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唇 玻璃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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玻璃唇 玻璃唇-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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诬陷,处于下风,削去职位,现居老家常熟郊外归隐。
                 更重要的是,从年轻时起,他在江湖上便赢得“风流元帅”的戏称,为人风雅,生性旷达,豪气干云,是真个的东林浪子,从来不负虚名。
                 他还记得她吗?
                 但愿记得,那样更好。
                 她和他曾有一面之缘,两年前,在杭州西湖。当时他刚刚官场失意,而她正遣舟吴越,结交名士文人。
                 他是一位和蔼旷达的老人。
                 既然旷达,不知可有容纳一个妓女余生的心胸?
                 廉颇老矣,尚能爱否?
                 她得试上一试,赌上一赌 ,为了自己的后半生。
                 从春天和陈子龙别过,她闭门谢客,熟读了钱谦益的所有诗文,为此次拜访奠定行程。她不能掉以轻心,让他看轻。
                 这是个冷冬。
                 她认为是拜访他的最佳时辰,夏秋天气,以钱谦益的名声,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半野堂门前,访客必然甚众,她去,也没有多少时间属于她一个人。
                 她需要时间,需要只属于她一个人的时间,来攻掠,猎杀这位老人的心。
                 冬日冷清。
                 重新漆过的蘅芜舟在江南常熟的湖面华丽独行,快了,到了。船至渡口,三三两两的路人不由的打量着这不同寻常的小舟。
                 上得岸来,遇一路人,锦衣华服的公子哥,玉面长身,见他上岸,竟然把疾奔的马儿勒住,停了。
                 她一笑,抱拳问,公子可晓得半野堂如何走?
                 那公子哥给她热心指点路径,指点完不但不走,还语言亲昵,要亲送她至半野堂,她心底大叫不好,遇到狎童的男人,忙忙冷淡,谢过,向半野堂挺进。没走多久,那宅子就依山傍水的呈在眼中。
                 越走越近。
                 天气不知什么时候阴晦下来,细细密密的雪,下了起来,不大,却冷,尽数落在她的衣衫肩头。落在她心。
                 雪是雨魂,未来莫测,白蝶纷纷,向西?向东?一如命运。
                 她无法知道。但得一拼。
                 既来之,则安之,手指轻轻叩门。
                 一下,两下,她叩的那是一扇朱门,她叩的是她的下半生!
                 “吱呀”一声,门开了,探出了一张童子脸,眉毛粗重,一脸不耐,看着他说,我家主人近日闭门研学,不面客。
                 显是见烦了访者,一见陌生人的脸,就知是慕名而来叨饶的,先就不客气的打发掉。
                 她轻轻一笑,从袖里抽出一封拜帖,递予他,且上面压了几钱碎银。
                 不言自明,是贿赂,求他通报一声。
                 那童子眉心凝结一处,睇他一眼,眼里有了愤怒,把拜贴随手一抖,碎银一粒一粒落地,七零八落。
                 雪触地即化,它化不了,是明显的责备,无言的指责,他嫌来客低估了他的人品。
                 钱,有时候送不对,是一种侮辱。
                 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儿,他岂是银钱可以收买的?
                 呵,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强将手下无弱兵,半野堂主人的童子也清高如厮。她不生气,她来对了。
                 不是恶俗人家可以调教出来的。
                 于是顺水推舟,击掌笑赞,好,好,半野堂主培养出的好风骨!
                 好风骨?
                 第二章闻所未闻的另类风流
                 这声音怎么如此温婉,不若男声呢?且当下还这样赞他,可见来者气度不凡,不是一般人物。
                 那童子忙细细打量过去,只见眼前人物眉目如画,身形娇小。难道……是个女子?
                 噫,不好!主人莫不是主人的老相好找上门了?忙低头看了看拜帖,拜帖上是几个隽永的字:晚生柳儒士叩拜半野堂主人。
                 柳儒士?没听过这个名,但敢自称儒士,想来身份不低,他不能慢怠了。于是立马客气起来,笑说一句,不好意思。开了门,转了身,引了路,带她进了客厅,请她等着。
                 她立身四顾,客厅里皆是古玩字画,她知道钱谦益一向收藏甚丰。
                 正仰首赏析,身后传来稳健的脚步声。
                 慢慢转身,不肯差了毫厘半分,一举一动,都应美丽动人。要靠这些兑换日后人生。
                 他来了。
                 是老人的脚步,平稳缓慢,不焦不躁。
                 而她嫣然回头,深深一揖,低头俯首,抱拳一握,举止态度一连串天然珍珠般,光辉灼灼,粒粒圆润。晚生冒昧打扰,请钱老先生见谅。
                 他站定,惊绝,心下轰鸣。此系何人?如此蜂腰猿背,鹤势螂行,自有一种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另类风流。大有超拔脱俗,放达不羁的竹林七贤的君子风。
                 柳儒士,柳儒士,不曾交往过这么一个人。
                 可是文坛后起之秀?
                 心下一惊,面上却不肯迟了礼仪,他毕竟是五十多岁的老人,深得稳重意味,伸手轻轻一扶,柳贤弟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手与手胶在一处。
                 黑与白,老与少,男人与女人!
                 没有男人会长一双这样纤长俊秀柔若无骨的手。他的心一时不知滑落至哪里,不知该放开还是退后。
                 她一定是一位女子!
                 怪不得男儿装,女儿态,万般难言的旖旎风度。
                 她抬起了头,眼里波光流转,诗经一般,风雅颂,赋比兴,种种手法反复重叠 ,念唱的不过是送给他的四个字:敬重爱慕。
                 男人需要女人的敬重爱慕,女人的敬重爱慕是男人生活的养分,他们靠这个立身于世。霸王死,不过乌江,不仅仅因为兵败,还因为他再也看不到虞姬眼里自身的绝世威武。
                 她只要——他看到他在她眼里也是一个传奇故事。
                 她要依靠了他的!
                 这位老人,肌肤虽老,眉目却不肯老去,眼光火星四射,看定她,握紧她,喜悦万般,眉毛上挑,说,我……认出你来了,桃花得气美人中,柳如是!
                 他记得,桃花得气美人中,是她做的诗句,他记得!
                 ……
                 第二章我没有做古典梦的嗜好
                 小姐,请问要不要来一杯果汁?甜美的声音,现代的装束。
                 我做梦了么?眼前是一位空姐,那位日本老人早放开了我的手,替我取了一杯,递过来了。
                 如是,给你,他说。
                 天,谁是柳如是?他还这样叫我,我却万万不敢再碰他的手了,我没有做古典梦的嗜好的。
                 捻了指,轻轻地接过,不肯再次发生身体接触,好似古典女子,男女授受不亲。呵,偏我开的是身体银行。自己也觉得故作姿态,好生厌恶。
                 于是调侃,山口先生,好像冰激凌喜欢别名,加了点水果就叫圣代。难道我看上去也像一支冰激凌吗?说着,拿了随身的小包,对镜一照。
                 他轻轻摇头,笑赞,你这个孩子,真是有趣。先不说你是不是如是,这个问题留给以后。我喜欢你,爱爱。
                 呵,是个聪明的老人,他明白我那话是再次拒绝否定。
                 爱爱?喜欢?
                 我心一动。可是真的喜欢?
                 爱爱这样的称呼,是我父亲的专利,那位遥远的中国农民。从小到大,只有他这样叫我,粗糙的手,粗糙的爱,他不善于表达自己的感情。常常困窘的摩擦着自己的双手,不知所措,爱爱,照顾好你弟弟。爱爱,爸没本事。爱爱,我们人穷,不要跟别人争……
                 可怎么能不争?不争,永无改观。永在底层。就算打入十八层地狱,永不翻身,我的人生,可我弟弟将有另外不同的路,不同的光明。
                 正在发呆,山口牧斋又叫一句,爱爱。
                 爱爱!
                 声音低低,惊雷碾过,有一种液体邂逅而来,汹涌澎湃,四面八方,心脏深处,邂逅而来。
                 很久以来,没人这么怜爱的叫过我了。爸爸,我那生身的父啊,此时此刻,他可是行在初秋的田野,粮食席地而坐,而他汗流浃背地款待,他是它们的主人,偶然的歇息里会不会想到他引以为傲的女儿,正在北上的路上,寻找生存隙缝?
                 嗯。我不由自主,应了一声,嗓子一哽,看着窗外。
                 山雨欲来。
                 我爱我的父亲。我、父亲、弟弟,我们三人相依为命。
                 妈妈过早的离弃,让我明白,哭,是一种奇怪的表情,没一点用,就如它的造型,空瞪着白茫茫的眼神,挂一滴白痴的液体,大大地把悲哀裸呈。
                 这位日本老人,他能触到我的心海。他的低唤,行在浅滩,一句唤声一个水印,轻轻的,轻轻的,一按,水汽氤氲。
                 他伸出了他黑瘦的手,老树一般,要托我脸,托一朵青春之花在他苍劲的枝间。他要迎接,要引我坐上他的枝头。承接悲哀。
                 不!
                 我慢慢地推开了他的手,给自己时间。我要笑容灿烂。虽然他是山口牧斋,我也不喜欢自己轻易的就在他的面前把心敞开。
                 日日面客,早学会了变脸,卖笑的人不能卖哭,哭,哭给谁看?没有几个人愿意开办同情这一项福利事业。山口先生,北京快到了。我把话题转换。
                 是的。他叹了口气,看我一眼。他明白他遇到一个谈笑风生,而心理上早已披盔穿甲,刀枪不入,外壳坚硬的人。
                 飞机着陆,人群鱼贯,候机大厅,弟弟西装革履的站在人群,给我招手。他高了,大了,城市生活令他洗尽了土粒尘埃,修长笔挺,人中龙凤。现在,他修名校硕士生,又不缺钱,身份自然不同,自然会有女子缩在他的臂弯,小鸟依人。
                 这还是我小时候一口一口喂他饭吃的弟弟吗?他都长大到有了爱情,我应该幸福满胸。
                 我真心的高兴起来,拉着行李箱,急急的向弟弟走去。越来越近,恍然,我看见一张典雅的脸,在弟弟身后,在人群里一闪。
                 贵子!
                 是她,她到来的好快!是迎接山口先生的吗?人群里一晃而过的她,太过显眼。
                 不合时宜的美丽。我见尤怜。
                 可目光再次追索,却找不着那人那脸。人潮汹涌,进的出的,无法细辩。回首一看,山口先生还紧紧地跟在我的身边。
                 要做护花使者吗?他好像有点老,这样的事情应该由年轻男人完成。
                 贵子来了。我笑对他说。是来接你的吧?
                 这不是她该来的地方,他黑着脸。
                 第二章世界上最富裕的爱不是爱情
                 咦,人家来接他还不好?
                 这个时候,弟弟和他的女友连体婴孩一般迎了过来,婉莹,这是姐姐。姐姐,这是婉莹。他忙不迭。
                 哈,我的傻弟弟,他介绍的好急。显然这两个女子,是他生命里至重要的两名异性。
                 我笑伸出了手,把婉莹亲热一抱。世界上最富裕的爱不是爱情,而是亲情,因爱生爱,生生不息,它比爱情博大,比爱情宽容。因爱弟弟,我爱了他爱的人。
                 婉莹看我,叫我姐姐。呵,真是个柔顺的女子,我喜欢她。从此我又多了一个亲人。我笑着夸她,她谦虚,姐姐这是爱乌及屋。
                 呵,哪里,我这是爱梧桐及了凤凰。
                 弟弟轻轻推我,姐姐别这么夸她,免得她骄傲。
                 婉莹没有听懂,瞪大她清白无辜的眼睛。她难道不知道凤凰住在梧桐树上?
                 她有一张娟秀的脸,一看就是出身无忧家庭,不必为生计操心。眼神天真,爱情滋润,生命空白——空白至履历一望无际,一觅无余,一清二楚,一穷二白。
                 呵,简单的生命。
                 无有苦难的生命。
                 真好。我太复杂,我喜欢简单的人,这样的人应该爱也爱的单纯,弟弟是有福的。我祝愿他好好把握这份感情。
                 正随了人流与弟弟一叙姐弟情深,一闪,樱花纷纷,是贵子,她的衣袂飘进我的眼睛。忙忙去找,她送的礼物,我必须问她赠送者究系何人。
                 她站在不远处,山口先生站在她的面前,脸有乌云,眉心虬结,结绳记事,成了原始人。——有事,呈凶!
                 咦,这山口先生,怎么对他的下人这等凶?对女孩子应该温柔。
                 我给弟弟示了个意,让他暂等。走了过去,山口先生正在用日语低声地斥责贵子,我不许你来,你怎么偏偏就来了?你知道吗,这个地方不适合你来,别再跟着杨小姐了……
                 是跟我来的吗?好奇怪,为什么不是来迎她的主人。
                 我走了过去,握住贵子的手,铃木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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