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回答,蒋平问:“程大人,既然案件拖了这么久都没有进展,为何没有上报开封府?”
程知府叹了口气,刚想说话又咳了一下,仆人赶紧端过杯茶让他压一压,喝过茶之后他这才说:“我本寻思着等过了年儿再上报包大人,也想着或许没个几日就能把案破了。可谁……咳……谁知道这贼人越来越猖狂。一直没有线索,所……所以五天前,下官已经派人送了公文到开封府。怎……怎么各位不是从开封来的么?”
“我们年下未在开封,如今正是要回京复旨。路过贵府听酒楼的小二说起这案子,这才过府询问。”展昭见程知府说话实在是有些费劲,于是朝白玉堂使了个颜色。
白玉堂心领神会,“程大人,既然事情你报了开封府,这也就是我们的职责。能否请燕捕头带我们去案发现场查看?”
“当是如此!当是如次!”程知府本就是等着开封府来人帮应着,如今白大将军和展护卫肯亲自调查,他的心当即就有了主心骨儿。
燕云天带着三人到了王员外的家。这是最后一个死者,案发就在昨日深夜。
进了王府一片冥白,本就是深冬腊月极冷,见这般景象更是让人发凉。
与哭主没什么交谈,只是先安慰了几句,又要求验看死者的尸体。纵然王员外不愿让儿子死后还裸于人前,只是为了破案他不得不如此允许。
王少爷的尸体从棺中抬出,一身蓝色的缎子长袍衬托这死白色的脸,让人看了有些不寒而栗。
“这位王少爷张的还真是俊俏的很。”蒋平仔细的端详了死者的容貌,不禁叹了这么一句。
展昭一皱眉,“四哥!”这是边上没有旁人,若是被哭主听到岂不过分。
蒋平一笑,没有回话。他本也无恶意,只是随口那么一说罢了。
不料白玉堂也跟着来了一句:“四哥说的没错。”
“白玉堂!不许对死者不敬!”蒋平那么说,展昭最多叫一声四哥。可这话出自白玉堂之后他就难免火大。死者为大,话语怎可如此轻佻。
白玉堂摆了摆手,“你别火,你没觉得这王少爷有点眼熟么?”
听白玉堂这么说,蒋平和展昭都仔细的看了看。“你见过他?”展昭问。他并未觉得面善,只看出了死者的悲与怜。
白玉堂摇头,“若只是在路上瞄过一眼,我绝不会过心。这人我是肯定没见过的,只是某些地方觉得熟悉罢了。”
“老五,你说对了!果然是某些地方眼熟。你看这嘴,像极了展昭!”当局者迷,白玉堂那是没朝展昭那里想,而展昭怕是也没机会多瞧自己几眼。时下里,也只有蒋平看了个明白。
“对啊!”白玉堂以拳击掌,“我说怎么一眼看上去就觉得这娃子张的漂亮。”
展昭此时也不知是该气还是该恨,这兄弟二人难道是来这里玩闹的么?验看个尸体也要拿自己调笑一番。“白玉堂,我说过不许对死者不敬!”说完他愤怒的瞪了白玉堂一眼。
五爷收笑,“好好好,我闭嘴!都听展大人你的。”
仵作帮忙脱下王少爷的殓衣,然后将他之前验尸的发现一一说出。当他们听说这位王少爷年才十三的时候,这心里的怒火骤然猛起。
“真他妈是个畜生!”蒋平恨的几根小胡儿直撅。
“伤口呈三角型,明显是被匕首所刺。而且伤在咽喉直穿颈后,一刀致命。”展昭看着死者的伤口说道。“他身上没有淤伤,想来凶手做案之时他没有挣扎过,估计死前中了迷香。”纵然这些刚刚仵作说过,可展昭办事一向谨慎,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能有自己求证的线索。
“看来凶手不单心狠手毒,而且武功不俗。能一刀穿过颈骨,想必内功深厚。”白玉堂也仔细的看了看伤口,不觉的拧眉。不知道那凶手与死者究竟有何仇怨,竟然如此毒辣。若单要杀人灭口也不至如此残忍,想来是下手之时是恨满在胸。
“仵作,其他五位死者的死因是否一样?”展昭用白布将死者的尸体盖上,然后转脸问。在看过其他地方也没有什么线索。尸体已被整理过了,所以除了伤口之外什么也不可能找到了。
仵作点头,“都是一刀穿喉,没有其他表面淤伤。”
“燕捕头,带我们去案发的房间。”白玉堂说道。
仵作留在灵堂帮着死者死者的家人给王少爷重新穿好衣服放回棺中。白玉堂,展昭和蒋平跟着燕云天来到王少爷的寝室,这便是案发的地方。
“这里没有人动过。只是小人昨日前来查看过一次,之后就让人在外面守着了。”这是办案的规矩,而且之前已经发生过五起命案,燕云天很是谨慎。且事儿已经报到开封,他得保护现场不被人破坏掉证据。
三人在房里看了半天,除了柜子,书架等能藏东西的地方被翻乱之外,没什么发现。
“窗菱未破,这迷香是怎么打进来的?”寒冬腊月,窗逢处都用纸糊上的,以用来档住外面的冷风。因此除了门是无法透风的。而且这门方才他也看过,关上之时严丝合缝没有一处缝隙。这王府也是有钱人家,自然不会是穷苦百姓家的破门漏窗。若是陌生人深夜进房,这王少爷不可能不加喊叫,所以贼人进门之前,这王少爷怕早就被迷晕了。可这迷烟是哪里进来的?门栓已然坏了,难道这人是破门而入?
“燕捕头,当时房门的情形如何?”白玉堂也看出了展昭心中所想,所以才难免有此一问。
“据王家的下人说,今天早上仆人们叫王少爷早饭,可是怎么叫屋里都没有动静。王员外一时焦急便命人撞开了门,然后就发现王少爷已经惨死在床上了。”燕云天说的很简单,只是回了白玉堂的疑问。
也就是说这门栓是早上被王家的仆人撞坏的。展昭和白玉堂互看了一眼,然后一起对蒋平说:“四哥,您以为如何?”
蒋平一笑。“我以为这人不是从门窗进来的。”
这个笑话到现在变的一点都不好笑了。但弟兄三人皆是抬起头开,直看房顶。
“猫儿,上去看看。”白玉堂说道。
“四哥,你在此等我二人。”说完展昭便跟着白玉堂出了房间。
二人脚尖点地,眨眼之间便上了房顶。
冬日里的瓦滑,纵然白玉堂知道展昭的武艺与自己不相上下,可是出于本能他还是握住了展昭的手。
“你还怕我会掉下去不成?”白玉堂着动作让展昭心头一颤,换做以前,自己怕是会和他翻脸。只是现在不会了,他知道玉堂那是心挂自己。自己的每一件事,玉堂没有一件不是放在心尖上头的。
“猫儿最擅上房,五爷怎么会担心你这个!”白玉堂笑道。
“那老鼠还爱钻洞呢,怎么没见你见缝就钻?”本是一句调笑,却发现自己手指之处真的有一丝缝隙。
白玉堂见展昭突然变严肃的脸,想要反唇相讥的话也咽了回去。“猫儿,发现什么了?”
“你看,这几块瓦被人动过。虽然上面被撒了灰土,可撒上去和落上去还是会有差别。”
白玉堂顺着展昭的手指看去。果然,这房顶上有几块瓦与周围的不太一样。但如不仔细看也是绝不会发现的。“你这猫儿好生心细。”
“拿下来看看。”展昭看了白玉堂一眼。
两人伸手就去揭着房顶上的瓦片,展昭刚拿起最边上的一块,马上就被白玉堂钳住腕子。“别动!”接着他在展昭手中的这片瓦边抹了一下,一点红色的粉末现在他的指心。
“什么东西?”展昭翻过瓦,这才发现这瓦的背面有一小块红色的痕迹。
白玉堂用手指抿了抿,然后放在鼻下一闻。“离神香。”
“既然如此,那这里便是那贼人进房的地方了。只是,为什么会用离神香?”这本不是采花贼该用的迷香,这种东西用料极其名贵,一枝香能使人昏睡三日三夜。这贼人是要杀人的,为何要用这么名贵的东西?
“或许人家有钱,我怎么可能知道。”白玉堂说完,展昭便将这片瓦放在一边。
不多时那几片瓦被移开,下面正是气窗。名叫窗其实也不是,那里只是房间的一处通风口而已。冬日之时用石板盖严免进寒气,夏日无雨燥热之时能够撤下,这瓦缝处会渗进风来使房内降温。
展昭刚想搬动石板,白玉堂就先下了手。“我来。”石板不是很重,展昭也不是抬不起来,只是白玉堂习惯性的要替他伸手。这个习惯也不知道存在了多久,久到两人都不觉得有什么奇怪。
石板刚被抬起,展昭便呼了一声。“玉堂,你看!”
白玉堂将石板放在一边,以瓦抵在下面,免得它掉落伤人,然后顺着展昭的手指观看。这一看他们就都懂了。石板拿下,这里便与房内没了隔阂。这空档正好容得一人身入,但让展昭呼出声的并不是这个。而是这空挡下的房梁之上一处白色的印记。若不是搬开石板,那上面的东西绝对不会被人发现,可如今它却这么清晰的出现在二人的眼前。
那是一朵白色的菊花,白粉漏出,点点排列精致的很。这是江湖中有些人惯用的法子,用一块布包上粉末,然后扎起,再用针在粉包上刺出图样花纹。犯下案后便在起眼或者不起眼的地方印下这些花纹。而这花纹大多都是那贼人的名头绰号。如今这粉漏的白菊花让二人当即就明了。
“晏飞!”白玉堂与展昭同时叫出名字,但心下也同时紧了一紧。
外面北风吹过,蒋平在房中虽见到二人搬开气窗,可去没听到他们说了些什么。于是在房中大声问:“发现什么了?”
听到四哥的声音,二人互看了一眼,然后将石板放回,再将瓦片铺好。这是证据,不可毁坏,那粉漏的白菊花若被风吹跑可就坏了。
二人跳下房来,回到屋中。蒋平问:“可有发现?”
展昭点头。
“知道贼人是谁了。”白玉堂说到。
燕云天瞪大了眼睛,“这么快?凶手是谁?”自己这么多天一无所获,可这二人只上得房去打开天窗就得了结果?他有些不信,但有没有理由怀疑。这两人是什么人?开封府的顶梁柱,皇上面前的红人,若不是如此本领,怎能在官场立足,在江湖中立号?
“白菊花,晏飞。”
展昭这话一出口,蒋平当即吸了口冷气。白菊花的武艺他是知道的,智化所言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是不是这晏飞的对手。怕是开封府中能一人敌过他的只有徐良了。况且开封府与他有杀兄之仇擒主之恨,他来应天犯下如此大案,难道是为了为难开封府以报前仇不成?
“这白菊花晏飞是谁?”燕云天自然是不知道的。他只是捕快,不是江湖中人。而且即便他是江湖中人,这晏氏弟兄也才刚成名不久,且靠的是其父晏子陀的名号,不知道,也是当然。
“当然是采花的恶淫贼。”白玉堂突然觉得这问题可笑,自己回的也很是可笑。这人不管姓字名谁,都是犯人,也是仇人。
“回去说吧!”展昭轻轻的摇了摇头。
衙门的事做了记录,弟兄三人没有住在驿馆。而是找了家客栈,包了间院子。
他们实则没有公事在身,这查案一时不过是插曲而已。可这插曲却让三人怎么有无发入睡。
蒋平蹲在客厅的客厅的椅子上捋着几根胡子,眼珠子转来转去。
白玉堂一看便知道四哥在想事,于是问道:“四哥,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襄阳王府门前的那一战。”那一仗死伤无数,惨烈无比,他本不想去回忆,可是如今晏飞一案却让他不得不挂心。
“和这件事有关系?”展昭问。因为在他杀了晏风动了血玲珑内力之后便失去了知觉,所以之后的事他一点也不知道。况且那之后,忙了很多事,根本也没有人再愿意去谈论那血战是如何的情形。
白玉堂当时本就不在现场,所以更不知道。“对啊?有什么关系?”
蒋平叹了口气,“当时良子刚要和晏飞伸手,白老就来下了法谍。虽然晏飞当时是跑了,可跑之前他留了一句话。”
“什么话?”白玉堂和展昭齐问。
“他说:展昭杀我兄长之仇,我晏飞来日一定要报!”说完,蒋平看定展昭,然后继续说道:“我觉得白菊花这是在故意做案,然后要我们开封府的要看。大案犯下朝廷必定派人追查,这案子也必然要落到包大人手中,到时候展弟你就必得查下去。他要是跑到深山藏匿,我们便寻他不得。到那时候,为平民愤即便皇上再不舍得,包大人和你我等人也全都得受到牵连。轻则罢官,重则……掉头!”
展昭的表情立刻就变了,变的凝重,变的沉冷。一瞬间一股子强烈的寒意袭上心头,不是体寒,是心寒。如此说来,这六条人命皆是替自己而死吗?“我……”他刚想说话,就被白玉堂拦了下来。
“这是我们所有人的事,你别又想往自己身上揽。你是为了朝廷为了国家为了百姓才杀了晏风,那个恶淫贼本就是人人得而诸之,杀了他天经地义。你要是敢想些有的没得,别怪五爷跟你翻脸!”白玉堂瞪着眼睛一脸怒容,但心里却疼的紧。见展昭的表情他便知道了这猫儿的心中所想。只有在这个时候他展昭才会想到自身,而这种想,往往是自责,愧疚或者……揽他人之过上身。
“可……”展昭知道玉堂不是在凶自己,可一瞬间的那种疚感让他无法释怀。这六个人的死无辜到了极点。想起那死者颈上的刀伤,他的心就会猛跳。那晏飞下手之时该是何等的残忍,那是对自己的恨,可他杀的却不是自己。这让他怎么不去疼?
“可什么可!有这可来可去的工夫,不如去想想怎么找到这白菊花替死者报仇!”白玉堂立着眉拉起展昭。“回房睡觉!”
展昭顺从的站起身,这么多日子来开心快乐安然放松的感觉一瞬间荡然无存。死者的怨,凶手的恨,在展昭的脑海里不停的打着转儿。玉堂说该去睡了,那便该去睡了。可能是这一月多来舒坦的日子久了,徒然的紧绷让他有些不适。或者说……这是焦虑和自责。
见展昭乖乖的起身往房间走,白玉堂马上跟了过去。但却被蒋平拉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