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应。看的出来,这些年间芸生跟着白金堂白大爷在自家这片儿地界上熟惯了了。人若不是随和厚道,百姓自不会如此。
马车上,展翔掀起帘子,微笑着看着街边的一景一物。一阵北风吹过,展翔咳了两声。他自小身子就弱,所以才一点武艺没有学。到了冬天,经常都会咳上几次。于他来说这和平日吃饭睡觉一样惯了。
白芸生连忙来到车窗边上,“不舒服?”他是不惯的。看展翔轻咳之时微皱的眉,心中便有些担心。
展翔一笑,“白大哥多虑了。小弟这文人的身子虽然比不上你们,可是总还不至于太弱。只是吸进了些凉气,故此嗓子有些发痒罢了。”
展昭也走过来,“你还是把帘子放下吧。自小你就怕冷的很,可别病了。”他的侄子他自是知道的。年后他与玉堂还要回玉结村,翔儿自然也要跟回去。那么自然,这白家港一行他也要来的。
白玉堂刚想说话,就被一个人给拉住了。
“姐夫?”声音清脆且很好听。不肖细看,就知道说话的人是位玲珑剔透的小伙子。
白玉堂一扭头,先是愣住了,后笑着问:“樊平?”其实这也算不得是问,只是开场必须如此而已。
“真的是你!这都七八年了,你这还是头一次回白家港吧?”樊平笑着拉起白玉堂的袖子晃着。
“让姐夫好好看看!张高了,也壮了。像个男子汉了!”白玉堂拍了拍樊平的肩头。与他来说,樊平已经不是七年前那个曾经哭着闹着,让自己还他姐姐的十岁孩子了。这容貌没有丝毫变化,只是真的高了壮了,也会对自己笑了。
“姐夫,听说你在京城当了大官。这可是回来过年的?”樊平看了看跟在白玉堂身后的人和车马,他只认得白芸生,所以他朝芸生笑了笑。
白玉堂点头,“是啊。回来过年的。爹娘可好?”
樊平也点头,“白大哥对我们都很照顾。爹娘的身体也都很硬朗。”
“那就好。过几日我去看望二老。”想到去看岳父岳母,白玉堂的脸就有点尴尬。
樊平的表情突然由喜转成了悲,“唉!我姐姐命薄,看不到如今姐夫你风光的样子。”
一句话让白玉堂顶好的心情当即就没了。他嘴角微微一动,眉便皱了起来。再细看下去,樊平张的还真有些似他姐姐的模样。心下便更是发堵。七年,他不回白家港,为的就是躲这伤心。可如今一回来便见到了小舅子,躲也无处可躲。这手不自觉的便朝后一伸,握住了展昭的手。
展昭一愣,并非因为玉堂抓了自己的手。而是因为他从未感觉过玉堂的手如此冰冷,且和那次中七日霜之冷不同。面前这个漂亮的男孩儿是谁,刚刚这一席对话他也早就明白了。怕是玉堂想起了亡妻才会如此吧?想到这里他的手回握住玉堂,既然他要自己的安慰,那自己便安慰他吧。
这本是极小的动作,可对白玉堂来说却是化解悲云的暖光。这眉头一瞬就展了开,然后转脸朝展昭一微微笑。
也是这极小的一个动作,樊平看到了。原来这白府下人间的传闻并非是假的。初听之时他不相信,可现在他不得不信。他本是厌恶的,怨恨的,替姐姐叫屈的。可如今姐夫拉着的这位男子让他叹了,也不得不叹。这个人的身上带着一股子让你不得不想去亲近的气质,平和的,温暖的,坦然的总之那些让人觉得安全,安然的词儿用在他身上皆是合适的。或许像姐夫这样一个傲笑江湖的人,才最需要这种人来陪伴吧?所以他笑着,是朝展昭笑。“这位哥哥便是南侠展昭了吧?”既然传闻非假,那自然这人名也不会有假。
展昭点头,“正是。”他也不知道如何称呼才好。随着玉堂,他该叫兄弟,可他不确定这么叫是否唐突。
樊平笑着走到展昭身边,拉过他的衣袖。“天都快晌午了,先到店里填填肚子再回山庄吧。”不管怎么说还有半天的路程,已经到了白家港便不再需要那么赶了。
展昭和白玉堂顺着樊平的手向右看,街边是一家三层的酒楼。上面的牌匾金漆蘸字“自在楼”。
白玉堂问:“樊平,这是你开的?”不记得了,七年前这里该没有这么大一家酒楼才是。
樊平听后噗哧一声笑了出来,“姐夫你还真是老样子。永远都不记得自家的买卖。这白家港里最大的酒楼怎么可能是别人家的。”
展昭也笑了出来,这笑话他也不是第一次捡了,只是再听之时还是觉得可乐。
白玉堂尴尬的咳了一声,“你不说还不觉得。果然是饿了。吃些东西也罢。”说完迈步走进楼内。
车夫扶着展翔下了车,白芸生伸手从车座上取下斗篷,披在展翔的身上。然后对门口的伙计说:“车马照料好,一会儿我们还要赶路。对了,到东街的章记买一副貂皮的护手,记得要是最好的。”
“少东家放心,小的这就去办。”说完伙计们三三两两的各办各事去了。
不是饭口,可这自在楼的头两层却是满客的。提鼻子一闻,酒香,饭香,菜香还有茶香混在一起,虽然味道世俗了些,可对赶了半天路的人来说却是好闻的。且越闻就越饿。
樊平直接领着四人上了三楼,进了雅间儿。房门一开众人顿时觉得暖气扑脸。外面就算再怎么严实也会开窗开门,可这里面就不同了。
展昭四下看了看,未发现火炉,但这房间确实暖的舒服。坐在玉堂身边,他仔仔细细的看起这房内的摆设。贵气却不俗,算不上雅,可绝对有品位。想来这设计之人花了不少心思,太俗文人不喜,太雅武人厌烦。只有这样才算合适,两看不厌正中买卖家的心思。
“展叔叔认为布置的如何?”白芸生问。
展昭点头,“我不懂这些东西,但只觉得舒服。坐着,看着都舒服。”
这时候樊平从外面也走了进来,“这可都是少东家的心思。”说完他看着白芸生露出老大的笑脸。
“你不要老是开我玩笑。”白芸生也笑着回了一句。按辈分来说白芸生至少该管着樊平叫声叔叔,可他们也是自小一处张起来的,惯了便没了那些俗称。
“知道姐夫你爱吃新鲜的金鲤,正巧早上湖边刚上来两条,便叫他们做了。展哥哥,不知道您爱吃些什么?告诉小弟,小弟这就去叫厨子们做去。”樊平看着展昭,打心底里的亲近。
展昭抬头一笑,冬日里若见这一笑,会看的人心发暖。“劳樊兄弟费心了,展某对吃食没什么挑剔。随便就好。”
樊平点头,“展哥哥不用叫的这么生疏。怎么说我们也是一家人,你叫我名字就好了。”依然是挂着笑脸。外人分不清这是此行的规矩习性还是他真的在笑。只是这笑让人看着舒服,透亮,实在,顺当。
门被推开,两个伙计走了进来。一个托着一套崭新的茶具,一个提着一个很大的铁壶。
展昭一愣,这房中的桌上不是有茶具么?怎么又送来一份?不过他没有问,只是看着。只见樊平朝白玉堂一伸手,“姐夫,拿来吧!”
白玉堂苦笑一下,“离家七年,我怎么可能还有。你问芸生要吧。”
白芸生笑着从怀中掏出一个不大的竹盒递给樊平。樊平打开盒盖,顿时一股子淡香飘到展昭的鼻子边上。香,果然是香。而且这味道是茶,一定是绝好的茶。樊平从盒中取出一个黑色的丹丸,看上去黝黑反光更像是耀石。茶壶盖被打开,樊平将那丹丸放到壶中,然后把竹盒又还给了白芸生。伙计连忙给茶壶倒上滚水,只倒一半。另一个伙计将壶身晃了晃然后将里面那水倒到了四个杯中,颜色淡淡的似绿似黄。随后这杯中的“茶”就被倒了,倒进了桌上原有的杯中。滚水再倒,还是半壶。二次茶再一次倒到。三次倒水,才是满壶。伙计将壶盖扣严,将那原来的茶具连同托盘一并拿起,然后便出去了。
这一连贯的动作并不长,却让展昭愣住了。这泡的是什么茶?竟然要费这么大的力气?
“我这就去厨房安排酒菜,一会儿再回来陪你们。”说完樊平也离开了房间。
见展昭有些发愣,白玉堂凑过去笑着看他。“你发什么愣?”
“没见过泡茶如此费劲的。”若是都这样,时候不都浪费在这上面了么?
“如此费劲自然有如此费劲的好处。这茶是我白家茶山的自产,名叫白茗,你就算到了皇宫大内都喝不到这么好的茶来。”说完他伸手拿茶杯放在展昭面前,然后亲自斟了一杯。
茶一出壶嘴展昭就信了白玉堂方才的话。这股子香顺着鼻子一直飘进心肺,一瞬间便觉得这香是天外来物,这感觉无法言谕。但这香却并不浓烈,而是淡淡的,绵长的让人想醉,会醉的头脑清晰脾肺自在。
“五爷我可是有两年没喝过这茶了。”说着他自倒了一杯品了起来。自从认识了展昭,他便没过过几天安生的日子。平日里他这位白家的二爷可是挑剔管了的。从小他便是吃尽穿绝的主儿,只是为了展昭他是真把他的习惯都放下了。陪这猫儿饮淡茶,喝水酒,吃街边小菜,睡木床盖棉被。若换做以前,他都不曾想过自己能接受这样的日子。可是如今有展昭在,淡茶也是香的,水酒也是美的,街边的小菜也很有滋味,木床棉被因为有人做伴便更是爱的不得了。这白茗如今在手,心下动了一次。自己为何要依着这猫儿的性子来?为何不让他惯了自己的生活?那样与他与自己来说不是会更好么?想到这里他一笑,不可能的。他不可能让展昭改变,若是那样展昭就不是他这淡金钱漠名利的小傻猫了。他展家自小不也是让他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么!他不过是为了与包大人的义,为了与百姓的忠才改了少爷的性子而已。展昭能,他白玉堂为了展昭更能。所以,再饮白茗也和那淡茶没了区别。是心下里没了区别。
展昭将茶放在唇边闻了一下,顿时脸上泛起了笑容。这是不自觉之笑,若你碰到美事心下控制不了的时候,也会露出这种笑容。轻啄一口,齿颊留香,好喝的无法形容。别当他展家三爷是没喝过好茶的主儿,家中的不说,就算进皇宫皇上赐茶之时,他也没品过这般好的滋味。再一口,香味依旧可他却轻轻的摇了摇头。
展昭这笑看的白玉堂心中一阵乱跳,这种笑对他来说有多诱惑怕是没人懂得。但见他摇头,五爷愣了。“难道不好喝?”他对自家的白茗可是绝对有信心。
“我只是觉得,太费时候了。”展昭摇头是这个意思。他的生活是风里来雨里去,刀头舔血剑下余生的日子。这份儿时候真的很奢侈,而他就从不是个嗜好奢侈之人。
白芸生接过话茬,一边给展翔倒茶一边对展昭说:“展叔叔你这就不知道了。这白茗是用特别的手艺做的。第一遍水去的是茶丸外面的杂质。第二遍去的是做茶时外裹的茶蜡。所以只能喝这第三遍。况且喝茶也本是件养心神的事儿。一遍淡,二遍苦,不想尝苦的人自然最喜欢这第三遍了。”
展昭听后点头,“这茶喝着费事,想必做着更费事。寻常百姓为了活计怕是没时候养这份儿心神。”
白玉堂听完笑着摇了摇头,“你想的也太多了。喝杯茶你都能叹上几句民间疾苦。这白茗只有我白家人身上才有,从不外卖和赠人。这茶怎么做用什么做都是秘方,绝不外传。所以要喝这茶,寻常百姓是不可能有那个机会的。”更何况就这指甲大的一丸,本价就要一两银子,有哪个寻常百姓家能够买的起的?不过这话他可不想对展昭说,他不想让这猫儿觉得自己在笑他。
话聊到这儿,樊平一推门,酒菜的香味儿就飘了进来。
说是几样,却摆了一桌子。冷荤热素一样不少,大家顿时食欲便来了。实则,这茶越是香就越容易勾人的饿。所以他们是一杯白茗下肚,比平时更想吃食罢了。
酒饭刚刚用罢,一个伙计便敲门而入。
“二爷。”伙计先给白玉堂见礼,虽说他不认识白玉堂,可樊平早就将这一屋子的人是谁都讲给伙计们听了。所以进得屋来,他自然要先唤白玉堂。
二爷这称呼对白玉堂来说多年未闻了,如今听上去的确是不太习惯。但一处总有一处的活法,他在这白家港自然是白二爷,能在这里翻手云覆手雨的白家二东家。“什么事儿?”
那伙计连忙双手捧上一个红色的包袱,“这是少东家让小的们去买的。”说完他把东西递到白芸生面前。
白芸生接过包袱打开看了看,这白的似雪,软的似绒,摸在手中滑却不涩手。于是芸生微微一笑,“下去吧,找你们掌柜的领五两银子的赏钱。”
伙计谢着退了下去。白芸生这才把这包袱里的东西交给展翔,“把他带在手上,免得再咳嗽。”护了手,这掌的心门便护住了。文人的手和武人不同,握的是笔自要娇贵的多。
展翔接过这白色的护手摸了上去,脸上也露出了微笑。当然是那种发自内心的微笑。“谢谢白大哥。”这些东西他是懂的,别看这护手不大,可这貂皮却是难得中的难得,白的没有一根杂色,怕没个几十两银子是买不下来的。
“好小子。你怎么不记得给你叔叔我买这么个物件?”白玉堂看眼里笑在心头。见他们亲如兄弟他自然乐得。
白芸生尴尬的回了一句:“老叔又不怕冷。就算怕冷也有展叔叔在边上暖着,何必要这么件东西碍事。”
这话一说完展昭脸当下就红了,被侄子调侃还是头一遭。怪就怪这白玉堂好来不来的胡乱扯话,所以瞪了五爷一眼。
白玉堂露出委屈的模样,“我说猫儿,这话可不是我说的。你冲什么瞪我啊!?”
“四位吃好了?”樊平走进房间。
“好了。马匹都喂好了吧?我们这就要赶路。”白玉堂说。
“早就喂好了。”樊平见四人起身,连忙亲手拉开门帘。
送到楼门,白玉堂回头对樊平说:“不必送了。回家替我向爹娘问好。说我到家先安顿几日,然后就去看望他们。”
时已到饭口,街上的人比方才少了一些。白玉堂等人上车的上车,上马的上马,虽然快不得,却也肯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