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鹊趁机打岔道:“十恶牢这等不祥之地,说之无意,不如说些别的。不知青城这次送了什么寿礼与凌云掌门?”
……
兜了一圈,又开始谈钱么?
程澄城刚要无奈开口,就听门外有人大叫道:“澄城兄!”
他眉头微皱,起身边往外走边道:“这位乃是我的知交,九华派樊霁景。”
门外站着一名朴素青年,虽然貌不出众,却难得让人一见舒心。
程澄城介绍道:“这位是辉煌门纪门主,这位是尚堂主。”
樊霁景恭恭敬敬地跪下,磕了一个头道:“樊霁景见过纪门主,尚堂主。”
尚鹊吃惊道:“樊少侠何以行此大礼?”
樊霁景直起身道:“我敬仰辉煌门久矣!当初纪老门主一双拳头打遍天下无敌手,不但令魔教退避三舍,连鸡鸣狗盗之徒都吓得不敢冒头,这是何等英雄。我虽然无缘面见纪老门主,亲自给他老人家磕头,但是能见到他的后人和属下,代受此礼,也是好得很。”
程澄城见尚鹊发怔,忙解释道:“我这位知交虽然是九华弟子,但一身迂气,恐怕连书院里的书生都比不上。”
纪无敌笑道:“我头一次遇到一见面就磕头的人,以后你想要什么只管和我说。”
尚鹊吓了一跳,“门主此言……”‘欠妥’两个字就含在他嘴巴里,冲口欲出。
程澄城也呆住,“没想到纪门主竟然许下如此重诺!”
纪无敌纳闷道:“我只是让他告诉我他想要什么,又没说他想要什么我就给他什么。”
尚鹊、程澄城:“……”
樊霁景倒是挺高兴,“好极好极!一个人心中有所求,却不能说与人知,这是何等痛苦。纪门主愿听霁景诉说,霁景感激不尽。”
跟班无敌(九)
程澄城心中郁闷。没想到他千方百计想与纪无敌套近乎,却不得其门而入。对樊霁景虽然只字片语,却字字深意,似乎是在隐隐提醒自己。看来这位辉煌门门主城府颇深,尤其是懂得如何装疯卖傻,连消带打。这样想来,他更加不敢怠慢,对纪无敌也更加忌惮。
袁傲策突然从尚鹊和钟宇的房间内走出来,慢悠悠道:“你一路跑的气喘吁吁,应该是有事相告吧?”
樊霁景被他这么一提醒,才连忙道:“正是正是。凌云道长回来了,而且中了毒,昏迷不醒!”
众人皆是大吃一惊,忙不迭地跟在樊霁景身后朝净乐宫跑去。
袁傲策踌躇了下,还是跟了上去。
净乐宫此刻正忙得一团乱。
晓风道长黑着张脸,站在真武殿外的石阶上徘徊。
石阶下,闻风赶来的人黑压压一片,个个探头探脑,窸窸窣窣的讨论声不断。
纪无敌等人赶到时,已经挤不进里面的位置,只好站在外围张望。
樊霁景道:“栖霞山庄的少庄主正在里面替凌云道长医治。”
程澄城道:“但愿凌云道长能够度过此劫。”
尚鹊看了袁傲策一眼,见对方正若有所思。
他们是知道凌云道长去何处的,只是以黄山五鬼的武功,就算凌云道长断了一只手,也能轻松拿下。而且凌云道长在继任武当掌门之前,一直在江湖闯荡,黄山五鬼要以毒计骗他也非易事。
他百思不得其解之际,不由将心思转到袁傲策身上。
当初就是袁傲策说凶手是黄山五鬼,这里面,会不会另有乾坤?
他想着,顿时有点不安。
若是袁傲策之前的一切都是演戏,目的是报复辉煌门和白道的话,那么其人城府之深,真正惊人。
纪无敌突然道:“阿尚,你没事吧?”
尚鹊回神道:“啊?”
“你的脸色一会儿青一会儿白,这样很不好。”纪无敌摇头道,“阿尚,我跟你说过很多次了,如果要算计别人的话,绝对不能让别人看出来。不然你就等着被别人将计就计吧。”
……
尚鹊使劲摇扇子道:“门主多心了,我并无算计别人之心。我只是担心凌云道长的伤势。”
纪无敌点头道:“也是。他前脚才从辉煌门离开,后脚就遇到这种事,很容易让别人误会我们辉煌门风水不好。这样辉煌门的生意可能会更差,阿左的头发会更白,我的月钱会更少。”
尚鹊用扇子掩了掩嘴巴,“门主思虑深远。”
程澄城惊讶道:“凌云道长之前是在辉煌门?”
其实他们一行人来的时候,引起不少人的注意,因此纪无敌的话入了不少人的耳。而程澄城的这句,正是他们想要问的。
纪无敌道:“正是。如果不是凌云道长亲自邀请,我这次真的很想趁着寿诞,再‘大病一场’。”
“……”这种事不必说出来吧。程澄城笑得尴尬。
樊霁景道:“那纪门主可知道凌云道长后来又去了何处么?”
袁傲策突然抢在纪无敌之前道:“凌云道长既然中毒昏迷,又是怎么回来的?”
他一开口,立刻引来尚鹊的注目。
樊霁景道:“是被武当山下的农夫送回来的。据他们说,一大早起来,看到凌云道长昏倒在农田里,便将他送回来了。”
程澄城沉吟道:“只是不知是凌云道长自己晕倒在农田里,还是被人送到农田里。”
樊霁景道:“多半是强撑到农田里,才晕倒过去的吧。若是别人送来,为何不直接送上武当山?”
尚鹊别有深意道:“或许那人不想抛头露面。”
此言一出,众人都觉他话中有话,却不知所指为何。只有袁傲策嘴角一撇,眼露讥讽。
紧闭的真武殿大门终于在万众期待下打开了。
端木回春神情略显疲惫,对着晓风道长交头接耳了几句,便见晓风道长突然转头,朝纪无敌等人的方向望过来。
纪无敌道:“我打赌,他是在找我们。”
袁傲策接道:“我打赌,凌云醒了。”
他对武当掌门居然直呼道号,连个尊称都不加,且说得这般顺口自然,让程澄城不禁惊疑地望了他一眼。
纪无敌道:“阿策,要有礼貌,要叫道长。”
袁傲策道:“我不叫他道长他就不是道士了么?”
纪无敌道:“还是道士的。”
“那叫与不叫有何区别?”
纪无敌叹气道:“你就是懒得多说两个字。”
袁傲策无言。他要是真的懒得多说两个字,他根本就不会开口。
樊霁景在一旁插嘴道:“我倒觉得这位侠士好生豁达。其实世间万物与生俱来,与人何干?山是山,即便不叫山,也还是山。水是水,即便不名为水,却还是水。语言纵然可以千变万化,却无法改变其本质。人亦是如此。这位侠士竟然领悟到这层,实在让霁景钦佩。”
众人:“……”
袁傲策想,还不如刚才承认了他很懒。
他们正说着,晓风道长已经穿过人流,朝他们走来,“纪门主。”
纪无敌微笑。
“师兄已经醒了,想请纪门主和……”他瞄了眼袁傲策和尚鹊,“两位入内说话。”他故意将前半句‘师兄已经醒了’说的大声,便是告诉四周竖着耳朵的有心人听的。
纪无敌等人心中正好好奇得要命,闻言自然是二话不说地跟在他后头,在众人艳羡猜疑的目光下,昂头挺胸走进真武殿。
殿内弥漫着一股腥臭。
尽管已经开了窗,但那股味道依然萦绕于鼻,久久不散。
凌云道长正躺在殿中临时加的软榻上,面色青白,双唇发紫,但是气息平稳,显然已无大碍。
端木回春在一旁指挥随从将一只晃荡着淡淡黑水的水桶抬出去,又亲自在外面将门掩上。
殿中顿时只剩下他们五个人。
晓风道长这才走到凌云道长身边,轻声道:“师兄,纪门主来了。”
凌云道长眉梢一抖,缓缓睁开眼睛。
纵然身中剧毒,虚弱无力,但是当他睁开眼睛,纪无敌等人便又见到那个辉煌门初见时,那个道骨仙风的高人。
“请恕贫道不能起身见礼。”凌云道长沙哑着声音道。
纪无敌道:“我若是身中剧毒,此刻莫说起身见礼,连说话见客都不能。”
凌云道长微微一笑道:“纪门主过谦了。纪门主武功高强,机智过人,又怎么会如贫道这般无用?”
……
果然是中毒了。
尚鹊和袁傲策心有戚戚焉地想:如果不中毒,眼神怎么会差成这样?
尚鹊干咳一声道:“不知道长是如何中的毒?”
凌云道长道:“是贫道一时不慎,误中了蓝焰盟的毒手。”
蓝焰盟?
纪无敌忍不住开口道:“不是黄山五鬼吗?”
晓风道长意外地看了他一眼。
凌云道长道:“我去黄山,并未见到五鬼,反而中了蓝焰盟的陷阱……”
尚鹊道:“道长确定是蓝焰盟?”
他此言说得颇为突兀,但凌云道长并无半分不悦,微微颔首道:“的确是蓝焰盟。他们的武功路数,贫道见过多次,断不会认错的。何况,我还无意中打听到了一件事。”
说到这里,他脸色苍白得像涂了层霜。晓风道长不忍道:“师兄,不如明日再说。”
凌云道长固执地微晃了下脑袋,“定,要说。”
晓风道长见他坚持,只好默默退守一边。
凌云道长盯着纪无敌,一字一顿道:“我知道了,蓝焰盟……总部所在。”
蓝焰盟总部?
晓风道长和尚鹊同时一惊。
蓝焰盟之所以能为祸江湖至今,除了他们那套控制人心的邪术之外,更重要的是神鬼不知的藏身处。白道武林虽然几次三番想要主动进攻,却苦于毫无目标。
而如今凌云道长发现了蓝焰盟总部所在,即意味着,这种被动挨打的日子到头了。
晓风道长不由激动道:“师兄,你当真发现了他们总部所在?”
凌云道长无声点头。
“那究竟在何处?”虽然自从纪辉煌辞世之后,辉煌门便鲜少在武林走动,但是对于武林中的大小事情还是颇为关注的。
凌云道长望了袁傲策一眼,淡淡道:“魔教旧址。”
袁傲策眉头微皱。他前几天才被人告知,魔教搬家了,现在又被告知,他原来的家被人占了,这感觉真是糟糕透顶。他原本对于那什么狗屁蓝焰盟还漠不关心的,毕竟在他心中这种在魔教横行时不敢露头,等魔教走了之后才作威作福的组织无异于跳梁小丑,但是此刻自己家被鸠占鹊巢,这种漠不关心就演变成怀恨在心。
晓风道长道:“既然知道他们在哪里,便好办了。我这就纠集人马,杀上他们的巢穴,替师兄报仇!”
尚鹊道:“如此大张旗鼓,恐怕会人去楼空。”
凌云道长道:“正是。因此,我才想拜托纪掌门一件事。”
纪无敌心中顿时又不好的预感,赶忙道:“若是太麻烦的,还是别说了,以免大家尴尬。”
凌云道长径自道:“我想推选纪门主为白道领袖,选出白道精英,悄然攻打蓝焰盟。”
……
纪无敌苦着一张脸。明明就让你别说嘛。
糊弄无敌(一)
凌云道长见纪无敌不肯应承,便让他趁在寿诞之前好好考虑。
纪无敌回去的头一件事情便是收拾包袱。
尚鹊跟在他身后道:“凌云道长寿辰还未过,此时离开,恐怕不妥。”何止恐怕不妥,简直十分不妥,大大不妥。
袁傲策抱胸悠然道:“统领白道精英是大出风头的好事,何必拒绝?”
纪无敌放下衣物,仰头望着房梁,“因为我向来视名利如粪土。”
袁傲策:“……”
尚鹊干咳一声道:“门主,我看此事还须斟酌。武当凌云道长乃是白道武林举足轻重的人物,他既然看重于你,此事推脱不易。”
凌云道长受伤之事十分蹊跷,打听出来的蓝焰盟总部就是魔教旧址这个消息也不知是否可靠。所以他本意是支持纪无敌的。毕竟纪无敌武功稀松,参加寿诞还看不出来,若是真的动起手来,绝对会被穿帮,所以无论真假都不宜趟这浑水。但是拒绝有拒绝的方式,直来直去是绝不可行的。
纪无敌一屁股坐在床上,沮丧道:“我就说要伤寒,不要来。你们非要我来,这下可好了,被人看上了。”
……
所以说凌云道长中毒中得眼神都不好了。不然白道环肥燕瘦那么多人,怎么谁不看上,偏偏看上他。
袁傲策和尚鹊心中再度感慨。
尚鹊沉吟道:“不如我此刻修书一封,请左护法定夺如何?”
纪无敌道:“左护法一定会写,路途遥远,前途坎坷,大事为重,义不容辞,多穿衣服,多加小心。”
尚鹊道:“也不尽然,说不定左护法另有见解。”
自家门主有几斤几两,大家心知肚明。就算左斯文再怎么恨铁不成钢,也不至于将架到炭火上去烤。
纪无敌睁着明亮的双眼,巴巴地望着道:“那你一定要说服阿左,让他快点想个法子把我救出去。”
“门主言重了。”江湖上不知道有多少人想当白道领袖还当不少,偏偏自家门主顶着天下第一高手传人的名号武功却连江湖二流都挤不上,只能视此殊荣为毒蛇猛兽,避之唯恐不及。尚鹊叹息,果然是各人有各人的缘法。
袁傲策突然道:“你难道没想过,应承下来吗?”
尚鹊一惊,狐疑地看向他。难道袁傲策真的心怀鬼胎,早在暗中设下了陷阱?不然为何他突然对此事如此积极?
“没有。”纪无敌回答得干脆,随即又好奇地问道:“阿策为何这么问?”
袁傲策道:“因为我希望你去。”
此言一出,尚鹊顿时觉得,果然如此,不禁对他更加戒备。
纪无敌道:“为什么?”
袁傲策冷哼道:“虽然那里只是我魔教旧址,但岂容他人侵占?更何况还是些不入流的跳梁小丑。”
纪无敌理解地点点头,“不错,除非出十倍的价钱,不然我也不愿意将辉煌门让出去的。”
袁傲策:“……”
尚鹊的思绪被纪无敌牵引走了,“门主,是价钱的问题么?”也就是说,如果有人出十倍的价钱,他们住的地方就会被卖掉?
纪无敌理所当然地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