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霁景好奇道:“怎么不一样?”
“我是绝对不会把他们抓回十恶牢的。”
“为何?”花淮秀眸光一闪。
“因为我出门的时候,阿左千叮万嘱地对我说,辉煌门最近很拮据。他连我都快不想养了,更何况非亲非故的老头老太婆。”纪无敌顿了顿,又道,“难道他们是日子过不下去了,才故意冒出来,想去十恶牢蹭饭吃?……他们太天真了。我不是那么容易上当的人。”
……
辉煌门最近很拮据吗?
程澄城和樊霁景都看向花淮秀。
同为富商,花家对辉煌门经济状况应该很了解。
花淮秀两条秀气的眉毛微微向中间靠拢,“我不曾听过辉煌门传出经营不善的消息。”
纪无敌道:“家丑不可外扬啊。大家记得要保密,不然阿左会杀人灭口的。”
“……”程澄城和樊霁景同时做了个给嘴巴上封条的动作。
花淮秀狐疑地看着他,“纪门主应该不会是在替自己找借口,想借机不出手吧?”
“就算没有借口,我也不会出手。”纪无敌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花淮秀见过不少种人。上至声名赫赫的一方雄豪,下至蛮不讲理的泼皮无赖,可说阅人无数。但是他从来没见过一个声名赫赫的一方雄豪说话行事犹如蛮不讲理泼皮无赖的。
眼前这个辉煌门门主实在让人……叹为观止!
尚鹊见气氛僵持,只好出来打圆场道:“凌云道长和慈恩方丈乃是武林的泰山北斗,蓝焰盟想必不敢对他们轻举妄动。救人之事也不必急于一时,还是等栖霞山庄的人到了之后,再从长计议。”
程澄城连忙附和道:“不错。事关重大,的确要谨慎再谨慎。”
一场会议不欢而散。
大会看完,辉煌门小会开始。
尚鹊在房间里急得团团转,“今日听他们口吻,门主恐怕不出手是不行的。”
纪无敌无所谓道:“其实,我那套‘让你笑笑拳’打得还不错。阿右说过,我所有的武功里,只有这套拳的起手式是对的。所以,关键时刻我是可以出手的。”
尚鹊和钟宇的脸色都不好看。
袁傲策皱眉道:“辉煌门有这套拳法?”
一直一声不吭的钟宇终于开口了,“老门主用来惩罚属下用的。”
袁傲策颇感兴趣道:“如此说来,应该是很厉害了。”
尚鹊道:“用来挠痒痒很厉害。”
袁傲策:“……”
纪无敌贴上来,“阿策,下次我练给你看。”
袁傲策道:“如果敲背很厉害的话,还可以考虑一下。”
纪无敌道:“我可以把正面攻击改为背面攻击。”
尚鹊扶额道:“门主,此刻不是想这些的时候,还是想想如何在众人面前蒙混过去更为重要。右护法已经在路上了,但是到兰州还需时日。若是赶不上营救行动……”以前在辉煌门的时候,他看左斯文经常急成热锅上的蚂蚁,还觉得大惊小怪,如今轮到自己,他方知左斯文当日的神情已经算是处变不惊。
纪无敌道:“大不了,我们拍拍屁股走人就是。”
尚鹊道:“但是凌云道长……”
纪无敌道:“说不定现在是他和慈恩方丈最幸福的时光,我们何必去破坏?”
尚鹊茫然道:“啊?”
钟宇道:“门主有没有想过,若是你和袁先生被抓了,会如何?”
纪无敌道:“阿策这么厉害,怎么可能被抓。”
袁傲策下巴微微往上一抬。
“我是说如果。”钟宇道。
“嗯……”纪无敌摸着下巴想了想道,“如果他们好吃好住地伺候着,还给我们单独一间房的话,你们就任由我们自生自灭吧。反之,你们一定要前赴后继、不畏艰难地来救我们。”
尚鹊趁机道:“门主,将心比心啊。”
纪无敌点头道:“我是很将心比心地任由凌云道长和慈恩方丈自生自灭的。”
尚鹊、钟宇:“……”
栖霞山庄的弟子终于在众人的千念万盼下到了。
来的是端木慕容的大弟子张奉贤,为人诚恳稳重,地位仅次于端木回春,是栖霞山庄的第三号人物。
尽管对于纪无敌,很多人都心存疑虑,但是之前凌云道长替他造的声势太好。以至于凌云道长不在时,几乎大多数人都将白道领袖的宝座拱手奉在他的面前。
花淮秀虽有心阻止,奈何潮大浪急,他人单势孤,抗议声如浪花般很快埋没在滔滔浪潮中。
既然人员到齐,营救计划又被提上议程。
各派领袖再次云集包厢。
张奉贤毫不含糊道:“凌云道长和慈恩方丈乃是武林的顶梁柱石,庄主在临行前交代我不惜任何代价都要将两位前辈救出来。”
他的态度立即赢得在场大多数人的好感。
但是袁傲策显然不在大多数人之列。他悠悠然道:“既然如此,端木慕容为何不亲自来?”
张奉贤并不认识袁傲策,但是敢当着各派直呼栖霞山庄庄主之名而不引起各派怒目的,绝非等闲之辈。于是他强自咽下不悦,淡然道:“若非极重要的事,家师是绝不会不来的。”
“那端木回春又为何不来?”袁傲策紧咬着不放。
张奉贤脸上隐有不耐,“师弟自然也有极重要的事。”
袁傲策冷笑道:“除了蓝焰盟之外,还有谁能令栖霞山庄重要到走不开?”
张奉贤道:“此乃栖霞山庄的私事,请恕不便告知。”
“是么?”袁傲策笑得别有深意。
“阿策,”纪无敌突然小声道,“你是不是看上端木回春了?”
“何以见得?”袁傲策的笑容不见了。
“因为你刚才的表情,分明是担心他和他爹有奸情!”纪无敌抿着双唇,眼中充满幽怨。
袁傲策面色僵住,半晌才揉了揉眉心,“算是吧。”
纪无敌拍桌而起,“你真的看上了端木回春?!”
……
四周静极。
尚鹊镇定道:“袁先生,我知道你对端木公子的医书极有信心,但是我想张少侠的医术绝对不会下于端木公子。”
袁傲策终于尝试了一回辉煌门独有的力挽狂澜绝技,淡然地配合道:“如此,我拭目以待。”
张奉贤就算再迟钝也知道眼前这个看上去比自己还要年轻数岁的青年其实是在江湖上成名多年的魔教暗尊。他不禁后怕地呼出一口气。幸好刚才他与他的对答还算得体,不然恐怕他就算不掉脑袋,也脱一层皮。想到这里,他恭敬道:“定不负袁先生所望。”
联手无敌(五)
房间温度回暖。
程澄城不得不站出来主持会议。因为除了他之外所有人都不是看戏,就是演戏,都很忙。“想必在座各位都已经得到了风声,凌云道长和慈恩方丈被关在静香庵。横刀堂是兰州的主人,他们对静香庵的地形极为熟悉。”他说着,从袖子里拿出一幅卷轴,缓缓摊开。
在座虽然大多是江湖中人,但也不乏如花淮秀这般出身名门、琴棋书画皆精的世家公子,看到画时不由眼睛一亮,在心中暗赞一句“好”。
此画虽然白描,但是一笔一划,一瓦一柱,块块分明,根根清晰,无比精细。观者站在山坡上,将整个静香庵尽收眼底,即便在座大多数人都没有去过静香庵,但此刻对静香庵却都有了大致的印象。
程澄城笑道:“听说这幅图是横刀堂堂主的心头之宝,若非这次援救凌云道长和慈恩方丈,那堂主还不肯交出来呢。”
在座中一人冷笑道:“只怕他们是想多卖点人情罢了。”
这是很多人脑中在转的念头,自然得到大多数人赞同的眼神。
纪无敌却摇头道:“这的确是那个堂主的心头之宝没错。”
那人不服气,“纪门主如何得知?”
“看这里。”纪无敌朝画中一指。一抹极淡极灰的身影掩藏在重重屋舍之间,显得格外的凄凉与孤独。“那堂主心头之宝的重点在这里。”
众人都眯着眼睛看。
程澄城叹笑道:“不愧是纪门主,果然心细如发。”
樊霁景也称赞道:“的确。我看着这些屋舍便眼花缭乱,难得纪门主还能从中找出人影。”
纪无敌很自豪,“我拥有的不是普通的眼睛,而是一双随时能发现奸情的眼睛。”
……
众人又被震慑了一回,原本因为包厢狭小而坐得稍近的各派掌门都忙不迭地分开一点,并努力让自己的腰挺直、挺直、再挺直。
尚鹊和程澄城无奈地对视一眼。
尚鹊只好出来收拾残局道:“虽然有了地形图,却还不知道蓝焰盟的人手分布。”
程澄城道:“这点倒是不易得知。不过我们至少可以肯定他们请了四位隐居的魔头,黑白双怪、翠玉客和红十一娘。我师父以前对我提过,黑山白水双怪为人心狠手辣,欺师灭祖,无恶不作。官府曾经出一千两悬赏捉拿他们,可惜那悬赏至今日仍在官府。”
袁傲策道:“哦?他们武功有何特征?”
程澄城微愕道:“难道袁先生没有听过他们?”
袁傲策道:“他们骂过魔教吗?”
“应该没有。”黑白双怪虽然嚣张,但还不至于和黑道霸主魔教为敌。
“那就没听过。”纪辉煌出道的时候黑白双怪就隐退了,更何况他出道的时候。
程澄城道:“黑白双怪的武功路数十分怪异。黑山老怪擅长爪,白水老怪擅长钩。他们一近一远,配合默契。无论对方是一人还是十人,从来都是并肩子上的。”
纪无敌总结道:“老夫老妻啊。”
程澄城眼珠一转道:“他们两个人,袁先生和纪门主刚好也是两个人。以二战二,联手御敌,说不定还能传为一段佳话。”
……
对于袁傲策和纪无敌的种种猜测,在座大多数人都已经听过,没听过的人看着其他人这么镇定的表情也不好意思流露出惊讶来。
纪无敌摸着下巴道:“听起来果然很美好。”
尚鹊的眼睛猛然瞪大了。
“不过……”纪无敌拖长音道,“你觉得黑白双怪值得我出手吗?”
程澄城似早有所料他会有此一言,不慌不忙道:“除却黑白双怪之外,还有翠羽客和红十一娘可供选择。”
“还是纪门主喜欢单挑黑白双怪?”花淮秀道。
两人一搭一唱,一黑一白,配合得天衣无缝。
“阿策。”纪无敌轻唤了一声。
袁傲策道:“嗯?”
“你觉得他们俩对付黑白双怪如何?”纪无敌道。
袁傲策道:“能拖延时间。”也就是说,指望他们退敌就免了。
花淮秀面皮薄,被他这么一说,双颊就不自主地漾起红晕,他容色绝秀,此时看来竟是明艳照人,不可正视。
袁傲策原本还对纪无敌、花淮秀针锋相对心感愉悦,但是转头见纪无敌看花淮秀看直了眼,无名火又噌噌地冒了起来,冷哼道:“没想到白道武林连救个人都必须要依靠我这个魔教中人。”
投一石,激起千层浪。
白道精英们立刻坐不住了,屁股在椅子凳子上磨啊磨啊磨,义愤填膺之情溢于言表。
花淮秀首先发难道:“既然如此,袁先生凭何坐在这里?”
袁傲策嘴角一冷,杀气迸发。
突听纪无敌道:“凭他是白道家属。”
……
包厢里再次静得像潭死水。
程澄城的嘴巴张了三次,每次又合了起来。
尚鹊清了清嗓子,顶着百倍压力,硬着头皮道:“其实经过这么多年的相处,袁先生早已与我们亲如一家。”
袁傲策侧头看着他,心中莫名的烦躁。第一次尚鹊的解围他觉得还不错,不知道为什么,这次却觉得有些碍眼。
程澄城也打圆场道:“蓝焰盟所作所为,人人得而诛之。若非如此,横刀堂也不会主动将消息告知于我们。”因为横刀堂也是黑道,所以这次解救凌云道长和慈恩方丈不仅仅是白道的事,而是整个武林的事。这样一来,他们将袁傲策计算在救援行动之内,也就无可厚非。
在座大多数聪明人,脑袋稍稍一转,便理解他的意思。剩下的那些虽然不聪明,但是不多嘴。
尚鹊知道,尽管表面上兜回来了,但是梁子还是结下了。他看了看一脸漠然的袁傲策和满不在乎的纪无敌,头疼得快要炸开。以前苦归苦,累归累,也只需担心纪无敌一个。现在倒好,还要加上个袁傲策。两人碰在一起,完全是火上加油,越发不可收拾。他们的暧昧关系反倒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和他一样头疼的还有程澄城。看眼前这个形势,若再将主导权交给纪无敌,怕会引起在座大部分人的反弹,但是另选一个领头人却是很难。又要德高望重,又要处事稳妥……
他的眼睛在包厢里扫了一圈,终于挑中泰山派掌门陆青衣,堆笑道:“不知陆掌门有何高见?”
陆青衣觉得千里迢迢跑去铲除蓝焰盟纯粹是吃饱了撑着没事干。所以凌云道长飞鸽传书的信他烧了,鸽子吃了,求见他的武当弟子一律挡了。原以为事情就这么了了,于是他高高兴兴地出门访友。偏偏这个朋友住在兰州附近,害他在半途遇到蜀川大侠,二话不说被拉来充人头。充人头就充人头吧,反正打瞌睡在哪里不是打,于是他特地挑了个不显眼的角落位置,其他人的说话声权当催眠,谁知正当他和周公下第二盘棋的时候,肩膀被人拍了一下,睁开眼,却见所有人都期待地看着他。
“……”
他就这样张着稀松的睡眼和程澄城对视着。
……
程澄城脸笑得发酸,只好重复道:“不知陆掌门对于营救的计划有何高见?”
陆青衣抹了把脸,点头道:“你们的计划很好,我没意见。”
……
程澄城笑得僵了,“陆掌门,我们还没有计划。”
陆青衣道:“那你们刚刚在做什么?我明明听到你们的声音一直在嗡嗡嗡。”
“……”程澄城嘴角终于垮下来,“我们在讨论。”
“结论呢?”
“还没有。”
陆青衣迷茫道:“那你叫我干什么?”
在四周同情的目光下,程澄城麻木地重复着第一句话,“我想请问,陆掌门有何高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