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顿时泪如雨下,凄厉的说道:“婉宁有了孩子?哈哈哈……”然后发疯一样的大笑,笑后又悲痛的说道:“婉宁在和亲的第二年就死了,陛下以为臣妾毫不知情吗?”
皇帝愣在那里,许久眼中才泛起一丝泪光,说:“你如何知晓?”
皇后说:“陛下封锁消息,因此这么多年来,婉宁音讯全无,可臣妾还是知道了,臣妾明白,陛下对臣妾隐瞒,是害怕臣妾伤心,为了迎合陛下的好意,臣妾装傻多年。”说完便是撕心裂肺的痛哭。
一瞬间,皇帝的心也被刺痛了,他终于明白,皇后多年的痛苦,明知道女儿客死异乡,还装作不知,只为了成全自己的想法,皇帝抱住皇后,说:“婉宁受不住漠北风沙苦寒,郁郁而终,终究是朕对不住你,哭吧,哭出来就全都好了。”
第76章 素颜拂云眉心中愤不平
菊叶上的露水凝着寒意,却更显菊花在冷霜中的风华,长乐公主月份简大,身子沉重,处处又格外小心,即使心中烦闷,也不敢走出将军府,只好倚坐在长廊的宽凳上,看着临风而放的菊,心中便畅快许多。
紫云说:“公主,现在太阳还未完全出来,这里又是风口,冷嗖嗖的,不如让奴婢扶您先回屋,等过两个时辰,正午太阳暖和,再来赏菊可好?”
长乐公主说:“你懂什么,这菊花只有在秋风寒霜中才美,到了正午,大太阳底下晒得死气沉沉,还有什么可看的。”
紫云没在言语,默默的回屋拿出一件披风,披在公主身上,说:“公主赏菊不能穿的过于单薄,快披上吧,不能着凉。”
长乐公主说:“凌程怎么没来?”
紫云说:“今儿个天不亮,陛下就宣大将军入宫了,见您睡得沉,没敢吵醒您。”
长乐公主说:“父皇这样着急的召见凌程,可有什么要紧的事?”
紫云说:“应该也没有什么要紧的事,宫里的太监来府上只是说让大将军入宫陪陛下下棋。”
长乐公主说:“是吗?”
紫云说:“公主,您别担心,估计再过一会儿,大将军兴许就能回府了。”长乐公主看向敞开着的院门,领口银狐皮做成的风毛,既能防寒御冷,又衬的清颜秀美。
长乐公主凝视着菊,紫云说:“公主看什么呢?这样入神。”
长乐公主指着其中的一朵黄菊,说:“那朵黄菊叫什么?”
紫云说:“是西湖柳月,虽说公主您平素里喜爱白菊,可也喜欢这淡黄色的西湖柳月,曾经您还说它别具韵味呢。”
长乐公主说:“我说的是最外面的那一朵,你去看看。”
紫云走近了一瞧,说:“这,好像是金皇后,公主息怒,一定是花匠不小心,混进来一株。”
长乐公主大怒的说道:“这些奴才当我性子好,便不把我说的话当回事,去,把那个花匠拖过来,杖责四十。”
紫云说:“奴婢遵命,公主息怒,莫要为了这些花花草草的事情,动了胎气。”
紫云转身,刚走了几步,长乐公主突然说:“慢着。”
紫云说:“公主还有何吩咐?”
长乐公主说:“你回来吧,刚刚你说的对,实在不必为这些花花草草的事情而伤及无辜的性命。”
紫云笑着说:“公主英明。”
长乐公主说:“去,把那朵金皇后摘来给我。”
紫云说:“是,公主。”走入菊丛,采下那朵黄菊递给公主。
公主拿着菊花仔细端详着,说道:“这金皇后开的正盛,怎么这几瓣上出现了败色。”
紫云说:“金皇后看着虽然华丽多姿,但也难免会盛极而衰。”
长乐公主冷笑着说:“盛极而衰,说得好。”随后将金皇后的花瓣一根一根的拔下,落得满地金黄。
公主说:“这花开花落,花落花开,看着心烦,要想让它开不出花,需得连根拔去。”
紫云说:“公主殿下说的正是。”
长乐公主说:“这点小事就不劳烦花房的花匠了,紫云,你亲自帮我拔除那株金皇后。”
紫云说:“是,奴婢这就去办。”
紫云走过去,一把攥住金皇后的花茎,用力将其连根拔起,带起几团松软的泥土,长乐公主说:“很好,扔了它,别叫我看见。”
紫云说:“是。”
周将军早已出宫,坐着马车回到将军府,一进东阳居,便看到这一幕,紫云行了常礼,手持着一株菊走出院子,周将军说:“这好好的,怎么又落花满地了。”
长乐公主轻轻的瞥了眼地上散落的花瓣,云淡风轻的说道:“因为它是金皇后。”
周将军说:“我还以为怎么了呢,原来是和花儿置气。”
长乐公主言语中略带凌厉之色,说道:“我就是不能让它活。”
周将军叹了口气说道:“沁月,你这是何必呢,那株菊只是名字叫金皇后,又不是真正的皇后,何苦。”
长乐公主说:“这些日子,宫里来报,父皇处处帮着皇后说话,皇后故意挑衅母妃,父皇不仅不帮着母妃,不分青红皂白的让母妃向皇后道歉,以前我还放心母妃独居深宫,因为有父皇护着,而现在……”
周将军扶住公主,说:“皇后贵为国母,有时也得顾及她的颜面,不能怪陛下。”
长乐公主说:“你说的也有几分道理,只是如此一来,母妃日子难过。”
周将军说:“沁月,只要你好好的,母妃永远不会难过。”
长乐公主说:“有你在身边舒解心结真好。”
周将军说:“宫里的事你怎么知道的一清二楚,安插了眼线?”
长乐公主说:“只是在母妃身边的宫女太监,帮我留意着。”
周将军说:“还是撤了吧,若是陛下知道此事,只怕会酿成大祸。”
长乐公主说:“我安插眼线是为了知道母妃在宫里的情况,并非为了刺探前朝政务。”
周将军说:“我知道你是关心淑妃娘娘的生活,怕她在深宫中受委屈,可是陛下不会这样想,他会以为你派人监视皇宫,这已是大不敬之罪,而现下我手握兵权,若他以为你我联手谋反,那可是死罪啊。”
长乐公主有些害怕,但还是说:“不会的,父皇断断不会这样想,我是他的公主,怎么会谋反呢,就算被人告发,父皇也一定会查清真相,还我们清白的。”
周将军说:“沁月,你真是太天真了,你以为只有后宫处处算计,凶险异常吗?我告诉你,前朝的风波比后宫还要厉害,每年有多少冤假错案发生,你知道吗?尤其事关谋反,那可是宁可错杀一千,不能有一个漏网之鱼,就算陛下是你的父皇,到了那个份上,他也会顾惜皇权而藐视亲情的。”
长乐公主略有思索的说:“你说的对,面对天下至尊的君权,哪里还有什么亲情可言,凌程,还是你思虑周全,我这就撤掉眼线。”
周将军说:“外面风大,回屋吧。”
两人进屋后,公主说:“一大早的父皇就把你宣进宫,所为何事?”
周将军说:“没什么,就是和陛下下两盘棋。”
长乐公主问:“胜负如何?”
周将军说:“陛下棋艺精湛,自然是我连局惨败。”
长乐公主说:“就为了下两盘棋,我才不信,宫中棋手有的是,何必天不亮的找你下棋,快说。”
周将军说:“陛下只是让我勤加练兵。”
长乐公主的神经变得敏感起来,说:“难道是要打仗?”
周将军宽解她,说道:“不是,边关平稳,哪里有仗要打,只是军务不能荒废。”
长乐公主说:“你不许骗我。”
周将军说:“岂敢,我骗谁也不敢骗公主殿下啊,今日怎么素颜,也不梳妆。”
长乐公主说:“你不在我身边,我也没心思妆扮自己。”
周将军见公主乌黑的秀发简单的梳了个鬟,后面戴着一只东珠小簪固定头发,再无其它装饰,公主说:“看你不爱素颜爱红妆,我这就抹些胭脂。”
周将军说:“我认为女子可以不抹香风,不涂胭脂,但是不能不画眉,我送你的远山青螺黛还有多少?”
长乐公主从小匣子中拿出,打开盖子,周将军说:“怎么还有这么多?”
长乐公主说:“这是成亲时你送我的,我没舍得用。”
周将军说:“你只管用,用完了我再给你买就是。”说着用毛刷挑起一点黑黛,往公主眉上轻描几下,画成拂云眉,在她淡淡愁意的眉间描出青云般的简淡旷远。
周将军放下眉笔,说:“描好了。”
长乐公主拿起桌上的贵妃镜,说:“我看看。”镜中的眉画过后的确和以往不同,更显气质,脸上泛起高贵而轻柔的微笑。
媛娟进来说:“大将军,玉雕师傅刚刚来报,公主定制的玉雕已做好,让您得空前去看看,是否合乎公主心意。”
周将军说:“知道了。”又对公主说:“一同前往,如何?”
长乐公主说:“这么快就做好了,几天的功夫,手脚倒是挺麻利的,可别为了赶时间,粗制滥造。”
周将军说:“长乐公主贵为帝王千金,他哪里敢粗制滥造呢,只不过是怕时间拖久了,你不高兴,所以连夜赶制而成,一刻也不敢耽误。”
长乐公主说:“那就好。”说着伸出手,在周将军的搀扶下,前去馨宁轩看看完工的玉雕。
刚进门,便看到大大小小的玉器琳琅满目,个个精美绝伦,公主不禁称赞道:“梁王府上的手艺果然是一流的,那座金秋白玉菊很合我心意,白玉无瑕又经过能工巧匠悉心雕琢出团团白菊,以金珠做蕊心,仿佛真的是在凌寒而开呢。”
玉雕工匠在一旁说:“在下多谢公主夸赞。”
周将军说:“玉雕师傅有心了,在府上多住些日子如何?”
玉雕师傅说:“多谢将军美意,只是在下怕出门时间久了,梁王不高兴,所以打算明日回洛阳。”
长乐公主说:“再怎么说,你是梁王的人,得罪你家主人就不好了,既然着急赶着回去,我们也就不强留了,凌程,一会儿取十两金子给师傅做回去的盘缠。”
工匠行礼道:“谢公主赏。”
第77章 题诗暗追忆情重心难存
长乐公主说:“嗯,回去后替我向你家主人问好,梁王殿下还是我的小叔呢。”
玉雕工匠说:“谨遵公主殿下吩咐。”
长乐公主对周将军说:“挑几个行事稳妥的,仔细着点儿,把那座金秋白玉菊抬到我的房里去,千万别磕着碰着。”
周将军说:“嗯,你喜欢就好,那别的玉器呢?”
长乐公主说:“那些镯子、玉钗、玉佩之类的小件,取回放在首饰盒中,至于大件的玉雕就锁在库房里吧,总搁在外头让那些毛手毛脚的奴才碰坏了可惜。”
周将军说:“好,都听你的。”
长乐公主对工匠说:“我还有事,先告辞了。”说完转身离开馨宁轩。
周将军对工匠说:“多谢你。”
玉雕工匠说:“大将军不必客气,这都是在下应该做的。”
周将军疾步走出馨宁轩,追上长乐公主,说:“之前还好好的,怎么转眼间就不高兴了,说走就走,也不等等我。”
长乐公主说:“你健步如飞,哪里需要我等。”
周将军问:“难道是那些玉器做的不好,惹得你不高兴?”
长乐公主说:“倒也不是,那些玉器做的比宫里的还好,只是我看见那座金秋白玉菊,想起了以往在宫里未嫁时,在秋菊盛开的日子里,与姐妹们作诗咏菊的日子了,当年的欢笑如今已成泡影,她们有的被父皇送去和亲异族,有的远嫁去了江南的世家大族,也是走的走,散的散了。”
周将军挽着公主的手,缓缓的说道:“天下间没有不散的宴席,公主放宽心就是,切勿再多愁善感。”
长乐公主眉心微动,双眸间仿佛含着半世烟雨,深深的说道:“凌程,虽说天下无不散的宴席,而我却希望与你之间的宴席永远都不要散去。”
周将军心中一颤,这眉目如秋寒带露,蕴含着说不尽的忧愁与希望,当初的清雪也是这样看着自己,一时间,周将军分不清眼前人到底是谁,只是漠然说道:“你我是夫妻,注定一生一世都要相守,想散都散不掉。”
长乐公主转悲为喜,嘴角勾起一丝如含春水的笑意,清浅的说道:“也就你能逗我开心。”
两人手挽手,肩并肩的走回了东阳居,周将军说:“沁月,你怀念以往与姐妹作诗咏菊的好日子,如今虽说她们远嫁,就让我陪你作诗咏菊,如何?”
长乐公主不屑地看着他,淡淡的说:“你一个行军打仗的将军,如何写诗?”
周将军说:“小瞧人不是,难道打仗的将军就不能提笔了吗?”
长乐公主迟疑了一会儿,脸上似笑非笑的说:“你那双舞刀弄剑的手,如今却要提笔,不知会怎样呢,紫云,笔墨伺候。”
一侧的紫云说:“是,公主殿下。”说着摆好纸笔,开始研磨。
长乐公主望着窗外花海般盛开的菊,提笔写道:
咏菊
碧水云隐幽,霜寒菊姿秀。
秋浓芬芳休,唯有冷香留。
长乐公主放下笔,说:“我的咏菊诗写好了,现下该你写了。”
周将军略有所思,片刻后,执笔写道:
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