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唇 玻璃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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玻璃唇 玻璃唇- 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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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手与手,男人与女人,老人与青春,黑白分明,两相交融,他在颤抖。
                 一定?为什么我一定是他的如是?
                 柳如是是三百多年前的一位妓女,我心虽老,可还没老成妖精,并没有修炼会长生,不可以搏动三百年时辰。
                 他肯定认错了人!
                 如果我没有记错,说这句话的应该是三百年前的东林党领袖,那位时人号称为“文章宗伯、诗坛李杜”的钱谦益,而不应该是这位日本老人。
                 我叫杨爱,山口先生。我纠正。
                 我不是柳如是,我只是杨爱。那个几百年前的名女人,爱她的人太多,恨她的人太多,在她死后,纷争不停。
                 活着售色,死了售名。
                 想不到现在还有一位旷达仁厚的日本老人对她亦耿耿于心。
                 你是如是!他霸道的对我宣称,手掌用力,眼神逼迫,黑瘦的脸泛着神秘的光泽。
                 糟糕!他的头脑在发热,他要我承认——我,就是他唤着的人。
                 仔细端详他的眼睛,想把他拉回现实之中。可是他狭长的丹凤眼是磁场,是黑洞,看不得,时间颤抖,电光火石——我被他牵进了别样的时空。
                 第二章永是无法掌握自身的命运
                 古典山水。
                 水墨人生。
                 明,崇祯十三年,冬,枯树老鸦,江南常熟。
                 一位年轻的女子,欹年玉貌,身形娉婷,幅巾弓鞋,女扮男装的站在一只舟上。
                 不是蚱蜢舟,却载了许多的愁,一舟的心事。——此去经程,她是去试探她的未来,她的后半生。
                 尖尖舟裁破湖面的平静。
                 涟漪一圈一圈,如她生命里过往的男子。闪现一下而又消失无踪。
                 灯光浆影,轻歌曼舞,红牙拍案,买的是快活,卖的是姿色,她再怎么艳过六朝,情深斑蔡,风流放诞,过也不过——是一位烟花女子。
                 十四岁入得烟花巷,做诗绘画,样样俱全,又生得好模样,秦淮河上,艳名遂随水波流淌。一时,名动四方。
                 徐三公子,宋辕文,李待问……一个个男子,一位位名士,个个有头有脸,有身有份。她不爱的要娶她,她嫌不够风雅。她爱的她想嫁,他却惧内,嫌她出身烟花,不肯把名份给她!
                 他不肯给她!
                 爱煞这个人,恨煞这个人,这个人,他,他是松江才子——陈子龙。
                 她爱的是他!
                 裁破鸳鸯怨剪刀。
                 那是良家女子的怨,闺阁女子的怨!她没的怨,她出身烟花,怨不得,没资格怨。
                 过了二十岁了,开到茶蘼花事了,青春,没有多少可预支的。趁红颜未老,她该自己给自己找现世安稳。
                 来的去的,过的往的,有名有姓的男子,那么多,那么多。终没一个比得过他。
                 不甘就此输了他!
                 可不甘又怎地?
                 男人,不是甘不甘心,就能爱定要定。心,永不是只要订购就能购来的产品。
                 虽然为妓,她也有她的自尊和骄傲,别的男子,有身有份,她与他们称兄道弟,平起平坐,一贯的平等。
                 一贯的特立独行。
                 他们把自己的学识才华售于帝王家,她把她的姿色才气售于他们,一样的卖,凭什么分三流九等?更何况她的学养见识远远在他们之上,只可惜她生来是个女儿身,命运不济,才致沦落风尘,开了身体当铺,售色为生。如若生为男子,也把那才华售于帝王家,换取功名。
                 从不为这自卑过,只是除了陈子龙。
                 他令她爱,因了爱,她懂得了自卑和身份。
                 更因了爱,只想嫁他,为妾也甘心。
                 可他从不说娶她,他不给任何诺言给她听。
                 六年,相识六年,多少个日子,就此流逝而过。
                 永记得两年前的那场错误,不争取,等,永是无法掌握自身的命运。
                 他在锦被里搂着她,说,如是,我母亲打算给我纳一房妾,今天我得回一趟家门。
                 本是分别,该小有伤心,听了这话,她惊喜相问。真的?!
                 一个机会,上天赐予她和他的。——如若想长相守。
                 她青丝黑发,铺了一枕,也铺了他一胳膊千丝万缕的爱情。她正在数点他的眉的纤指,也停在他的粗眉上,不再一,二,三,四,五的数星星。
                 爱他,他便是整个银河系,身上的每一处,都闪着光,数也数不尽。
                 真的。他淡淡肯定。
                 她喜悦满胸。
                 他母亲给他纳妾,纳的可是她?她和他,好几年的感情,他可是暗示什么给她听?
                 蛇般缠绕,咬他的耳,他的唇,舌在他的嘴妖娆个不停,肉体贿赂一般,紧缠着他,不肯休止。他要她,他要她,只要他要了她——自此就可以长相守。
                 他走后,她兴冲冲的取了日常攒的银两,进了老鸨妈妈的住处,声轻音脆,妈妈,我要赎身!
                 说着犹如宣誓。
                 老鸨一边看她,一边玩弄着手上的玉戒指。柳如是,你中了邪?哪有自个赎自个的理?你出去打听打听,这秦淮河岸边的行院里,哪个姑娘做过这样的事情?
                 她笑了,摇老鸨妈妈的肩头,妈妈,什么事,都有第一遭的,我就开开这个习气,当当先锋。
                 老鸨把脸一沉,洗了牌面,告诉她此路不通!如是,别开玩笑了,楼下有客,快去接了。
                 她也慢慢沉了脸,妈妈若不肯让我赎了自身,我便从今日开始不再接客人。
                 第二章风流快活,重色轻友
                 你敢!!!老鸨妈妈把玉戒指轻轻一转,牙齿咬了嘴唇,脸上死水微澜,她却知道老鸨妈妈连牙根都用上了劲。
                 知子莫如母,可知母也莫如子。
                 她有什不敢?
                 她转身就走,她的个性,说到做到。
                 她关门闭窗,楼也不下,吃饭也只遣抱琴出去买点零食点心。
                 他不来,她独自一人和老鸨妈妈默默抗衡。
                 鹬蚌相争。
                 可好有那好事之徒,出身行伍,佩剑带刀,一来便点名道姓,要柳如是这个人。她偏不下楼,急的老鸨妈妈百般奉承,唤了院里别的姐妹千般伺应。可怎么办都可不了那好事之徒的心,他拿着刀,砍桌砍椅,口里嚷着只要柳如是一个人。
                 老鸨妈妈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爬行,叩她门棱,如是,如是,你去接客,咱们娘们间的事,稍后再商讨商讨。
                 妈妈的意思是,你已答应?
                 嗯……是的,我答应!老鸨逼上梁山,不得不允。
                 那客仍在楼下挥刀弄棒,大声嚷嚷,怎么?不接本少爷?耍什么架子。本少爷有的是银子,来这儿就是买笑来着,什么时候这行院勾栏,卖笑的也开始挑三捡四?
                 卖笑的?
                 这狂妄之徒,看轻了她们。
                 她气愤不过,开了门,给老鸨妈妈说,妈妈,您先不用急,女儿这就下去,有什么打紧。
                 她一身碧衣,缓缓下楼,那好事之徒看到她,手里的刀叮当落地,成了痴呆病人。
                 碧玉妆成一树高,
                 二月春风似剪刀。
                 她的美剪痛了他的眼睛。
                 半响他才想起把手掌击着,肢体赞美与语言一起伺应,美人,美人,只是冷了些……
                 是冷,她冷若冰霜,艳如桃李。
                 她走近他,突的一笑,媚眼如丝,倾国倾城。片刻儿,那媚态就消失无踪,如风过水面,只留涟漪漾到无穷。
                 那人正看的心神荡漾,情不自禁,她袖里藏的薄刃已抵他下颌,冰凉无情,伴着她同样无情的声音,这位少爷不是专门买笑来着?刚才我已笑过,请付银子。
                 她另一只手俏生生的伸出。
                 这……这……我不是这个意思。那好事之徒的嚣张气焰,顿时灭了。
                 从未见过欢场还有此等奇女子。
                 怎么?男子汉大丈夫,你刚刚不是喊有的是银子么?难道买了笑,却付不起了?她眼神如笔,蘸了讥讽的黑墨,把他浑身上下点评。
                 那……那一笑多少两?那好事之徒结巴着。
                 三十两。她冷冷说着。
                 我付,我付。只是……柳姑娘肯不肯再为在下再笑上一笑呢?那人低声求着。刚,刚才我没有看清楚。
                 她又气又恼,收了匕首。这个莽汉,怎么这等德行。不禁唇角上翘,宛若嘲笑,世间还有你这样的人?我再笑一个又如何?
                 那人却看得呆了,半晌方道,柳姑娘,在下徐承业,人称徐三公子……
                 而她听也不听,径自上了楼。
                 她两笑之间,毫不费力的为老鸨妈妈赚了六十两纹银。
                 老鸨知她心性,已应允她的,不得不办到。再说她人又聪明,太过强留,说不住哪天反落个竹篮打水一场空。于是放了她,让她自身赎了自身。
                 而她得来自由之后做的第一桩事情,便是买了一只舟,装点起来,挂了灯笼,夜夜泊在秦淮河,日日的等。
                 ——等他归来,把她迎走,连着那舟。
                 他的友党来了,柳如是,你这舟不错。
                 是么?你最近可见过子龙?她置酒款待,也不过为的是探他消息。
                 见过啊!前几日刚去他家吃过喜酒。啊呀,他纳了小妾,正在那风流快活,重色轻友……
                 她斟酒的手,抖了几抖。
                 心事失落。
                 ——原是一场误会!
                 他想都没想过纳她为妾的!
                 ——但,怪也怪自己没有和他说清楚。
                 第二章雪蓬浮居,居无定所
                 自此秦淮河畔一大风景,别的姑娘都有院落,唯有她——柳如是,以舟为家,雪蓬浮居,居无定所。
                 她行在水上,住在水上,衡芜舟成了水上花,岸边柳。
                 不过这样也好,来去自由,洒脱磊落,还换来烟花江湖的一致赞美,文人雅客一提起她来,啊,衡芜君,那真是真名士自风流!
                 可是青春,眼见着就要这样流走。
                 偶然听姐妹们说,他家老太太又要给他纳一房妾了。
                 又要纳妾,又一次机会,他不说,她说。放下骄傲,卑微到尘。
                 最后一次,最后一次,她约他,约了他,约他登上漆金缕画的蘅芜舟。
                 最后一搏。搏来他的心,搏来他的爱,搏来他的怀抱,博来他能给她的安稳——既然让纳,为什么不可以是她呢?她和他有六年的情分。
                 他曾说,如是,如是,你是我最爱的人了。
                 呵,最爱的人!
                 为这一句,她从人到心,软成他贴身的花朵,依在他怀,纹在他身。
                 只能依着他才能开。
                 她的舟,挂了两盏红灯笼。喜庆的美丽,现世的美好,一个上写着蘅,一个上书着芜,这蘅芜舟,是他赐的名,他书的字,他的墨宝。舟靠在岸边,等着他的到来。河边岸上的文人骚客,一看到是这绿蓬小舟,就知道是她的舟子,个个喊着叫着蜂拥而来,柳如是,柳如是,柳如是……
                 他们期望成为她的恩客。
                 唯有忙忙催侍儿抱琴出去解释清楚,柳姐姐今日不接客,她约好了客了。
                 是的,约好了的。
                 他来了。
                 步点声声,踏歌似得,清瘦儒雅,纸扇纶巾。
                 这就是他,他来了。
                 一进了舟子,他就把她搂进怀里,而她叫艄公把船直摇往河心。但愿也能抵了他的心。
                 她牵着他的手儿进来。什么时候,狭路相逢,就爱上了这个男人?爱上了他的眼睛,爱上了他的眉毛,爱上他唇角的笑容?什么时候,把心都丢在他的身边,再也无法回收?
                 两个人坐在一张司马相如曾用过的绿绮古琴后。
                 她看着他,伸出纤纤十指,一点一点的抚过他的脸,高低弹奏,跋山涉水。她叹了口气,低低的唤着,子龙,子龙,你可知道,你的脸,抵得一张绿绮古琴?
                 说着,手指已然从他的脸上滑到古琴。
                 她是真的把他的身体,脸,有关他的一切,当最美的乐器来品评。
                 未待她弹,他已搂住了她的纤腰,抱她入怀,盘膝而坐,任船只穿过河面,软语温存,吹她发丝,如是,你要给我操琴?
                 她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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