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唇 玻璃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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玻璃唇 玻璃唇- 第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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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齐天乐一听,十分羡慕,听孙小姐这么一说,我都想坐上一坐。难得孙小姐知道的这么清楚,可是对这个有研究?
               何用研究?我自己六百年前坐过,还能不清楚?
               却诱敌深入,引他上勾,探他来沉箱亭,心底是绣了花,还是粘了利字的油污。
               于是又笑,这怎么能算研究?齐先生,我只是对杜十娘的故事感点兴趣,所以闲时多看些和她有关的各种类型的书,比如杜十娘哪儿坠的江,又哪儿把珠宝投……
               话至紧要关头,只待他一提问,便可图穷匕现,水落石出。
               谁知一阵白光,刀般密集,白刷刷飘来,还有“咯嚓、咯嚓”的噪声伴着奏
               咦,好刺目,可是捉鬼的来了?施的法术?
               忙寻那光的来处,只见那白蓬红漆的舟子已泊到渡口,雕花红窗大大洞开,里面人头攒动,个个举着个黑色的物件,向这边描着扫着,发出白光,似乎要把这亭子点了、燃了、灭了,而后快意之至。
               我忙忙站起,白骨抖搂,杀机顿起,以应变故。
               可一只手,似被什么牵住,忙看了去,才知齐天乐不知何时己紧紧握住了孙宝儿的手。
               紧的密不透风。
               紧的滴水不漏。
               紧的那么自然,也那么__苍促。
               他没打招呼,更不暗示,理所当然,霸气十足,竟然紧紧握住了这臭皮囊的手!
               白骨突的一软,收回了穿皮而出的利齿。怕伤他的皮肉,我这只鬼,转瞬之间变得好生仁慈。
               知他是玩家好手,这一握,只是调戏,非管爱情,但仍不忍心伤他的血肉,因千百年来,男人与女人,还在一条情爱的胡同,走相同的步骤。
               永记得六百年前和李甲初初相遇的时候。大红的桌布,银色的器皿,杜十娘一手拢袖,一手提壶,为一见钟情的李甲斟酒。只觉手腕软软,酒线细细,那醇香的液体,一路注往那小小的银杯,满、满、满……
               满了却不自知,爱太多,杯太浅,银杯银盏盛不下杜十娘澎湃而来的爱情。
               一泻千里。
               难以自禁。
               李甲他伸出纤长的手指,也把十娘的手紧紧握着,也握的滴水不漏,也握的一般苍促,却说,十娘,满了……
               是满了,心满了。
               情溢出了一桌,酒水泼了一桌,十娘的手却醉了,因那一握,十娘觉得,十娘那小小的手,那纤纤的五指,那对爱对情的所有饥渴,在他的掌里,一下似乎找到了归宿!
               花找到了蝴蝶,果肉找到了果皮,我要坐了回去,永生不出。
               ……
               孙小姐……
               一下醒了,是齐天乐叫我,他在我耳边笑着低语说,和我一块去玩,好么?
               点了点头,不由应了他了。
               他一看我应了,一边拿书遮脸,一边对白原叮嘱,白导,这帮记者就靠你打发了,我和孙小姐私下聊聊去了。
               那白原却不肯,齐天乐,孙小姐就不用了吧,你一个人躲躲,她现在又不是名人……
               齐天乐只当没有听着,拉了我的手,仍是紧紧的,跑了起来,几个步点,便跳进了亭后的林子。
               第二章调情言语巧妙,步步为营
               他逃得好急,大步流星,不肯回头,躲债似的。
               看来人人都有孽障,他也免不得。
               我任他拉着手,跟随着他,踩在青青的草上,一路遁了。林子不大,多杨柳,一株株似一心一意地做了着翠的丫鬟,等晓风残月这样的主子。
               万物自有定数。
               一切主次明了。
               那齐天乐跑到一棵柳下依着,喘息阵阵,且把握我的手搁在他的胸口,不肯松了开来。那胸口在掌下“砰砰”地跳着,白骨只觉的那里有好几个心脏,一个个比着赛着。
               这么多!
               我是一只鬼,我没有这个,他此刻却如开钱庄的,这东西太多了。不由的想伸手穿破他的肌肤,掏一个,借一个。
               看他一眼,掏不得!
               他是齐天乐,是人,借不得,我舍不得把这美毁了。
               忙想把手从他的掌里掏出,怕大意伤了他的。他却不肯,握得更紧了,定定地看着我,桃花眼遮了一层雾,滚着露珠,好不夺目,柔声的,一字一句地说,孙小姐,这儿有个妖怪,你感觉到了么?
               我的白骨一怔,天,糟了,这么快,他就知道我是一只鬼么?
               他仍看着我,把我的手更紧地按在他的心上,笑吟吟地说,孙小姐,这里面那个“砰砰”跳的妖怪在叫你,你听,宝——儿,宝——儿……
               我看他,不由嫣然一笑。这个男人,他乘这小小的当儿,巧巧的句子,就把孙宝儿的姓给风轻云淡的略了,滴水不漏、自然亲热,却把杜十娘这只鬼吓了一跳。
               不能输给他的。
               我慢慢把手抽出,他唇角轻轻一颤,显是有点出乎意料,是不是从未被女人拒过?
               太容易得来的,男人,从就不会珍惜,被李甲刻骨铭心的授过这样一课,杜十娘心心念念的记着。
               不能让他看轻了。
               但又不忍看他不乐,就故意举起这臭皮囊的纤纤十指,在他眼前摇晃,反复打量着说,哦,我还不知道我的手是雷峰塔哦,齐先生打算拿它来镇压妖魔?
               他一听,笑了,是的,是的,宝儿的手是十指玲珑塔,专门镇我这样的男人的心妖。
               呵,这个男人,真真是杜十娘的对手,调情言语巧妙,步步为营,虚实试探,为人却琉璃肚肠,玛瑙心肝,水晶大脑,好生可爱,令杜十娘不得不叹。
               世间还有这样七窍玲珑的男子!
               可是,可是为……杜十娘生的?
               一念自此,皮上沁出了冷汗,杜十娘啊杜十娘,六百年前旧伤未愈,你竟动了新念,可是伤得还不够惨?
               把鬼命陪上才算完?
               正想间,只听林里一阵喧闹,脚步声声,追捕的又到。看来那白原挡不了这样的洪水猛兽,或者他根本就不愿挡,反而给指了一条明路?
               齐天乐一听那响动,马上又拉住我的手,飞奔。
               我边和他跑,边笑着问,齐先生欠了人家的什么债,这样追着你不肯放松?
               他苦笑,宝儿,是债,我的名气要给有些人定期付工资。
               为名所累,他也有他的苦衷。
               宝儿,你说这世上苦苦吃定你的人有几种?
               两种啊,齐先生。一种是爱你的人,另一种是恨你的人,爱与恨是如此的相近。
               他边跑边摇头,宝儿,还有第三种有待补充。
               第三种?
               是的,你的名就是有些人的衣食父母,他们就靠损你整你给你制造花边新闻生存。
               呵,看来他养了一大帮寄生虫。
               好不容易跑到岸边,这儿也有一艘红漆白蓬的小舟,如前世今生,默默的把杜十娘等候。
               也不问船家搭不搭客人,被他牵着手,牵着急匆匆地跳上了船头,刚刚站定,他就命令,快快摇船,要多少钱我都给,只要躲过那些人......
               船舱里走出来一个人,高高大大,把一包东西递给我,宝儿,你早上还没吃早点,这个是你最喜欢吃的三丁包......
               这么远,他来,就为的是送这俗世的吃食,平凡的爱情。
               爱心一如六百年前的杜十娘,点点滴滴,一寸一寸,夜雨浸润。
               我的手不得不从齐天乐的掌里滑落,接过那个小小的包,他来了,他是孙宝儿的爱,他是——柳遇春。
               第二章活要资本,爱要资本
               船家把船摇往江心。
               两个男人,一个女人,与六百年前的情形却是不同。
               那时是买卖关系,当下却是暗中纷争。
               柳遇春把包子一递,便伸长胳膊把我的腰肢一揽,揽,揽到他的怀中,自然而沉着,似乎这臭皮囊本该是他的一部分,我整个人便跌入他胸。
               细。这孙宝儿的腰肢,细到盈盈。一握。美人杯的杯颈。被他掌握,如酒在杯中的命运,他在告诉他,这个女人,你不要动,她——她是我的女人,要被我这个男人饮。
               依他怀里,故意放软,做那无骨人。藤萝偎松,浮萍依水。杜十娘想看看齐天乐这个男人,怎样对待这双双相拥的好风景。
               齐天乐却满面春风,处惊不变,不但大大方方和柳遇春握了手,还含笑地问,你是孙宝儿的哥哥?
               且边问他边给我眨了眨眼睛。
               呵,这个坏男人,要玩损招。
               柳遇春也含笑地回道,是啊,我是宝儿的哥哥,只不过这哥哥前面带了个情,宝儿你说是不是哦?说着捏了捏我的耳垂,那么轻,也那么温柔。
               暗中劝我为他装点门面,不要输给这个男人。
               我不由对柳遇春刮目相看,他有他的聪明,齐天乐本是嘲讽他嘘寒问暖,大老远的送点吃食,只有做哥哥的份。他却答的平淡机敏。
               杜十娘就爱玲珑剔透的男人,柳遇春好生可爱,看来孙宝儿没有爱错人。于是边伸手从袋里拎了一个包子,边喂到他的唇,一如喂给六百年前的李甲,声线甜甜地道,是的,遇春。
               却拿眼角窥看齐天乐的表情。看他把场面怎么妥帖接续,回旋安定。
               那齐天乐呵呵一笑,风清云淡,唇角却挂了一丝讥讽,不肯再把话问。
               桃花般的讥讽。艳到惊心。
               嘲笑还嘲笑到如同阳春三月,花落水流红。
               他讥讽什么?可是看穿了杜十娘深深浅浅试探的心?
               柳遇春因赢了一筹,更是要把这哥哥做到十成,对着他说,齐先生,你可是我家宝儿的偶像,她很喜欢你演的电影,以后她要走这一条路,还要你多多提携......
               齐天乐笑着摇头,眼风轻轻掠我,一带而过,却是蜻蜓点水,涟漪一圈一圈漾在人心。柳先生,有的人天赋好,生来就是演戏的料,宝儿不用我提携,自当会红......
               呵,他是真的看穿了十娘的用心,所以不肯再当那观众。
               江面清明。
               江风如吻。
               齐天乐看着水面,不再打量这边风景,任它独好。我好生无趣,做戏没有观众,舞台有什么用?便推开柳遇春,走近了他,问,齐先生在想什么,可是想那沉江的杜十娘?
               他笑,是的,宝儿,你说人们为什么记住了这个女人?
               呵,这个我怎么知道?杜十娘死了六百年了,心心念念里,左是李甲,右亦是李甲,从未想过,后人还会念我这只情死鬼,立了亭,书了文,做船儿把游人载,当了风景名胜。
               可是纪念她生性刚烈,爱的真诚?只能傻傻地问。
               他摇头,宝儿,你想想,如果没有那一箱珠宝,人们还会不会记住这个女人?
               我一下如雷轰顶,呆在风中。
               是的啊,如果没有这箱珠宝,杜十娘只身落水,死了也就死了,还有谁记得我那抵死缠绵,却也以死做结的爱情?
               人世势利。他笑着说,活要资本,爱要资本,自杀也得有资本。没有资本,死也死的默默无闻。
               警言一般,闪着刀光与血腥,惊的我这只鬼,骨头到皮的发冷。
               柳遇春看着我抖了一下,过来拥紧。他的爱是实实在在的温存。
               孙宝儿要,他便在。他是孙宝儿最适当的那个人。
               齐天乐怎么想到这一层?他活得春风得意,马蹄声声,还有这样的感慨送人?
               只见他说完摊开掌心,掌心里多了一个物件,那是一只钗,钗柄上刻着蝇头小字,李甲赠,钗头是一只小小的凤——钗头凤。
               这物件我识得,它是我的心头爱,更是心头恨——那是爱浓似蜜,粘答答,甜腻腻时,李甲送我的爱的赠品。
               那时从朱门大户到街头巷尾,相爱的人都喜以此小小鸟儿相赠。
               都是色相太好,惹了死亡的祸了。此鸟小小,不到一寸,羽如翡翠,嘴似玛瑙,人们捕来,弄死作成不腐的标本,簪到钗头,比银匠金匠打造的凤,栩栩如生百倍,因为它本来便是一种“生”。
               美的尸体,华丽横陈。
               李甲送我时,我只见金色的柄迎胸穿过这美丽的鸟身,直抵心脏,看不见的血肉模糊,看的见的爱的疼痛。
               太过残忍。
               他把它轻轻插在杜十娘的三千青丝,他说,以后如不爱你,十娘,让李甲一如此鸟,穿胸而死,做了鬼魂......
               十娘忙忙伸手捂住他的嘴,李郎,不许说这样的诺言,十娘不爱听......
               结果死了的是我,而不是他,可见诺言是谎,是水,是风。
               在时间里流转,皆不可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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