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苦的,终究还不过是百姓。
“玉堂,你说若是两国没有战事,那该有多少。”马在沙道之中走的缓慢,迎面而来的风也让说话的声音徒然小了。
“不知道西夏打的什么算盘。不过他们要是真心议和,倒的确是件好事。”这满目的苍凉也使一向目空的白玉堂有了感触。平日里也不见他多么忧国天下,但如今听得展昭感慨,他也不得不叹。
“杨大哥临行之时对我说,要警惕西夏的太子李元昊。说是这个人心思细腻,恐怕他对我们不利。”
“量他也不能把你我如何!”刀山油锅他白五爷全且不怕,不用说这小小的大夏皇宫。
“可我们若是一不谨慎丢损了金佛,或者言语失当被他抓住把柄,难免他不以此为由对我大宋边关不利!”
“那你的意思是?”
“临走之前,公孙先生也交代过我。让我劝你压住脾气。就算到了西夏境内受了几句闲话碎语,也千万不能意气用事。”
“说到底还不就是让五爷闭嘴?”
展昭轻笑,“就是这个意思。如今这话是从你自己嘴里说出来的,可就不要寻我的不是了!”
“好你个臭猫,倒学会拐五爷的话了!”
四人含笑。这一路之上见此二人纵然精心也不忘打闹,随在身后的李贵娄青原本紧着的心总算是松了不少。
天刚过晌午,队伍前面就出现一对人马。白玉堂和展昭赶紧提马上前。
就见对面来人至少有五十名左右,各个骑马提刀身穿胡装。皮革裹身,貂毛掩边,看后便知是西夏国人。领头的是一名看上去五十左右的男子,就见他朝白玉堂等人一拱手,施的是中原宋礼。“诸位可是宋朝使节?”
白玉堂没有言语,展昭抱拳回答:“正是!诸位是?”
“我们是奉国王之命,前来迎接宋朝使团的!”声音说的很大,纵然逆风展昭等人也听的闷真。
“可有凭证?”展昭再问。他不能随便相信任何人,纵然到了西夏境内,可是他们依然有保护国宝的职责。更何况他本以为接行的人得在前面城镇处等着,怎么也没想到这路刚走出半日就见了接行的队伍,难免生疑。
那人点头,从怀中掏出一个牛皮的信封。“这是大宋皇帝给我国王的国书,请贵使过目!”他也知道对方不会轻易相信,所以怀中揣着国书以便证明身份。
李贵策马上前接过信封,然后转回把它交给白玉堂。官职在前,这封信按规矩不能递给展昭。
白玉堂将里面的薄书展开,正是仁宗赵祯的亲笔,上有玉玺。展昭见过这才放下心来,又命李贵将国书送回。然后再一次拱手。“请问这位如何称呼?”
那人回:“我叫刘铜,是我王驾下的护国将军。”
“原来是刘将军,失敬失敬!”众人见礼。
刘铜倒还客气,“不敢当!各位,这里夜晚风沙很大,不能再前行了。不远处我们已经按下了营房,还请各位今夜先行休息。明日早上再行起程。”
展昭点头。“那就有劳刘将军带路了!”
第四十五回
四十五 '西平府众人险遭难 李公子刀落救御猫'
沙海中的夜着实比他处更冷。
展昭站在营房外,抬起头看着天上的圆月。
一件大红的披风突然搭在展昭的身上,白玉堂的手围在他的颈前,将那盘扣打好。“外面这么冷,你出来做什么?”就着劲儿,他将展昭抱在怀中。
展昭没有反抗,这有风的夜里谁也不会在外面逗留。无人荒野,只有月华普照。四周无法藏人,故此巡逻的西夏军兵一刻钟才会往来一次。
“不知道包大人现在可好。不知道良子他们抓住晏飞没有。”展昭的头向后靠了靠,搭在白玉堂的耳边。暖暖的体温让他觉得很舒服。
“千里之外你居然还在惦记着,真是少见你这种忠心守家的猫儿!”话语中虽带着戏谑,可意下却是赞许。
“你觉得这个刘将军怎样?”展昭问。
“这可说不准。所谓人不可貌相,你这个问题分明是在刁难我!”白玉堂笑着答。
展昭叹了口气,“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越平静就越不舒服。”
“行了,也别在外面吹这冷风了。回营房早点睡了吧,也免得不平静的时候你倒没了气力。”侧过身子将展昭放开,然后拽着他的胳膊将他拉回了营房。
一夜再无别话,只听夜风吹过营帐,发出拢风之声。
天明之后,展昭与白玉堂换上了新装。因为后半夜这里下了雪,不薄不厚却更冷了。
展昭换上了墨蓝色鹅绒夹层的便装,腰中盘着银灰相间的貂皮腰带,上嵌三颗红色的暖玉。头上的束发飘带亦换成了毛皮,红色的玉石摆在正中。这毛茸茸的发带分搭在两侧耳边,头一动发带便动,打在脸上痒痒的。“玉堂,这些东西你什么时候准备的?”
白玉堂一笑,“这可都是芸生和翔儿挑选的。当然,料子都是从铺子里拿来的上好货色。”他伸手抓过展昭左脸边上的发带,“猫儿还是带着这毛尾巴更好看!”这身打扮不失他大宋之风,又恰带了异域的情调。一双俊目看着他,带些疑惑更显得有神。
见白玉堂又来取笑,展昭也微微一笑,伸手摸了摸白玉堂的领口袖边。“今天我才算真正见识到了锦毛鼠是何等模样!”
白玉堂先是愣了一下,随后伸手推了一下展昭的肩膀。“好你只臭猫,竟然拿你五爷开心!”
“难道我有说错么?锦毛鼠难道不是要张这种白毛的么?”白玉堂这一身的白看的他实在心动。白色的绸缎发带坠着白色的羊脂暖玉。白色的绣锦外衫银线盘着虎纹。领口袖边白色的狐皮打边,月白色的腰带上用珍珠串出一条三爪白蛟。这一身的白一身的光彩,任是何人都比不过的引人眼球。怎么这般样的人竟会爱上自己了?所以话一说完,他便看的有些痴了。
见他如此专注的眼神儿,白玉堂想反唇相击的话也就没了。也这样看着展昭,良久。直到营房外有人说话。
“二位大人,该用早饭了!”
二人这才回过神来,展昭尴尬的脸微微发红。这是他第一次这么看玉堂,不知道为什么竟然看的这么入神。白玉堂也是第一次见展昭如此看着自己,也这样任着他看,自己也入了神。
“知道了!”白玉堂回应一声。然后凑到展昭耳边。“猫儿,这大清早的你便勾引五爷,莫不是昨夜做什么春宵好梦了?”
“啪!”的一声,展昭的掌拍带白玉堂的肩头。虽然没用内力,但是情急羞臊之下这一掌也实在不轻。“白玉堂,你这真是一张吐不出象牙的嘴!”
五爷一咧嘴,这一掌的确是打的他疼了。“好家伙!就一句玩笑你至于么!把五爷打伤了你就不心疼了?”
展昭扭头转身,“打扮的再好也还是一只白老鼠!”这句话说的轻,但他知道足以入他白玉堂的耳朵。
“臭猫!你……”还没等说完,就见展昭已经出了营房。于是五爷抄起那件大红的披风跟了出去,“你等等我啊!”五爷暗自好恼,这只猫是越来越难逗了。果然是挨金似金,挨玉似玉,这猫儿挨着锦毛鼠,怎可能不学些斗口反击的本事啊!
不管是在什么地方,吃饭的地方绝对不能是住人的地方。宫殿府邸是,这临时扎的营房也是。
当展昭和白玉堂进到餐营的时候,刘铜已经在这里等候了。
这房里的味道对展昭和白玉堂来说有些奇特。乳香混合着有些膻味儿的肉香,以及茶叶的清香,烤出来的面香。纵然不甚习惯,却觉得最适合和天,这地,这人,这景。
“这里都是些随身带的食物,今日早上只能如此了,请二位贵使不要见怪。”刘铜笑着请得二人入坐。
说是入坐也无非是盘腿坐于地上。有些随意,但却很适合白玉堂的性子。
“让刘将军费心了。”展昭笑着朝他点了点头,表示礼貌。其实这刘铜做的很细,很是体贴。金大人与法愿大师都在另一个营房中就餐。吃的只是茶水面饼,没有乳肉。僧俗有别如此安排也自然最好。
“这是我们这里最好的青稞酒,比不上你们中原的女儿红,却很养人。二位尝尝看。”刘铜亲手为二人倒酒。
淡黄色的酒在发白的牛角杯中格外入眼。二人端起酒杯闻了闻,一股清香的青稞味儿飘来,夹着酒香使人觉得很是舒服。喝上一口,略酸微甜也有酒的辣。“好酒!”白玉堂叹了一声。倒不是因为这酒真有多好,他只是觉得应时应景且喝过之后胃暖体畅。
展昭点了点头,他本不喜饮酒,但此酒喝下去倒真让他有些喜欢。“若两国不再有战事,真希望能常喝些这酒。”
只听刘铜叹了口气。“唉!谁又愿意打仗呢。你们别看我是将军,可我从不愿发生战争。谁都是有家有口的人,谁都想平平安安的守着老婆孩子过日子。可有人要打,我们也没什么办法!”
展昭和白玉堂看了他一眼,见他将酒一口喝下,表情上并不愉快。
展昭问:“刘将军也是不愿打仗之人?”
刘铜放下杯子。“当然!难道在二位眼中,我夏国人就都是好战残暴的么?你们错了,谁都是人身肉做。哪个见到尸横遍野不会感触?但就算我是将军又能如何?就算我们这些人不愿两国开战又能如何?有人要打,便只能打!”
展昭皱紧眉头,看着刘铜的表情,不知道他所言是何用意。因此他没有说话,白玉堂也是。他也不明白这个西夏的护国将军为何一大早上就对他们说出这种话来,即便他不好战,可有必要一见面就说的如此坦白么?
见二人看着自己,刘铜尴尬的一笑。“二位怕是在怀疑我此言的目的吧?也对,头次见面且两国有别自然会是如此。那么二位可知我为何带着五十弟兄先一步前来迎接?”
“为何?”展昭问。其实他早想问,只是没有机会和借口。
刘铜回答:“我们国王并不想与宋开战,但太子并不这么想。他一心想吞并中原,一心窥视大宋的江山。国王年纪越来越大,太子的势力也就越来越大。一朝天子一朝臣,那些老来跟随国王的官员将士除了我也已经没有几人了。现在国内当朝掌权者都是太子的亲信。他们要战,他们就能战,国王连干预的能力都没有。我这次前来,是避免在前面的城镇有太子所派之人监视,所以提前半日出发在这荒野无掩之处先接二位。以便向二位言明,这次交换国宝一事是太子提议,恐怕又是一次要进攻大宋的借口。国王希望二位能尽全力,只要金佛入得夏宫,太子就再没有理由挑起战事。”
这段话不长不短,却说足了西夏国内朝政之事。原先杨宗保也向展昭说过一些,但却没有刘将军说的这么详细。所以如今听后,展昭难免叹了口气。仅为一人之争,就要两国撕杀,这西夏太子李元昊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刘将军放心,我们有职责在身。这金佛是一定会平安送到夏宫之内。”白玉堂听的出来,这位刘将军所言没有一字是假。察言观色他在行,更何况于情于理这言辞也不会错。而且就算他说的是假话也碍不到他白五爷行事,信他又有何妨。
一行人上路。雪在沙上落,到了太阳高照之时,这层薄雪开始融化。等到了前面的镇店,就已经找不到下过雪的影子了。
这边疆的小镇人来人往,倒还热闹。但却不知这热闹能维持的了多久。
见到宋人,那些西夏的百姓有些惊恐,虽然散开却都在暗处看着。眼神中带着一丝期待,他们知道这些人来的目的。若议和成功,他们就有多年太平可享。所以他们看着,看的很仔细。
看到这些百姓的目光,展昭的心十分难受。天下间最弱者就为百姓,一人一姓之百姓。国为家,家却不为国。若国不给他们家,他们的家又能在何方?想到这里展昭叹了口气,而这时白玉堂的手正巧搭在他的肩头。“你我不过是二人之力,尽了就成了。有些事不是你觉得不公就能管的了的。”一旦人介入太多他人的生死,那他的心境就会不同。当你的一言一行都能牵动无数人性命之时,你就会发觉,你的呼吸可以慢到几乎停止。那是因为你会生怕呼错吸错害人枉死。
一路上行了七日,刘铜一直对一行人照顾有佳。毕竟国家不同,习俗和习惯也都不同。但刘铜都照顾到了,没有一个人对他的安排表示不满。
从刘铜的嘴里得知,其实西夏一直沿用着宋朝的礼法习俗,虽然也有他们民族自己的生活习惯,但是上到国君下到百姓都在效仿着宋人的生活方式。这九州大地之上,本就都是同脉相承,互生互息原就是平常事。
这一日到了西平府,从偏关到夏都兴庆府的路程已走过大半。
原本夏王李德明被先帝封为西平王,定都在西平,但几年前李元昊以佛事为由让其父将都城改到了兴庆。而实则,西平王不在西平也早就现了这份不臣之心。
西平府很大,自然很大,丝毫不压于宋境内的任何州府。也很繁华,自然会很繁华。人流车马,酒饭茶肆一应俱全。
白玉堂等一行人被安排到涵佛寺,据说这里是除了兴庆府的大国寺之外,西夏境内最大的寺庙。
这涵佛寺果然很大,一点都不亚于东京大相国寺。只是韵味完全不同,没有大相国寺的玲珑细致,但却一样让人觉得肃穆庄严。
在老方丈的安排下,法愿大师及那三十名僧人住进了内院。金尚书及其他随行人员住到了西院。而白玉堂和展昭则被安排到了西北院。
用过晚饭之后白玉堂在院中练功,展昭从金尚书的院落里回来。
“金大人怎么样了?”白玉堂收剑问道。
“大夫看过,就是染了些风寒,没什么大碍。方才喝了药已经睡下了,我让李贵和娄青在那边看着呢。”展昭伸了伸胳膊,“如果大人明天见好,就得起程了。”
白玉堂点头,“要不是大人坚持要动身,今天我们还得在前面的小镇呢。”
展昭一笑,“谁都担心。早一日到兴庆早一日安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