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言的点了点头。
“是啊,就是我故意的,不过她比我原先想象的还要容易激怒,看来确实忍到她的极限了。”
“噢噢,那你是怎么拿捏分寸的呢?”
童焱认真聆听教诲,就差掏出个小本子来记录了,却见郁元机眉头略微一皱,她马上检讨起自己是不是表现的太过了,于是讪笑着解释道:“那个……大人你不是常觉的我太笨嘛,我也想学习学习啊。”
郁元机脸色稍缓,随即轻嘲一声:“如果你愿意在这金墉城中待个十几年,去接触每个可能与你产生利益关系的人,并且随时做好被别人利用伤害以及伤害利用别人的准备,再加一点运气,你也能学会的……只要不是蠢的无可救药的话。”
最后一句貌似就是专门为童焱附加的,但童焱却并不以为耻,只是兀自嘟囔着:“那我看我还是算了吧,反正都是难逃一死的人。”
“你哪来的本事笃定对方难逃一死?”
郁元机嘲讽的味道更浓了,而童焱则眨巴眨巴眼,异常理所当然的回道:“这不是明摆着的吗?就算我什么都不做,等那些我讨厌的人七老八十了,还不就老死了。”
“……”郁元机明显怔了一下,随后好像陷入了某种具有哲学高度的伟大命题中一般,好半天都没再开口说话。
童焱对他这个反应有点莫名其妙,自省了一遍回答——没有逻辑错误吧。再看看郁元机,既不像生气也并不高兴……那他到底在思索什么?总不可能从没想过这点吧。
感到气氛有点不太妙,童焱正打算乖乖闭嘴,没料到郁元机倒主动提问了:“可如果碰上太皇太后这样体质特异的,你要怎么办?”
这个……童焱一时无语。按郁元机以前所说的,他跟太皇太后是结过梁子的,换做自己的话,如果一个敌人指不定活的比自己又久又长,自己该怎么办?等是等不起的,可不等的话……自己又实在不是个卧薪尝胆,十年磨一剑去报仇的料啊,很可能在过称中就坚持不住又去享受花花世界了。
唉……这话听着可能有点别扭——如果郁元机是报复之路上的勇者的话,自己就一定是个立场不坚定的逃兵了吧。
“太皇太后嘛……”童焱嘴巴蠕动了一阵,却也说不出个所以然,这时观外忽然响起了噼啪的敲门声,打破了室内微妙的空气。
“去开门吧。”郁元机似乎也无心继续跟童焱在这种虚构问题上纠结下去,重新拿起了书本,并吩咐她去开门。
童焱也算是松了口气,其实她刚才准备说的答案是“那就让太皇太后活她的好了。”反正自己也从来没觉得长生不老是什么好事,但恐怕郁元机的好心情,也会随着自己的答案消失的干干净净的,自己更讨不着好儿。
现在这个时候,几乎没人会光明正大的来白鹭观闹事,所以童焱放心的走至院门前,照例问了声“谁啊?”,好看看是哪位贵人无意之间帮自己摆脱了窘境。
“是姜姑娘吗?是我。”
院门外响起声中气十足的男音,居然是雷枢。
39伐与谋(B)
“雷大人?”童焱开门见外面站着的正是雷枢,就把他请进院里。
雷枢待她一如往常的热情,绕是童焱有点犹豫,也还是觉得同他说话很开心。只是那次地宫遇袭后,雷枢送她回白鹭观时她就看得出来,雷枢与郁元机讲话也是一副睦邻友好的样子,虽然跟什么人交往是雷枢的自由,可是……要是他与郁元机是一种水火不容的关系,童焱大概就能更放心一些。
雷枢问明郁元机在屋内休息后,就进了郁元机的房间。这两个人在房间里,童焱自然不会再进去的,便就溜达回了自己的小屋子,等着看郁元机会不会有事喊她。
一人独处时,就更爱胡思乱想了,童焱将方才与郁元机的谈话回忆了一遍,再结合之前种种的所见所闻,堆砌着自己小小的推理。
A,郁元机与太皇太后有私怨(具体内容不明)
B,皇帝和郁元机一起对付太皇太后(目的……报复和夺权?)
C,皇后与太皇太后都想除掉郁元机(皇后的动机很好理解,太皇太后嘛……不会仅是觉的郁元机丢了皇家的脸吧,也许还是跟私怨有关)
横看竖看都是狗咬狗的闹剧,那么自己夹在中间又是因为什么原因呢?
皇帝千辛万苦把自己和小夭从深山老林里挖出来,为的是返魂香?那么是想复活什么人吗?所以郁元机才把自己拴在身边,而且不得不保护自己——准确的说是保护自己身上的血。那么他为什么表面上一直认小夭是巫觋呢?是为了混淆太皇太后的视线?应该是吧,否则他怎么会乐见小夭与太皇太后走的那般近。
可是……太皇太后又为什么要亲近巫觋呢?退一步想,太皇太后究竟是为了自己的目的染指巫觋,还只是为了瓦解郁元机和皇帝的密谋?
如果是为了自己的目的……她也想复活什么人?如果只是为了对付郁元机和梁崇光,那么就回到了“B”,是因为私怨和夺权的矛盾吧。夺权跟返魂香有什么关系吗?那么……果然还是归结于私怨?
等等!私怨+返魂香……是不是表示私怨实际上是出了人命,郁元机想让什么人复活,而太皇太后不想,所以产生了矛盾。至于皇帝的加入……也许是因为他跟郁元机的私情,也许还顺带解决了争权的问题。对啊!这样就解释通了啊!
不过,还有个问题……为什么太皇太后从不找小夭的麻烦却要对付自己?是因为知道自己是巫觋,还是因为她认为自己不是巫觋?再说……那条地道又是干什么的?那里有流水的声音,还有人要把自己脱光……
而且关于那个私怨究竟是什么……还是一无所知啊!
童焱使劲的把自己的脑子搅了搅,总觉得好像摸着了什么门路,可又像陷入了某种更混乱的漩涡。问题越想越多,就比如沈昙交代给她的那个任务,也还一直悬而未解。
谁会是隐藏着的施法者?一、太皇太后——完全不符合年龄的外貌,不正常。二、郁元机——教自己祈晴也好,毒酒下死里逃生也好,综合感觉也是哪里不正常。三、张枭羽——看着就很不正常。
可这三人都有名有姓,有清楚的家庭背景,连貌似很邪魔歪道的张枭羽都是有家有室的,不可能不是凡人吧。虽说神仙也是凡人修炼而来的,那至少也得上百年的时间啊。所以童焱并不是没有怀疑对象,但哪个人的理由都不充分。
唉……自己果然不是推理解谜的料,没有大喊“真相只有一个”的命。
重重的叹了一口气,觉得再想下去也只是让自己的心越来越凉,童焱耷拉着脑袋趴在窗台下,却在下一瞬间听见郁元机的房门一声响——雷枢出来了。
“怎么了,姜姑娘?心情好像不好嘛。”雷枢一出来就看见童焱露出窗外的一张郁促的脸,遂好心的上前询问。
童焱经过刚才那会天马行空的瞎想,心情完全跌落谷底,实在没有无法再跟雷枢摆笑脸,所以恹恹的答道:“嗯,什么都想不明白,什么都干不了,觉的没希望了。”
“是吗?”雷枢笑着打量她,沉思了一会又道:“其实我现在心里也空落落的,怎么样,姜姑娘要不要与我再出宫散散心?”
“出宫?现在?!”童焱猛地探出窗口。姑且不论雷枢的立场倒地如何,出宫散心她还是很愿意的。
“可是郁大人那里……”
“没关系,他知道我不会把你带走的……”说了一半,雷枢忽然不好意思的抓抓头发,“对不起啊,其实你估计很希望我带你走吧。”
“没关系,雷大人原本也没有义务帮助我啊,能带我出宫逛逛就很好了。”童焱笑逐颜开,她当然希望雷枢能有这个心,带她走的越远越好!可是却没想到雷枢连这种事都会专门给她道歉,唉……果然还是没法不对他有好感。
**************************************
江作青罗带,山如碧玉簪。童焱与雷枢此刻站在一个不太高的山岗上,放眼望去,西侧是连绵起伏的伏岭和其上重横交错的金墉城;东侧是蜿蜒绮丽的洛水,波光粼粼;中间则是风花雪月的元阳。
雷枢带着童焱骑马走了约半个时辰,才到达这个叫做“龙彰”的地方。据说八百年前的太祖曾驻军与此,结果对这里的景致一见倾心,这才定都于元阳。至此之后,这里也就成了游人观赏元阳全景的最佳地点。
“太……太漂亮了,雷大人,美的没话说!”迎着徐徐山风,童焱深吸一口气,再吐出来,五脏六腑都仿佛被洗涤了一遍。
跟这永恒的大自然的鬼斧神工相比,凡人那一点点执念是多么微小的存在啊。爱与恨,喜与悲……任何上一刻可能还会觉的不堪背负的重担,若是摆在了这个天地之间,下一刻就化成了这波澜壮阔中的一个点缀而已。
金墉城里的那帮人真该常到这来透透气,他们能那样不辞辛苦的斗来斗去,纵然有许多理由,肯定也有一个共同点——憋的。
“是吧,虽然我这个外乡人总爱夸雍州有多好,但至少龙彰的风景也是让我真心叹服的。而且只要想想八百年前金戈铁甲在这里开创的基业,但凡是热血男儿,怕是没几个人不激动的。”
雷枢边说边望着不定的远方,微眯着眼睛,气息中蕴藏着海阔天空的洒脱。山风顺着坡度吹来,掀起他凌乱而杂碎的短发,双耳下火红的宝石耳缀在阳光的照射下流光四射。
“……□,引无数英雄尽折腰。”望着雷枢的侧脸,童焱不自觉的就念到了这首诗。虽然她只知道雷枢一心想要回到故乡,但此时的他看起来,却更像是个志在千里的建业之君。
“引无数英雄尽折腰……哎,姜姑娘说的很贴切啊!”听到童焱的自言自语,雷枢笑着扭过脸来,“我只是有些模糊的感觉,被姜姑娘这么一说,倒真是这样的意思。”
“哪里哪里,我也只是道听途说的。”童焱不好意思的搓搓手,从现代回来这么久,她终是剽窃了一把诗词。
“说来惭愧,这些文人诗词我一向很少读,总觉得那些书生有点无病呻吟,不过若是实际的勋功之人所做,味道倒是有点不同。”雷枢歪着脑袋想了想,也念出一首诗词来。
“少年侠气,交结五都雄。肝胆洞,毛发耸,立谈中,死生同,一诺千金重。推翘勇,矜豪纵,吸海垂虹。闻呼鹰嗾犬,白羽摘雕弓,不请长缨,系取天骄种,剑吼西风。”
他这么叽里呱啦念了一通,童焱也没全记住,但仍能感到字里行间中满溢的峥嵘朝气,不禁拍手鼓掌道:“雷大人这首也很棒啊,你作的?”
“怎么可能”雷枢哑然失笑,说出来的答案让人大跌眼镜,“这是圣上以前写的。”
“梁崇光?!”由于实在是意料之外,童焱也忘了避讳,脱口就把皇帝神圣不可侵犯的名讳直接喊了出来。
好在雷枢对教条礼仪一向看的淡,对童焱的反应也见怪不怪,似乎还深深理解,“很惊讶吧,我当初这么听说的时候,也很惊讶,但是仔细想想,并非不可理解。哪个登上皇位者没有雄心壮志?听闻圣上少年时代就才智过人,登基之初也很有一番作为……只是后来遇到了挫折,从此一蹶不振。”
这事童焱也略有耳闻,似乎梁崇光年青时很热衷于除旧布新,接着上演的就是新旧相争,最后新派被保守派拆的分崩离析的老戏码。只是童焱没想到这会是梁崇光一副混吃等死状态的根本原因,所以乍听那诗,她无论如何也不能将之与现在的皇帝联系到一起去。
她看雷枢轻叹一口气,以为他对梁崇光起了一股惜才之心,谁知道雷枢说出来的话却是□裸的批判:“尽管如此,对圣上如今的所作所为,我却不能苟同。现实固然很难与理想契合,但倘若连接受失败的勇气都没有,谈何日后的成功?我决不允许自己如此,一旦下了决心,就是撞南墙我也不会回头,我宁愿撞死在南墙下面,如果撞不死……嘿嘿,那塌的就会是那面墙。”
对雷枢的撞南墙论调,童焱还是持一定的保留态度。她的想法是在撞死之前,咱们也可以先看看能不能翻过去,或者绕过去,或者挖地洞过去。但是她知道自己现在只需做一个安静的听众,随着眼前的青年放纵在豪气之中即可。
这份青春的踌躇满志谁都会有,很多人说它是天真鲁莽,实则是因为坚持下去太难,所以梁崇光放弃了,那么雷枢呢?
倘若历经挫折,历经沉沦,他还能如此语出轻狂。
这种人,就叫英雄。
************************************
(更新)
“呵呵,我文采不好,也只能说这种大白话,是不是很枯燥啊?”雷枢发现童焱半天都没有反应,方想起姑娘家大概对这种话题都不感兴趣,脸色不由变的尴尬。但是作为一个二十一世纪的姑娘家,童焱的思想世界自然比这里姑娘的针织女红要宽广一些。
“不会啊,我听的很认真呢!”童焱的眼珠转了转,“雷大人的话,说的精辟一点,就是屡战屡败,屡败屡战吧。”
“屡战屡败,屡败屡战?哎!这个好!还是姜姑娘聪明,这话就借给我当座右铭吧。”雷枢哈哈大笑,把这八个字在嘴里来来回回念了好几遍,似乎真的很满意。
童焱但笑不语,想着要不要把自己的座右铭也拿来跟雷枢分享分享。其实两句话还是有异曲同工之妙的,只是童焱自己的这句更大众,更通俗——好死不如赖活着。
“那么……姜姑娘,我接下来就准备干一件很可能会失败的事情……”笑过,沉默过,雷枢忽然又蹦出了一句。
“什么事?”童焱的心不由紧张起来,雷枢的面目是她从未见过的决绝,眼眸中是上千把的利剑。
“我要回雍州去。”雷枢一字一顿,字字铿锵。
回雍州?!按照潜规则,作人质的人是不可以随意离开京城的吧。童焱咽了咽口水:“大人……你要私逃出京?”
“不,我会光明正大的回去,所以我决定做一件事,倘若成功,我将重获自由,如若事败