐视不管?
略一犹豫,将那卷龟甲书简掖入怀里,折身回冲,右手气剑轰然鼓舞,大开大合,将迎面扑来的僵鬼劈得血肉横飞,高声叫道:“丈人你疯了么?她是你的亲生女儿……”
“女儿?”殷纣碧眼怒火欲喷,发出悲愤凄厉的狂笑,“她若是我的女儿,又岂会劈开这‘阴阳金人棺’,害得自己母亲尸骨无存!臭小子,你和这臭贼尼沆瀣一气,想要骗老子的‘玄武骨图’,全都去死吧!”手中铜人光芒暴涨,忽然回旋横扫,“当”地猛撞在许仙的气剑上。
许仙喉中一甜,半身酥麻如痹,心中却又惊又喜。惊的是,这铜人中藏的尸骨居然是殷纣的妻子,他将她封在其中,不知有何用意?喜的是,铜人里的这卷龟甲书简果然是天下人梦寐以求的“玄武骨图”!
不及多想,凝神奋力反击。剑气吞吐,霓光迭爆,仗着雄浑无比的“混沌真气”,竟硬生生扛住了冥王那如泰山压顶般的疯狂连击。
白玉蟾微微一怔,想不到他竟会冒死折回相救,低声道:“你攻他右侧与上盘,我攻他左边与下路。”剑光如水银泻地,连绵不绝,和他的刚猛无比的气剑形成了阴阳合璧之势。
许仙精神大振,笑道:“娘子,咱们夫妻连心,其利断金!”左右进退,攻守相生,迅速稳住了阵脚,将冥王与四周的僵鬼杀得连连飞退。
殷纣虽然疯疯癫癫,应变却极迅疾。众僵鬼怪嚎着盘成了长蛇阵,以他为“蛇头”,双手各自抵住前者的后心,次第相连,将两人团团围在中央,蜿蜒绕走,不断地挤压围攻。
“嘭嘭”连震,不时有僵鬼被剑光震飞,但立即又有其他尸鬼补上,犹如巨蟒层层收拢,又如铜墙铁壁密不透风。
双剑合璧的根本乃是心意相通,许仙二人真气虽都极强,奈何彼此殊不了解,心存隔阂,无法真正做到心剑相合,浑然一体。在这些尸鬼前赴后继的疯狂围攻下,又渐被压制,一点点地朝角落里退去。
殷纣却越斗越凶狂,纵声啸吼,黑衣鼓舞如球,白发、须眉竟似一根根竖了起来,手里的那半片金人结了层厚厚的坚冰,每一次挥击,有如雪落山崩,震得两人虎口迸裂,招架不迭。
许仙大凛,这魔头的“冥王神功”脱胎于“盗丹**”,专吸人气血,盗取真元,此刻又得了众尸鬼输来的真气,威力更是倍增倍涨,无穷无竭。照这般激斗下去,他们就算不被围咬成僵鬼,也势必活活累死。
忽听白玉蟾淡淡道:“**如圆,金轮常转;不生不灭,无始无终。佛道同从此理。”反手抓住他的左腕,背贴着背,剑势陡然一变,如白浪滔天,风起云涌,却始终划出一道道凌冽的轮弧。
许仙被她气轮所带,陀螺似的凌空疾旋,心中一震,幡然领悟。两人的剑法、修为虽然大相径庭,难以娴熟配合,但佛法的“金轮”却与道的“太极”异曲同工。她与自己一阴一阳,如此背着背,螺旋飞转,正好可以形成“不生不灭、无始无终”的太极炁轮。
“当”地一声剧震,殷纣的金人撞在两人的阴阳炁轮上,竟被硬生生削去了半截,他惊怒交迸,怪叫着翻身飞起,身后的尸鬼如长蛇乱舞,阵型大乱。
许仙大喜,想不到这至为简单的阵法,竟有如此威力!当下紧紧扣住她的左腕,继续如陀螺狂转,气剑扫舞。光轮飞处,惨嗥迭起,顷刻间便有数十个僵鬼被绞碎、撞飞。
两人趁势穿透重围,朝外冲去。
殷纣哇哇怪嚎,领着众尸鬼如飞龙似的迤逦尾追,几次方甫接近,不是被两人变向急旋,陡然拉大差距,就是被他们逆向飞转的炁轮撞得阵型大溃。
偏偏此时,那巨鲸似是不堪忍受炁轮的连环猛撞,发出狂雷似的呜鸣,震得两人气血翻涌,光轮随之上下摇曳,忽快忽慢。殷纣立时又引着尸鬼追了上来,气浪叠爆,鬼哭狼嚎。
许仙想起许府的食客所说,海上常能听见鲸鱼唱歌,而鲸鱼的“歌声”是由头顶喷气孔的气囊发出来的,灵光霍闪,立时有了脱身之计,大声道:“白姐姐,跟着声音走!”
扯下一幅衣袖,飞快地塞住自己与白玉蟾的双耳,拽着她螺旋变向,循声疾掠。鲸鸣声低沉悲郁,虽堵住耳朵,仍清晰可辨。
如此忽左忽右,且战且逃,沿着那蜿蜒曲折的腔道冲掠了一会儿,鲸歌越来越响,在这狭小的空间轰鸣回荡,更觉震耳欲聋。两人只觉头痛欲裂,气血就像是沸腾的岩浆,随时都欲喷薄而出。
“呼!”前方气旋乱舞,两人身下一空,仿佛被飓风拔地卷起,冲入了炙热的深渊,四面八方炎风呼啸,刮得睁不开眼,透不过气。
许仙心中惊怖之意一闪即逝,知道必已进入了这巨鲸的肺部。冥神静念,上方气流如旋,层层高上,想来就是鲸鱼的喷气孔了。当下抓紧白玉蟾,借势随形,顺着周围的涡流极速冲天飞旋。
仿佛只过了短短一瞬,又仿佛过了漫漫几个时辰,就在他浑身烧灼,憋闷欲爆之际,忽听“轰”地一声巨响,寒风扑面,亮光刺得他睁不开眼,那股狂猛无比的气柱终于将他们高高地喷上了蓝天。
鲸鱼呜鸣,炙热的气柱瞬间冷凝为水,大浪般一重重撞击在他们背上,将他们浇得浑身湿透,又往上推高了数十尺。
许仙如释重负,睁开眼,天高海阔,碧空如洗,金黄的阳光映照着身侧白玉蟾那晕红的脸,灿灿生辉。心中喜悦无限,仰头纵声啸呼。
白玉蟾也松了口气,见许仙贼眼溜溜,神色古怪地朝自己颈下瞥来,微微一怔,旋即明白衣裳湿透,玲珑尽呈其眼底,不由霞飞双颊,挥剑闪电似的抵住他的咽喉,淡淡道:“龟甲书简呢?交出来。”
许仙心中一荡,虽知眼前这美貌躯壳未必就是白素贞,仍忍不住调笑道:“好姐姐,咱们既是夫妻,我的就是你的,你想要看,我拿给你就是,何必这般狠霸霸地谋杀亲夫?”
白玉蟾眉尖一蹙,正待对这油嘴滑舌的小子薄施惩治,却听下方传来一阵阵惨烈的凄嚎。
低头望去,数十具尸鬼被水浪高高喷起,发狂地扭动着,阳光所照处,腐肉青烟直冒,白骨寸寸碎裂,刹那间,就有大半化如齑粉,吹散无形。
殷纣也已冲出了鲸鱼气孔,十指抓头,双脚凌空乱蹬,狂怒而痛苦地咆哮着,身上急剧溃烂,灼臭刺鼻。他为了修炼“冥王神功”,体内尽是寒血尸毒,最怕阳光,空有一身通天本领,半点也施展不出。
白玉蟾双眸中闪过悲喜恨怒的复杂神情,低声叱道:“自作孽,不可活。”剑尖一偏,旋身俯冲,转而朝殷纣的头顶疾刺而下。
忽听一人叫道:“小师妹,且慢动手!”白衣如云,倏然穿掠到她面前。年约四十,眉目如画,赫然正是慈航静斋的大弟子静莲。
“大师姐!”白玉蟾微微一惊,急忙旋身收剑,左右顾望,却不见其他女尼踪影。
静莲从袖中取出一个紫铜莲花,摇头道:“这妖孽盗走‘玄武骨图’,害死观照师祖,实乃我慈航静斋第一仇敌,千刀万剐也不为过。但‘玄武骨图’不止关系本门兴衰,更关乎天下苍生,若不从他口中问清下落,又怎对得起所有枉死的冤魂?”指尖轻弹,紫铜莲花徐徐打开,霞光飞旋,顿时将殷纣凌空拔起,厉吼着吸入其中。
许仙心中突突直跳,不知何以,隐隐觉得有些不安。阳光照在静莲的脸上,嘴角上翘,眼角眉梢浮现着淡淡的笑意,似乎曾在哪里见过一般。
静莲似是察觉到他的目光,收起紫铜莲花,眼波流转,似笑非笑地凝视着他,柔声道:“小师妹,你口口声声为师父报仇,又为何始终不肯对这魔头下手?你想起些什么了,是不是?”
许仙心中猛地一沉,恍然醒悟,失声道:“是你!”
第245章 慧真
许仙心中猛地一沉,恍然醒悟,失声道:“是你……”她的眼神勾魂摄魄,艳光四射,除了大宋第一妖女李师师,又能是谁!
话音未落,“素莲”长袖卷舞,闪电似的地扫中白玉蟾的胸口,登时打得她鲜血直喷,翻身飞坠;几在同时,右手飞出一条姹紫嫣红的丝带,如霞云怒涌,层层叠叠地朝许仙兜头扑来。
许仙挥掌震开丝带,旋身极速下冲。他双腿残疾,腾挪不便,凭借着一身绝学,虽足以对付道佛各派的一流高手,但要想与这女魔头在空中抗衡,却力有不逮。刹那间,左脚一紧,已被丝带缠住,接着右臂、右腿、腰腹……全被丝带紧紧捆缚,猛地悬吊在空中。
“好人不长命,祸害活千年。许官人,想不到你的命这么大,吉塔山的岩浆也烧不化。”“素莲”嫣然一笑,丝带抛卷,将他猛地朝上拽起。
许仙又惊又怒,笑道:“彼此彼此。你还好好地活着,我又怎舍得死?”左手闪电似的拔出“龙牙刀”,正欲朝丝带划去,那丝带却如春藤绕树,沿着手臂极速飞旋,将他五花大绑似的勒得透不过气来。
李师师格格笑道:“这‘紫霞绡’是‘慈航静斋’的宝物,‘南海鲛绡’与‘火蚕丝’交织而成,水火不侵,许官人还是省省力吧……”
却听“咻”地破风锐响,原已朝下疾坠的白玉蟾突然凌空反冲,甩出“漱心剑”,瞬间便斩断了两股丝带,直取李师师咽喉。
李师师猝不及防,只得仰身后翻,指尖飞弹,撞得那长剑冲天飞起。许仙呼吸大畅,趁势旋身震开“紫霞绡”,一把抓住白玉蟾的手,螺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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