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笑得眼里都有了泪,点她的额,你这小狐猸子。
绿翘说,还没成精呢,算不上的。
她说,没学会说话就想去勾引书生呀,等长大吧,不要急。
绿翘说,那要师父好好地教。
她看着她的脸,哀伤地说,丫头,这些,你就不要学了。
绿翘挺着胸说,为什么?为什么不要学了。我要长大,我要涂胭脂,我要做师父一样的女子……
她打断她,翘儿……
绿翘不满,嘟着嘴,为什么,为什么师父你能做得,我就做不得?
她叹了口气,翘儿,你太聪明了。聪明人福薄。
绿翘指着镜子,谁说的?我看这镜里人就既聪明又有福的。
这丫头,在夸镜里的她呢!
我有何福?
师父会做诗,又有智慧,人又长得美,还不够有福?
她摇头。翘儿,你小,这些不算福,有时候反而是祸,你不懂得。
算我不懂得,那师父能遇到绿翘这样聪慧的婢女,也应该算是三生修来的福气吧?绿翘拿着帕子,咬住一角,咯咯地笑。
她看着她,又爱又气又痛惜的,她想抱住她,她却一转身就跑了。她只能笑着倚在门口,说,你这小狐猸子,厚皮厚脸的!
在她所有的婢女里,她最是宠绿翘,绿翘能带给她快乐。
绿翘是美的,她看着这美长大,美以美的力量长大,时间更移,这美更像一个女子的脸,她每每看的,心口在隐隐地作痛。这美在伤害着她。这美成熟起来,她要给她找她的爹爹了,她不能再跟着她了。
她把对男人的爱,全部转移到来爱绿翘,像宠爱自己的孩子一样爱她,把最好的衣裳给她,最好的胭脂送她,教她识字,教她做诗。她走到哪儿,就把绿翘带到哪儿。闲来无事,她给绿翘画眉,点痣,贴花黄,打扮她,打扮得和仙女下凡一样。
绿翘也爱她,绿翘的手乖巧,绿翘给她梳洗头发从不弄痛她。绿翘给她整理诗书,一本一本的,一若她自己整理过一样。绿翘给她磨墨,只要没有男人,绿翘就陪她在云房。她喜欢绿翘的身子,豚一样光滑,时不时地就想摸上去,用她的手指,摸一摸她肌肤的光滑,她想要她的手指感知它。
但她忍住了,她不舍得伤她,她喜欢以母亲一样的方式爱她。
喜欢一个女孩儿,欣赏一个女孩儿,宠爱一个女孩儿,她以为没有对男人的爱那样,具有杀伤力。
可她错了。
错至无法回头。
所有的爱,都会有伤。
你应该知道,美具有威胁的力量,美是一把刀子,具有杀伤力。她忘记了这一点,鱼玄机忘记了这一点,鱼玄机忘记了,养育美,是在养育一柄宝剑成长。
她没有给她准备剑鞘,她应该给她准备的。千年后往回望,最终,错的还是她。
16
我开车去接林廊。
我又看见那女孩子的背影,一头黑发,一身白衣,和林廊相对而站,谈论着什么。
我走了过去,我要看清楚她。
可她的脊背似乎有感知仪器,我未到身边,她已经款款地离开林廊。
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她不要我看到她。
我笑指着那女孩远去的背影,林廊,她美吗?
林廊点了点头,很美,茉莉姐。
什么类型的美女?
清纯型,早期林青霞。
我的心";咯噔";一下,几乎跃出胸腔。
哦,那么美?
是很美,茉莉姐。林廊抱住了我,还回头张望。
我依在他的身边,顺着他的眼光,看了过去。他赏花,我跟着他赏。只是这花有刺,扎伤的是我,而非他。
我的鼻子敏感,我又闻到一千零一夜的香氛,从林廊的衣衫传来。是那个女孩子的,应该是那个女孩子的,她接触了他,便把一千零一夜的香味留给他。
你没问她什么名字吗?林廊?
没。她说是表演系的。
哦,想不想泡她?
他看着我,咬了咬嘴唇,一笑,说实话,想。
我心一沉,却含笑回答,想泡就去泡吧,我支持你,你可以去追她。
为什么是我去追她?林廊把头一抬,不羁地笑,自信满怀。我喜欢女人来追我,我懒,我等着她来追我。
我笑了起来,我拦腰轻轻地环住他。这年轻的男子,我的手臂能环他多久?我能这样环他多久?他是我喜欢的人,暂且,我还舍不得失去他。
回到了家,林廊身上的香水味越来越浓,我在手提上码着《兰陵王》,还能感知到那味的芳香。
我站了起来,我不能容忍,我嗅至他身上。
他躺在沙发上,手敲了敲几上的鱼缸,笑了,神秘的笑,看着我。
你笑什么?
茉莉姐,你真的很美。
我不接受他的奉承,我靠近他的身子,嗅着他,那香味越嗅反而越闻不到了。我好生疑惑,难道我杯弓蛇影,疑神疑鬼,已经引起嗅觉过敏,成了这样?
我又去码字,《兰陵王》的最后一集,那美男子,那倾国倾城的美男子,他的王要赐他美酒,毒死他。
他英勇善战,他貌美至敌手都不愿意和他厮杀,他才戴了狰狞的面具,上了战场。
功高盖主,死,无有商量。
王不忍看,王赐了酒,转过了头,他美得王也不忍亲眼看他死亡。
我烦躁不安。我无法继续写下去。不知是不忍文字里的兰陵王死去,还是因了林廊。一千零一夜,那天杀的香氛,小蛇一样,直钻鼻息,令我无法安良。
第35节:逛香水店
我关了手提,断了电源,拉了林廊的手,走,我们出去。
我不能要这香味干扰我,我必须给林廊购另一款香水,情侣香,我一直不用这样的香水,因为鱼茉莉没有爱过别人,也没打算去爱别人,所以一直也不曾收藏。
茉莉姐,你要干什么?
我们出去一下。我含笑看他,他,现在,就是我的兰陵王。
开着车子,到了香水店,我一下精神抖擞,店里各款各式的香水琳琅满目,灯光一如迷梦,照射着艺术品般的瓶子。
无数花的精魂汇聚一堂。
我爱香水,我喜欢逛香水店,我喜欢鼻息到那里去享受一场味觉的盛宴,我对香味是如此敏感,如此声色犬马,欲死欲仙。
在一个柜台前,我站住,是三宅一生的一生之水,情侣香,分男女款。男款瓶身长方,上透明,如白日,下深蓝,如夏夜。女款呈陵柱状,玻璃磨砂,顶端一粒银色圆珠,散发着柔和的光,高贵而典雅。
第一眼,我就喜欢上了它。
我要店员取男款的香氛给我一嗅,咦,湖光山色入梦来。泉水一样的芳香,正适合林廊。
茉莉姐,你又买来收藏?
不是,用。你一瓶,我一瓶。我边让店员包了它,边含笑着告诉他。
我要用一生之水赢了一千零一夜,一生有多长?一生应该能赢了一千个时日吧?
你知道我不用的,就别买啦。
我看着他,低声说,我喜欢你用,林廊,你肯为茉莉姐用吗?
是的,他肯吗?
一生之水,一生之水,一生那么长,那么长,他肯陪我吗?
他拥我入怀,看着我,笑了,只要茉莉姐喜欢,那么我就牺牲一下自己吧,试着用用。
他居然答应了?
我孩子一般,跳了起来,抱住他,深深地吻了一下。
哈,茉莉好,居然在这里碰到了你,幸会,幸会,这位?
我转身一看,是老熟人周正,他是导演,人长得五大三粗,却最喜拍细腻惟美的片子。我常常调笑他,高大的身,细腻的心,是人与心思活活做了反义词的明证。
我伸手一握,笑,周导也来买香水啊?这——这是我弟弟林廊。
周导打量着林廊,却问我,《兰陵王》写得怎么样了?
马上写完,最后一集了。
好,那就好,你一写完,全部给我,准备开机,咱们边拍边改。
好的。
这么帅?可以去拍电影嘛。
我笑了起来,他学的是导演,正在电影学院上学,周导。
啊,还是同行?周导朗朗一笑,看着我。《兰陵王》的男一号得好好选一下,得美,还不能美成娘娘腔,你也先想想,哪个演员更适合演你眼里的兰陵王。
我刚要应声,却听到一口娇滴滴的港台腔,周导,过来,过来嘛,你闻闻这款香水怎么样,人家要你闻嘛。
是位年轻的台湾女演员,以绯闻漫天闻名天下。她正站在柜台前,情深意重地召唤周导。而她身后不远,是我极端熟悉的两个背影,两个女人的背影,一个珠圆玉润,一个身形娉婷。
这不正是裴非衣和那女孩子的背影吗?
这女孩子为什么要和裴非衣在一起?
这裴非衣,难道我低估了她的智慧?控制不了李亿,就差遣年轻女孩子去勾引林廊,来个釜底抽薪?
我忙说,周导,去吧,别冷落了人家女孩子,剧本我会很快地交给你。
说完,抢在周导前,快速地朝那边走过去,争分夺秒。
我要弄个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这个女孩子,是不是裴非衣找来,安排的美人计,大陷阱,只待我和林廊一起双双跳进去?
可那两个女人,未待我走至身边,已然往外走了,我喊,裴非衣。
那身形圆润的明显一停,风流娉婷却坚定不移,对我的声音如若未闻,继续前行。
她在躲我,一定。
那女孩子真的不想要我看到她的真面目!
我跑了起来,过去拉住那白衣女孩的手臂。胖者回首,果然是裴非衣。而那白衣女孩,手臂一滑,光滑若鱼,脸也未及看清楚,闪身就进了旁边的一道小门,不见了。
见鬼!
怎么肌肤会如此滑润?
我目瞪口呆。
裴非衣笑看着我,和蔼可亲。握住我的手,哦,鱼小姐,这里遇到了你,你也来买香水?
我看着她,这个女人,莫非我真的低估了她,她有的岂止是街头智慧?
是,真高兴遇到你。
我刚刚答完,思考着如何与她搭讪下去。那小门出来一个人,身形微胖。他看着我就笑,老同学,幸会,幸会。
是李亿。
原来这是通往洗手间的门。
我也一笑,是的,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你们,真好。说完不由朝洗手间那边看。
李亿说,茉莉,你怎么了?
啊,我找个人。
谁?
我一笑,看着他太太,裴太太,刚那女孩——
那个女孩?裴非衣睁大了眼睛。
刚和你一起来的穿白衣的那女孩子,叫什么呢?我盯着她的眼睛,直接地问。有的时候,直接,是最锋利的刀子。
哦,那个女孩啊,她真漂亮,你也注意到了?
是呀,我最爱看美女。
她啊,我也不认识,她找不到洗手间,问我,刚好我也要找李亿,就和她一起过来了。
我目光直视,看到裴非衣的心底。
裴非衣也看着我,不闪不躲,表情自然之极。
这个女人,要不她天生能撒谎撒得出神入化,登峰造极,可获嘎纳电影节最佳女主角奖,要不就是说的真话,是我自己疑神疑鬼了。
第36节:女人要男人宠爱
裴非衣娇爱地把头搁在李亿的肩上,一笑,看着我,更紧地拉着李亿的胳膊,拉住他的丈夫。说,走,茉莉,咱们一起去挑香水好了。
我轻轻一笑,说,好的。
李亿时不时扫我一眼,他余情未了。只因身边有个感情护法,不敢太过分,只好眉目顾盼,暗传情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