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斯文很严肃地看着纪无敌道:“门主,这次无论如何,我们都不会再让你离开了。”
纪无敌点头道:“我也准备和你们一起回去的。”
左斯文将信将疑地看着他,“哦?”
“答应的事情要做到。我觉得你和阿右,阿钟和阿尚的婚事是该办了。”
“……”
翌日。
天蒙蒙亮。
罗行书跑来敲门。
袁傲策眼皮稀松地打开房门,“如果没什么重要的事情,就自己把脑袋割下来,放在门口。”
罗行书道:“我是来告辞的。”
“割吧。”
“……”罗行书怕他真的动手,连忙道,“还有,我今天一大早看到左护法他们离开了。”
砰。
纪无敌披着被子就赤脚从床上跑下来,“你是说阿左走了?”
“还有右护法他们。”罗行书看他一脸焦急,暗道,不会是捐款私逃吧?
纪无敌苦着脸,看向袁傲策,“阿策,他们也学会私奔了。”
袁傲策一脚将罗行书踢到门外,关上门,将纪无敌打横抱起,坏笑道:“不要紧,我们可以做完该做的事情再去追。”
罗行书好不容易从地上爬起来,正要走,就听到门里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让他的腿一软,差点又趴下。
他赶紧在回头和向前走之间犹豫了会儿,就听袁傲策的声音低叫道:“那么多次了,还疼?”
“嗯,啊,不,不疼。”
“那叫什么?”
“……习惯了。”
对话中止,只剩淫靡之音在房内幽幽回转。
……
非礼勿听,非礼勿听……
罗行书拍了拍自己发红的脸颊,背着行囊,朝着太阳升起的方向快步走去——终于能骑马了。
青城倾城(一)
程澄城最近过得很如意。
在围剿蓝焰盟中,他的表现出类拔萃。凌云道长、慈恩方丈等武林名宿都对他赞赏有加,虽然比不上辉煌门,但是足以令青城上下满意。
掌门亲口许诺,等他明年三月与掌门之女成亲,便将掌门之位传于他。届时,他将是青城有史以来最年轻的掌门,也是江湖上仅次于纪无敌的青年掌门。
每念及此,他的心就忍不住狂跳起来,多年梦想就在眼前。
三月,三月,不过只剩下半年了。
他手腕一翻,剑如闪电,顷刻间便攻出了十三招。
这是青城绝学——剑光倾城。掌门曾说过,这招练到极致时,绝不输给天下任何一个高手。可是除了青城开山祖师之外,再也无人能练到这种境界。也因此,青城在江湖中的排名一直跟在武当、少林之后。
“师兄。”小师弟站在练功场边,气喘吁吁地看着他。
程澄城收剑回鞘,笑道:“什么事这么急?”
“师父找你,在房间。”随即,他凑在他的耳边,压低声音道,“听说关于三师叔的事。”
程澄城道:“三师叔不是在无云居士那里做客么?”想到无云居士,他不免想到与无云居士相邻的泰山派,和那个有掌门之名,却毫无掌门风范的陆青衣。
小师弟摇头道:“我也不大清楚,只是出来的时候听师父低唤了一句三师弟。”
程澄城皱了皱眉,“师父当时的语气如何?”
小师弟想了想,“很悲伤。”
师父素来和这位三师叔的关系最好。每次三师叔出远门,师父都要唉声叹气好一阵子。而这次,三师叔已经离开了整整三年。如果他真出了事,师父铁定不会袖手旁观。
想到这里,程澄城不敢耽误,立刻朝掌门住的院落跑去。
青城多木。
但那么多树中,谢一定最喜欢银杏,所以他特地在自己的院落里种了两株银杏,一左一右。
程澄城到的时候,他就站在银杏树下,抬头看着树上的枝桠发呆。
“师父。”他站在谢一定的身后,轻唤道。
谢一定缓缓回身,神情犹带几分迷茫,好半晌才道:“澄城。”
程澄城一怔,自他成年之后,已经很少听到这样的呼唤。
“你三师叔死了。”谢一定一个字一个字道。
程澄城身体微震,不可置信地抬眸。在来的路上,他已经想过千百种可能,但是每一种可能都下意识地绕开了这个。尽管从他记事以来,便很少看到三师叔呆在青城山上,但是每次三师叔回来都会给门中弟子带很多好吃好玩的东西,直到他游历江湖。
“三师叔,”他的喉咙很干,干得几乎要用尽全身的力量才能将话说出来,“是怎么死的?”
“不知道。”谢一定声音陡然下沉,“他在泰山。”
程澄城放在身侧的拳头慢慢攥紧,恭身道:“弟子一定将此事查得水落石出。”
谢一定呼吸声一重,转过身背对着他,半晌才道:“一切以青城为重。还有,无论如何,把他带回来。”
“……是。”程澄城望着他的背影,脑海中突然浮现一副奇怪的画面。好像他的肩头扛着一整座青城,山太重,所以他的腰越来越弯,背影也越来越伛偻……
陆青衣喜欢钓鱼,但是他钓鱼的技术实在烂到令人发指。
同样的鱼竿同样的位置,甚至同样的姿势,别人抓鱼抓得手都麻了,他的杆子还是四平八稳,纹丝不动。
为了让自家掌门能天天高高兴兴、安安分分,泰山弟子特地在掌门住的院子里挖了一个小池子,池子里什么都没有,只有饿得两眼昏花,看见什么都咬一口的鱼。
于是陆大掌门每天都要抽三个时辰坐在这里,享受钓鱼的乐趣。这三个时辰,天塌下来都不能打搅。
——今天例外。
王大达冲进来道:“掌门,大事不好!”
陆青衣眼睁睁地看着鱼从他的钩子上跳下去,然后转头,盯着他道:“的确大事不好。”
王大达背脊一凉,“掌门,能不能听我说完你再说话?”
“可以。”陆青衣很大方。
一眨眼的工夫。
王大达挂在树上,一边颤抖一边冲着下面的陆青衣道:“掌门,我怕高。”
陆青衣道:“我知道,所以我才把你放上去。”他掸了掸衣服,“你刚才说什么大事不好?”
“……我忘记了。”
陆青衣甩袖就走,“没关系,我晚饭的时候再来问你。”
“我想,想起来了!”王大达抱着树干,大叫道,“青城派杀上来了!”
陆青衣一溜烟不见了。
……
王大达胆战心惊地望着看上去很易折的树枝,悲鸣道:“掌门,一定记得,是今天的晚饭啊!”
陆青衣来到大门口,程澄城正倚在树下等着他。
由于近半月的日夜兼程,他看上去有些狼狈,不如当初开会讨论如何剿灭蓝焰盟时那么光彩夺目。但是当那双漆黑如墨的眸子依然坚定,他的风度依然翩翩。
“陆掌门。”程澄城拱手。
“你一个人?”陆青衣的脸色有些古怪。
“不错。”程澄城试探道,“陆掌门在等人?”
陆青衣上上下下地打量他好几眼,才问道:“所以,青城派只派了你一个来挑战我们整个泰山派?”
程澄城微怔之后,连忙道:“陆掌门误会了。我是来请陆掌门主持公道的。”
……
陆青衣转身就走。
程澄城脚步骤快,用青城派的独门轻功青云纵横档在他面前,沉声道:“陆掌门。”
“你是为了百里秋来的?”他懒洋洋道。
百里秋就是程澄城的三师叔。
“是。”
“你觉得他的死和泰山派有关?”
程澄城踌躇了下,缓缓道:“我来请陆掌门主持公道。”
“据我所知,百里秋死在无云居士家里,你要找也该找无云居士。”
“我找过,他不在。”若非如此,他也不会硬着头皮来泰山派。
陆青衣很诚恳地建议道:“找官府贴寻人启事。”
“……无云居士曾经是泰山门下。”
“你也说曾经。”
程澄城咬牙道:“三师叔既然在泰山出事,泰山派无论如何都难辞其咎!”
这话算重了。
他已经做好陆青衣翻脸的准备。
但是陆青衣只是转身看了看天色,徐徐道:“你吃辣吗?”
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问,但程澄城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吃。”青城在蜀川,蜀川人好辣。
“那就好。”陆青衣叹了口气,朝无云居士住的无云居走去。
还没走到地头,程澄城就看到冉冉升起的炊烟。
“无云师叔。”陆青衣站在门口喊道。
里头传来一阵由远而近的脚步声,门砰得一声被打开,无云红着一张脸,兴高采烈道:“青衣,你来吃饭?”
“不,我来看你吃饭。”辣味从房间里喷出来,熏红了他的眼睛。
程澄城上前一步道:“在下青城程澄城……”
“啊!又是青城来的?”无云眼睛一亮,“青城好啊,百里秋死了之后,就没人吃我的饭了。”
……
程澄城不敢相信三师叔的死被他这样轻易地说了出来。
“我煮了辣子鸡,你们快进来吃饭吧。”
陆青衣面无表情地重复着,“无云师叔,我真的只是来看你吃饭的。”
但就算是看,这饭也不是这么好看的。
在无云吃饭的过程中,陆青衣一直在擦眼泪。
程澄城坐在无云的对面,前面放着一碗盛得慢满满的饭。
无云一边吃辣子鸡一边流泪一边招呼他们,“快吃啊。别客气。”
程澄城很沉得住气,“居士慢用。”
无云慢慢地放下筷子,“你是为了百里秋而来?”
程澄城神情肃穆,“是。”
无云点点头,“也好。我正愁没地方放他的骨灰,我一会儿拿给你。”
“我想知道三师叔是因何而死。”
“病死的。”
程澄城脸上虽然没有什么表情,但眼中却透出怀疑。
“你可以去问山脚的张大夫。”无云道,“百里秋在那里看了两年的病,能拖到现在已经算命大。这事山脚的人都知道。”
“如果三师叔真的得了重病,为何不回青城?”
无云沉默许久才道:“因为那里有他不想见的人,不想回忆的事。”
莫名地,程澄城脑海里浮现临走时,师父那苍凉的背影。“三师叔,为何要留在泰山?”
无云道:“因为他喜欢吃我做的辣子鸡。”
陆青衣撇了撇嘴角,道:“我怎么听说是你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求他留下来,还用负担他生活作为条件?”
无云嘟囔道:“谁让你们都不吃我做的菜。”
陆青衣回头打了个喷嚏,揉揉鼻子道:“我师父以为把你逐出师门就能改掉你喜欢做辣菜,强逼别人吃的毛病……他真傻真天真。”
程澄城思绪紊乱。
这个死因实在大出他的意料。但是听师父说,三师叔的死是一个知名不具的人投书于他。若三师叔真是病死,为何无云不向青城报丧?
陆青衣看出他的心事,道:“其实,向青城报丧的是我。”无云除了做菜,找人吃菜,啥事都不管,没奈何,他只好出手。
程澄城怔住。
陆青衣打了个哈欠,“我还以为只要不写落款,就没我什么事,没想到还是找上门。”
无云好奇道:“你怎么报的?”
“百里秋已死,速来收尸。”
“……”
青城倾城(二)
事后程澄城特地去了趟山脚,将三师叔生前的事问得详详细细。村里人的说辞和无云一般无二,他试探了几次都没找出丝毫破绽。
晚上他回无云的住处,发现屋子里亮着灯,无云正坐在桌边边吃麻辣鸡爪边等他。他看到他进来,连忙放下筷子,站起身道:“我带你去拜祭你三师叔。”
尽管程澄城仍未完全释疑,但是表面上却客客气气地感谢着。
无云带他到后堂。
百里秋的牌位和骨灰紧挨着,下面还有个香炉。
无云哪了三根香,点上后递给程澄城。
程澄城接过香,恭恭敬敬地拜了三拜,插在香炉中,转头问道:“三师叔临终前,可有什么交代?”
无云道:“如果我说,他不想回青城,你信么?”
程澄城眸光微闪,“三师叔从小在青城长大,与师父和师伯向来感情深厚……”
无云摆手打断他,“看吧。有些话说和不说都是一样。人死灯灭,生前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又还有什么用?你要带他走,就带他走吧。”
程澄城听他如此说,倒不好再追问下去。
无云安排百里秋原来的房间给他。
程澄城躺在床上,想着三师叔曾经也睡在这张床上,心中生出一股异样的情绪。
不知道三师叔在这里的三年,在想什么,又为何不肯回青城。
想着想着,他觉得心里淌出一丝悲凉。
这种悲凉竟和他离开青城时,师父留给他的背影如出一辙,却绝不该属于他。
他打了个寒战,坐起来靠着墙缓了半天,才重新躺下,却再也不敢胡思乱想,侧着身就睡了过去。
翌日清晨。
无云一大早就舞动锅铲,炒得屋里屋外一阵火辣辣。
饶是程澄城惯于吃辣的人,也被熏得受不了。
“就快好了。”无云见他进厨房,中气十足地喊了一声。
程澄城瞄了眼锅里的小红椒,含笑道:“我想即刻送师叔回青城,不敢再打扰。”
百里秋死后,无云好不容易找到一个肯吃他做的菜的人,哪里肯轻易放他走。好说歹说,硬是将他留下来吃了顿早饭。
程澄城从无云居士住处出来,倒不急着走了,又上山去了趟泰山派。
泰山派一见是他,连通报都不用,直接让他进去。
到了里面才知道陆青衣还在睡,他只好坐在花厅了等,这一等就是一个上午。
等陆青衣睡眼稀松地出来,程澄城的耐性被磨得只剩下一脸假笑,“陆掌门早。”
陆青衣看了看天色,皱眉道:“现在不是晌午了吗?”
程澄城道:“我从早上开始等的。”
“有事?”
“我是来辞行的。”考虑到来时自己的态度不算友善,所以他才故意跑这一趟,想缓和两派关系。
但是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